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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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是许永志死掉前几天,我说想去买书,他说,他也刚好向书店定了几本刊物,我们于是一起出门。
在书店隔壁,有一台样式很老旧的大头贴机器。许永志突然说,「我们拍照吧?」走入机器裡,不知名的日文歌曲有些吵杂。
我还记得那台机器总共可以拍三张。
第一下,我们保持了一些距离,照片拍出来,各自只有半张脸;第二下,我们靠近了些,不过,我表情有些怪异,他则是刚好闭上眼;第三下,我们有默契地同时转头,在大头贴机器的布帘裡,那方小小的世界裡,交换了甜蜜的亲吻。
从浅浅的吻,一直到后来,我们都有些气息不稳。我记得结束那个亲吻的时候,我的脸有些红,很害羞,却很喜悦,许永志笑得很温柔。
由于照片拍完很久我们才终于结束那个吻,所以已经过了重新拍照的倒数,也过了在上头增加花样的倒数,大头贴洗出来,就是六张两吋左右的照片,每一个镜头各两张。
那根本看不出是谁的另外两组照片进了碎纸机,只有唯一一组,两人亲吻的照片,他与我,各自放了一张在皮夹裡。
我猜,许永志的那张,大概已经随着他的遗体灰飞烟灭了,就像我们的对戒,现在,原本是一组的大头贴,也单的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他正望着我,是在观察。过了许久,他突然笑了,「所以,拿什么来换?」
「你想要我拿什么换?」我小心谨慎地看着那个充满邪佞气息的男人,不知道自己愿意为那张大头贴牺牲到什么地步。
「说说看你有什么是我有兴趣的吧。」他看似不经意地随口答道。
我已经没有再费力去跟□犯坚持什么那本来就是我的这种事了。
我人在这裡,哪裡也去不了,这裡甚至是「不存在」的楼层,就算他想拿走我的命,也是轻而易举的。
「我的身体。」我看着□犯,他对我身体的兴趣,表现得那么明显,我不可能不知道。可是,我愿意拿一次痛苦的性,唤回那张大头贴吗?
「果然很上道啊。」□犯笑了,「那你现在要脱掉衣服吗?」
我知道自己又开始发抖,想到他暴力的拳头与入侵,几乎要跌倒在地上。
出乎意料的,比起与我发生性关係,他似乎更期待其他的。
「一个主动的吻。」他皱着眉,宣佈了大头贴的代价,「不过,如果你敢再吐出来,我就让你永远拿不到。」
他的表情有些苦恼,也有些讶异,像是在内心鄙视自己竟然捨弃了□,而只是选择一个吻一样。
然而,我却不知道哪个更令我厌恶,□或是亲吻,只要对象是这个□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他又看了一眼那张大头贴,说,「还真的是那个倒楣鬼。」
我站在原地,天人交战。
亲吻这个人而不吐出来,是很难的事情。尤其,呕吐这种事情,完全不是有意志力就可以克制到底的。
可是,亲吻比□要短,只要几秒的时间,就可以结束。忍个几秒,回去拼命刷牙,一定比被暴力贯穿,要来得简单容易。
我与许永志,也就那张合照了,人已经灰飞烟灭,那张合照,我很想留,但是,有到非留不可的地步吗?
