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的造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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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从脏兮兮的小黑屋换成了有窗户的独立房间,罗杰不用站起来也可以看到远处结冰的湖泊。甚至在这么个冬天,克莱斯特还“体贴”地给他配了个空调。对于囚徒而言,服从换来的待遇实在太好。相应的,如果没有命令,罗杰就不能踏出房间半步。克莱斯特像个男巫,在房间周围放了些鬼画符似的东西。罗杰当然试过越出那些东西划定的界限,但没有成功。它们构架出无形的网,一接触就会感到电击般的疼痛。罗杰依然不相信那些是古代的法器,他认为它们是新式的房屋报警设备。
没有日历,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罗杰像一条本该冬眠却怎么也睡不着的蛇一样,焦躁地盘在这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思念让他发狂。
☆、在另一头:埃德加?迦马卡里耶夫的回忆
从意大利政府那里得到2003年第一季度入境人员名单时,已经过了半年,比对后我们确认了罗杰的真实身份。故事到这里就呈现出荒诞好笑的一面:夫妻吵架导致的政府机构意外。
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得把送罗杰回去。一方面是因为不想惹到德国政府——我们的意大利办事员比较弱智,走漏了风声;另一方面,“强抢”有妇之夫也不光彩。这里就不是科研和个人自由的问题了,而是别的问题。总有人因为我是俄国人而说三道四,虽然我在伦敦没有像样的社交圈子,但是人言可畏。
为了不频繁地打扰罗杰的生活,我决定给他写信,扯一些有的没的,比如哪个州有复活节兔子邮局——十一月离复活节早着呢,他们家有没有瑞士亲戚。得到的回复倒是出乎意料地热情:罗杰先是感谢我照顾了他,紧接着就说他姨夫在苏黎世某家银行工作,知道怎么洗黑钱,还问我要不要“找乐子”,他知道几个不错的好地方。虽说汉子们聊起来百无禁忌,不过能把嫖妓写到书面上的可不多啊。
实在是头几十年苦怕了,即使在伦敦扎稳脚跟之后,我也不敢随便信人。这种许诺只当是画饼充饥。事实上,罗杰很实在,圣诞节时邀请我去瑞士,帮了不少忙。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
罗杰还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阿尔弗雷德,一位汽车销售员。当人们互相信任、确信对方是自己人的时候,才会介绍朋友。我没什么朋友,战争时期他们都死了,就算活着,也是百岁有余的老人了,他们绝不会相信我活着,还挺着张三十来岁的脸。
这时我发现,就算我长生不死,脑容量也是非常有限的,或者说是在更新的。我记不起七八十年前认识过什么人,三四十年前认识的人就很模糊,最近认识的人就好多了,却有忘却的恐慌。
之后的来往就顺风顺水啦,那年我总在英国和德国之间来回跑,我觉得有了罗杰,什么事都可以不干啦。当时,罗杰的妻子很少在家,女儿还不到十岁。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他的妻儿慢慢老去……总之,我变懒了,以前的苦难统统烟消云散——没羞没臊的单相思真是不要脸喽!
好景不长,2004年圣诞节时,罗杰携女儿去美国与工作狂妻子团聚,期间奇遇般碰到了临街打劫的克莱斯特。这是个可怕的意外,而我在之后很久才知道。
克莱斯特是个狂人!他盗用罗杰的身份偷走了一枚处在秘密运输中的核弹。罗杰一回到德国就被政府扣押起来,天大的冤枉!
核弹是可怕的东西,罗杰也等不及别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便越狱逃跑,自己去追查它的下落。
一旦英雄出现在身边,无论失败与否,都是很吸引人的。
令我苦恼的是,罗杰在那次重生后,只记得我们认识,却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像针孔摄像机一样对他复述,收效甚微。加上艾德里安确实是个谁都没法惹的狠角色,我希望罗杰忘记那些痛苦的事,哪怕连我也忘了。凡人都有一死,可是我们活着,只要活着,万事都能再来。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厌其烦地在他死后——醒——死后——醒的无限循环里,扮演性格各异的解说者。
可真正的我又在哪里呢?反正不在他心里,我是个充满镜子的房间,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我在何处。得有一发炮弹,把这个房间轰得粉碎才行。
☆、第 46 章
罗杰睁开眼睛,像年轻的士兵似的跳下床。
按照惯例,他用指甲在墙上画了新的记号,代表新的一天。之后检查了房子周围无形的屏障,和昨天相比没有什么变化。罗杰回到床前坐下,春天的寒冷渗进墙中,唤醒伤口的疼痛,他皱起眉头,用遥控器调整了温度。这时门开了,克莱斯特掂着半块苹果溜了进来。
罗杰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
“我呢,是来谈谈的,”克莱斯特咔嚓咔嚓地啃着苹果,“老乡啊您轻点瞪,我整个人都要让您瞪着火了。”
“我和您还有话可谈吗?”罗杰硬邦邦地说。
“有得很,”克莱斯特把果核扔到地上,从兜里掏出另一个小苹果,“我安排您去南极,您带埃德加回来给我办事,怎么样?”
