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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道北 -- aba-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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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念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对她负责,这用不着你来教导我,至于你所说的如果,我想,如果我们把它理解为年少轻狂,那对彼此都是再好不过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听他一字一句的说,这是这些年来我们第一次面对面没有互相躲避的提到这件事,竟然是在这样地情况下,多么讽刺——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在夹杂着卖鸡蛋卖汽水售票倒票的叫喊声中,我突然就涌上来有些好笑的念头。 


                    
            我不知道我的脸上是什么表情,还是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舒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知死活的小贩拿了张西安旅游地图在身旁兜售,舒炜看着他,小贩立时住口。 


                    
            我们就那样站在那里,站在如此一个不合时宜却好像以其独特的熙熙攘攘的浮躁和错过囊括着全部人生含义的地方,直到我听到身旁一个颇有些熟悉的声音: 


                    “请问道北区往哪里走?” 
                    我呆了呆,不禁回过身去, 
                    斜后方正在向小店主问路的高高大大的男人,深灰色的夹克,竖起的领子,幽深的大大的眼睛,不是凌萧粟却是谁? 
                    他的手里牵了一条绳子,绳子的那头,赫然便是西表。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遇,我看见他眼中闪过的毫不掩饰的欣喜,却忍不住回身望去。 
                    只有吵吵闹闹的街道和往来穿梭的人群,哪里还有舒炜的影子? 



                    凌萧粟望着舒炜离开的方向,轻声地问道:“那是你朋友?你正忙?” 
                    我摇摇头,“我姐夫。”忙什么?走都走了。 
                    凌萧粟若有所思,“和照片上的人很像。” 
                    我没好气,“本来就是。”我不信他看不出来。 
                    但是凌萧粟竟然吃惊的很,“是么?”我很疑惑的看着他,他以前真的是警察么?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不能决定是不是要凌萧粟去建院的那个烂兮兮三教九流混杂的旅馆住,他好像看得出我心里的想法,淡淡的说有地方住。 
                    我有些不好意思,慢半拍的想起来,“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问的唐突而没有礼貌,凌萧粟不以为忤,大概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 
                    “我调职了,到其他的部门,总部放我大假在作离任稽核。” 
                    “哦。”我是孤陋寡闻的打工仔,我不晓得原来经理这样的职位也不是想甩手就甩手的,还真是辛苦。 
                    凌萧粟看着我,“我在考虑,或许你。。。可能不一定再回来了,西表会想它的主人。” 
                    我黯然,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已经死了,化成了灰,冰冰凉凉的躺在墓地了。 
                    凌萧粟说,“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我抬头,“不会。怎么会?我很高兴。” 
                    
            我说的很真诚,事实上我就是很真诚,凌萧粟慢半拍的思维方式和处处受磨难的倒霉劲儿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给我一种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安全感。 


                    说实话在回家的这些天里我有想起过他,尽管不多,也许不能完全归于内疚感使然。 
                    何况他是这么落魄紧张,真的,比刚才的那个明明已经被逼到死角的人看起来落魄紧张的多。 
                    也许年龄真的是个差距,我偷偷的想,衷心地希望凌萧粟不要猜到我在考虑些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地方,“不如到我妈那边的房子去住?反正现在也没有人了。”心中略略的有些疼,母亲去世有一段日子了。 
                    他摇头,“真的不用,我有和朋友一起过来。他那里可以安排地方住。” 
                    我无言的点头,“安置好了我带你去西安的回民街吧,那里有很多好吃的,随便是个人做的油泼面都比我强。” 
                    我想尽地主之谊,为感谢他也为自己换换压抑的空气。 
                    “对了,你的行李放下了吧,要不叫你朋友一起来吧,难得有免费的向导呢。” 
                    我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却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终于还是说,“杨洋,我和张继强一起来的。” 
                    我的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凌萧粟说,“我只是单纯的想过来。。。。看看你。” 
                    我点点头,我知道,凌萧粟是一个太容易让人明白的人,他心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所思所想你都能在五官上找到。 
                    我问他,“你住在派出所?” 
                    “不,怎么会,我是住在旅馆,我没告诉他我来找你,他不知道我有你的地址。” 
                    我虚弱的笑笑,难道人家想不到,真是可爱。 
                    他想了想又说,“我没告诉他你回家了,他以为你和小丽一起。” 
                    我终于笑出声来,幸亏他不干这行了。 
                    凌萧粟看着我,很是有些尴尬,我觉得这个男人可爱的不得了。 
                    
            在我的执拗下凌萧粟终于被我拉去老孙家,我给他要了两个馍,逼他全部吃下去,放了不少辣子,眼见他吃的稀里哗啦,不停的用餐巾纸,躲在一旁偷笑。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偶尔放下重重心事,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词恐怕是用来形容日理万机的大人物高级人的,让我这样拿来却大大的有些亵渎了。 


                    吃完饭的时候,我轻轻的问他,“张继强来,没跟你说为什么?” 
                    
