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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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梁三实不知道,陈宝顺是不介意的,他早就看明白了,娶不到媳妇就算了,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啥。
陈宝顺记得他二十二岁的时候,看见那些还未出嫁的姑娘,只是看见,心就跳得厉害,他庆幸自己长的黑,这样哪些女孩子偷笑他的时候他红着的脸别人看不出来。那时候他爹还在,他看见他爹往常给几个村子说媒的胡大妈手里塞了几块钱,让她帮忙给他介绍个女人。当时胡大妈拿着前乐呵呵地点头,可后来陈宝顺看见胡大妈把钱退给了他爹。胡大妈和他爹说,宝顺人是不差,小伙子长得也挺好,但你们家这,这……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到你家嘛!
陈宝顺的爹躺在床上求胡大妈再去说说,又从胸口的口袋里摸了钱出来,胡大妈看了看钱,又看了看他爹,最终走了。还说了一句造孽。
那时陈宝顺才明白哪些姑娘总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笑笑嘻嘻的原因,她们不是喜欢他,她们只是笑话他。单纯的笑话。后来他爹走了,下葬又用了一笔钱,却还是请不起石匠刻一个有龙纹的墓碑。
再后来又有土改政策什么的,村长召集大伙儿来会,他去了,不过一个字没听,只知道他的田地给割去了一部分,原因是他一个人,种不了也是荒着。他没说话,大家也没说话,似乎大家都认定他这一辈子都娶不着女人似的。
再再后来,他也就不指望了。现在陈宝顺心里盘算着存些钱买头牛,这样他可以省省力气,也可以赚些钱,梁三实也再不用出力帮他了。说真的,他不好意思总让梁三实帮他,尽管他作为给梁三实的报酬总给梁三实下面。
陈宝顺想这些的时候他又发起了呆,梁三实拿狗尾巴草抽他的脸,说,嘿,思春想娶媳妇了?
脸被狗尾巴草抽得又痒又疼,陈宝顺揉揉脸,说,你又说这话,你总说我,你不想娶?
梁三实挨着他坐下,说,娶得到就娶,娶不到就算了。
陈宝顺说,哦。
梁三实又自顾自地说起来,说我前天拜托胡大妈给我说亲,她给我说了隔壁村赵家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长头很发,脸很瘦,长得么,也没啥好看的那个。
陈宝顺说,那些女人都长那个样,说成了你就要结婚了?
梁三实点头,那是自然,有女人就有人给我洗衣服做饭,有人给我生娃,家里也就不那么冷清了。
梁三实说这话的时候,陈宝顺看着看着山,看着梯田,此时到处都田埂边点下了豆子,而水稻已经长高了,叶子一条一条的,能把人脸割疼了。陈宝顺想,他将来也要有家,有田,有牛,有他自己。可他现在的眼里只有田,他转头看梁三实,看见梁三实的眼里不只是田,还有如同稻浪翻腾的憧憬。
但梁三实的憧憬还是落了空,那家的人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因为一看梁三实就是那种嫁妆都拿不出的人,再能干也没用。
陈宝顺看得出梁三实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他好几天都没换那身沾满泥巴的衣服。
这个时节,不用耕田了,梁三实没有了耕田的活做,只能照料他的庄稼,还要割草喂牛。因为不帮陈宝顺耕田了,他也不再好意思跑到陈宝顺吃饭。
只是那天晚上有人敲他家的门,梁三实开了门,看见陈宝顺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大碗面,抱怨他,你怎么不过来吃饭,我都多煮好几次了。
梁三实扰扰头,说,这不是不好意思了嘛。
陈宝顺进屋把面放在堆杂物的桌子上,说,我给你煮好几个月的面才抵得了那些工钱。
梁三实摆手说,我说了我是帮你忙。
陈宝顺却说,面要凉了,你快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宝顺
