月在回廊·新月如钩-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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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跟你在一起,常常会忘记你还是个孩子……会忘记仇恨……全部,都忘记……你还这么小,但是再过几年……你有一天也会下山,我们……总会再见面的吧……总有一天……”
什么时候会再遇到呢?在这座山之外,繁花浮世中,总会再见面的……
……
……
次日,风无忌死了。
死人就要埋。
丝丝惊天动地的嚎了一场,嚎得跟家里死了小强似的,干嚎不掉泪。
嚎够了,抹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晓之以情的建议银黑二侯将他埋在山下,毕竟这人活着没能离开,死了总得了他一个心愿。
黑衣侯似笑非笑的看了丝丝两眼,默不作声。银勾侯心里怀疑,但检查来检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这人尸体都冷透了,就算这事情蹊跷也不知蹊跷在哪儿。最终熬不过丝丝来烦着他,把人埋在山下。
棺材板是弄月钉的,歪七扭八一看就不牢靠。棺材盖是丝丝合的,连个钉子都没舍得钉。两个孩子做事情,能做到这样也不容易了是不,就算谁要说什么也没啥可说是不。所以风无忌就这么埋了。
埋下去的第三日,坟就扒了,棺就空了,尸体就不见了。
银勾老头就知道,他果然是上当了。
——那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
其实,丝丝也是很沮丧的。
她亏了。
她当初帮风无忌是为了什么?——虫眼啊!虫脉啊!!那传说中的不传之毒啊!!她都还没有见识过,怎么就放了风无忌下山了呢?果然是喝酒误事啊!
可是她没想到,几日后银勾侯竟然给了她一包“虫眼”。
“死丫头!想不到你如今本事不小,在我银勾老儿眼皮子底下也能混过去——想来那小子能挨过毒王蜂和大王蛇的毒,也是你动的手脚吧?”
点头。你要把我怎样啊?
银勾侯有些惊奇,虽然早知道其中必定有诈,他竟然看不出来丝丝如何动手脚。这丫头也能耐了。
“那小子诈死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点头。又怎样啊?
银勾侯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圈,心情有那么一点点复杂,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女娃娃,你把你给那小子的假死药给我,我给你一颗虫眼,怎么样?”
丝丝一怔,这可是给她一个大便宜,这老头儿气糊涂了不成?
纱布绷带一身狼狈的银勾见她迟疑的眼神,明说道:“这一回你能瞒天过海就算你的本事,可以出师了。而既然你已经帮那小子拿了毒也下了山,也该让你知道一下……你帮他拿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好耶——!出师~出师~~
丝丝已经乐歪歪掉,根本不管老头儿又说了些什么。
我的小白莲啊~~姐姐我回来了!!
第十五回
圆圆的~圆圆的~~
卓丝丝猫在自己的小药房里,研究着那颗“虫眼”——黑黑的,小小的,圆圆的一颗小药丸。
下山之前,怎么也要满足一下好奇心,研究研究这不传之毒的效果。
哼着曲儿,抱来兔子三只,肥狗一条~~关门,试毒。
用纸包垫着那颗药丸——这玩意儿怎么用?外敷还是内服啊?用不用切两半试试啊?一个小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它~~
退后,离远点,保持安全距离~~
丝丝撮着下巴蹲在门边,观察小黑丸子的效果,她看着那只肥狗痛苦的在地上抽搐,臃肿的身体一点点变形,扭曲……
丝丝的眼睛渐渐睁大,惊愕之后,流露出一丝恐慌……
弄月很舍不得丝丝,他知道丝丝在药房的时候是绝对不许别人去打扰的,这个“别人”在黑目山里当然只有弄月。他在药房外徘徊了很久,突然看到丝丝从药房里冲出来,紧紧关上门,惊魂未定的背靠在门上。他走过去唤她,“丝丝……丝丝?”
丝丝仿佛突然被惊醒,回过神来,大喊:“快去厨房拿柴火!快点!!”
弄月感到丝丝的神情有些怪异,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可是有什么东西能够吓到他心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丝丝?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去了厨房抱来大堆干柴,丝丝发了疯似的将柴火堆在药房外,一把火点了,怔怔的看着火势渐渐蔓延——
这就是“虫眼”……风无忌要的就是这种东西!?他要这样的东西来做什么?将这些带离黑目山,带进世间……
风无忌,我们不要再见了,带着这种东西,不知将要引起怎样风波,又变成怎样的你,我们,从此不要再遇到。
黑衣侯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后,淡淡看着她,声音依然低沉幽渺,“剩下的虫眼你要怎么处理?”
