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年夏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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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什么?”
蒋沐一笑,拉着我走,敷衍地吆喝:“逛街!逛街!”
第一次发现原来蒋沐购物购起来也很狂热,进一间店,觉得好的就要包起来,觉得不好的还要当着店老板的面一一列出来,不到三个小时,口水费了不少,东西也买了不少。肖与凡又不在,两个人手上提的大包小包多得勒得手指发痛,什么白瓷小碗,檀木匣,铁观音,甚至还有脂粉,我笑他:“看不出来你跟女人似的,一买东西就停不下来。”
蒋沐挑眉,“女人?”
“嗯,女人。”
“可我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买的。”
我一下子说不出来。到头我才像女人,他是男人,一个像丈夫的男人在为自己的女人添东添西。我原来以为看起来那样的,结果事情实质上是这样的。
这个男人,温柔的霸道。
但我想对我而言这是多大的幸运,唱了这么多年的男欢女爱,终于唱出个唐明皇来。七月七日长生殿,此时此日有情郎。
终于入了夜,已是春末夏初,但入了夜的秦淮河还是有些凉,我围了围巾同蒋沐过去。水边有停泊的船只,是专供游人游耍的船,我仔细挑了一只挂着两只红灯笼的,然后我们两人上了船。
入夜后的秦淮河很漂亮。河两岸是民宅游廊,到了夜里两岸的五彩灯笼又全点了起来,五光十色的灯笼同白墙黑瓦倒映在水里,又被船尾的波浪打散,如同把天上的彩虹揉在了一起,让天上事物的坠入了凡尘。
秦淮河是凡尘中的仙境。外面是炮火,偏偏它是寂默的。
我在船头坐下,把二胡抱在怀里,弓在弦上,一触而音发。
声如水漫漫之淡漠,如雨沥沥之声碎,如月辉淡淡之清冷,一曲完,我还处在其中不能一把自拔。
蒋沐点点下巴,问道:“这曲子叫什么?”
我道:“名曰《雨碎》”
蒋沐夸道:“好曲子!听时真觉得如雨入江水,千般柔情瞬成空。”
我把二胡搂了搂,“这曲子是前几年我和师哥一起来时在湖上听到的,是位从湖南怀化过来的游人拉的,我当时听时突然想起了几句诗,‘如慕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虽然这句子不怎么贴切,但也到了那个境界,后来我就去寻那个人,让他教了我,只是他二胡拉得游刃有余,我只学到了他的三分之一。”
“你已经拉得很好了。”
“那是因为你不懂。”
我看着蒋沐,手中的弦被我蹦得有些紧,“就像你其实不懂戏一样。”
蒋沐微微一愣,立刻又恢复了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懂。”
我淡淡道:“《贵妃醉酒》是京剧。”
我本以为蒋沐会尴尬,结果蒋沐却突然笑了,用手指戳了下我的眉心,“好你个青瓷,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早同我说白,害得我私下让与凡给我恶补了多少戏曲,你要知道那多难懂。”
改成我一愣,问:“为什么?”
蒋沐指腹顺着我的眉描下去,“爷我喜欢。”
霸道的温柔。
大概是被他这样描着眉有些痒,我笑了笑,放下二胡,站起身来,挽了挽袖子,笑道:“那今晚,就‘醉一回酒吧。”
京剧,《贵妃醉酒》。
“呀………呀………碎………”
我兰花指半开,指着蒋沐道:“你敬的是什么酒?”
蒋沐一笑,端起一旁的茶,递到我面前,“我敬的茶,不是酒。”
“呀……………呀………碎………”
我端过茶来抿了一口,向后退了两步,觉得这茶会醉人,让我红了脸晕了头,还是蒋沐骗我,这本来就是一杯酒。
我双颊泛红,晃了晃: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又东升。”
“冰轮离海岛,乾隆分外明。’’
“皓月当空,便恰似嫦娥离月宫。”
我摇了几步,醉得厉害,我也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假的醉了,只是看到蒋沐柔情的笑和他身后的一弯斑斓的彩波,我就站不稳了。
我摇了摇,倒在了蒋沐怀里,我抬头看他,他一笑,便低头问住了我,然后低声念出了他本念不出的那首诗的后两句: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随后又到处走走,东园西园夫子庙,能去的都不落下,东西也买了不是,我还给师哥买了把檀香扇。三天后肖与凡果然来了,看起来精神很好,蒋沐不妨又调侃了他一般,“怎么?姑娘追上了?”
