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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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钱笑得合不拢嘴:“先生放心,旅馆的规矩是不透漏客人信息!”
窗外滴滴地落起了雨。我洗完澡拉开卷轴窗帘,就见夜空中飘荡着映着霓虹的绵绵光丝。楼下千户黑灯,黑茫茫的小巷里只有一间24小时营业连锁超市门口亮着花白灯光。大幅的广告墙前,有个男人瑟缩地蹲着。
“阿嚏!”我揉了揉鼻子。我应该出去买点感冒药。
药店里只有一个值班的收银员,穿着粉色的护士服,表情呆滞。我拿了几片维C银翘,付账后站在药店门口,看着男人:“嗨!”
男人抬头看我。亮白灯光下他的皮肤如同婴儿白晳。不知为何想起小冥,同样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冥比他懂事太多。不禁微微心烦:“你站在这里不冷么?”
男人没有说话,偏过头。
“再大的事,也不能和身体过不去。身体在,一切都有余地。”我撑起伞,“你若不介意,去我房里睡一晚。”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信不过我,就算了。我是外地人,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少爷落魄到这样,只是好心帮你,让你留着青山,可得柴烧。”
我走到马路中间,他终于跟上来,也不说话,沉默地走在我后面。
他一路淋到旅馆,门口两个保全看到他,走过来。
我收伞帮他拍去外套上的雨水:“你看你,不打伞淋坏了吧。”
他微向后退。
我侧眼见到两个保全退回:“跟着我。”
接待女士惊讶地看着我俩,叫了一声:“先生……”
我没理她。
他洗完澡,全身只包一块浴巾。我把他的衣服扔给服务生,叫他们洗干净烘干马上送回。他看着我,在浴室门口,背后是黑色天空:“谢谢。你人真好。”
到我这个年纪,听别人说“你人好”之类的话有些反感。“不用感谢我。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睡吧。”
他有些拘谨:“可是只有一张床。”
我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只用一半床。或者你睡地上。”
旅馆的床铺着纯白单和套,棉被薄而紧密。躺在里面不享受,但总算暖和。睡了一会儿,感觉到旁边有人躺下。陌生男人的气味透过发丝、空气传过来,我的心有点绕圈圈。
我承认,救这个人,也是看在他长得不错的份上。
床的另一面是一扇四合窗,从屋檐流下的水柱打在窗台上,啪啪地响。空气中弥漫着棉被潮湿的气息,空调呜呜地转着。
我睡不着。
我担心小冥。
黑暗中天花板空空如也,侧头看这个男人。他的皮肤在黑夜中
15、雷诺 。。。
显出淡淡的青色,鼻梁挺拔,唇薄。
“嗨,你叫什么名字?”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雷诺。”
“雷先生,不介意我叫你雷诺吧?”
“嗯。”
“我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雷诺:“……”
我:“有个人说过‘我不相信感情’,说得真好。”
雷诺:“你为什么不相信感情呢?”
我:“那你呢?被背叛之后,现在相信谁?”
雷诺:“可我觉得,你这么好的人,应该有很多人对你好。”
我再也躺不住,揿被起床,打开窗吹冷风。多么希望,它可以吹走不好的回忆,让我能将心中所想告诉这个人,这个陌生人,不用担心这样或者那样的巧合被泄露。
“先生,”他坐起来,靠在床背上,“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想了想:“你可以叫我‘和安’。”
“喔。和安。”他抿了抿唇,“我从小被娇生惯养,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很讨人喜欢。这次被赶出来,竟没有一个人肯帮我。除了你。和安,我觉得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幸福。相信我。”
我看着他,笑:“谢谢。”
他走过来,触摸我的脸颊:“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相信。”
夜色中,他的眼睛温柔澄澈。
我拨开他的手:“可是我感激你的祝福。帮你这次,我不后悔。”
16
16、雷深 。。。
“先生,您的收据。”接待女士笑容可掬。
我接过收据,随手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雷诺,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要去找一间何氏制衣厂,你呢?”
“何氏制衣厂?”他想了又想,“我从未听过。”
对了,接待女士说他是当地鼎鼎大名的雷氏制衣厂的大少爷,那么制衣这行的几个企业他一定很熟。“可能现在没有了,七年前,一家叫何氏制衣厂的,有没有?”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头:“有过程氏吴氏,独没有你说的何氏。你是否记错?”
