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遣有涯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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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带着前世的感悟。但其实事情没那么复杂,无非直的还是弯的,喜欢还是不喜欢,放开放不开,就这样。
这里顺便说下东远的家乡。东远长在乡下,但如果出身普通家庭便也奇怪了,哪有普通家庭的孩子心思这么重?据说祖上还是出了几个做官的,东远父母都在外地搞水利,他在乡下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老爷子之前也是乡绅,读过些线装书,活了几辈子,从北伐战争、民国、日军侵华再到解放、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什么事情看得都很透,越老越怕死,90多岁倒还格外健壮。东远少不了耳濡目染,变得和同龄人有点格格不入。
这功夫,肖昀看书看累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倒在东远腿上便睡了。蓝加寻思着,如果旁边坐的是自己就好了,才不会如东远般老僧入定,翻书的手抖都没抖,看书速度没快也没慢,连脸上的表情都依然随着内容微妙变幻,就仿佛那是别人的腿。
到了这样的境界,连蓝加也为肖昀惋惜。大好青年一个,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个石头。但说石头也冤枉他了,东远其实挺nice的,什么都略懂一点,什么都会,找乐子的功夫不比肖昀差。而且,说话那气场,哪是普通大学生有的。所以肖昀哪是想和东远恋爱啊,分明和东远90几岁爷爷在恋爱。
想到这里,蓝加便笑出声来,把肖昀给笑醒了,见自己躺在东远腿上,立马一骨碌起来,“不好意思,压麻你了吧?。
东远说没事,又惦记着厨房的碗筷还没刷,说你睡会儿,我来洗吧。留下肖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你不如睡会儿吧。”
肖昀说他在看个意大利小说《如果在深夜,一个旅人》:真不好看,看了就犯困,那个写法太奇怪了。
蓝加说这书一定要留着,比安眠药还管事儿。却看肖昀望着厨房那个方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从书架里抽了几本书径直上了楼,“等东远忙完告诉他,我有点困,去楼上休息了。”
东远忙完,便要潇潇洒洒地走了,临行还从书架翻了本哲学的书,按照肖昀的规矩在记事本上登了记。
“啊,你还看哲学?”蓝加的重心在“还看”,而不是“哲学”,心说你够可以了,别看了。
东远和别人说话都很温和,“这译本比我那个好些,记得和肖昀说一声,我下次带来还他。还有,我弟这2天来北京看我,这周可能都不会去实验室。进度嘛,晚上赶回来。”
“你亲弟弟?”
“嗯,”东远点点头,“他和我父母在一块生活,去年才上大学,和你一样大。”
肖昀这次学乖了,不怎么提东远的事儿,闷头工作,效率还挺高,让蓝加瞠目结舌。倒是东远回来后,肖昀才变得放松了点儿。这时候,蓝加又想起一个奇怪的桥段:《多情剑客无情剑》里,上官金虹和荆无命走路,总是一前一后,步调一致,那是一种奇特的节奏,也是一种奇特的关系。
东远其实人挺渊博的。在肖昀与蓝加大谈古今的时候,总是纠正他的小错误。如乌头马角的起源等。弄得蓝加崇拜无比,而肖昀只是会心笑笑,仿佛就等着他来纠正一样。
那个暑假就那么不疾不徐的度过。东远是信奉 “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肖昀的烦躁、郁闷似乎都和他无关,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蓝加虽不好看他俩在一起,也觉得这厮,未免太从容了一点儿。
倒是肖昀貌似想通了,“他是直人,他祖宗八辈都直人。妈的,直成他这样真他妈不容易。相对论说:光线受万有引力影响,偶尔还能弯一下呢。”
#8#
暑假之后返回南京,开始了大二生活,好歹是学文科的,还挺悠闲。而肖昀、东远都已经大四了,肖昀是打定主意先工作的,而东远的事,便非大家所知了。
自己和朝沐分手后便没怎么来往,当然肖家更不能去了,出来混面子最重要。有一次偶尔在图书馆碰上,朝沐说,“你知道吗?我哥回南京实习,连我都觉得奇怪。”
是挺奇怪。蓝加在图书馆都能感觉到何某人强大的作用力,快让肖昀那厮失去自我了。这么问他的时候,肖昀倒是一贯的笑意,“我实习的企业呢?只有南京有研发中心,也觉得有机会离家近一点挺好。”
“好吧,”蓝加摆摆手,反正这里没有何某人,是件好事。不是蓝加有私心,肖昀和东远碰上,那气场诡异得让人称奇,简直让人折寿,“那你要经常找我玩,多请我吃饭。”
“好啊,你能宰就多宰,”肖昀笑道,“实习3个月,毕竟还是要回学校的,工作嘛,我倒不想留在这儿。”
“你和他闹别扭了?”