“您想要什么?”
“哎呀老乡,您明知故问。我们已经把埃德加送给奥尔西德尼了,安装合约他该支付余款,可他没有。我老板在这件事上,也可以说得上办事不力。一没有去催债,二没有给我抚恤金,钱的数额很大,拖的时间也说不过去啦。所以呢,我准备去要债。当然呢,我自己是办不成的。”
“多少钱?”罗杰问。
“15亿美元,”克莱斯特露出些许笑容。
罗杰愣了一下,这个数字光听听就足够让心跳加速了。
“其实呢,数字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对个人来说,是一笔巨款,可对军队而言就不算什么大钱啦。我也有军费开支,拆东墙补西墙,花完就剩不下几个子儿啦,”克莱斯特坐到罗杰旁边,把苹果抛向空中。
“您有军队?”
“我没有,戴维斯上校有,什么航母啊,洲际导弹,坦克啊,乱七八糟的。”
“这件事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您有计划吗?”
“没关系,您尽管去做就是了。因为奥尔绝不会付钱的,在道义上,我们去讨伐他是合情合理的。老乡,让我们用香肠和啤酒的思维来处理这个事情:奥尔偷过国库,他有可以抵值的东西,比如黄金,他可有不少黄金啊。我知道他把它们藏在哪儿,他是个敛财狂,一分都没放进银行。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拿,对吧?”
“我帮您算笔帐。我最后一次看到的国际金价是1600美元/盎司,根据美国的负债情况,这个价格只能涨不能跌。15亿美元,相当于937500盎司的黄金,大概30吨,”罗杰想了想,“……大概30吨的话,一架飞机就载得了。”
“对,一架飞机就载得了,您看,这还是行得通的。”
“既然奥尔西德尼富可敌国,他为什么对我和埃德有兴趣?”
“这话说起来就长啦。”
克莱斯特掰开苹果,递给罗杰一半,罗杰没接,他只好尴尬地缩回手来。
“你知道,人一旦有了钱,就会胡思乱想,吃喝嫖赌就算了,有些人要永生。奥尔就是这种人,他在发财之前就是苏珊娜的仆人。”
又是她。
“您、埃德加和苏珊娜的三角关系,您没忘吧?他们两个都要您为他们工作。”
“我当然记得,”罗杰强忍住一把掐死克莱斯特的冲动,“我还记得您冒用我的身份做了什么好事。”
“哎呀,这种事都让您想起来啦?”克莱斯特做了个鬼脸,“可别生气,生气也没用。我不会向您道歉的,您活该倒霉。不许骂我。”
“不许骂我”这几个字像电流似地刺激了罗杰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苏珊娜向奥尔许诺了永生,奥尔就上当啦,真是个傻瓜啊。他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戴维斯上校,开了很高的价码,上校又来找我。我呢,不敢不干。对付您们我有的是招,对付上校我就不行啦。这是一码事。”
克莱斯特啃了苹果一口。
“同时呢,埃德加和苏珊娜的争斗也在继续。您知道吧,苏珊娜和我家祖上关系很烂,你们siphon就是这样,有些喜欢人,有些不喜欢。正好埃德加是喜欢人的那种,还和我爸有点私交,他就走后门下黑手!他找到我爸,我爸立刻派人把苏珊娜封进水泥,沉大西洋啦!”
“那个人是您?”
“当然,”克莱斯特挠了挠头,“干坏事我可是个好手啊!”
“她躲了几百年还是没能……你这个混账,如果我和埃德给你办完事,还有命吗!”
“您可别这么说啊!您只在书里读到过苏珊娜,她是个什么性格您真记得吗?”
罗杰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有些siphon想好好过日子,有些就不想。埃德加和苏珊娜都不是老实人。”
“闭上你那张挑拨离间的臭嘴。”
“不行,我没讲够呢,”克莱斯特眉飞色舞地把果核里的籽弹到天花板上,满意地看着它微微黏在上面,“至于您和埃德加的人身安全,您大可放心。还记得我们家的书里怎么写的?‘一旦一位骑士安葬了一位siphon,那么他的使命就结束了。下一位siphon交由下一代骑士处理’。我可没养孩子,以后也不会养。”
“您要这笔钱做什么,讨好上司?”
