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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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哲握住手机半晌,终于忍不住打开通讯录,找到温如予的名字发了一条讯息。
「想你了,你在哪儿呢?」
手机一片静默,没有回应。
利哲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都放进厨房的储物柜里,他逐一分类好,让人一打开就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各个品牌齐然一列,活像一个小型超市。
他是不至于让别人说两句话就失了理智,可胸口的愤怒不是假的,只要一想到那个人竟是还不太信任自己,至今不曾将自己的事告诉他,却曾经把这些分享给了杨漾,这说明在那个人心目中他甚么都不是,就算做到那个极其亲密的地步也还是甚么都不是。
可事实就是他先看上对方的,一开始的吸引演变成现在的执着谁也不曾预期,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要求对方也拥有同样的心思,便是他再主动强势也只能把人逼到一个程度去,至于对方怎么想的勉强也没意思,更何况情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向来是他强调着的,他还在等待对方的一个答案。
轰隆一声,他把吸尘机开了,轰隆隆的。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了几秒,待利哲把客厅走廊的地毡都吸过尘了,回来再看时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意外地,是温如予迟来的回讯。
「你猜猜。」
利哲鲜少见到温如予这样有情趣的一面,当下也忘记生气了,回道:「巴黎?」
「嗯。」
「想我了?」
此后,手机彼端便再无反应了。
☆、060
半个月可说快可说慢,却让年底一下子到了年初,几乎快到最冷的二月。冬意转浓,积雪落了一晚,将整个城市抹得素白,涂上了一层模糊视线的朦胧雪气,满目的萧条阴霾。
早上时分气温仍是零度左右,吹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人人都恨不得留在家里。这时候已有人拿着雪铲把一拨一拨的雪往路边铲去,方便让出一行路让车子走动。铲雪声一刮一刮的,在清静无人的早晨时分不免有些刺耳,偶尔有两三辆早出的车子经过,车辆辗出一行越渐杂乱的印痕,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忽然有一阵急快紊乱的滑轮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在一片来去的车子行驶中格外突兀。温如予拉着行李箱,身上箱子上都沾了点点的白,黏在那略微失了血色的脸上,就似结了透薄的霜,在晨光下反射出微微的剔亮,隐隐被冻得两颊透红。
从裤袋里掏出钥匙,被冷风吹得发僵的手险些握不稳,试了几回才把屋门转开,迎面便是阵阵暖烘烘的暖气,就象是等着他回来似的,暖暖地拥抱他。
「Issac?」
未有看见预料中的人,温如予随手把行李箱一摆,一身正式的制服也未换下来,客厅的电话就响了。
推开主厅的隔门,一只手机摆在吧台上,利哲本人却不在。温如予拿起手机,顺手就接下了,还未及开口解释,就听电话对面一把女声娇笑道:「二少,今晚你来吧?要玩玩吗?」
过分暧昧调情的笑语让温如予浑身一僵,下意识就切了线。
他不敢去想这通电话背后的意思,心里先一步涌上厅然的怒火。
这时候,走廊便转出一个面容正经的男人,头发仍是微湿,带着清爽干净的气味,似乎是刚洗完了澡出来,在目睹来人后闪过惊喜──然后他的表情在看清对方眼底遮掩不住的黑眼圈之后又变了一圈,沉沉地瞪着那张明显睡眠不足的憔悴脸容。
「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的脸色怎么差成这样?」利哲口气很冲,满是责怪的意味,「这破班不许再上了!模样丑死了,还不快去休息。」
温如予铁青着脸,想到刚才那一通女人的电话,口吻也就冷了,「你先让开,我现在就得出去。」
「你要去哪儿?累成这样还出门?」
「小晨生病了,我要去Eva那里看看。」
利哲一听温如予是要去见杨漾就黑了脸,「不是没事吗?不准去。」
「我现在就去!我不跟你说了,反正就算我不在,你的节目也该挺丰富的?」温如予忽然发火,以近乎谴责的口吻质问起来。
「你说甚么?」
「你知道我在出勤,小晨病了你怎么不替我看看?都风流快活到哪儿去了?」
「哦,这时候你倒会讲了,怎么就不见你打电话回来看我还活着没有,孩子才打了个喷嚏,就紧张得立马记得要打电话?我还没跟你算,你倒是一回来就对我兴师问罪?你和那女人的孩子关我个鬼事,我凭甚么要掺一脚和你一样焦急?」利哲声音一嘲,连带口气也冷了下去,颇有些无情的态势,只有眼底火一般烧起来的怒气透露了他真正的心情,到了嘴边却全是尖酸刺耳的讽刺。
大概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冷言冷语,温如予就算听惯了也一时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却只觉得错愕又难受,「……原来不关你的事吗?」