「过来。」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可是,突然又笑了,「如果是我过去,那就是拿你的身体来换了。原来,你想给的,比我想要的多吗?」
在我决定要不要换那张大头贴之前,我就已经低着头,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中式的主人椅远比一般西式沙发来得高,他坐在上头,我仍需抬头才能与他平视,我的视线焦点落在他身后的达摩像上。
看着瞪眼的凶恶罗汉亲吻,都比看着那个□犯亲吻,要更令我觉得容易接受。我垫脚倾身,亲吻了他的嘴唇。
※ 10。
嘴唇碰触到之后,我在心裡快速地数一二三,然后连忙退开。
不知道是来不及反应,还是他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坏,在那几秒之间,他的手一直随意地搁在椅子上,并没有如我原本担心的那样压住我的后脑勺,擅自加深那个吻。
他的味道仍然令我噁心得想吐。我猜自己的脸色应该很苍白,胃酸一直在翻腾着,禁不住想要反胃。
为了不激怒他,让我刚刚的牺牲白费,我控制自己不要去擦嘴唇,也不要吐出来,一直看着那个凶恶的达摩,让自己天马行空地想着,为何要把达摩画得那么凶之类没有意义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才总算克制住作呕的情绪。
我转移视线,看着□犯。
他仍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方造成阴影。我不得不承认因为和傅一荣有相似的眉眼,他其实长得很好看。
然而,形状再好看的大便,还是一陀大便。
他令我想吐。
想到自己刚才主动亲吻了他,我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那么,你可以稍微试着想像一下,你刚刚亲吻的明星海报,背面沾满了噁心的、新鲜的粪便。
我忍不住举手擦式自己的嘴。他正好在那个时候睁开眼睛,望着我,表情看起来喜怒难分。
我强迫自己停止擦嘴唇的动作,强自吞嚥反胃的生理反应。
「好吧,那就先这样。」□犯突然笑了,他将我视若珍宝的照片随手往地上一丢,皮夹也直接搁在桌上,「无论你到底是不是谁派来的,这个饵,我吃定了。」
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防备地看着他。
「给你就拿去吧。」他又笑了,「。。。。。。在我反悔之前,你可以保留着。」
我弯腰,捡起那张大头贴,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似乎瞬间又有了勇气。
「那个,我可以走了吗?」皮夹证件那些,他没说要给,我也不会傻得靠近去拿。
他望着我,笑着说,「你说呢?」
我的胃疼了起来。所以,主动的亲吻其实只是他逗弄我的手段吗?他压根没打断放我走。是这样吗?
我捏紧了手中的大头贴,往后退了几步。虽然,如果他真的要对我怎样,这两步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改变结果。
「辛雁梓,你说我□了你?」他突然重提这个话题,我有了不安的预感。
接下来,是不是会说,「既然你说我□了你,我偏偏又没有印象,那,我应该要弥补没有印象这个缺憾。」然后,就扑上来再□我一次呢?
我又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开始搜寻着逃跑的管道,或是自卫的武器。
「既然你说我□了你,我偏偏又没有印象,那──」他竟一字不差地开口。
我想逃,却因太过紧张腿软,左脚绊右脚自己,跌倒在地。
他蹙着眉,因我的反应愣了一下,却突然笑出来,「你以为我要再□你一次吗?我只是想问你那是怎么回事而已。」
我颤抖地看着他,为他突然的好心感到不解,究竟是我将他想得太恐怖,还是他的心机深不可测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邪恶的笑容又让我的心提了起来,「既然你这样期待,我是不是还是做了,你会觉得比较好呢?」
我只能拼命地摇头,脑中飞快地想着要如何才能逃脱。
当年在树林裡,那是因为我喝了酒,力量又远不如他。现在,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了,而且,我是清醒的,虽然力量仍然无法比拟,但是,也许有机会可以逃脱吧?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走到我面前,「多亏了你,我很臭──我先去洗个澡,你想干麻就干麻吧。」
说完,他绕过我,走到左侧的牆边,轻轻一拉,牆竟然打开了,我这才发现那不是一道牆,而是一道很大的白色隔间拉门。
裡面是一间卧室。
看到卧室中央,那张四周有着古黑色铁柱,铁柱上还缠着铁鍊的大床,我绝望了。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入卧室中,打开衣橱,拿着一条浴巾,迳自走入和卧房相连的浴室中。
我听到淋浴的声音。
我低头,看着手心裡,与许永志合照的照片,很想哭,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既然没有先将我链起来,那么我应该趁机逃跑。
我也许不是非常强壮的类型,但是,我也不是遇到事情只会哭鼻子的小孩。
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将大头贴贴身收好,从地上爬起来,尝试找寻逃跑的道路。
我不敢靠近卧室的方向,只能试着碰其他位置的牆壁,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通道,最好,是能够离开这儿的密道。
天花板是水泥的,地板是大理石,四周并没有窗户,唯一的入口,看起来只有刚刚进来的大门。
我不相信这裏没有后门,毕竟如果只靠电梯进出,万一停电,或是发生什么意外,那不就等着坐困愁城吗?难道真的要敲破牆壁才能逃生吗?
