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北 -- aba-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凌萧粟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我,我瞪回去,正剑拔弩张的当口,小丽走上前来,轻轻的叫了一声“爸爸”。
我看着凌萧粟,他看着女儿,一脸痛苦,闭上眼良久似在考虑,小丽轻轻的拉了拉他的手,谁料他竟一下甩开,后退两步,好像女儿的手上沾上了什么要不得的东西一般。
小丽睁圆了眼睛望着他,2秒钟的沉默,突然转身便跑了。
我暴怒,他妈的什么东西!
从小姐姐就说我,动作永远比脑子快,还没来得及阻止自己,一只手已然挥了出去,硬生生地在距离凌萧粟端正的下颌前5公分处停住。
我不屑再看他一眼,扭头去追小丽。
我隐约听到了身后男人的一声长长的叹息,但那并不能止住我的脚步或是令我对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一丝丝遗憾。
我向来不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也不在乎所谓的内幕,我的好奇心为零。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我赶回来,凌萧粟还站在那里,一如我半小时前离开的样子,几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我一字一句地说,“平时喜欢去哪儿?”
他抬起呆滞的眼望着我。
“小丽不见了,她平时常去哪儿?”
初春寒冷的晚上八点半,我和凌萧粟没有穿外衣在街上仓皇穿梭,大街小巷。
幸亏没有如电视上演的,凡出去找人必定要下雨,否则寒风噬骨,我还真是有点消受不起;还好北京的初春惜雨如金。
在凌萧粟正要绝望的给老同事打招呼的时候我们在老虎庙胡同口找到小丽,她蹲在那里,单手撑着下巴,指给我看,“叔叔,这就是我们家原来的地方,那边拆了的那个,是我原来的小学。”
我顺着她的手,黑漆漆的苍凉,废墟的死寂,哪里还看得到学校的影子。
下一秒,凌萧粟冲上前去,紧紧地搂住了女儿,黑夜里我看到他亮晶晶的眼角。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得下空来的我终于感到彻骨的寒意,到底是北京的初春。正准备告辞却打了个喷嚏,凌萧粟看我一眼,突然说,“你不如。。。今天先住我那里。”他指指天色,“挺晚的了,麻烦你这么多。。。不如就坐我的车过去,明天也方便,再说。。。”他摸了摸小丽的脑袋。
我笑笑,暗暗盘算着给西表的伙食大概还够撑个一两天的。
坐在凌萧粟的车上,我看着窗外浓得如同泼墨般的夜色,还有身边揪住我衣角的小女孩子,心里忍不住苦笑。
我为什么独独对小丽的事情这么执著?大概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幼年时自己的影子吧,或者是对自己耿耿的不甘的另一种变相的弥补?
父亲,我的父亲,从来就没有确切的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一次也没有,我喜欢的我讨厌的我在乎的我不在乎的,他所确知的只有他的强加给我的愿望。
但这不是重点,我们之所以无法互相原谅,是因为他觉得我丢了他的脸,他身为道北老大的脸,而我念念不忘的,是母亲的过世,纵然那与他并无直接的联系。
在凌萧粟的强力坚持下我去冲了个澡,“热水有利于压制感冒的早期症状”,虽然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娇气,但小心些总是好事,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认为男人倒在感冒上是一件很跌分子的事情。
我穿着毛衫,湿着头发,端着陈姐拿来的姜汁可乐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桌子旁。
桌子上有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一个侧脸微笑的女人,照片是光面的,从她的衣着看照片怕是有一段年纪了。
这是小丽的母亲,我的直觉告诉我,尽管这间别墅里找不到另外再任何一点关于她的讯息,似乎她的整个存在的过往都被人小心的抹掉了。
我忍不住仔细端详,她很漂亮,是明艳照人的那种,皮肤有些略黑,但明眸善睐,和细致温婉的姐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不过我姐姐,也仅限于远观。
“那是我前妻。”
突兀的声音传来,我吓了一跳,“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凌萧粟站在书房门口,我很少对这样近距离的声响无知无觉。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径直走进屋来,一身的落寞和无奈,像一只被去了爪子的豹子,愤怒而又无处发泄,沉淀成了无可言语的哀痛,我觉得他给整个屋子带进了一股穿堂风。
我切实的感觉到或许我今天是做了一件错事,无论我提及什么事情,在现在的凌萧粟面前都如同过耳旁风。
我摸摸鼻子,“我看我们还是改日再谈好了。”他现在的样子一脸杀气,我可不想成为殃及的池鱼。
凌萧粟站在门口并没有让开的意思,我疑惑的看着他,“坐,请坐一会儿,我知道小丽的事情我做得不好,不是一个尽责的父亲,但麻烦你等一会儿”,他抬起脸来,声音沙哑,满目血丝,“请给我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谢谢。”
他又将头低了下去,慢慢的,精疲力竭得倒在了沙发上,我有几分尴尬,我并不想如此过多的涉入别人的生活,但我也确实恻然是什么使一个坚强的男人可以痛苦的毫无遮掩的在一个外人面前如此难以自制的表现自己的哀伤。
沉默,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我走上前去,不知道该不该递给他一杯水,这里只有姜汁可乐,而且我还喝过。他的肩膀在我面前抖动的厉害,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叱咤风云驰骋商场的总经理的影子。
依旧是沉默,起风了,我的心无限起伏,我的眼却看着窗外初生的松木被吹得东倒西歪。
很久,不知多久,站的我的双脚都有些发麻的时候,凌萧粟突然抬起头来,“对不起,”他有些想要掩饰的不知所措的交叉着双手,十指时分时合,“我们说到哪里了,请继续。”
我哑然,难怪小丽说她和父亲之间难以交流,这种类似谈生意的方式确实令人无法接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彬彬有礼?
