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 第一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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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看着他:“那说十二年后你就不认识我了?从十月的那天开始?”
他苦笑:“应该是的。”
怔愕中,心中一阵揪痛,想到Kei漠然的脸,我的心中就是一片窒闷的黑暗。十二年后,等到某天早上他突然说不认识我……
“要成为英雄是不能哭的喔。”
他一定是发现我的眼圈红了,我忍不住哽咽和泪,气冲冲地对他大叫。
心里不甘心自己会和那些无用的东西一样在十二年后被Kei忘得一干二净,连同那个圣诞夜,那束郁金香!!他全都会忘记。回到最初,他看着我,就和看着无生命的东西一样。
“到时候大不了再自我介绍一次,说我是你儿子!”
“小傻瓜!!那时你都是20岁了,哪有我这么年轻的父亲?这个谎撒得也太差了。”他笑着拍我的脸。我不甘心地拍掉了他的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难道把我遗忘这件事一点都不让他感到难过?还是已经经历了太多以后就麻木了?
这种看似洒脱的愚蠢!!
二十岁,十二年后二十岁,我是成人了,一个成人。Kei说到那时我就会因成熟而坚强,人会因为发育而改变。也许可以不再像这样轻易掉泪——为了Kei而掉泪。
可我不信,即使到了鹤发鸡皮的年龄,我也会哭,因为不管人怎么变,怎么成长衰老,有些记忆总是鲜明的,犹如昨日光阴般刻骨铭心。当时,我就是这样倔强地想着,拼命地要挤眼泪给Kei看,大声说你要是真把我忘了我就用眼泪淹死你!!Kei无奈地哄我说不忘不忘,一辈子都不忘。
一辈子……Kei已经活了多久了?Kei说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总是像被蚕啃过的桑叶一样,每天都有积累,可每天都在消失。十二年前的今天的回忆,到了明天就不记得了。后来有人跟我说那是种自我保护,有些事忘了总比记着好,因为一些人特别容易记着悲伤的事,而他们终究还是要活下去。我想Kei就是这种人,因为总是觉得他很忧伤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流泪。忧伤的灰蓝色,像海一样深不见底,吸光了所有泪水。
我问Kei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掉眼泪。他的坚强仿佛是个神话,我从未见过有人能一辈子不哭。
Kei摸了米我的头,笑着说:“‘哭泣’和‘落泪’是不同的。”
我看着他,他总是忧郁而淡漠地笑着,是因为他每天都能抛弃些旧伤疤么?
“Kei,眼泪是又涩又苦的。”
“……我忘记了……”
Kei认定我将会是个英雄,他像个预言家般指示了我的路,也像个君王般安排了我的人生。他捧着我的脸,用灰蓝色的眼睛定住我的魂魄,一字一顿对我说:
“英雄是不能哭的,Syou!”
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英雄!
这个世界上不会哭的,只有Kei一个人!
可到最后,在我完全失去他的时候,在我真正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的那刹那间,我才明白——“哭泣”和“流泪”之间,是没有等号的。
英雄,真的就不会哭么?
如果他走错了路,如果他爱错了人。
如果,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价值……
如果Kei说他是只想飞的鸟,那我就愿意成为广阔的天。
如果Kei说他是条离不开水的鱼,那我就愿意成为无际的海。
如果Kei说他是个无助的弱者,那我就愿意成为英雄。
他一个人的英雄。
可Kei从来就不是弱者,他坚强如金石般,我从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敲碎他那张淡漠的笑脸。
所以我也从未想成为英雄,Kei不需要英雄,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定要诞生这样一个人,重新洗刷天空,被人歌颂。
“英雄”着两个字,其实比什么都空,只有它的外表,是雄壮的。
那日醒来,昨日哭的泪痕早被擦干,浑浊的阳光照射进来,透过颓然的红郁金香照在我睡意散尽的脸上。我被陌生的孤独感惊醒,睁眼时,Kei已经不在了—— 红色的外套留在我身上,桌上放着早餐。灰尘在阳光中跳着舞,它们的舞动带着一丝惊恐,每道痕迹似乎都想撕裂眼前平静安详的阳光。
早饭是面包和牛奶。牛奶没放糖,面包是烘烤过的,夹着层淡淡薄薄的奶油。Kei知道我的这些癖好,牛奶若放了糖,我情愿浪费一次也不想虐待我的胃。
正当我满足地啃着面包,喝着牛奶时,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Syou!!”
我一惊,抬头见是稻喜——几天不回的人。
他气喘吁吁地冲回来,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皮包,兴冲冲地跑到桌旁,“砰”地将那只似乎挺沉的包放在我面前。
“Syou,快整理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几天莫名其妙地连续失踪,今天又突然说要走?我不悦地自顾啃面包,不理他。他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Syou,你发什么愣呀!!”