“没有了……没有剩下,都烧了……”
黑衣侯的剑眉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为什么?世间上不知多少人想要……”
“因为我不是那些变态。”
黑衣侯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女娃娃,你虽然看起来一向没心没肺,但毕竟不是心如蛇蝎……”
丝丝终于缓过神来,不满的瞧了黑衣侯一眼,“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别总是女娃娃女娃娃的!”
“没差。十二岁或者二十岁,在我看来都一样还是小孩子。”黑衣侯这句话差点吓飞了卓丝丝的魂儿,他却一副没什么的样子,转身走开,“来吧,我和你银沟师父还等着给你送行呢。”
一场火,烧光了丝丝在黑目山的小药房,连带遭殃的就是隔壁的厨房。反正她是要下山了,至于山上的人有没有饭吃,不关她的事。
离别的场面,是不是就应该一把鼻涕一把泪?
丝丝努力的想挤出点眼泪,却只有鼻涕。所以,送别的时候在哭的就只有弄月,还抱着丝丝的腰一劲儿的蹭鼻涕不肯撒手。
“呜~丝丝~~弄弄舍不得你走~~”
乖,放手,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更想你小爹爹——丝丝一边儿拼命扯下身上的八爪章鱼,一边跟两个师父道别。
“哎,我说师父,就没个人来接我么?这让我怎么回沧冥水榭?我不认得路哎!”
银勾侯还绑着纱布绷带,吹了吹小胡子,“银黑二侯的徒弟出个门还要人接送?若是这么没用沧冥水榭也不会留!自个儿下山去打听,只要进了江湖就不怕找不到沧冥水榭和笑无情!”
这是啥意思,难道她的小白莲变成人尽皆知的大美人了!那不成!美人是要的,但是一定要藏起来!她立马就要开路下山去找小白莲给他挂上“闲杂人等免看免碰免惦记”的牌子,黑衣侯却轻轻叫住她,递来一个被布缠裹的长形物。
“拿着。”
“这啥?”
丝丝打开,一瞬间被晃了眼,里面是一把轻薄长剑,锐利无比但剑锋竟然是微微弯向一边,明明是剑,看起来却更像日本刀。
丝丝虽不识货,也看得出是好东西,当下决定收下,又一伸手:“鞘呢?”
“无鞘。”
“没鞘多危险啊!”
黑衣侯也不理她,缓缓道:“这柄剑,叫做‘如钩’。”
随便叫啥啦……丝丝把布缠回去,心想算了,下山再找个地方去打个剑鞘好了。
黑衣侯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浅浅一笑,看得丝丝和弄月都愣了去,上山五年,还透一回见黑衣侯这样笑。
“‘如钩无鞘’,江湖百年来人尽皆知,你不要搞些奇怪的东西出来。”
丝丝看了看手里的剑——原来还是把名剑,赚了。
银勾侯挥挥手,“快走吧,再不走天黑了!走了就再别回来啊!”
“……”别拿我当苍蝇赶吧,银勾师父……
告别师父,告别章鱼,丝丝踏上了寻找小白莲之路。
*
清樽榜。
江湖第一榜,为江湖所公认的排名,亦被称为白道之榜。
沧溟榜——魔道第一榜,却是江湖黑道与魔道所承认的排名,由沧溟公子笑无情所公布,其上排名的争夺较之清樽榜却更加惨烈,风波不断。
有人说,沧溟榜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用血所书。以他人的血,来换自己的名。
今天,你杀了榜上之人,你的名字名列其中,明日,便有人来杀你。比起清樽榜的权威,沧溟榜却更像一个游戏,沧溟公子所布下的游戏,名列榜上的名字不停更换。但凡事总有例外,便是这榜上的“魔道第一剑”。
魔道第一剑之位空悬多时,沧溟公子曾放言,只要有人战败“沧溟寒月”,便承认他为第一剑。很多人说此人不过是沧溟公子身边的一个小小护卫,根本连跟那些人人闻风丧胆的魔道恶人交手的资格都没有。但就是这一个小小护卫,使得那些想要上榜而胆敢骚扰沧溟公子的人从此消失匿迹。
依然不断的有人寻找沧溟公子的踪迹,挑战他身边的护卫,甚至想要看看这个沧溟公子究竟有几斤几两。纵使从来没有人能寻得沧冥水榭,能进入沧冥水榭而活着出来,但这沧溟公子却偏偏喜欢四处招摇游荡,游玩享乐,在沧洲多处都建有沧冥水榭的行馆。为此,沧溟公子的行踪从来不是秘密。
卓丝丝在下山的第一天,就明白了银勾老头所说“只要进了江湖就不怕找不到沧冥水榭和笑无情”那句话的意思。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第十六回
好东西要分享。
——这句话绝对在放屁!
她的小白莲五年前就预订了,怎么能抛头露面!