“没有,”肖昀摇摇头,不过话语里隐有怒气,“但他说毕业后要结婚,妈的。”
果然,肖昀是一不开心又躲回来了,蓝加觉得好气又好笑。
“总比他骗你好吧,你等他3年、5年,人都老了,他却结婚了。”蓝加安慰道,“而且,凭你肖昀的魅力,什么男人、女人找不到?”
“嗯,”肖昀干脆地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物什,是个盒子,“给你的。”
“挖!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蓝加瞅了眼盒子,是块手表,看样子挺贵。悻悻然推了回去,“太贵了,我不能要。你拿去退了吧。”
肖昀眼看东西都送不出,有点不高兴,“你怎么和他一个德行?唉,本来他生日我准备了礼物,那厮说他要结婚,礼物我就没给,嘿嘿。你留着吧?我看着不爽。”
就想想不能是给自己买的。但如果几百块的东西蓝加就收了,这个好说歹说商量肖昀收了回去。无功不受禄嘛。
“嗯,不管怎么说,我回来了就要好好工作,”肖昀重振精神,拍拍蓝加肩膀,“你以后别问那厮任何事,添堵!看,今天好心情就被你弄坏了,陪我喝酒去!”
蓝加只能做陪。一块去了中山东路一处酒吧。肖昀喝酒真猛,可以说千杯不醉,眼睛越喝越明亮,说话也是极清醒的。聊人生、聊梦想。颇有些举世皆醉我独醒的气质。
大概酒吧里还是有几个帅哥的。蓝加便指着其中一个长相可爱的男孩偷偷问,“肖昀,你看这个怎么样?”
肖昀瞅了瞅,摇摇头,“像女人。”
蓝加伸伸舌头,指着有一位高大的男生,“这个还不错吧?气质满好。”
肖昀这回看都没有看,径自喝着酒。看着肖昀这样有点生气。蓝加也喝了点酒,不禁热血上涌,“肖昀,你看我怎么样?”
肖昀倒是睁大了眼睛,似乎刚想笑,嘴却突然被蓝加吻上了,僵了几秒种,肖昀才想起将蓝加一把推开。
“阿蓝,你喝多了!”
“我才没有!”蓝加辩解着,却也觉得有点尴尬。肖昀有几分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我倒有点醉了,要回去了。不然肯定被我爸骂。”
肖昀到外面打车走了。蓝加对自己的行为有点儿不可思议,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发短信给肖昀,说“我喝醉了,怎么觉得你和朝沐长得蛮像,哈哈!”
肖昀回了条短信,更可能短信发错了:
“大河流日夜,响彻入云霄。吾欲追不得,归来未有朝。
君如大河水,饮水爱思源。大河偶涨落,天命未可知。
吾意伴东归,随波载浮沉。怎奈天缚我,失据海云端。
吾欲归不得,迷途其已远。目送河东远,伴君有生涯。”
蓝加本来对肖昀,那么点逐渐抬头的小私心,赶紧收起来了。肖昀人是好人,但心里没自己不说,还是个死心眼。蓝加感觉自己和东远很像,“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悠着点。
但肖昀没怎么拿那天当回事儿,或者自己喝醉也忘了。和肖昀聊天、喝酒、划拳、去户外,没负担、有趣儿,只要不误入雷区就会很舒心。临走了,还有人抢着买单。何乐不为?