我挣开他:“你有病啊!几天不回来,又莫名其妙地说要离开这里!走?能上哪儿!”
稻喜的脸透着一种看不懂的喜悦,他哗地拉开了皮包。
一捆一捆的钱,堆在那只黑包里,安安静静。我却在这时仿佛看见了它们里面所蕴藏的恶魔般的脉动。心中一阵扼住的窒息。
“哪里……来的,稻喜!?”
“我从一个路人那里偷来的!!我以后跟你说!!现在赶快走!!不然要是被他们追上来就惨了!!”他拉住我的手要跑,可我不动。
“他们?‘他们’是谁?稻喜,你这回到底干了什么!”
“哎呀!!”他跺着脚,“我都说了先走嘛!”
“不行,我要等Kei回来,要走他也要一起走!”我坐回椅子上。
稻喜恼了,眉毛一竖:
“你怎么这么粘他!!他有什么了不起?!!他有什么本事!他一辈子都赚不到这种钱!!Syou……”
“闭嘴!!”我拍案而起,我最反感他说Kei,偏偏他总是中了邪一般见面就是开口闭口Kei的不是。
“要走你就带着这钱自己走!”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瞬间凝固的悲伤像花岗岩一样僵硬。我别开脸,当他又开始耍性子。
“Syou……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两年,他和你在一起才两个月……我哪里不如他了?” 他的声音曲扭了,和他的脸一起,身体和声音都在抖。
“我拿到了足以让我们离开这里快活一辈子的钱!!”他掏出那大捆的钱,“我过够了这种老鼠一样的生活,别留在这里了,Syou!我们一起到别的地方去!!”他把钱举到我面前,松绑的钱币散落了,飘在我的膝盖上。
看着那捆钱,我什么话都没有说。稻喜满脑子都是钱,那把花花绿绿的纸头在他手中开了朵艳丽的花,仿佛也在冲我微笑。可我和稻喜不同,他认为这世上钱最重要,而我不这么认为。钱有什么用?一个金库都换不回一个Kei。Kei要走,钱留得住他么?
“Syou!!”见我不出声,他急了,抓住我的臂膀,抓得我很痛。
“Syou!!和我一起走吧!!一起!!一起!!好吗?”
他的眼睛透着一丝绝望中的挣扎,看得我发悚。那张苍白僵硬的脸,像那些纸币一样泛着青,一样狰狞恐怖。
“别丢我一个人!Syou!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不想再一个人流浪!!”
泪水突然涌出他的眼眶,瞬时爬满了他的脸,他用力摇着我,如恳求一般嘶声力竭地大叫。我开始能感受到从他指尖传入体内的恐惧——当一个人找到了更好的,那次之的旧物又该何去何从?抛弃?还是带在身边?本能的,人的选择总是残酷的。此天性,哪怕是在小孩子身上也仍然存在。
“我只有你了!Syou!我怕孤单!别丢我一个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和Kei在一起……和我一起……和我一起,Syou!!我怕!!别和Kei在一起……!!”
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慢慢曲扭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声音在喉间化成了颤抖气促的“嘎嘎”声,抓住我的手在颤抖中慢慢下滑,指甲刻下了一道道疼痛去皮的血痕。
我愣住,呆呆看他睁大了惊恐绝望的眼睛瞪着我,慢慢向下滑倒。
胸口的血迹像盛开了的红郁金香,在他衣襟口蔓延开来,云雾般吞没了生命的搏动。肌肉被穿透的小小清啸声像个突如其来的休止符,打断了那歇斯底里的闹剧,却导演了我一生的噩梦。
“稻喜……”我试图轻声呼唤,以为那只是一时眼花,想呼醒他,还有自己。
砰砰砰……
子弹在这时穿透了墙壁和玻璃窗横扫而来——噩梦惊醒,现实破裂后,碎片下看见的是地狱的修罗场。
床头的水瓶应声而裂,一声清脆的裂音,水泼洒开来,溅湿了花瓣,郁金香落到了地面,合着滋养了它几天的水。
我抱着头缩到沙发后,子弹肆无忌惮地横扫曾经只有我和稻喜两个人的“家”!打碎了所有的回忆。
缩在沙发后,整个房中硝烟弥漫,我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稻喜向我伸出颤抖的手。
他的眼睛,是绝望。
稻喜应该一向都是很活泼,很外向……目睹这一切,我觉得今日才明白了什么叫“天翻地覆”——打翻你对这世界曾经所有的定义。他的唇微微地抖着,吐着无用破碎的喘息,定定地看着我。伸出手,蠕动着无力的食指,努力想缩短我们之间快要被生死改写的距离,哪怕,一分一毫。
“S……Syou……”
他的呻吟在子弹呼啸声中飘进我的耳朵,刻在了鼓膜上。我知道那里一定有道刻印,稻喜临终最后一次的呼唤,我在那时发现了它的价值。往往,很多事的价值,都是在最后碎裂的前夕,才从被金钱覆盖的假象中显露出来。我拥抱它的残温几十年,在了那阵枪林弹雨的回忆里。一股悲哀的回光返照。
