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宠医妃-第6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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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夏初七仍是无法拥抱他,她在她的梦里,看着他走出冰室,看着他进了御书房,遣退了郑二宝,一个人凝神半晌,铺平黄色的帛绢,一字一字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之命登极以来,兵戈匪患不断、灾荒祸乱连年,民生凋敝……汲汲营营五载,督六部,设内阁,勤于政务,朕未敢有半分懈怠。今大晏国运昌隆,疆域东起高句,西据吐蕃,南容安南,北距大碛,物阜民丰,兵精将广,正是‘固国本,立元储’之时……皇长子赵炔,天资聪慧,品性端方,为宗室嫡子,可克承大统……兹恪遵此诏,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永禄五年九月十六,授予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他又写,“皇后夏氏,为朕之所爱,可配享太庙,与朕同荣。”
他还写了很多,各种人事安排,各种给炔儿的指点……
夏初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写这些。他才三十五岁,正当创基立业的大好年华,怎么写得就像遗书似的?——“遗书”两个字突地崩入脑子,她惊愕了。
她正待再看,宝音却突地跑了进来,欢快的喊他。
“父皇,你找我?”
宝音长成大姑娘了,粉嫩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胭脂,额头的细汗让看她起来很真实,一点也不像只存在于她的梦里……只可惜,宝音看不见她。她嘟着嘴,笑眯眯地问赵樽,“什么军国大事,要劳你女儿大驾光临?”
这性子!赵樽唇角微牵,“你与袂儿,过几日就能见到母后了。”
“真的?”宝音张大嘴,不敢置信。
赵樽点头,但笑不语。
“太好了!”宝音拍着手,灿烂的笑,“我这就去找炔儿。”
赵樽看着女儿的身影,扬了扬眉,静了一瞬,笑了,“阿七,咱们的闺女长大了,她还心心念念着东方青玄,可怎么办?写圣旨的时候,我犹豫良,原想成全她的心意……可想一想也算了。若是有缘,无须圣旨。若是无缘,圣旨何用?”
“父皇!”不到片刻,宝音又拉了炔儿跑了进来。
六岁的炔儿,有了小男子汉的样子,俊气的外表,冷漠的气质,模样像他,脾气也像极了他。
“父皇找儿臣,有何事吩咐?”
赵樽缓缓弯腰,把儿子抱了过来。
袂儿愣了一瞬,脸上有些尴尬。
赵樽拿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他受不住痒痒,笑了起来,“父皇……父皇……”这孩子背负着“儿生母死”的传言,平常寡言少语,今日这般笑,已是难得,“痒,痒,父皇放儿臣下来。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小小孩儿,竟是懂得体统了。
赵樽看着炔儿,又看一眼宝音,把他两个拉到面前。
“炔儿,宝音,你们答应父皇,今后要好好的,互相帮扶,互相照顾。好吗?”
宝音笑吟吟的,心情颇好,“那是自然,长姐为母,宝音记得的。”
炔儿拧拧眉,不明所以,特高冷的点点头,“儿臣是男子汉,自当照顾长姐。”
“好儿子。”赵樽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牵着他的手,像是在托负重任似的,男人似的捏了捏,别头看向了窗外,只见一片繁花似锦。他淡淡笑道,“去罢,等册封典礼完了,就能看见娘了。”
~
那一日,是皇太子的册封大礼,京师城万人空巷。
宫中,礼乐喧天,锣鼓齐鸣,郑二宝在承天门宣读圣旨,册封皇长子赵炔为皇太子,并举行了隆重的册封大典。这是天家的头等大事,册封之礼,遵循祖制,极尽奢华隆重,大赦天下,万民同庆,大晏及各臣属国,纷纷遣使来贺,百姓也在民间自发组织庆典,贺大晏国运昌隆,风调雨顺。
整个京师,一片繁华热闹。
可他们的喜悦似是照不进冰室,那里一样透凉如水。
梁上有几只燕子,盘旋着,低空飞过。
院子里的植物,舒展着曼妙的身姿。
赵樽坐在花药冰棺前,身侧的瓷瓶里的茯百酒,酒香四溢。冰棺里的女子,数年调养,依旧绝色芳华,似乎比他还要康健。赵樽抿抿唇,低低吟道,“人不在,酒微凉,欲随卿往,奈何孤子留人,罗袖愈宽,新樽把酒,此恨绵绵……如今想来,这首诗,竟像是母妃为我所写……阿七,你以为呢?”
赵樽磁性绵长的声音,极是好听。
混着宫中的礼乐入耳,夏初七听见了,却无力挣扎。
赵樽眸子深深,道,“今天是炔儿的大日子,他做皇太子了。往后,他还会做皇帝。他与宝音都会好好的……阿七,是时候了。”
他闻着茯百酒幽幽的香气,慢慢从怀里掏一本小册子。
“等了五年,终于能看这个东西了。”
瞄一眼冰棺里雪白的女子,他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五年不看?那是我不能看。若看了,如何能枯守这五个没有你的年头?”幽深的眸,闪过一抹悲凉,他抚了抚她的发,淡淡道:“阿七,你走的那年,我刚满三十。可如今,我的头发,快白了。”
翻开小册子,赵樽慢慢看着。
一行又一行,他一个字也不想错过。
那是夏初七在京师待产时写下的,她称之为《孕儿日记》。有苦有乐,有悲有苦,但大多时候,她是欢愉的。他的阿七总是这般乐观向上,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能笑着应对,比起她来,他常感汗颜。他不在的时侯,她可以笑着入宫为他复仇,可如今换到她不在了,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赵十九,我每一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身子总是长不起来……你见过怀孕妇人还在瘦的吗?我就是……与怀宝音时不同,我有一种感觉,早晚会离你而去……赵十九,我真怕,怕你兵抵京师时,我却已不在。”
“今天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玫瑰糕,手艺比以前好多了,样子好看,口味也不错,我真想把它带到营中来,让你尝尝……可赵十九,你如今在哪里?打到淮水了吗?”
