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北 -- aba-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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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我看见穆梓沁看着他的脸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虽然他很快收敛下来,但我对他在这个场合的笑容直到很久后都无法忘怀,直到他死。
张继强淡淡的对我说道,“我们在护城河里发现了一个人,或许杨先生有兴趣跟我们去认一下。”
如果他是想要我震惊那他无疑是成功了,我看着父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中的求救。
父亲别转了脸,我觉得他就要老泪纵横。
穆梓沁清了清嗓子,“张警官,我们已经初步确认了死者,至少我这样想,我个人觉得没有必要。。嗯,在整容之前再去确认一次。”
我看着他,穆梓沁的眼中有少许的不忍。
“穆叔,是谁?”
我对穆梓沁的称呼明显使张继强感到困惑,因为他的眼光在我俩之间交替的转来转去。
“似乎是和你很熟的叫张大鹏的人,是吧?穆处长,我们总不能去叫他那个瘫在床上的老父亲来认人。”
我慢慢的把眼睛转向这个说话的男人,他的滔滔不绝停了下来,连穆梓沁的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厌恶。
这个人竟然是凌萧粟以前的同事,这样的人品,难说凌萧粟的事是不是他一手搞的鬼。
我对穆梓沁和父亲说,“我去认人。”
父亲拉住我,“我看着他长大的,我去吧。”
我轻轻慢慢的摇头,“我和他一起长大,一同上幼儿园一同上学,一起被老师罚站,甚至考试也一起作弊,我总不会认错他。”
我看着穆梓沁,“我去吧穆叔,不管他现在有多么难看。”
我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前面的砖墙,似乎如果不是这样就要跌到,有什么东西流到我的脚面上,我也不愿意低下头去看一眼。
也许是茶鸡蛋的汁液,我一直无意识的紧紧拽住那个已经破裂的塑料袋口,如果流逝的生命我抓不住,至少手里紧握的——不管哪是什么——能够让我好过一点。
张大鹏确实不好看,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尸体虽然被水泡得肿胀,他的脸虽然满是被殴打的伤痕,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仍然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张大鹏。
我看着他左边空荡荡的眼眶,穆梓沁轻轻的说,“他的左眼球挂在外面,安葬的时候我们会叫人给他修复一下的。”
我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胸口涌上的翻山倒海的跃动让我有一种开口就会吐出来的感觉。
张继强站在一旁说,“用不用通知谁送你回去啊,看起来你的脸色不太好。”
也许他是指凌萧粟,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头一次觉得说出“■■的”也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我低着头,听到穆梓沁严厉的声音,“张警官,我会派人送杨洋回去,这里我们大概比你熟些。”
不管怎样,抛却法理因素,穆梓沁总还是向着我们家的。
我终于还是一个人走了回去,拒绝了穆处的好意,尽我所能抬头挺胸的走出警局的大门,我不要有人看我的笑话,也决不会配合他演。
我走的很快,越来越快,我希望能在自己崩溃之前回到家里,然而我到底还是倒在了路边。
路边,古红色的砖墙下,我本来想找个垃圾桶,总是忍不住就吐在了地上。
顾不上行人对我的侧目,我就蹲在那里,呕吐,再呕吐,直到黄胆汁都要吐出来,直到我的喉头有腥腥的甜味,我想,也许我伤到了嗓子。
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脸颊滴落下来,我闭着眼睛,伸出手背去揩,却发现满手都是泪,止也止不住,滴在我呕吐的那堆秽物上,只觉得更加恶心。
终于连蹲也蹲不住,我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使尽全力才让自己避开那堆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拒绝第三个过来询问要不要送我上医院的人后,我挣扎着爬起来。
不论怎样,我要回去,一定要回去才是。即便是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我也要先回去。
我的脑海中反复的回放刚才在停尸房见到的画面,定格,停住,有一个声音不停的说,他死了,死了,死得那么惨,那么那么的惨。
是谁?是谁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好像这个念头这才乍现在我心中,也许是下意识的想要忘却自己见到的惨象,急于为他报仇雪恨的愿望少许冲淡了我的深深的痛苦。我开始飞快地向前面跑去。
拼了命的跑,好像跑得越快我就离凶手越近,跑得越快我就越能将心中的悲伤抛下。
我就这样一路跑回家,直到我直挺挺的撞到一个柔韧的,有热度的躯体。
过快地停顿使得我气血上涌,头晕的利害,勉强站稳刚来的及抬头看自己撞到了什么,却两眼一黑倒了下去,我只知道有一双坚定有力的臂膀扶住我,让我不至于倒下的太难看。
当眼前的白雾慢慢散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街心小花园的台阶上,身旁是凌萧粟一张关切的脸。
“杨洋,你怎么了?满脸的汗,。。。和泪。”
我不知道,但我想现在自己一定是一脸狼藉,过度的发力奔跑几乎已经使我完全虚脱,我感觉自己歪倒在凌萧粟的一边。
我的眼泪一定是再次地流下来,因为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过我的脸颊,湿漉漉。
事实上最近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几乎要使我崩溃,看着那张给人莫大安慰的平静的脸和柔声的问话,我终于忍不住靠在他身上号啕大哭起来,而且还边哭边说着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说给死去的张大鹏,愧疚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时没能对他好些,还是说给凌萧粟,为我丢脸到家的样子向他致歉。
凌萧粟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柔声的反复说道,“没事,没关系,会过去的,所有的这些都会过去的。”
我从不知道人的声音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安慰,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有微风轻轻的拂过,吹在我刚刚哭过的脸上,有种小时候冬季出门没抹面霜皴了的感觉,干干涩涩的,非常难受,原来发泄过的感觉是这样的:有种空荡荡的虚弱,有气无力。
我就坐在那里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点儿像喝了很多酒将醉未醉的状态。
我知道凌萧粟一直看着我,可是我却不愿转过脸去,如果就这样能忘掉一切,呆呆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
“好些了吗?”