子弹还在呼啸。
慢慢,我伸出手,抖着。
“别走……一起……”
他的手,冰冷。血,已经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在我刚触及他的皮肤的刹那,他伸出的食指慢慢收缩,眼睛还看着我,可已经逐渐失去了神采。血,仍在蔓延,不停地蔓延,哪怕生命停摆,它们依旧义无返顾。
燃烧弹从窗户的破洞中扔了进来,掉在稻喜的尸体上,在我眼前燃烧起来。一把火窜得像传说中的女神提灯。
我愣愣地看着稻喜被火光映亮的苍白的脸——它是那么悲伤。他呼唤我,可我还是得走。
别走,Syou!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像Kei说的,本质不同的人,最后还是要分开。
被燃着的纸币,徐徐落下,被热风吹拂,如火蝴蝶般飞舞,落在我和稻喜之间。稻喜曾想用钱留住我,可我们之间的差别却是修补不了的。心之间存在太大的差距,或许稻喜已经察觉,那个迫不得已选择和他在一起的“Syou”,已在Kei的牵引下,离他越来越远。那段距离,越来越清晰,就像我们的手靠得那么近,差一点就能触到对方,紧紧握住。CE94EDC677E//秋之屋 转载、合集整理//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握不到一起。
火蝴蝶的残片在大火中也渐渐失去了它起初的凄美。
我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还具备原形的东西,火热地狱中,我一片呆滞。我突然想哭,想为稻喜,为突然被撕裂的平静而流泪。可眼泪却像被蒸干了般,一滴都没有。我瞪着眼,看着这华丽奢靡的火之葬礼。
六道轮回,一线生死……谁会来救我呢?我的肉体还在接受惩罚。Kei不在……谁还会救我?
突然我相信我若能哭出来,一定能用眼泪扑灭这场大火——如那刻,我的悲伤就是那样如潮水般汹涌。可我……偏偏连哭都哭不出来。我只有躲在死亡世界的角落,在心底呼唤我的求生欲望。
谁来救我!!谁来救我!!!连呼救都被堵住,堵在快要涨裂的胸口。
“Syou!!Syou!!你在哪儿?!”一声呼唤回应了我快被绝望烧尽的祈祷,像光一样照亮了我呆滞的眼睛。
谁在呼唤我……?Kei么?Kei……一定是Kei!!
我转动眼珠,看到不远处火中的人影,冲进着火快要坍塌的房子,为了我呼唤着我——只有Kei!!
“Kei……Kei!!”
哭叫冲破我的喉咙,冲向那不远的人影。他终于发现了蜷缩在沙发后的我。“Kei!!Kei!!”我连声大叫,跑出沙发,向他冲去,不顾房屋快要坍塌。支持不住的房梁,终在火焰中松动。吱吱嘎嘎一阵撕心裂肺的呻吟后……
“小心!!”他大叫,一把将我扑倒,身后着火的木梁砸落的声音像折断人类颈骨般撕心裂肺,“轰隆”一声,天摇地动。
我从灰土中抬脸,感到他的血滴在我脸上,滚烫的,滚烫的。像火,又像眼泪。
“没事吧……Syou。”
一愣——这不是Kei!!不是Kei的声音,也不是Kei的脸。
信士!!居然是信士!!那个胆小又怯懦的信士!!
我的哥哥……
极度扩张了瞳孔,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额角被撞伤了,血迹像刀一样慢慢滑下他刚毅的眉际,血肉模糊。腿被压在了木头下,血汩汩地渗出,肌肉禁不住地在为疼痛而颤抖,像条垂死的生命……像稻喜……
“别管我,Syou……快走……”他推开我,“快走啊!!”我踉跄着退到门口,背贴着那隔绝生死的板,全身僵硬:“信士……”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为了我身陷火海,受了伤,逃不出去,而我就该扔下他走么?
我的背紧贴着门,信士撑起身:“快走啊!听到没有!你想死吗?!”
死……不……我不想死……说白了,我当时害怕得快要发疯,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抖得连逃生的门把都握不住。我喘息着看向信士,火焰已经舔上了他被压制的腿 ——我的心一阵揪紧,一股气梗在喉口堵住了呼吸,灼烧感涌上了我的脚,扯下皮肤揪拉肌肉的痛!不……信士会被烧死的!!会死!
可我张开口,却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
“走啊!!!”
在信士最后一声嘶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