梁三实没什么话说,端起碗来吃,陈宝顺就坐在旁边,无聊地拿扣裤腿上干掉的泥巴,耳朵旁边,听见梁三实把面吃得嗦嗦直响,不知道是因为他做的面好吃,还是梁三实太饿了。
梁三实把面吃完,拿袖子一抹嘴巴,把碗还给陈宝顺,说,真好吃。
陈宝顺笑了笑,说,下次我就不用喊你了,你自己晓得过来了吧。
梁三实点点头。
稻子愈见高了,然后出了穗子,那些可爱的穗子,从修长翠绿的稻叶里蹿出来,在微风中摇摆,比任何在风中摇摆的野花都漂亮。陈宝顺给稻子喷了农药,赤脚站在田埂上看稻子,从那些散发着农药味道的稻子,陈宝顺闻到了米饭的清香。
陈宝顺想,等这一季的稻谷打出来,他就可以给梁三实煮一锅米饭,新米肯定特好吃,梁三实天天吃他下的面,大概腻了吧。
但梁三实一到吃饭的点就往他家里跑,两个人啥也不说就一个烧火一个下面,然后围着灶膛吃饭,灶膛里的火苗一晃一晃的,暖和得让人有些发热。
村里有人开始打哈哈了,说,陈宝顺,你给人家梁三实拿多少工钱了,他天天给你干活。
陈宝顺闭着嘴不说话。
他们又说,肯定给了很多,梁三实不耕田的时候也在往他家跑。
后面那话是陈宝顺听到他们偷偷说的,陈宝顺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梁三实帮他的忙他们有那么多闲话可说。
晚上回家,陈宝顺把这话告诉了梁三实,梁三实捧着面碗的手顿了顿,说,你别管他们,也不要开腔,他们就是吃多了涨着要找些闲话讲。
陈宝顺哦了一声,把麦杆子送进灶膛,梁三实斜眼看了看陈宝顺,低头喝了一口面汤,低声说,他们不懂我们。
陈宝顺看着麦杆子被火吞噬,一点一点的,变成灰烬,他点点头,说,是啊。
麦杆子一天一天的快烧尽了,稻子又黄了。山又恢复成夏初的样子,一条条金色的腰带缠着它,而田埂上满是忙碌的人。按村子里的一贯做法,是全村的人一起打谷子,每家都去一个人帮一家人打,然后打完的又帮没打的,互相轮流下来打麦子。
但陈宝顺没有参与进集体。他不需要别人帮他打谷子,他也不想去帮别人打谷子,难怪村里人说他孤僻,他就只是想做好自己的事情。但今年不同了,因为他还有梁三实。
陈宝顺看着帮他收谷子的梁三实很奇怪,他明明每年都和村里人一起打谷子的,今年为什么就不参加了。梁三实看透了他的心情思,和他说,你傻啊,有人帮你还不好。
陈宝顺说,是好,可……
梁三实拿满是泥巴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交待他说,我可给你说,要是人家问,你就说你给了我工钱,这样我就顺理成章的帮你了,别说漏了嘴。
陈宝顺了然的点头,尽管他还有话想说。梁三实看他那呆傻的样子,忍不住拿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把乌泥巴糊在陈宝顺本来就很黑的脸上。陈宝顺生了气,梁三实却哈哈地笑。
那些金灿灿的谷子,是陈宝顺用汗水浇了才长大的,而如今又染上了另一个人的汗水。陈宝顺在田埂上挽裤腿的时候看背对着他,弯着腰割谷子的梁三实,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的背很宽阔,很结实,即使他比他小两岁,他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差别,甚至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承受得住事情。
站在梁三实背后的陈宝顺,突然感觉略为奇怪,为什么他看着梁三实,就像看到了他的希望,有田,有牛,有自己。可梁三实才不是牛,尽管梁三实像牛一样为他做这做拿从不说什么。
泥巴把陈宝顺和梁三实的衣裤都弄脏了,甚至陈宝顺的头发上都粘了泥巴,可手里的镰刀依旧不停,割啊割啊,谷子倒了一片又一片,风再吹,稻浪的波涛越来越小。但镰刀割下谷子,阳光照下来,到处都是谷子甜蜜蜜的味道,好香,好好闻。
对面山上的田里有机器打谷子的响声,轰隆隆,轰隆隆。妇女们都在前面割谷子,而男人则负责把这些谷子拣起来放在机器里把谷粒打下来然后背回家。他们一路又说又笑,热闹极了,更衬得这个收获的季节是多么的让人喜悦。
而陈宝顺这边只有两个人,没有机器的哄鸣声,只有镰刀割谷子唰唰的声音。对面男人们一起推装谷粒的大桶,为了合力一起大喊:“一二呀嘿呦!一二呀嘿呦!”