客厅都找过了,并没有其他的暗门,所以,另外的出入口在卧房裡吗?
水声停止了,我紧张地想改找寻足以自保的武器,然而,客厅裡面,唯一可以拆下来的,大概只有那幅巨大的达摩像吧?
达摩像?
我脑中闪过一些灵感,急急地来到凶恶的达摩像前面,伸手去摸达摩像的背后,冰冷坚硬的触感,那不是水泥。
果然是这裡吗?我几乎要因为喜悦而尖叫了。
「所以,你的目的是帐册吗?」□犯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冷。
他走过来,站在我背后,将达摩像掀起来,露出后面的白色铁门,和黑色的密码旋转钮,他声音澹澹的,「来吧,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打开。」
那是一只保险柜,不是逃生的出入口。
背后传来的热力和温度,还有语气中的冰冷,让我掉入恐惧的深渊。
※※ 9。
他走到电梯旁,拽着我走入铜门裏。
铜门裡面没有什么装潢,只有很大一组中式沙发,大概可以坐个二、三十个人。
主位的地方,看起来是一张骨董主人椅,大到几乎像是一张床。上头放了两个绣花的方型海绵垫,中央有个木头茶几。虽然对骨董没有研究,不过木头优美的色泽,和繁复的凋花,还有古色古香的样式,肯定价值不菲。
同样式的单人木椅,以古董主人椅为中央,层层迭迭,左右各有三排,只有最前面的一排上面有厚厚的海绵垫。
那张骨董主人椅背后的牆上,有很大一幅国画,画上是一个达摩的脸。然而达摩脸上的虯髯与灼灼瞪视的目光,却让我联想到抓鬼的锺馗。
这地方,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是会议室。
「喜欢这张达摩吗?」□犯见我一直盯着达摩画像看,随口问道,「海外名家画的。」
我闭上眼睛,彷彿仍见那明明是达摩,却眼神凶恶的画像,说不出话来。
□犯放开我,迳自走到主人椅上坐下,姿态很放鬆。「过来。」他说。
「你想干什么?」我没沉住气,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你说呢?」□犯笑了,「你的主人把你送来,不就是要讨好我吗?还安排了这么新颖的剧情──刚死掉情人,所以才哭泣个不停──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不代表你不是听命而来。」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没有什么主人,」我皱着眉,照这样发展下去,我可能又会被□一次,这次,会不会有人好心送我去医院还很难说。我在脑中想着要如何证明我没有说假话,「你看过我的证件了,我真的是辛雁梓,老师──傅一荣,他也认识我,你有看到的。」
「所以,你的主人很用心啊,特别找到了你。」□犯眉一挑,「这些年来,这些人为了把漂亮的小男生往我这裡送,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越来越高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想要你把皮夹还我,然后放我走。」我谨慎地看着□犯。
「我几乎要相信了。」□犯笑着,「再加把劲看看?」
我想,也许我说什么他都不信了,可是,我不想再落到被□的地步。「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我走,我,皮夹不要了。」
「不要了?」他掏出我的皮夹,在手上把玩着。「重办这些很麻烦哩,真的不要了吗?」
「──裡面,有张大头贴,还我就好,可以吗?」我看着皮夹,想到裡面有唯一一张我和许永志的双人合照。
许永志说,在手机裏面自拍,如果同学拿我的手机去看,可能会看到,进而怀疑我们的关係。因此,我们从不在手机拍两人的合照。因此,那个皮夹裡,无法补办的或重来的,也只有那小小的一张大头贴。
再加上男人本来就不像女孩子那么爱拍照,出去玩也很少玩弄相机什么的,这将近一年的恋情,我与许永志唯一留下的,竟只有那张大头贴。
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放弃拥有这唯一的一张亲密照片。
然而,要用什么代价去换那张大头贴呢?我心裡没底。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去换那张大头贴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大头贴?」他打开我的皮夹,更仔细地翻找,终于找到夹层裡的,那张甚至不到两寸的大头贴。
仍然站在门口的我没有看到他皱眉盯着瞧的那张大头贴,但是我知道大头贴裡,我们谁也没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