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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徐福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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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终于注意到那个小子的时候,徐春风正在倒霉。
  
  徐春风家是农村的,上面有俩哥,算他三个男孩子。农村有句俗话,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更何况是三个“半大小子”。他家一年收入也就一千块钱,还得年成好的时候,所以他考的是师范,这个不交学费,每个月还有补助,可生活费还得自己张罗。出来的时候,他妈给了他五百元,大哥要结婚,女方家是要房子的,这已经不少了。
  学校有几个贫困生的名额,他申请了一个。学校这笔钱是一些企业赞助的,这些企业领导也就是想沾粘学校的干净气,弄得自己像挺有文化似的,连带出个好名。于是就搞了个捐助仪式,领导讲话呀,记者采访呀,挺热闹。
  辅导员提前找到徐春风,她觉得这孩子实诚,写了个感谢稿,让他代表被赞助的同学上台念,还特地嘱咐徐春风别穿得太好,朴素一点。
  徐春风大部分的衣服都是捡他俩哥剩下的,为数极少的几件是临走前他妈带他到县城里买的,不用特地,也够朴素了。可这事让徐春风挺堵得慌,咱说过,春风是个要脸的孩子,他觉得受人恩惠,是应该表示感谢,可用的着这么大张旗鼓吗?他上台看着台下一众人士腆着肚子脑满肠肥一副施恩的嘴脸,就特闹心,磕磕绊绊念完了感谢稿,还被主持人解释为“感动的”。
  徐春风低着头走出会场,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他把手上那张巨大的假支票团吧团吧塞进了道边的垃圾箱,有心想把两千块助学款退回去,到了辅导员办公室门前,又停住了——他是真没钱,也不能再向父母要,既然已经收了,就收了吧。
  谁知道更糟糕的还在后面,那个上台递给徐春风假支票的企业家,居然是封玉树的爹。当天晚上徐春风就知道这件事了,还是封玉树亲口告诉他的,再加上封玉树同学的种种行为(这个咱以后再表),徐春风痛下决心,饿死也再不领救济粮!
  