            他正在用服务生小姐拿来的另一叠纸巾,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突然有很强的负罪感,我到底是在做什么?给人设套子么?真是猥琐。 


                    我的头越来越低,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原本没什么了不起,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耳朵慢慢的热了起来。 
                    看不到凌萧粟的表情,只听见他说,“我不知道,没问他,就算我问了,你觉得我告诉你合适吗?” 
                    我扑哧一声笑了,真是亏了凌萧粟这个性格,也只有他说的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说到底,也是他这个态度挽救了我脆弱的自尊。 
                    
            我趴在桌子上吃吃的笑,旁边递毛巾的服务员小姐偷偷瞄了我好几眼,凌萧粟大概不知道,他这句话将我从多么自我唾弃的境地中解救出来,我想如果他带着那种表情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一定比现在更难受。 



                    
            我没有送凌萧粟到他住的酒店——有钱人即便离了职也还是有钱人——我相信我们家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在眼里,不愿意在送他回去的路上偶遇个穆梓沁或是张继强什么的 


     


                    我去找张大鹏了,我记得他吞吞吐吐的有所隐瞒的话语和那个所谓榜上的白领,现在绝对确信的是那不是舒炜口中的女朋友。 
                    
            张大鹏这小子果然不在,上次沙哑着嗓子咒他死了的女人给我开的门,说是什么远房表妹的,扯,张大鹏上下左右尽是男丁,那时候我们还给他起了叫“招妹”的外号,哪里又窜出来一个“表”妹。 


                    我颇无礼的看了她两眼,她肿着一对黑眼泡也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我。 
                    “张大鹏不在。” 
                    我好整以暇的抱住胳膊,“没事,我等他。我不着急。” 
                    女人急了,“他真不在!” 
                    “我知道,没关系,我等他。” 
                    女人一手扶住门框,“你这人怎么这样?给你说不在就不在!”嗓门骤然高了起来。 
                    我皱皱眉,这小子从哪找来这么一个女的,恁的沉不住气,只听到屋里有声音低低的说,“是杨洋吧,你让他进来。” 


                    是张大鹏患了肾病的父亲。 
                    
            我进屋叫了声张叔,心里就忍不住酸楚起来。我还记得张叔是我父亲这一辈中最高的一个,小时候我们打羽毛球飞到树杈上,总是他扛着我们站在肩膀上勾下来,如今却是脸颊深陷,满眼血丝,一派颓唐。 


                    他的花白胡子好像很久没有理了,印象中他总是很注重修饰的人。 
                    
            我低下头站在屋子的一角,张大鹏的家里曾是我们哥几个中认为最早奔着小康去的,现在再看看这些暗哑深沉的家俱,房屋中间晃动着的嗡嗡响的日光灯罩,和东大街的繁华比起来,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暗自想记得要张大鹏多买些灯具,这个屋子太暗,老人会住的更加不适。 
                    张叔叫那有着黑黑眼圈的看起来颇凶悍的女孩子去拿东西给我,“就是大鹏走的时候给你的。” 
                    那女孩子有些不情不愿,张叔眼睛一瞪,“赶紧!” 
                    倒是还有几分当年的气魄,可惜冲动过后的连连咳嗽暴露了真实的身体状况。 
                    我把水杯子递给他,老人大力的咳嗽一气,喝了口水抬头看着我。 
                    “杨洋,这东西我们家不能留,大鹏说给你,你就收着,看了你就明白,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看看自己的手掌,给我的是一把钥匙,钥匙链上刻着托管站的名字。 
                    “东西就在那里,我让大鹏走了,你别怪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舒炜是个好娃,叔知道,你替叔谢谢他。” 
                    
            风拂起里屋的帘子,我瞥到一台暂新的机器,看起来很像电视上天天广播的那个巨昂贵的说是有治疗作用的按摩仪,再看看桌上堆满的显得与破旧屋子格格不入的高档补品,心下有些明白了。 


                    我问,“那是什么?” 
                    张叔没有说话,比了个手势。 

                    走出张大鹏家没多远我就发现有人跟着我,而且不止一个,好大的阵仗,我真是开了眼界,舒炜,你捅了大娄子了。 
                    
            我本来打算好整以暇的回家去的,量来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怎么样,没有证据,搜查证肯定也没有拿到,人民警察就是这点悲哀的很,中国的也许好些,但也出格不到哪里去。或者主要还是他们尚在怀疑阶段? 


                    我记得张叔比的那个手势,半空中,他黝黑的骨瘦如柴的手做了个抽烟的姿势。 
                    我什么都明白了。什么东西利润会有这么大? 
                    
            可笑的是我的脑中盘旋的竟是上高中的时候政治老师的讲话,“40%的利润,资本就敢铤而走险,超过100%的利润,资本就什么都会忘却”,为了利益甘蹈险境是人类的共性。 


                    
            慢慢的觉得不对劲,跟着自己的人好像并不是一起的,因为最后面那个人明显行为最鬼祟,况且我并不认为从张大鹏家到我家这段路有什么弯弯绕需要两个警察跟着我,那后面的人是谁? 


                    
            我想了想,走进建院的那家招待所。我记得哪里有两个高高大大的花瓶,很久以前作装饰用的,现在假花上面布满了灰尘,恐怕半年也没有人肯勤快动一次。 


                    
            从建院招待所的前庭买了5个茶鸡蛋回来,我一面观察一面往家走,路上因为回头过于频繁掉了一个鸡蛋,我趁机蹲下来收拾,却发现中间那个人不见了,后面的人离着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副走路的架势。 


                    进院子之前我就停住了脚步。 
                    穆梓沁,还有张继强,甚至还有我爹。 
                    我愣在那里,从父亲沉痛且悲哀的脸上看到了些什么,脚步一个趔趄。 
                    父亲突然说,“穆处长和这位…来找舒炜,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你见到他了么?” 
                    父亲起码告诉我两件事,首先他们只是想问舒炜点事情,其次是他们没找到他,他成功的跑掉了。 
                    张继强恶狠狠的瞥了眼父亲,父亲咳嗽两声,一口痰狠狠地吐在地上,既浓且准,离张继强的脚面不到一米。 
                    我冷冷的看着他,他要是敢有什么出言不逊就对准他的脸来一下,而且一定要精确的让他倒在父亲吐的那口痰上。 
                    但他终究没有发作。 
                    
            他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我看见穆梓沁看着他的脸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虽然他很快收敛下来,但我对他在这个场合的笑容直到很久后都无法忘怀,直到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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