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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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着干嘛,进去啊。”海云锋揽着海郁的肩膀,却被海郁不着痕迹的推开。
海云锋笑笑,他知道海郁不可能一时间接受他。毕竟当初和夏颖一夜云雨搞出个孩子然后劝说夏颖做人流未果后又不得不结婚的那个人,是他;怨恨过早的婚姻和突如其来的孩子束缚人生的人,是他;十年前借着因强迫症停职一事潇洒和夏颖挥挥衣袖拍拍屁股离婚走人的那个人,是他;十年间对夏颖和孩子未曾看望的那个人,也是他……浪子的心,女人留不住,孩子亦无法挽留。
海云锋还清晰的记得和夏颖谈离婚时,夏颖颤抖着嘴唇问他孩子怎么办,他只是冷静地吐出一句,“七年前我就给过你答案,你不该生他。”
出于道德,海云锋虽然可以不顾其他人的看法,却不想背上抛妻弃子的恶名,是以当时他几乎调出了他的全部存款,一次性留下海郁的抚养费,足以供养海郁到大学毕业,满足夏颖后半生起码是温饱的生活。
所以即使法院因着母亲是家庭主妇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而把孩子判给父亲,海云锋仍然成功的把孩子给了夏颖,孑然一身离开了D市。
海郁被海云锋推进了洗手间,他看着替他忙前忙后的男人,觉得很陌生。爸爸,是属于七岁前那些稀薄零星的记忆。记忆中,父亲是个工作忙碌正直严明的警(察,在家的时间很少。小时候他曾经骄傲的告诉妈妈,爸爸是大英雄,长大了他也要和爸爸一样。夏颖笑着无言流泪,把三岁的儿子拥在怀里。可是却常常一个月都见不到爸爸的影儿……
拨开水龙头,海郁猛烈的把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自来水毫不客气的流进他的眼睛,口鼻。
却忽然发觉,水,增了温度。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见正在调水龙头的海云锋。
“水别调太冷了,当心着凉。”
“我没事。”彻底把脑袋抬起来的时候,摸索着去够架子上的毛巾,脸上却忽然被什么东西蒙住——海云锋手里拿着一条新的白毛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水渍。
海郁忙接过来,“我自己来吧。”对比起来儿时冷淡的父亲,现在这个给他调温水,给他擦脸的男人,让他很不自在。当然,他很长时间以来,也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母亲这头儿没什么亲戚,夏颖几乎是他唯一的亲人,然而以夏颖的状态,不跟他作闹乱发脾气就算不错。
海云锋看着拭去水迹的海郁,小麦偏白色的皮肤,早不是初见时灰头土脸的样子。他侧着头不时观察,骨骼分明身材削瘦,眉眼清秀,仔细看去,竟还透着几分精致,容貌上继承了他和夏颖的优点。若是好好整理一番,在学校也该是备受女生欢迎的小帅哥吧。海云锋笑,似乎想起了高中时自己信箱里塞了一半粉红色信封的场景……
海郁洗过脸,被海云锋拉着坐到沙发上,他挠头,实在不知道这“爸爸”想要做什么,他并不是一点没见过父亲,依着海云锋在车上说的话,他应该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假。更何况应该没有人费心费力的冒充一个街头小偷的父亲。
海郁想,不管他要做什么,至少现在应该把刚才偷去的那一千三还给他。他掏掏口袋,却发现空空如也。
惊诧的抬头,却发现海云锋手里一打红色钞票。
海云锋微笑,“在奇怪么?奇怪我怎么又拿回去的?”
海郁抿唇,“先生,对不起,如果是为了我偷您钱的事,您可以送我到附近的派出所,我不会跑的。”只可惜刚被放出来还不到一天呢。
海云锋并不计较“先生”这不伦不类的怪异称呼,他想,对这个孩子,他得慢慢来。在出租车上第一眼看见他,就立时想起那个十年前被自己一时兴起拿走的儿子的照片,被他装进相框,放在陵城家里的书桌上。他由着海郁和他随意搭讪,甚至察觉到他偷走自己钱包时也随着他去偷,反正早晚会讨回来,且看看这孩子要做什么。下了出租车接他的老张,是海云锋以前的同事,他假意抓了小偷海郁,而在车上问的那一系列问题,不过是确定他的猜想而已,毕竟小偷偷钱偷到多年不见的亲爸头上的事,不是每天都发生。
一开始,海云锋就没想送他去警局。
“呵呵,别这么急着进去嘛~”海云锋笑说,戏谑的神情。
海郁很想像漫画里那样星星眼一下,这个人,他真的有将近七年时间和他相处过吗?!他很想送给海云锋一个当前很Fashion的词,腹黑。
“不过你放心,这一千三百块钱到底怎么回事,咱俩一会儿有得解决。现在,海郁同学不想交代一下,你的作案动机么?”