5

5、大前门(3) 。。。 
 
 
  说饿死,可也不能真饿死,徐春风想找点兼职干干。可他能干啥,是英语系的学生偏偏英语还不咋地,去商场超市搞促销人家还都要女孩子,再加上学业还不能扔了,能干活的时间着实有限。一个老乡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送报纸,这活好,早上4点取报纸,送一圈回来7、8点钟,正好上课,一个月500。
  徐春风去小河沿的旧物市场买了一辆二手车,幸好送报纸站就在学校马路对面不远,徐春风交了200元押金,轻轻松松成了红马甲大军中的一员。
  老师傅带他走了两天,第三天就去别的片儿了。他把所有的报纸放在车上,一早4:30准时出发。
  郎泽宁遇到徐春风,已经快中午了。他也是骑个自行车,后座上放着货,老远就看见十字路口边上围着十来个人。一开始还以为是交通事故呢,无意中一瞥,正看见人缝中露出的假阿迪四条白杠杠,他没办法不联想到徐春风,在他印象里,也就那小子穿过这种衣服。
  走过去一看,可不是,小破孩深深低垂着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指手画脚地乱嚷嚷,看样子还挺生气。
  徐春风正骑到十字路口,赶上红灯,停下来等信号,旁边一个男的忽然开口:“靠,这不我的车吗?”下来一把扯住徐春风的自行车:“你个偷车贼,你给我下来,快点下来!”
  徐春风当时就愣了,半天没反应,那人提高了声音:“我说你下来听见没有?”抓住徐春风的胳膊,用力一扯,徐春风差点摔倒,趔趄一下才站稳了。自行车可立不住,报纸撒了一地。徐春风生气了:“什么你的车啊?我刚买的。”
  “你买的?你在哪买的?有正规发票吗?这车他妈的就是我的!”那人火冒三丈,一指左车把上的红漆小点,“这就是我做的记号,一个星期前刚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还狡辩什么呀你!”
  那个红点徐春风买的时候就看见了,可他买的本来就是旧车,也就不能计较品相,梗着脖子争辩:“才不是,是我买的,花了50块钱呢。”
  “哈,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这车它就是我的,正规渠道买的,有发票有保修卡,我是上了牌子的。大家来看看大家来瞧瞧。”那人招呼围观者,“别以为把牌子摘了就完事了,车架子上还刻有编号呢,XOXO419,看看是不是,是不是?”
  有人凑热闹上前瞅一眼,编号刻得特小,不仔细看还真辨认不出来,果然是XOXO419。这下徐春风没词了,他怎么能想得到自己买的居然是个贼赃?更想不到还会在大马路上碰到车的失主,被人抓了个现行。这么大个城市,在路上并排走两辆车同型号同颜色的都不太容易,更不用说俩人同骑过一辆车了,这概率估计和大海捞针有一拼,偏偏就让徐春风赶上了,你说他倒霉不?
  这一下证据确凿,徐春风傻眼了,男人不依不饶非得要把他带派出所去。徐春风当真是百口莫辩,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被那人骂个狗血喷头,周围的指指点点。他低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郎泽宁站在圈外,听那人骂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扒开人群挤进去:“嘿,大哥,行了啊。”
  那人见来个管事的,等起眼睛:“什么行了?这事没完,快点跟我去派出所。”
  郎泽宁和颜悦色地说:“大哥你别生气,谁丢了车都着急,今天也真是凑巧了。这车不是他偷的,真是买的,在二手市场买的。当时就图便宜了,也没问发票什么的。”
  那人不依不饶:“你说买的就是买的啊?我不管,让警察问个明白。”
  郎泽宁从兜里掏出学生证:“大哥,我俩都是学生,家里困难没办法,出来打工赚学费。他送报纸,我卖点零碎。你看他,细胳膊细腿的,像贼吗?再说了,要真是偷来的车,早就出手卖了,也不能自己骑着满大街逛啊。”
  那人看看学生证,说:“贼也没在脸上写字啊,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声调低了点。郎泽宁笑:“当然去派出所问明白最好了。可大哥你看,咱俩都农村的,考上个大学不容易,真要闹到派出所去,把学校领导叫来,这大学就没法念了。大哥,你也有孩子吧,一家子希望都在这孩子身上呢,能抬抬手就抬抬手吧。”
  那人没说话,他看出郎泽宁不是农村的,不过那孩子挺像,而且有学生证,也确实是大学生,心里挺犹豫。
  郎泽宁拿出包烟来,抽出一根递给那人:“大哥,来支烟。”那人瞥一眼,是玉溪,也就没言语,让郎泽宁给点上了。郎泽宁顺势就把一盒烟塞到那人兜里:“大哥,就这么着吧,都是学生,也不容易。”
  旁边有人帮腔:“行了吧行了吧,车都找回来啦。”“就是就是,差不多就得了吧。”
  郎泽宁笑:“说句话大哥别生气,要不是我这个同学把这辆车买来骑上,你还找不到呢,这也叫缘分。”
  说得那人绷不住,扑哧就乐了,旁边人也笑。那人夹着烟:“行,小伙子,有你的。这事就这么地了,我也没吃亏。”转头对徐春风说,“谢谢你同学吧,以后小心点,别光图便宜。”上前把报纸摆到地上,骑一车推一车走了,其他人见没热闹看,也散了。
  郎泽宁走到徐春风身边:“没事吧你。”
  徐春风不吭声,蹲下来捡地上的报纸。郎泽宁说:“没有自行车,你这报纸恐怕送不了了。”徐春风还是不吭声,把散落的一份一份捡起来,用力擦着报纸上的污渍。
  郎泽宁有点不乐意了,我看在同学的面子上,出来帮你个忙,你可倒好,别说谢谢了,连句话都没有,这可真是上杆子不是买卖。也就不再说,推车转身就走。
  徐春风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知道多亏郎泽宁自己才能脱身,他想说话,可说不出来,心里的委屈酸楚难受一阵一阵地向外拱。春风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懂事又听话,是老师父母宠着的人,别人给个白眼都得细想半天,要是老师批评一句,跟天塌了似的,这样的错误绝不再犯,好几天睡不着觉。今天可倒好,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那么多人围着,被人指鼻子骂是小偷,他哪受过这种待遇呀,死的心都有。而且竟然让自己同学看见了,还是自己以前看不上的同学,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郎泽宁骑了两下,回头看那小破孩还蹲着呢,把那点报纸摞上又分开,分开又摞上,胳膊上的四条白杠杠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还抬手抹把脸。就算郎泽宁看不见他脸上神情,也猜出来小破孩八成是掉眼泪了。郎泽宁忽然想起自己刚进楼里卖东西的时候,好像也这样没着没落的,这心就软下来了,推车回去,蹲下来帮徐春风捡报纸。
  徐春风掉了几滴小猫泪,心里舒坦多了,见郎泽宁蹲下来帮他忙,觉得特不好意思,忙说:“不用不用,刚才真谢谢你。”
  郎泽宁摇摇头,指着那堆报纸说:“你怎么办?”一句话把徐春风问住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郎泽宁看他傻愣愣的样,心里叹口气,说:“行了,反正我也骑车,带你一段吧,你送报纸的地方还有多远?”
  徐春风忙说:“不远不远,应该就在前面。”郎泽宁把后座上的货包放到前面车筐里:“你上来吧。”
  于是,郎泽宁一辆自行车,前面放着货,后座上坐着个徐春风,那小子怀里还捧一摞新报纸。
  唉,这就叫“打啥底儿是啥底儿。”一开始,郎小攻就为徐小受做牛做马的,你说这以后他还能好吗?
  自行车上俩人、一摞报纸,还有一袋子货,得多沉哪,郎泽宁骑了一段路就骑不动了,问徐春风:“还有多远?”
  徐春风说:“不远,应该……就在前面吧。”
  这“前面”一个词,把郎泽宁支出一里地。后来郎泽宁实在没力气了,停下来擦把汗:“到底在哪?”
  徐春风也跳下车,四下里看了看,寻思半天:“好像,不远了……”郎泽宁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送报纸那个小区叫什么?”
  “叫金什么。”
  “金什么呀?”
  “……忘了,反正我到门口能知道。”
  郎泽宁哭笑不得,追问一句:“你就说说出了送报站怎么走吧。”送报站就在学校旁边,他认得。
  这个徐春风背得顺溜:“出报站向东五站地。”
  郎泽宁差点吐血:“大哥,咱们现在是在送报站南边,再走都出S城了。”
  “啊?不能不能。”徐春风还嘴硬呢,“我和老师傅走过两回了,都是这条道。”
  “好,那你和老师傅出了送报站,多久能到地方?”
  徐春风想了想:“得半个多小时吧。”
  “那你出来多久了?”
  徐春风算了算:“早上四点半到现在,中间吃了顿早饭。我也奇怪呢,怎么这么久还不到?”
  郎泽宁彻底没话说了,那就是六个小时,六个小时没找到地方还说自己对,这小子的脑袋是猪脑袋啊?他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不值,生气也没用。他深吸一口气,很严肃很认真地对徐春风说:“徐同学,你走错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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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6、大前门(4) 。。。 
 