“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
“您听好了,这个事一开始,我是看在爸爸们交情的份上,才来帮上校趟这浑水的。我和您们无冤无仇,我的祖先也是,”克莱斯特继续嚼他的苹果,“说句题外话,要让人信服,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自己足够厉害、充满魅力,另一种是暴力打压、封口。哎呀,说出来其实一样嘛。虽说我可以随便欺负您、埃德加甚至老奶奶苏珊娜,那是因为我们按规矩来,是老实人,规矩怎么样就怎么办。可上校不是这样,他有钱有势,又是个狡猾的人,不帮他做不行……话说到这份上,我还用向您道歉吗?‘请原谅’?”
“你什么意思,”罗杰对这个话唠精神病简直束手无策。
“‘你’?哈。好,我怀疑上校和奥尔串通好了来坑我,这个可能性不高;我更倾向上校觉得和奥尔还有别的生意可做,就先把我晾晾。定金什么的只有他们知道,和我无缘。可是我呢,”克莱斯特搓搓手上的苹果渣,“我的目光没那么长远,没有现钱就难受。而且说起人情债,上校欠我不少呢,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如果30吨黄金仅仅是为一点‘颜色’,那代价也太大了,”罗杰暧昧地笑了,“太大了……您是想离婚吧?”
“这种事儿都让你知道了?”克莱斯特掏了掏兜,没有苹果了。
“您的昭彰恶名和斑斑劣迹,北美的雇佣兵人尽皆知。”
“哈哈,好棒。”
“简直是胡闹。”
“当然是胡闹!我向来不做有逻辑的事!有逻辑的事件可以被推理、破解,没有逻辑的才让人头疼!但是您想想!如果您答应,我立刻就给您去南极的飞机——就不说埃德加是您的什么人啦!”
“把茱莉雅也放了。”
“没问题,只要您答应。反正我们的契约不是由法律约束,而是超自然的事物。”
“成交。”
“好!”
克莱斯特强行搂过罗杰,往他的脸上亲了口,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去。
“我迟早杀了这个疯子,”罗杰一脚把床踢了个粉碎。
☆、尾声:暂时的自由
埃德加冲出指挥塔,向跑道冲去,没等他到燃烧的机体面前,已碎成两段的飞机又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震荡和冲击使得他摔倒在地。埃德加顾不上那么多,起身继续向前。火光中出现模糊的黑影,慢慢向他而来。
“埃德……”
久违的声音,埃德加脱了外套,扑灭罗杰身上残留的火苗,又把他按在雪地上滚了几圈。火终于灭了,在埃德加的手套上留下黑色的焦痕。
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基地内部,行尸们对他们的到来惊恐不已,纷纷四散逃开。埃德加带罗杰回到他先前几周暂住的宿舍,两人瘫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弹。
噩梦如永恒般折磨。
“有燃料吗,”罗杰问,声音充满疲惫。
“飞机都炸了你还想什么燃料!”埃德加在罗杰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怎么了?为什么它会坠落在那?”
“我开了几十个小时,真的没有燃料了,我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啊……克莱斯特那天杀的野猪……”
罗杰颠三倒四地把和克莱斯特的协议复述出来。
“‘契约’……以前我也有过,和克莱斯特的一个叔叔,丹尼尔,”埃德加说,“后来是他爸爸……他爸爸诺伊拉特,相当讨厌那个兄弟,处处和他作对……也是出于巧合……总之这个是可以解除的。”
“你还有这种经历……”
“别担心,克莱斯特是个疯子,我知道他的逻辑,” 埃德加捧着罗杰的脸,搓他冰凉的鼻头,“我可怜的罗杰,你现在就像个纤细的石龙子一样。”
罗杰解开埃德加胸前的扣子,把脸贴上去。
“在等你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
“想我吗?”
“是的,说起来有点让人嫌弃。”
“嗯?”
“我流落过很多城市,在哪都是陌生人。不同的城市看起来都一样,没有异类的容身之处。但是南极不同,不会有那种目光和不适,”埃德加揉着罗杰脏兮兮的头发,“我想在这多呆一阵子。”
“不会太久,克莱斯特那个流氓真心觉得我们很重要,他会来找麻烦。你是个实干家,怎么会有这种幻想?”
“我和你可不是同一个时代造就的,我喜欢自然。”
“茱莉雅也喜欢动物园。”
“说到动物园,二十五年前我扫过食蚁兽的笼子!”
“早该找你免票,”罗杰在埃德加胸口上轻轻咬了一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昨天才抓了企鹅,等会儿你尝尝。”
“你说过,”罗杰傻乎乎地笑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想小猫了。”
“我也想它,那个坏坯。”
“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