“别叫我同学,我早不是学生了。”海郁苦笑,“至于动机,如果您真的很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海云锋是谁,海郁就算十年间一面也没见过,他也算是很熟悉,因为每次夏颖毒瘾发作,骂他的时候都必须带上这个男人。她正常的时候,也会祥林嫂似的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海云锋是怎样抛弃他们母子。他虽然一向不屑于博取别人同情,但是用自己的现实状况控诉一下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还不算特别恶心吧?
“四百块的房租,房东大婶催了一周,我再不交真的会被赶出去。我平时在弄堂里的饺子馆上班,一月六百,这个月因为请假一周工资扣了一半。水电费催缴的单子已经贴了四张了……我的作案动机交代完毕。”
Chapter4。忍不了了
海云锋有些皱眉,虽然先前对这个孩子的现况自认为了解十足,可现在听到他亲口说出自己穷困的窘境,海云锋低头无意瞥见上衣领口LV的标,心里某处像被尖锐的刺痛,他身上穿的是国际名牌,而他的孩子,却在为下顿饭吃什么发愁。
心里知道,和亲眼见到,毕竟是有差距的。
“坐我近一点,小郁。”海云锋不自觉的想,把这个孩子拉得近一点。
海郁苦涩的笑,并未挪动地方。
海云锋叹了口气,他此次来N市,一是因为受到N市警署邀请,在国庆前夕给全市警员做讲演,第二个原因,他也奔四十的人,到底不像年轻小伙子觉得一个人一辈子也无所谓。他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他想看看海郁。看儿子之前做了十足的功课,然而他了解了什么?夏颖这个偏执的女人在他离开后陷入消沉,她放荡,她堕落,连着他们的孩子也一起拉入深渊。他年轻时受够了这个貌美如花却又占有欲极强的女人,所以他想,最好这次去N市能把孩子的抚养权要回来。当然,他也不会任由这个和他生活了十年的女人死活不管,他打算给她找份稳妥的工作或是联系她的家人。
不过现在不是父爱泛滥的时候,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个不服输不低头却一直在牛角尖钻不出来的孩子。
海云锋见他不动,只好自己起身,坐到海郁旁边。
“说说吧,干多长时间了?”他一只手揽过海郁的脖子。
虽然瞧上去有点像审问,但是实际听着,海郁还不觉得十分刺耳,“时间不长,一年多吧。”
“哦?还不到两年呢,看来我儿子有天分,脑袋很灵光嘛~”一反常态的,海云锋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感觉他家小孩脑子很聪明,虽然用的忒不是地方。刚才在出租车上,海云锋敢肯定,如果被他瞄上的不是曾经做过刑警的自己而是一般的普通人,海郁绝对会轻松得手。
“被抓了几次?”站在一个小偷的角度上,多次得手而不被逮到,才是个好小偷。
海郁讶异,原本会以为听到那些早已听得耳朵都磨起茧子的“好好的大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偏去偷抢,自毁前程……”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初中毕业没再念下去,当初的老师同学得知自己的窘境通常在惋惜的时候也多了几分鄙薄。
“五六次吧,总共加一起。”海郁觉得海云锋这话问的新奇,还真是顺着他算了算。不知是他幸运还是他真的有海云锋说的“天分”,他进局子见警察叔叔的时候,还真不多。
“那还真不错了。不过你有想过原因么?”海云锋一派淡然,似乎海郁从事的是个完全正当的活计一般。
海郁这下听得有点发毛,这什么意思啊?!
“您,您到底想说什么?”
海云锋道,“没什么,你也别多想。工作需要嘛,我最近在写论文,就当支援个第一手资料了。”
海郁一阵沉默,这让他怎么说,也不是啥荣耀的事。
…………
“不知道?那好,我可以启发启发你。技高一等?”海云锋见他不语便顾自接道,微笑,这小子刚才还理直气壮呢。靠偷靠抢,即使你有天大的委屈,天大的无可奈何,法律也容不得你。
“不是。”数钱的时候都被人家堵到了,还技高个毛线啊!
“运气好?老天一直帮你?”循循善诱状,却让海郁看着心里突突的发毛,毕竟坐在他面前的人,以前是N市最优秀的刑警,即使在因强迫症而停职后,他当老师,也是给准警员讲学。
小偷遇上警察,气势上先弱了半分。
“嗯?说话,我说的对还是不对?”海云锋漫不经心的扫过海郁那张秀气的脸。
海郁抿唇,“没有。”老天帮我?还会把我帮到你手上吗?