「孩子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关我个鸟事。」
「你要我试试你,原来你就是这样和我试……」温如予被反驳得说不下去,他万没想到利哲竟会这么说话,心里象是绞到一块去,又酸又闷地失望着,只觉得这个人骗了自己。
「行,你就把罪名都扣我身上啊,难道我在你眼中干的坏事还少了,也不差这一桩,我接得挺顺手的。」
「你明知道小晨在我心里比甚么都重要,你……我明白了,既然这不关你的事,那我的事以后也不用你管了。」温如予瞪着眼前表情冷冷的男人,只觉喉咙被人勒着一般喘不过气来,眼中也染上了一点受伤的意思,胸口忿忿起伏着。
利哲沉默了半刻,嘲讽似地勾了嘴角,却道:「既然你那么爱你的儿子,何必离这个婚?我看你和杨漾相处得挺好的啊,夫妻连心呢,是不是等着演破镜重圆的戏码?中国的俗话说得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你们合适得很,横竖离婚申请不能递上去,你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干脆和好了吧,这样也皆大欢喜不是?」
「就算是那样又关你甚么事?你妈的自己也不是故态复萌?」温如予虽然知道过这个人一生气起来就会口不择言地刻薄到底,但他听了还是会异常难忍,忍不住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想起刚才那个女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她根本是差不多的人而已。在利哲心中,可能就是那样可以在床上滚过后就翻脸不认人的对象,就像利哲和杨漾那样的关系。这样一想,心里就不能冷静了,想着那些让他感动的、利哲对待自己时慎重独特的态度,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倘若是真的,为甚么还要和乱七八糟的床伴联络?电话中那女人的语调,分明就是利哲从前的风流帐,就不知是否还瞒着自己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
「等等,你说故态复萌是甚么意思?」利哲按捺着脾气,眼底已泛起了怒火,「哦,原来看我不顺眼了,这就是你想了半个月后想告诉我的?」
温如予咬牙瞪了利哲半天,大概知道他们此时都很不理智,决定不想再忍受这个少爷的言语攻击,「我只想告诉你没人能比小孩更重要,如果你不接受这一点,那么我们……」
☆、061
「就完了吗?」利哲冷声接话,那目光象是寒冬的飞霜,「小孩小孩,你他妈眼里只有小孩!算我自作多情好了,以为你肯那样是……现在爽过了、想女人了,便想把我用完就丢。行啊,我也没说过要巴着不放不是?你不用怕,是想和妻子复合了还是怎样了,你直说便是。」
「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能有甚么意思,这从头到尾都是你的意思吧?是你说要试,现在也是你说不要,我是没有所谓,反正被操的不是我。」他瞪着对方的目光忽然恶毒起来,再也克制不住言语的攻击,充满了刻意且色情的嘲弄,「操你蛮舒服的,那个地方也真销魂,怎么你不习惯张开腿被男人操,决定回去找女人爽快去了是不是?」
这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温如予再好的脾气也要受不住,一个拳头抬起,便要往对方脸上招呼过去,却因为利哲刚好转身而落了个空,只擦过对方的颚骨。
「……混蛋!你妈的烂王八蛋!」人没打到,温如予只能羞怒地补骂一句。
利哲用眼角冷眼相睨,连正眼也不给他,显然被骂混蛋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他只是恼怒哼了声,侧了脸就把身上的冬装运动外套拉鍊一拉,直直转身出门去了,大门被关得响响的。
温如予这才知道气到发颤并不是文人夸张的说法,他现在就正处于这个状态。他坐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机风尘仆仆地回来,为了孩子的状况那样忧心忡忡,结果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女人的暧昧电话,利哲更行了,非但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不了解他的心情不给半点安慰也就罢了,还说那些难听到极点的话来让他难受是抱着甚么心态?自己那日都做到那个地步了,意思已经很明显,以为这个人也会明白,没想到却用了这种令人寒心的态度对待他。
让那个人对自己做那种事本是想给他一点回应,并不是让他用来事后取笑自己的。刚才那一番话分明带了下流的意思,这让他无地自容之余羞愤万分,在对方离开数分钟后胸口还持续着激烈怒跳的起伏。
妈的,妈的。
无论如何他此刻却没有空顾及情情爱爱的心思,他几乎是立刻就强逼自己把刚才的事抛在脑后,随手在制服外面套上暖和而轻软的羽绒大衣就推门而出。刺骨的寒风无情地迎面吹刮,带着几点飘雪,冰冷地贴到他脸庞上,他把颈间的围脖扯紧了些,三步并作两步地踩着地上的积雪穿梭而行。
长途飞机返回温哥华,坐车回家的时候接到杨漾的电话,听得孩子生病的事当下被吓了住,便赶紧加快脚步把行李一放之后再出门。其实本来是真想看见利哲,让那人帮忙惯了会不自觉地有了依靠的感觉,怎么想到他们忽然就吵了起来,曾经有过的甜蜜气氛彷彿不曾存在过一般,只剩下一室互相嫌恶。
利哲所说的对自己所拥有的情感,原来便只有这种程度吗?