“赵十九,天凉了,你有没有加衣,有没有吃饱饭?”
“今天起床一看,玫瑰糕坏了,表姐骂了我一顿,说我自找罪受,可是她不懂的……我与你之间的一切,外人又如何能懂?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坚持下去的。赵十九,你要相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也舍不得离开你……”
“今天墙角的花儿开了,都说有事,我却一直打喷嚏,我觉得是你在想我……”
“赵十九,是你在想我吗?反正……我很想你。”
“赵十九,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你,我越害怕见人,尤其是熟人……因为,我怕人家问起你……怕你的名字,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时,我心里会崩溃一样的想念……然后奋不顾身。”
“赵十九,你在想我吗?”
“……想,阿七,我很想你。”赵樽的手指,死死抠着小册子,页面上抠出了一道道白痕,他也没有察觉,“阿七,我也害怕见人。害怕他们同情的眼神,你知,我是无需同情的。我有你、有宝音、有炔儿……我是皇帝,怎会需要旁人来同情?”
他拿着小册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说来我也是害怕,从别人嘴里,听见你的名字……”
兴许是疼痛难忍,他下陷的眼窝处,有一滴泪落下。
“阿七,我熬不下去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你不回来,我只能来找你。”说罢他的手伸向了桌几上的茯百酒,拿过来,拔开了塞子。
赵十九……他要做什么?
在意识到赵樽的行为时,夏初七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她动不了、阻止不了、也喊不出,只能任由他仰着脖子,鼓着喉结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一种无端的疼痛感,席卷了她的神经。痛,她很痛,像有锋利的刀子在切割她的神经,意识里,也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臊动、在沸腾,视线渐渐模糊,画面像隔了一层玻璃,影影绰绰……
痛,她快痛死了。
是她要消失了?还是她要被他气疯了?
这个为她遮风挡雨,坚强得神邸般的男人,怎能倒下?
赵十九……赵十九……
她心里在呐喊,却没有声音。
可为什么她会痛?她不是没有感觉吗?为什么身上会痛?
僵硬一瞬,她看见他浅浅一笑,半跪在棺边,为她换上一双缀满珍珠的新鞋,抬起她的脚,吻了吻,然后摆平她的身子,浑身放松地躺入了冰棺,紧紧搂住她。
“阿七,等着,爷来了。”
“不——!”茯百酒的香味传入鼻端,夏初七崩溃般大喊着,以为自己很大声。可实际上,撕裂的痛楚在她四肢百骇,她气若游丝,其有身体在绝望中有一丝丝的颤抖。
赵樽看着她,面色淡淡的,高冷,雍容,尊贵,一如往常,可她绝望的悲呼着,喊不出声,也无法阻止他双唇慢慢变成乌紫。
学医的她,自是了解什么是中毒。
“赵……十……九……”她哑着声,悲鸣。
很轻,很细,几不可闻,她几乎却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让他感受到她存在的气息。
而他,只是眉头蹙了下,没有动弹。
夏初七破哑着声音,面容扭曲,也不能动。但是,她却知道,她回来了,她躺在了冰棺里,也许是赵十九喝下茯百酒的瞬间,刺激了她潜意识的爆发,她的灵魂终于着了陆。
可是有什么用?迟了,迟了。
她这破身子,仍是动不了,一点也不能动。
两行清泪滑下,她想杀了自己。
“赵…十九,为什么?为什么我回来了,你却要走?”
赵樽不动,不语,嘴唇越来越乌青,一点动静都无。
“我回来了,赵十九……我回来了呀……”夏初七低低的泣着,除了流泪和小声饮泣,身子僵硬得如同冻成了冰块。此时,冰室墙角的沙漏,细沙在静静流淌。而二十一世纪吕教授的心理实验室里,时钟突然定格,那一直“滴答滴答”绕着圈儿的秒钟,也不再动弹了。
“赵十九……”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救他。
一下……
两下……
三下……她试了无数下,慢慢的,手指头终于能动了,胳膊也慢慢地动了,可身子虚软无力,她根本无法晃动赵樽凝结得像一尊雕塑似的高大身躯。
哆嗦一下,她泪珠串串落下。
“赵十九,我回来了呀,我是阿七啊……”
她一边搭向他的脉息,为他诊治,一边与他说话,试图唤起他与她同样的意志力,“你别走,先别走,听我说说话,好吗?……我在大晏认识一个叫赵十九的男人,他与我同甘共苦,育有一儿一女,我们约好共走奈何桥,要为彼此一诺,守护终生。但是,我不小心与他走散了……走散了五年,你可以帮我找到他吗?”
话到此处,她突地顿住。
那一只把脉的手,也僵在赵樽的腕上。
咚……咚……咚……
细若游丝的,但她死也不会认错的脉搏颤动,充满求生的力量。她的牙齿,紧紧咬住,像在打颤,像在悲鸣,随着一声嗔怒从齿缝中流出……
“赵!十!九!……”
赵樽喉头一鲠,慢慢的,试探着抚上她的眼。
“阿七,你在哭?”
“王八蛋。”她声音哑哑的,又哭又笑,“骗我。”
他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属于她的温暖,埋下的脸,笑意深深地贴着她的面颊,摩挲着,摩挲着,声线黯沉、沙哑,一字一字都带颤意。
“骂吧,爷的阿七,又能骂人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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