“啧啧,小海同志,职业前景貌似不太乐观啊。”海云锋的笑容一直很迷人,可海郁可真是有点笑不出来,也无心欣赏。他觉得眼前这个被撤职的警察,抵得上那些喊打喊杀的一群小片儿警了。
“对不起,先生,我不该拿你钱包。”还是避开了那个很切合但是很刺耳的字眼。
“最后一个问题,海郁,我是你什么人?”海云锋不再微笑,他揽着海郁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眼神平和中偷着锐利。
海郁不想在气势上输给这个男人,但还是本能的避开男人锐利的目光,“您……您可以选择把我送到附近的派出所。”
“哦?你觉得是这样——”海云锋特意拖长了语气,突然语锋一转,“可我十七年前生你的时候可没想送你进监狱!”
“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什么时候染得臭毛病?!”海云锋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
“你要偷多久?一辈子吗?还是直到进监狱!”
“迫不得已?全世界穷人多了,人人都像你一样去偷吗?!”
…………
严厉责问的话,一声高过一声。
“你有立场教训我吗?你养过我吗?大言不惭,道貌岸然!”海郁怎能由得他这样教训自己?
“你在首都开名车住别墅?我和我妈住哪?!你知道么你!我妈逼我退学的时候你在哪?她把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拿出去买白粉的时候你在哪?我劝她戒毒她不肯然后摔东西砸东西打人骂人的时候你又在哪?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一个个的都来逼我,都来逼我!”
海郁激动,多年以来郁结于胸的情绪一瞬间全部爆发。在母亲夏颖毒瘾发作把屋子弄的一片狼藉,对着他又打又骂的时候,他委屈,他做错过什么,亲生母亲要这样逼他。然而,他不能对着近乎是个病人的夏颖发火,更不能还手,就算她是个毫不相干的人——海郁一直认为打女人的男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混蛋。他只能等到母亲发作过后,默默的清理房间,然后坐在楼下的台阶上,一口一口地抽烟,眼泪有时会不自觉的滑落。耳边依然萦绕着母亲的怒骂,“小白眼狼,就该跟你那死鬼爹滚得远远的!”是啊,他还有个父亲,那个据说在首都警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专攻犯罪心理的最年轻的教授。
早些年那会儿,他也曾企盼爸爸能把他从这个动辄发疯的母亲身边接走,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失望久了,也就没有希望。
“海郁,我是你父亲,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看这小子越说越来劲儿,怎么着?你偷东西有理了?我不教你不养你,就意味着你可以沉沦堕落为鸡鸣狗盗之徒吗?
“你不是我爸,我爸死了,早死了,从我七岁那年就死了!”海郁不顾一切的喊着,是的,当他盼爸爸盼不到,他就只能,当那个男人死了。曾经,他宁愿父亲离开他和妈妈到另一个世界,也好过那个男人活着,抛弃他到繁华的陵城逍遥快活。
“嘭!”海云锋抬脚,狠狠地把海郁踢倒在地。愤怒,失望,寒心,会有哪个父亲希望儿子面对面跟他说“我爸死了!”?十年未见,甫一见面,竟是怨毒如斯。
海郁捂着大腿根上那块儿痛得足以令人发疯的伤处,如一头发怒的小豹子,盯着海云锋的双眼,满是愤恨。
Chapter5。霸道
海郁胸中愤怒,他一刻钟也不想再多呆下去。然而刚刚连一步也没迈出去,就被海云锋拖住手臂,脚下一扫,他又跌回原先的位置。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被牢牢的反剪在身后,腰被强制的弯下去。
上身伏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因为长得太瘦,突出的肋骨隔着薄薄一层衫子咯在硬木头桌面上,一阵阵难受。
“跑?你能跑哪儿去?”海云锋轻松的笑了,他刑警出身,钳制住这样一个文弱的孩子就像吃饭喝茶一样简单。
“警察又怎么样?警察就可以乱用私刑吗?!”海郁哪里肯乖乖就范,浑身上下就剩这一张嘴能动,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停止。
“小海同志,纠正你三个错误。首先,我很早就不是警察了。”现在海云锋提起被革职的事,已经可以非常轻松的说笑了,“其次,这不是私刑。再次,我是你爸爸。”
“你不是,我说了爸死了,十年前就死了!!!”海郁被压在桌上,大口的喘着气,“你放开我,放开我!”
海云锋怒目,随手抄起立柜里一个衣架,照着海郁身后“啪啪啪”三下,结结实实的抽落。这小崽子简直无法无天,他承认,他当年一走了之太过轻率不负责任,孩子不能接受他他理解,可是,这不能代表这小崽子能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我爸死了”任谁是再好的脾气,也听不过去。
这三下打下来,海郁竟没觉着多疼,又惊又羞,他实在是有些不敢想象,他好歹也十好几岁的人了,竟然还会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