肖与凡不容置否。
蒋沐用拳头捶了捶肖与凡,笑骂,“好你小子!”
我只是笑。
回了戏园子,下车我只带了为师哥买的檀香扇,蒋沐嘟囔说他不高兴,我笑着你买的我都有。可蒋沐说我买给你的你没有。
作为理亏的一方,我同意让蒋沐送我进去,推开门往院子里走,才几步就听见了师哥的声音:
“青瓷!”
师哥兴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却因为看到蒋沐有些吃惊,转而变成不快,但脸上还是露出喜悦来,把一封信塞进我手里,喜道:“叶先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满园春色关不住
翌日,赶紧收拾了去明月楼。
出戏园子,蒋沐靠在车门上等我。
我说:“你不用去的,我去就好。”
蒋沐打开车门,“我可要护航的,这是绅士的职责。”
我笑了:“你这是狗皮膏药,走哪儿粘哪儿。”说完还是上了车。一上车就被蒋沐摸了几把,蒋沐笑道:“爷我也就粘你了,不把你看着,要是你红杏出墙怎么办?”
我笑了笑,“那也得有人摘啊。”
“那就说不定了,爷我看得上的,那一定是百里挑一的,艳羡的人啦,一定……”
我伸手捂住蒋沐的嘴,脸泛起红晕,轻声道:“就是出来,也只让你摘。”
明月楼是昨天师哥给我的信里写的地方………叶先生在那里等我。
肖与凡候在车里,我同蒋沐上楼,楼里吵吵嚷嚷,送茶水的伙计来回跑,我顺着伙计指的方向看去,在那个寂静的角落里,叶先生坐在那里。
叶先生全名叶西,祖籍在广州,我认识他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他才从德国回来,同蒋沐一样去戏楼听戏,但他懂戏,真是因为如此,当时我在台上唱快的那一个音才被叶先生发现,私下他来找我,说我唱错了,由此结识了,后来叶先生还替我改了很多剧本。
像叶先生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是特殊的存在。他们有知识,有思想,有谋划,但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他们有自己的组织,却不属于军队,他们要求改革,或者要求革命,但都不会为此流血。
他们是宣传者,但我并不知道他们宣传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们是读书人,比国内读书的人更有影响的读书人,而且改的剧本改得甚好。
叶先生安静地坐在那里,黑色的西装显得他很挺拔,眼镜似乎没有换过,还是铝色的边,侧头看着窗外的街道。他还是那么稳重。
我走近,喜道:“叶先生!”
叶先生回头,站起身来,微微笑了笑,“青瓷,好久不见,”
蒋沐站在我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叶先生一番,然后伸出手,道:“蒋沐,现任职军政局。”
叶先生同蒋沐对视一秒,再看了眼蒋沐的肩衔,伸手握住蒋沐的手,“在下叶西。”
两人的对视得有些久,我插嘴道:“蒋少尉是票友,顺路送我过来的。”
蒋沐瞟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嗯了一声。
然后三人围着桌子坐着,伙计又添了一回茶,我问道:“叶先生怎么又回南京了?湖南那边不好么?”
叶先生说:“那到不是,是因为工作原因被调回南京的。”
“那现在在哪儿务职?”
“北立大学。”
我点点头,笑道:“你回来了,我的剧本就有人改了……他们改的都不如你改的好。”
叶先生温和地笑,“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尽管找我。”
茶倒没有喝很久,叶先生才回到南京要打理的事物颇多,工作又紧,得快些打理,所以我们随便聊了一些琐事便出了茶楼,分开的时候叶先生把他的住址写给了我,方便我去找他。
我握着地址看,茶桌子上一直没插上嘴的蒋沐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道:“我看那叶西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啊。”
我疑惑,“怎么奇怪了?”
蒋沐道:“色眯眯的。”
我差点就把手里的纸条扯碎了。我看着蒋沐,哭笑不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
蒋沐耸肩,“难道我看你是色眯眯的?”