 
  啊?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特无辜的神情。指望他看来是不成了,郎泽宁长长地叹口气,说:“走吧,先吃点饭。”徐春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饿了,俩人就近找了个抻面馆,要了两碗抻面。徐春风从来S城上大学,还没下过馆子,一看一碗抻面居然要3元钱,皱皱眉头,就几根面条嘛,这也太贵了。按说郎泽宁刚帮他个大忙,无论如何这顿饭也得他请客,徐春风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可一摸兜里,没钱。他本来打算送完报纸回学校吃饭的,没做准备呀。
  不能付账心里就没底,他挑了两根砸吧砸吧滋味,吃得战战兢兢的,心想:我说不说自己没带钱呢?正犹豫着,郎泽宁几口划拉完碗里的面,自然而然地给服务员六元钱。徐春风偷眼看见,心里乐了:行,哥们够意思。放心大胆地吃吧。
  郎泽宁擦擦嘴,说:“一会找个废品站,把报纸卖了。”
  徐春风正低头紧着呼噜呢,一句话把他吓得嘴里面条差点喷出来,瞪圆了眼睛:“你说啥?”相比他的震惊,郎泽宁倒是挺镇定:“把报纸卖了。”
  “那怎么行?”徐春风激动了,“我是送报纸的,不是卖报纸的。”
  “等你回去找到送报纸的小区,估计天都黑了,你送谁呀?”
  “那也得送啊,这是信誉,信誉你懂不?”徐春风腰杆挺起来,态度还挺强硬。
  不过郎小攻从这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他日后更加突出的“我说了才算,毋庸置疑”的高贵品质,瞥徐春风一眼,淡淡地说:“你一早上没把新报纸送到人家邮箱里,就已经没啥信誉了。你这是日报,不是晚报。”
  “啊。”徐春风蔫了,嘟囔着,“那怎么办哪。”
  “所以,卖废纸,驮着太沉。”
  徐春风想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没啥立场非得让人家大老远帮自己把报纸送回去,可又觉得不太对劲,挣扎着辩解:“我还交了200块钱押金呢,不回去了押金就没了。”
  郎泽宁点点头,一副早已考虑周全的沉稳样:“那就更得卖了,经济学你懂吗?”
  徐春风很迷茫地摇摇头。
  “打个比方,你花了很贵的钱,买了一张电影票,要看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果半个小时之后,你发现这个电影一点也不好看,这时候你怎么办?是离开,还是继续看?”
  徐春风眨眨眼,盯住郎泽宁。这小子考的不是英语系吗?怎么谈上经济学了,这也太深奥了,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误入歧途的羔羊?
  郎泽宁拿起货包:“走吧,卖废纸。”
  徐春风捧着报纸跟上:“那我200块钱押金呢?”
  “我带你赚回来。”
  两个人哼哧哼哧把新报纸弄到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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