温如予闭了眼,说不想了却偏偏不能控制自己不想,明明对方是这样一个差劲混帐的男人,自己居然还沉浸在如此自暴自弃的情绪中,婆妈扭怩得让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开车赶到的时候杨漾并不在,倒是她的助理在旁边照顾着,一看见他就像发现救星般如获大赦。
「孩子呢?」
「好不容易睡着了的,一醒来就在哭,认生得很,Eva这两天也腾不出空来照顾,小孩说一直爸爸、爸爸地喊,嗓子都哭哑了,怪可怜的。既然您来了我就不留下来了,等下Eva也该回来了。」
「嗯,谢谢你了。」温如予听着就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代为承受的样子。
小男孩被安置在平常睡房内的小床上,四边特别装上了栏架,刚好是孩子不会掉落地的高度。温如予探了探小孩的体温,并没有以为的烫手,不由大大地放下心来。杨漾在电话里只说孩子生病了好几天,也没说清楚实际是怎样的情况,害他以为是发了几日的高烧不退,现在知道小孩没有发烧,一直悬着的心像从高空坠落的大跃动,霎时间仍难真正冷静下来。
要知道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严重起来甚么也说不清,因此他才会那么紧张无措。不过,没事就好,他抚着小孩似乎瘦了一个圈的脸,只觉脸色也青白青白的,仍是让当父亲的疼怜不已。
他实在不够尽责,一天到晚都在天上飞,还把婚姻搞砸了,让本来少之又少的相处更是稀罕。
舍不得吵醒儿子,温如予坐在床边默默照料着,抽了一张面纸擦掉那小脸上的鼻涕,用湿毛巾给擦干净,让睡梦中的小孩不觉皱了一张脸,无自觉地闪躲着那只烦人的手,厌烦地胡乱扭个不停。温如予浅浅扬了唇,觉得自己的孩子真可爱,某个嘴巴比馊水还臭的混蛋这辈子都恐怕比不上。
等了一会儿孩子还未见醒,温如予大概也乏了,半卧在床缘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当杨漾的工作告一段落回家时,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倒在床上相偕而眠的景象。忽然感觉有点陌生,就似已有许久不曾再见过如此画面,一个家,有孩子,有妈妈,有爸爸……
她可以很幸福,如果她盲目相信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如果她没有追求自由刺激而背叛他……
她不愿意探讨后悔与否的问题,对她来说,做了就是做了,她绝不回头。以前年纪轻轻就向一个男人求婚一样,现在背叛同一个男人只因为抵受不住寂寞也一样。
☆、062
望向曾经的丈夫明显憔悴倦极的脸容,连工作制服也来不及换,心里就浮生出一种愧疚,她知道自己要抢这孩子的原因暗地里其实怀了恶意,即便自己的立场明明是不对的一方,她也还是控制不住对这个男人的怨,就是想看他伤心,看他那令人生气的温吞面貌崩溃,也尝尝这求不得的滋味。她痛恨他一副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所以人都理所当然又无所谓的态度,尤其听到他那样不假思索地决定丢弃她、结束他们的婚姻时。
她很矛盾,她知道。
她想,她还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只是她不能接受单方面的喜欢,她也需要被呵疼、被深爱;三年的婚姻,这个男人并不曾给过她哪怕分毫这样的感情,他从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女人,她觉得自己被定位于孩子的母亲这个角色,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为了这一口气,把这个男人累成这个样子。
杨漾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有些苦,不知道最近的一切究竟是折磨了谁。她看了一会儿,拿来厚被子替男人盖上;温如予本就只是浅眠,因为这一动静而瞬间转醒。
「……Eve?」大概是记忆一时错乱,温如予喊出从前妻子的暱名。
杨漾听清,心里也泛着酸,本来的挣扎不忍更加扩大,嘴上却霎时间软不下来,「别这么叫我,我们已经要办离婚了,你还记得的吧?」
这句话让温如予彻底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脸上淡淡的,「我睡懵了,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杨漾不知为何笑了出声,要仔细听了才能听出她的嘲意,「你行啊,连利二少这样的人也敢缠上,真不知你是为了报复还是傻得彻底。怎么你在他面前也会在睡梦中错喊了别人的小名吗?你再跟他说没别的意思,看他怎么说?」
「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