“不可能。我朋友姓何,是他家祖上产业。”
“那真说不清楚,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吧。”他掏出钱包,“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和……公司地址现在可能用不上。你拿着,如果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虽然被赶出雷氏,但地头熟,人情也还剩有几分。”
名片抽出的瞬间,一张薄薄的东西掉落在地。我低头一看,是一张照片。上面碧草如氤,雷诺站在草地上阳光微笑。背后是一幢白色的哥特式房子。
他捡起照片,小心翼翼吹去灰尘:“这是我就读的大学,漂亮吧?”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一个巨熟的身影。虽然站得离镜头远,面目模糊不清,但仍看得出这就是我日夜担心的小冥。
我:“借我看看。”
雷诺将照片给我。
我:“这是什么大学?”
“德意志的哥伦大学。”他顿了顿,“我修商业管理。”
我认识小冥时,他十六岁。十六年前他的人生,我一无所知,是否出过国,我亦无从知晓。不过以他的家世,出国该是可能的。我指着他的身影:“这个人你认识?”
“当然!”他说得肯定,“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雷深。”
无数惊雷自我耳边炸过。何冥、雷深?何氏、雷氏?有重合的部分也有不合的部分,我盯着照片上的这个身影,莫非我看错了,这人不是小冥。
“你怎么了?”
我指着照片,恍惚地看向雷诺:“这就是我要找的人,他自称何冥。”
“雷深是二妈生的。二妈在他九岁时死了。我出国念书,我妈怕我不习惯,叫他陪我。这张照片就是那时照的。他在德国,语言不通,我要上课也没时间陪他。大二读完了回家,他和我妈顶了两句,被打了一个耳光,偷偷地离家出走了。”
我们坐在出租车里,在开往雷氏大楼的路上,雷诺大概地讲了一些何冥的事情,“一个星期前他突然回来,手握雷氏大部分股份,把我踢出董事局。我一直纳闷他哪来的钱,雷氏20%的股份市价至少是四千万……”他看向我,我的神情告诉了他答案,“与你有关吧?”
我揉了揉额头:“那四千万我知道,我被蒙在鼓
16、雷深 。。。
里,我甚至刚才知道他是雷深。”
他略带希冀地看我:“他骗了你,伤害了我,你会帮我吗?”
我蓦然觉得昨晚没有说出那些秘密是一种幸运。果然,不该说的事,便彻底不要提。“你觉得呢?”
他:“和安,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忍心看我受欺负。”
“你们谁受欺负还说不准,我不是上帝,没义务保护人人平等。”
他抓住我的手:“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被人瞧不起!只要你愿意帮我重回雷氏,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阳光下这张白晳、干净、漂亮的脸。“雷诺,别让我看不起你。”
雷氏大楼雄伟壮丽,原来世上没有何氏,小冥骗得我们好苦。雷氏的接待女士长得像一位过气的香港艳星:“大少爷、这位先生,上午好!”
雷诺:“雷深呢?”
“二少爷出去了。”
“去哪?”
“我不知道。”接待女士的笑容格外甜美,“您可以打他的手机。”
“哼!”雷诺气愤地瞥了接待女士一眼,向我说,“走吧。”
我跟他走到楼外。
他:“死贱人,我不过失势几天,立刻换了副嘴脸,等我东山再起,一定操死你!”
我不由换了种眼光看他。
“你放心,我有办法找到雷深。”他拨了个电话,语气蛮横,嗯嗯啊啊半天,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想到呢!”他挂了电话,喜道:“有了!每年这个时候公司都会从国外进购一批衣料和模版,雷深应该是去……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找他干什么?”
我心生厌恶:“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不也不打算告诉我?”
他想了想:“不。我猜你会找雷深麻烦,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告诉你:雷深现在应该在公海上接货。”
“带我去。”我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猜错了怎么办?”
他:“错就错了呗,情况不会更糟了。”
碧蓝的海,细软的白沙,我们乘小油艇出海。
船身溅起激烈的水花,我缩在舱中,感受着销魂的起起伏伏,头晕眼花。我晕船。
雷诺站在船头摆弄轮盘。
我:“还有多久?”
“快了。”
我觉得天地都在摇晃,胃里一阵阵收缩。天知道这种酷刑还要多久。岸边停着一艘大油轮,在众多小油艇里像一个白色的傲视战场的将军。
“呜……”我捂住嘴闭上眼睛。等一阵恶心过去:“还有多久?”
“马上!”
我:“你们接什么货要去公海?”