我道:“蒋少尉您看什么不是?您看不是自己的东西都是。”
蒋沐哦了一声,摸摸下巴,眯眼看着我,“但我看见青瓷你的时候还会觉得特别饿。”
我语塞。蒋沐看人的目光给人轻蔑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他自身散发的气质,还是他那身黄色的盔甲给他的,叶先生就不同,叶先生看人一向是温柔的,平静的,柔和的。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水,一个是火。
蒋沐拉我上车,神秘地一笑:“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的地方去一点儿都不神秘………是间影楼。
蒋沐站在我的身后,我坐在前面,听摄影师说:“军爷您再往右边靠点,没错,对,再靠点,挨着柳老板。”
镁光灯一闪,一切都定格。此时的容颜,此时的依偎,统统放进了一张巴掌大的纸里,把我的人生所有的美好锁进了方寸之间。我有些感叹。
我站起来捋了捋袖子,一边说道:“最近怎么没有看见肖副官?”
蒋沐说笑:“他啊?怕是让哪家姑娘拐走了。”
“怕不是姑娘吧。”我看着窗外的街道淡淡地说道。蒋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也看见了肖与凡。
还有白千涟。
蒋沐哈哈一笑,“好小子!”
我抬头看蒋沐,蒋沐看了我片刻,敛了笑,记起什么似的,说:“那个叫千涟的好像不喜欢你。”
我看着街上的千涟对肖与凡笑的模样,想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笑了,我就是再不喜欢他,人心也还是肉长的。我摇了摇头,“不碍事,和他斗嘴我从没输过。”
蒋沐道:“有与凡管着他,能有什么?肖与凡他要是管不好,我就降他的职。”
我笑他,“你还说你们是兄弟,就这么对人家?
蒋沐对我挤眼,“朋友如衣服,情人如手足嘛。”
去过影楼回来后又过了几天,肩膀上的伤虽然还没有痊愈,但已经不妨碍唱戏了。
戏这个东西几天不唱觉得跟没吃饭是一样的感觉,做事浑身不劲。
叶先生来过三次,有两次都是他来时蒋沐也来了,一个坐这边,一个坐那边的听戏。我看得出来叶先生对蒋沐是既不喜欢也不讨厌,这多少让我有些欣慰,至少以后他不会像师哥一样让我离蒋沐远些。
这日卸了妆,想起有件戏服的罗裙前几天拿出来晒的时候不小心让钉子挂坏了,要拿去裁缝店,打算先回戏园子,刚从厢位上站起来,就看见千涟在一旁理云鬓,理着理着突然就说了一句,“这是要走了?可真早。”
我笑,“是要走了。”虽然千涟害我受伤多少让他对我愧疚,但时间过了也就淡了,愧疚这种东西对于更喜欢记恨的人来说是短暂的存在。
千涟把一朵鬓花重新插了插,然后手一顿,笑道:“也是,麻雀歇高枝了,不叫了当然要去枝上歇着。”
我道:“怎么是麻雀不是凤凰?”
“戏里是贵妃,戏外你还是贵妃不成?”
我走近,千涟一愣,我却伸手把他插歪的鬓花理正,一边笑道:“麻雀永远只会在羡慕凤凰的时候才会叽叽喳喳……千涟你找的那也是个好枝,虽然在我歇的那枝桠的下头,不过还是要小心,别摔着。”
千涟的脸瞬间就青了。
我也不打算再理会他,自然地从他面前走过,出了戏楼。
刚出门口就看见了叶先生,我叫道:“叶先生。”
叶先生今天依旧是一身挺拔的西装,神色淡淡,听我叫他,他站在台阶下抬头看我,“青瓷。”
我走过去,问道:“是听戏吗?”
叶先生摇摇头,说:“我是来找云楚兄的。他前几天让我帮他改剧本,今天学校那边的事刚好忙完就顺路过来了。”
我笑,“师哥在里头呢,这样的话我妆台子上也有一折新戏,你也帮我改了吧。”
叶先生点头,笑了笑,“没有问题。”又问:“那回去了?”
· “嗯,要回去了,”我侧了身让开道,“那叶先生你先进去吧。”
叶先生点头,“回头我再去找你。”说完进了戏楼。
看着叶先生进戏楼的背影,肩膀宽阔,腰身笔直,越看越觉得好看。我打心底的笑了笑,转过身一看,越过人群,街的那头,蒋沐靠在车上看着我。
发现我看见了他,他冲我挥了挥手。我想,那件戏服,看来今天是补不好了。
上了车,蒋沐抱怨,“出来得那么迟,还同那个姓叶的讲那么久的话,青瓷你是想让我等到人老珠黄啊?”
我笑,“我哪有那个胆子啊……在戏楼里同千涟斗了斗嘴,耽搁了。”
说完我用余光去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