陈宝顺想去年梁三实应该也是和他们一起喊号子的,今年却让他陪他。陈宝顺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梁三实,却发现他割谷子割得如此卖力,水蛭爬到了他的腿上他都不知道。
陈宝顺大喊一声,“啊呀!”连忙帮他把那个吸人血的小东西扯下来,梁三实愣了一下,然后对陈宝顺笑了笑。
陈宝顺突然觉得风吹来了稻香。
天黑了,收工了。梁三实把谷子装进背篓背起来走在前面,陈宝顺背着背篓走在后面,黄昏夕阳,天边淡淡余晖,田埂上两个人影往家的方向走,像两只晚归的大雁。两个人走啊走,走啊走,把稻香遗落在田里,又撒满了田埂。
收谷子突然变成了一件不再让陈宝顺着急的事,他甚至想,可以收慢点,这样他就能让梁三实多帮他几天。奇怪的想法,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收谷子的每一天明明很累,梁三实的笑却比平常要多的多。他和陈宝顺一起边割麦子边摆龙门阵。
梁三实给陈宝顺说,去年我去了梁家湾,他们那儿产桃子,特大特甜。
陈宝顺说,我没去过,不过我吃过那儿的桃子,我妈给我拿的。
哦,那明年我们一起去买些吧。
谁有那闲钱,你有啊。
大不了今晚面里我不要鸡蛋,你给我买个桃子。
这个可不划算。
……
田里的谈话声渐渐比机器的哄鸣更占据了整个田野和山沟。
秋天,就这么过去了。
冬天是农闲的季节,就种些小菜和油菜籽,只是冬天冷,坐在霜打了的田埂上淘萝卜真是冻得不了得。虽然四川是在南方,可再温润也会有冷的地方,陈宝顺是比较怕冷的人,一到冬天他就把棉袄裹严实再出门挖地洗萝卜和红薯。
今年似乎暖和多了,一推开家门发现屋里的炉子点着火,火上烧着开水,炉子边坐着劈柴的梁三实。屋子暖和得就像是春天。
陈宝顺把洗了萝卜的框子放下来,跑到炉边去暖手,冰凉的手触到那暖暖的温度,整个人都暖了,梁三实说,你先烤着,我去切萝卜。
陈宝顺就烤着手,看梁三实把萝卜按在木板子上切得哐哐作响。
晚上两人吃了大米饭,是今年刚打下来的谷子。陈宝顺从来没觉得新米又这么好吃,梁三实也说,这米咋这么好吃。
吃到一半,梁三实拿肩膀碰碰陈宝顺,笑嘻嘻地说,你再给我下碗面吧。
陈宝顺扒了口饭,你还没吃腻。
梁三实点点头。
陈宝顺抱怨,吃饭还要吃面,你当我米多噢。
说完就放下碗筷去给梁三实下面。
面条当菜下饭真的是很好吃的,梁三实很高兴,吃得很饱,主动地洗了碗。
收拾完了两个人就坐在锅炉边烤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天早就黑了,可以说夜快深了,火炉里的渐渐淡下了温度,聊天的话也越说越少,陈宝顺拿铁钩勾了勾炉子底下,想火再大一些,梁三实看了看窗外说,“外面真冷,你把手电筒给我吧,我回去了。”
陈宝顺站起来去拿手电筒,又听梁三实说,“真冷。”
陈宝顺看了看手上的电筒,又塞回了柜子,转身又坐到梁三实旁边,说,那就干脆莫回去了,外面好冷,也好黑。
梁三实看了看陈宝顺不大却也还睡的下两个人的床,说,我莫意见。
夜里两个人就在一张床上睡下,梁三实脱了衣服往床上一躺,床板响了一声,陈宝顺的心也突然跳漏了一拍。然后陈宝顺发现自己呼吸有些不顺便,心里说不出来的憋屈和难受。梁三实就躺在旁边裹了裹被子,说:“睡了。”
陈宝顺嗯了一声,梁三实就拉下了灯,屋子瞬间暗了,只有火炉子里然后几缕红色的火苗在闪动,像是,夜里撩人心弦的鬼魅。陈宝顺眨了眨眼,想,睡着了就没什么不舒坦的了。于是他闭上眼,给自己催眠。
陈宝顺却在半夜醒了,他睁开迷糊的双眼,看见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难不怪他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原来是炉子里的火灭了。
可陈宝顺又觉得不对,他去年不生火也不觉得如此冷,就如同睡在冰窖一样,再说,他现在是两个人睡,怎么可能这么冷。
陈宝顺翻了个身,虽然看不见,但感觉不到梁三实的呼吸,原来他离自己这么远,他们没有靠在一起睡,那被子肯定在两人中间拱了一个大洞,那冷风绝对蹿进来了。
陈宝顺想扯扯被子,手还没伸,却被一直伸过来的手摸住了大腿。陈宝顺浑身一僵,如同一只被老鼠夹夹住的耗子不得动弹。那只手先是放在上面,过了小会儿手指敲了敲他的腿,再过一个又上下摸了摸,那手上的茧,就算隔了棉裤也感觉得到。陈宝顺受惊了,咽了口口水,轻轻地喊,梁,梁三实。
一喊,那只手瞬间缩了回去,就如同被人抓住是在偷东西。
梁三实没说话,两人都没动。陈宝顺觉得心脏莫名地跳得厉害,为啥梁三实摸了他一把他就觉得心里害怕,害怕得不得了。
夜色把他俩两个之间的空隙填得满满的,梁三实最终忍不住又把手伸了过去,摸索这拉住陈宝顺的手,然后牵引着把陈宝顺的手覆到他的裤裆上面。
那里硬硬的,又凉凉的,如同被冻僵了的萝卜。陈宝顺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身体又往床边靠了靠。陈宝顺说话都结巴了,梁,三实,你你……
黑暗中看不清梁三实的脸,不过想来那表情也比陈宝顺差不了多,不过梁三实到底比陈宝顺能说一些话,也开朗一些,他犹犹豫豫,却还是开了口,我……我今晚就没睡着过……我,我,我也不想瞒你,我不知道为啥子,反正,就想,想,想和你……
陈宝顺慌了,逛得简直要急出眼泪了,他说,我是男的!你,你也是男的!
梁三实也慌了,说,我晓得我晓得,可这这这……我咋说嘛!反正就是想……我也不晓得咋得了!
两个人都慌了,躺在床上都不敢动,但身体却都抖得厉害。
梁三实额头上都冒了汗,一咬牙,一把抓住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