虽然急着去找到小白莲好好训教一番,她也还没冲昏了头脑。她没有忘记自己所在的是一个叫做江湖并且纷乱不断的地方,更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十二岁的女孩,而且是容貌不俗的女孩。
这好比小白兔行走在野狼出没的山林里,忒没安全感。
她将自己扮成一个男孩子,制了灰粉把肤色抹暗,加上一身黄了吧叽灰蒙蒙的粗布衣裳,再买上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粗粗一看真真十足一个乡巴佬少年。她就这样一身打扮,走进一个茶棚,开始寻找能带自己去小白莲那里的“顺风车”。
茶棚里十几个大汉围在一桌,虽然风尘仆仆却一个个慷慨激昂,高声阔论着:“看老子一定要拿下魔道第一剑的位子,打得那小子叫爹!”
“哈哈哈,六哥,你是使刀的,争那个第一剑做什么?”
“靠,老子不光要收拾那小护卫,把那个沧溟公子也一道收拾了,到时候要什么名号没有?”
“对对,打到笑无情那小子乖乖奉上天下第一!”
“好——打倒笑无情!”一个声音高扬而起。
“打倒笑无情——!!”众人奋起跟上。
——咦?谁挑起的口号?
奋起激昂的众人向一旁看去,只见一个土了吧叽的小子握拳高举,高喊口号,一副打倒地主推翻土豪劣绅的正义模样。
“小子,你是哪儿来的?”
“我?”丝丝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
“咳咳,”丝丝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英雄~莫问出处~~”
——靠,就你还“英雄”呢!?
“小子,你也要去挑战笑无情?”
“呃……是。”
周围立刻起了一阵哄笑,一个人走过来,揪住她就要往外丢,“小子,你还是等毛张齐了再来吧!”话音未落,被他拎在手里的丝丝突然身形一闪,忽地就握住他的手腕从腋下闪到身后,反剪住他的胳膊借势一推,那人便跌了个狗**。这一套动作速度之敏捷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众人还没能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倒在地上,顿时所有人目瞪口呆茶棚里一片安静。
那个“六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忽然豪爽一笑,铁掌般的大手拍上她瘦弱的肩膀,“好!好!英雄出少年!有志气!好!”
周围的人便都附和了起来,气氛顿时缓解。丝丝龇牙咧嘴的承受着那道铁掌,看来这顺风车也不好搭~~
这里都是些粗汉,不多时便小兄弟来小兄弟去打成一片,丝丝还愣是被灌了两口烧刀子,素来不喜欢白酒的她眼泪都险些被辣出来。茶酒过后便上路,丝丝还没有忘记她拴在门外的老黄牛,便牵了一同上路。
只见那些汉子一个个翻身上马,丝丝郁闷的看了看瘦骨嶙峋的老黄牛,看了半晌,突然迈腿就往老黄牛背上骑。这回,换那些老男人郁闷的看着这个刚刚还让他们觉得“英雄少年”的小子费力的往四腿打颤的老牛背上爬啊爬……
“……||||”
“……小兄弟……你……要不,和我合乘一匹马吧。”
“嗄?”丝丝停下动作,“那就多谢六哥!那我这牛怎么办?”
“……||||”
……小兄弟……你知道你这是正要去干嘛吗?这时候还管什么牛……
最终丝丝挥泪告别花了自己一吊大钱的老黄牛,坐在别人的马屁股上出发了。
*
沧冥水榭的行云别馆大门敞开,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笑无情此时落脚行云别馆,全沧洲的人都知道行云别馆的所在。笑无情如此招摇过市,好似生怕那些找麻烦的人找不到他。
行云别馆整个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中,绵白的连成一片令丝丝感到熟悉。
然后,她看到了慵懒倚坐于白玉高台上的笑无情。
五年,笑无情已过双十年纪,当年些许的年少轻狂已全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越发见长的优雅妩媚,透着无尽妖娆。黑发散落在一身莲白的衣裳,层层隐现,宛若盛开白莲清雅,悠然,却依然矛盾又完美的展现着极致的妖异。
妖娆细挑的眉眼轻扫而过,丝丝便已经看呆了去。
她知道她的小白莲是美丽的,也知道他终会绽放为一朵盛世白莲,可是却没料到他会如此绝美而妖魅,让她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这是她的白莲啊——!!她第一次如此的了解到自己有多么慧眼识英,赚大了啊!!
卓丝丝激动得全身发抖,周围一干人等一时也都看得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旁边一只粗手拍了拍她,鼓励道:“小兄弟,别怕!咱们这么多人不怕杀不了他一个!”
——怕你个头!她这是高兴啊!!
她用力踮着脚尖伸长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