他期待的回答是一片寂静,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来,我正静静的看着他:
“你不累吗?”
带着厚厚的伪装,甚至在家人和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我面前都要如此谨慎且小心翼翼?他应该是一个性情中人,从他初次见到我的方式和出手相助那一次的邂逅,还有他喜怒皆形于色丰富的面部表情,以及方才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哀恸,只是为何要活得这样辛苦?
我的过去也不是一张白纸,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我似乎超脱
在过往之外,经历是经历,我是我,依然是两张联系不到一起的皮。
可以说我依然保持纯真么?还是说我执拗的一成不变?
那之后是长长的沉默,凌萧粟没有再坚持,我也只是静静的呆着。墙上的挂钟一下一下的走着,撞击在人的心口上,不知道对时间的溜走该是释怀还是不舍。我等着他开口,或是不开口,随他的便,我仍然只是一个忠实的听众,或许可以偶尔有些反馈,如果他愿意的话。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可以从外在表现深入地了解旁人或是洞悉他们的内心,虽然我不喜欢。
“那个,是我的妻子。”他指的是那张照片,我点点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在他一进门的时候。
“她今天去世了,因为吸毒过量,在冬眠疗法中死掉了。”
我看着他,有些震惊,他依然不抬头,自顾自的说下去,一幅视死如归豁出去的样子。
“她没有求生的意志,她始终都是想死,终于得偿所愿,安安静静。”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平仄之分,但我不愿去想象他隐藏在有力的双手下的那张脸上可能有的表情。
因为我懂,得偿所愿,安安静静。
我望向窗外,恍惚间树木摇晃,影影绰绰,天气预报说今晚风力四五级,难得对了一次。
墙上的指针一点点的移动着,男人坐在地上慢慢的叙述着他和她的故事,满目血丝,我靠着墙坐着,静静地听。
他反反复复地说,我对不起他,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如果我可以。。。。她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凄惨的死去。
我没有去追问那个“可以”之后隐藏的东西,当时我觉得那代表体贴、温柔、宽容、慷慨,等等等等女人所要求男人的东西,然而不久以后证明这些都是凌萧粟本身所拥有的特质,掩饰在字面之外的是我所没有想到的。
这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我是指故事的开头,不过结局出离了我们的想象:男人在某次邂逅中认识了女人,坠入爱河并结了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看着初生婴儿可爱的脸庞,一直不得志的男人也终于沉静下来,他宽容的看待女人的夜归,他知道那只是同事给的歌舞厅的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给家人一个更好的环境,他以为那可以弥补平日自己因为工作关系对年轻妻子的冷落,可是他错了,太多的宽容换来的是妻子的不解和离去;而事隔几年当他事业有成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身陷毒瘾而不可自拔。
我曾想过凌萧粟的讲述中或许有意无意的一笔带过了许多东西,或许是因为细枝末节,或许是因为身为男人的面子,只是我从没想到他“忽略”的细节竟然会是许久以后,当我以为我已经够得着幸福时候的一颗炸弹。
“你没有见到她的样子,毒瘾犯了的时候直往墙上撞,满头满脸的血,护士不得已只能将她捆在床上,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
他哽咽着,死死的瞪着墙脚,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措,或许还有眼角那亮晶晶的打着转的东西。
他的眼神深沉且执著,我想他一定也是用着这样的眼神凝视着病入膏肓的妻子,久久的凝视着,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命注入那已渐渐远离尘世的没有知觉的躯体。
一个用情如斯深切的男人。
说起来小丽自从听从了我的“毁人不倦”近来在班上受欺负的频率大大减少,同时成绩也显著的提了上去;凌萧粟总以为是我的功劳,其实非也,我相信他女儿的IQ原本就比大多数人高,以前考得不好,只怕是为了吸引父亲的注意,如今注意力吸引过来了,也自是不必再装。
这一日看日历,蓦然发现竟然也过了不少时日,初时接到舒炜的邮件时的企盼与惊慌失措于我却是满满的淡了,或许总是要经历这一天我便想得开了,但更可能的是我不愿意去想,不管怎样这总算是一个好兆头。
虽然在小丽的盛情下凌萧粟也曾邀请过我几次,让我直接搬到哪里去住,地方够大,而且我的来往交通确实不便,尤其是我对这里其实不算很熟;但从凌萧粟松一口气般的表情我可以看得出来,对于那一天所发生的事,他心里还是稍有芥蒂的,毕竟是件尴尬的事,何况我又是一个外人。
也罢,也罢。
算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虽然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沙尘暴来袭。说起来植树造林是一项多么造福子孙的工程啊,前人种柳,后人乘凉,前人砍树,后人遭殃,因果终有报,只是不对口。
我坐在仙踪林的轮胎椅子上荡啊荡,今天凌萧粟带着小丽去开家长会了,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