他:“呵呵。”
好吧,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索性躺下来,在一阵一阵的昏眩中等待睡眠。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被推醒。
“和安?”他离我近在咫尺。
我眨了眨眼:“到了?”
“嗯。”
16、雷深 。。。
我看着他。他的头顶是船舱板,被漆涂得纯白。他的头发很细,软软地垂在额头上。我瞥开眼,外面碧水接天,金色阳光普照。
他站起身。
我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左右望了望:“雷深在哪?”
他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一艘大油轮,深蓝船身,白色船舱,大得像把一幢摩天大楼直接搬到海上。小冥站在船头,目视前方。他今天穿了一身的白色,非常漂亮。
从舱里走出一个人。
那是?
我跑上船舷,急切地拍打金属桅杆:“快、快开过去。”
雷诺:“怎么了?那人是谁?”
“快开过去!”
我们的小油艇像一只蚂蚁往大象爬动,我越看越心惊。
他和小冥说着说着吵起来,他非常激动,梗得脸红脖子粗。他按住小冥的双肩,脸色凄惶,张大嘴吼着什么。
小冥则很平静,拨开了他的手,转身想走进舱里。舱口处,他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他……
我转头,船下的浪花像泪珠溅到我的手上。
啪!
“船上的人通通不要动,不然我们就不客气啦!”
透过扩音器的声音有些失真,像金属扣击在一处,打得人耳鸣。我仰望只能看见深蓝的高大的船板,上面发生什么事看不到。
雷诺:“发生什么事了?”
“嘘!”我指了指船尾,“开到那里去。”
拉着锚链往上爬,悄悄潜进船舱。原来在这艘船的背后,另有一艘稍小的橘红油艇,只是因为角度关系,我刚才没看到。那艘油艇上站着二十多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肩扛机关枪的男人,站在最前的一个拿着喇叭:“雷深,我们少爷已经知道你的把戏,你束手就擒,不要做任何的反抗,不然就让你脑袋开花!”
两条油艇慢慢驶近,两方人针尖对麦芒。
橘黄船的舱中走出一个人,姿态高傲如仙禽。诺言冷冷地扫了小冥一眼,跨过船来:“雷深,幸会。”
小冥脸色发白:“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多年来你处心积虑摆脱FM,我怎不知?”他勾了勾手,手下送上一个蓝色文件夹,“这是你在雷氏的股份评估,你签字,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小冥翻开文件夹,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惨败:“我若不呢?”
“对结局没有影响。”他朝手下使个眼色。立刻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压住小冥。“签不签?”
小冥咬唇不答。
诺言皱了一下眉:“其实我不想这么做,谁叫你不识抬举。”他从手下处拿一把手枪,对着小冥:“我数123。你知道,公海杀人不犯法。”
“一。”
“慢着!”一直站在旁边的方乾开口了,“你敢对小冥不利,我不会放过你!”
诺言看了方乾一眼:“二。”
“张诺言
16、雷深 。。。
!”方乾要冲上来,被拦住,“大不了我把方氏给你,你别动小冥!”
诺言看着方乾,嘴角微弯:“你刚才……原来、如此。”他顿了顿,“可惜。三!”
啪!
子弹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金属光泽,鲜血从他的背后箭一般地涌出。他黑色的头发像被电击一般地震了一下,缓缓平复。
“小乾——”
我奔过去,用此生最快的速度,乞求在他倒地之前扶起他。他的身躯依旧是记忆中的偏瘦、单薄。他听到我的呼喊,偏过头看见我,惊讶过后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
我的心如同放在油锅里煎熬,撕心裂肺的痛楚让整个身体抽痛。终于触摸到他的身体,温热的柔软的身体。鲜血从他的颈汩汩流出,像红色的彼岸花盛开在白色船板。我惊痛得喉咙沙哑:“小乾、小乾……”
他的眼睛穿过我,看向那个他一直注目的人,痛苦地伸出手。我跪在船板上,仰天长啸。
那一个杏花疏影里,对我懒懒微笑的如画少年,分明不是何冥,而是方乾。只是那一瞬间,我看着他,他却看着何冥,那种眼神,他不明白,我却懂得。从此,我与他犹如天与地、日与夜,隔着生死都不能跨越的鸿沟。
雷深在我身后:“和、和安?”
我抱着小乾的身体,慢慢站起来:“何、不,雷深,你骗得我们好苦。”我恨他咬牙切齿,“我以为你至少善待小乾!”
“事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