我茫然的点点头。
“你的精神状态很差,看起来非常疲惫。”
我想扯开嘴角应付的笑笑,却怎么也弯不出那个弧度来。
沉默了一会儿,坐在台阶上的我们安安静静,伴随的只有时不时 吹过的轻轻淡淡的风,或者还有偶尔能看到的蓝蓝的天上掠过的云。
凌萧粟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缓慢然而坚定的说,“杨洋,跟我走吧。”
我终于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明亮的没有一丝杂质,很柔和,也很肯定: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对不对?你一直都知道。”
我赧颜,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原来是和我一样的,只不过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所以他结了婚却不能爱上他的妻子,造就了现在的悲剧,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尽管他表达得很隐晦,我也知道他是多么期待我的回答,而我的选择却是飞快的逃避,我还知道他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我,而我所做的只是坐在这里哭,还要暗自庆幸体贴如他不会挑明了说,我总还有一条退路。
我真的是无药可救。
“跟我走吧,”他轻轻地说,“杨洋,虽然我从来没有尝试过,但我总觉得只要想做肯做就能做到。”他看着我,指着自己的胸口,“你这里,太痛苦。”
他指的是心脏的位置,我使劲闭上眼睛,我何尝不知道?离这里越近,我会越痛苦,永远陷在左右为难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我不能许诺会比谁做得更好,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我相信,也请你相信。”
他的双眼望着天空,像是在对着看不见的什么保证着。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人的体温,很暖和,会一直暖到心里去,多么大的诱惑,我几乎就要点头了,就像从前那个迫不及待逃离这里的自己一样,然而沉默着,沉默着,最终我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越靠近越痛苦,可是还是忍不住要靠近,就好像扑向火苗的飞蛾一样,不能抑制。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有我的家人,这里有我的朋友,这里有我成长的点点滴滴所有的感情。我割舍不下,起码现在我割舍不下。
凌萧粟轻轻的笑了,这是我没有料到的:“其实我猜到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试试,好像不这样不会死心似的,很傻对不对?”
我摇了摇头。我曾经觉得他不够果敢坚决,现在却羡慕他能够坦率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反观我或是舒炜,谁做得到?我们都是期盼对方先开口的那一个,我们的面子永远都比心大。
凌萧粟站起来,伸手拉我一把,“来吧,我陪你回去。”
啊,他是大度的,真的很大度。
这一路上我们谈了很多,杂七杂八,总是围绕着小丽和他的工作,闭口不谈刚才的对话,就好像没有发生过。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前妻在我离开后不久就去世了,在一次冬眠疗法中永远的睡了过去。想起栅栏里的那对混浊的眼睛,或许这样好些。
我没有让凌萧粟陪我到家门口,我不希望驻守的警察对他产生什么别的兴趣,我已欠他,不想再欠更多。
看着对面楼上突然多起来的喜欢开着窗户、从窗帘后面看人的奇怪住户,我忍不住怅怅叹气。
我不知道该是幸与不幸今天会找舒炜和我一同出去,更不知道是幸或不幸他会一怒之下走掉而不是开开心心的跟我回来。
问题是,他还会回来吗?
他是还在外面消化他的怒气?还是回来发现事有不妥而后离开了呢?我宁愿是第二种,即便是他恨我恨的利害。
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他身上应该没有带多少钱,他能去哪里呢?千万不要回来。
背后有什么淅淅簌簌的声音,我回头,是姐姐。
她冲我打了个手势,我轻轻点头,从窗户边离开,不再无聊的和对面的警察打游击。
姐姐同我讲,“杨洋,想洗个澡,你帮我把水一放。咱家那个泵安的太矮,我这肚子根本弯不下去。”
我答应了一声,嘴里还念叨着,“这会儿了洗什么澡,你快生了吧。”
走到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姐姐小声说,“那个年轻的男的安了窃听器,你把钱给他拿去。”
我吃惊的看着她,“你见他了?你知道他在哪儿?”
姐姐站在那里看着我,我第一次发现她有一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坚毅,果断,看不出一丝情感。
她笑笑,“因为你是我弟弟,如果你不是我弟弟。。。”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突然浮上一层寒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一直以为很熟悉的姐姐,好像突然有了什么陌生的感觉。
姐姐知道什么,她一定知道什么,包括舒炜的事,包括我的事,甚至还有我们俩的事。
我呆呆的看着她,她只是塞给我一个钥匙链,“小的那把,他知道地方,假证件和钱都在,大的是车钥匙,你叫他先开到渭南再从那儿走,这儿的火车站恐怕是太紧了。”
“你们瞒着爸?”我瞠目结舌。
“不是,是他瞒着大家,你,我,还有爸。”
我有些狐疑的接过钥匙看着她,“盯得这么紧我怎么走啊。”
姐姐笑了笑,施施然的看着我,“我的预产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