#9#
肖昀当然也不是易消沉的人,感情嘛,只是一小半,毕竟年轻人。去实习干得风风火火、很得领导赏识,留在那个知名企业,也只看肖昀的意愿了。
但总有的时候,天不遂人愿。肖昀那段时间犯太岁,开车老实遵守交规在一个三岔口被大货车给撞飞了,倒没魂飞魄散,但也伤筋动骨。头部撞伤了、右腿大面积骨折。
接到朝沐的电话,蓝加当时心提到嗓子眼里,吓了一身冷汗,心想要是肖昀一命呜呼了,怎么着也得和他解释下,那天他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后朝沐说其实也不能说太严重,脑袋检查过没啥损伤,就是腿需要恢复。这蓝加才放了心,心想最好别变成个铁拐李。
去探病,肖昀头上裹着纱布,右腿包得如同木乃伊。在病房里看电视、上网、玩游戏,还挺快活。蓝加看肖昀没大碍舒了口气。有点滑稽地想起,《黄金时代》里王二被打晕了,陈清扬扑过去说,你要是瘫了,我照顾你一辈子。
“疼吗?”
“废话,我又不是石头。”肖昀有点好笑,“不过医生说了,2周就可以出院。”
“那还好,”蓝加唏嘘着,“嫌闷的话,我这学期啊,反正课不多,可以经常陪你出去逛逛,咖啡店、书店什么的。”
肖昀说那怎么好,你不是要打工么?
蓝加说,既然是朋友,说这么多干什么?
于是,蓝加成了他的兼职陪护。像肖昀这样的大帅哥屈尊在轮椅里实在有点憋屈,好在现在也不算特别歧视残疾人,两人出入倒无大碍。只是经常有好奇的路人回头来看一眼,习惯了也便泰然自若。
南京秋天很美。他有时和肖昀到医院附近的玄武湖转一转。那里一般人挺少,和肖昀一块放风筝,或去茶舍喝茶。
肖昀是个好朋友,好玩、有意思。车祸当然不乏朋友探望。人前的肖昀还是那么能折腾,玩牌、下棋,谁也别想赢。但毕竟和肖昀独处的时候更多,那时的他很安静,一本书、一杯茶便可消磨一晚。蓝加喜欢那个安静的他,比人前快活的他更显得真实。
蓝加和肖昀在茶舍喝茶,便接到了东远的电话,没打给肖昀却打给了自己。他看了眼肖昀,遁出屋外,才应了声,“东远!”
东远急问是不是肖昀车祸了,伤得如何,怎么样了?
蓝加便问,你干嘛不自己问他。东远说他俩最好别联系,如果肖昀没大碍,他也就安心了。
“问题倒不大,但恢复要一阵,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蓝加又问,“你在哪儿呢?怎么听说你要结婚,什么情况?”
东远说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和肖昀讲了,结婚毕竟是早晚的事儿。
“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蓝加想抽自己,“他挺无聊的。”
“我在乡下,奶奶病故了。现在家里人在操办丧事,回不去。刚听到消息,所以着急打电话来。”
蓝加急忙说节哀,奶奶92岁高寿也算白喜事,东远那边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又说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唉?”蓝加奇怪,这话怎么不对肖昀说。
“现在这里一团糟,”东远叹了口气,奶奶走了,我爷得了老年痴呆。现在他还在1946年,每天给我念叨建国前的往事,我就仿佛被困在过去了。46年之后是47年、48年,还有个五十来年,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东远?”蓝加没想到东远家里会出这样的变故,不是安慰能解决的,“你父母都回去了吧?”
“还在路上,”东远道,“所以肖昀要多拜托你了,我暂时没那个心力。还有,别说我打过电话,别提我家里的事。”
“嗯,你是不是要挂电话了?”蓝加问。
“有事吗?”
蓝加想了想,“你们真的连朋友都没法做吗?”
东远沉默了会儿,“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让他生气的话,我也会生气;他难过的话,我也会。有时,他把人逼到绝路都不自知。我现在就想躲他远一点。”
蓝加一直觉得东远过于聪明了,却不知道他是怕肖昀的。
“我们在一起,不出五句话保翻脸,我没那心理素质。所以你千万别提我。”
“好,我不提。”蓝加道。
“真是伤人一万,自损八千。你要是我就明白,这3年便是内力雄厚,也耗尽元气了。”东远在自嘲。
听东远要挂电话,蓝加冒死问了句,“说实话,你到底喜欢肖昀吗?”
东远沉吟了片刻,“喜欢与否,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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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昀毕竟年轻,恢复力就是很强。2周出院,但腿伤还在恢复,夹着拐也能走路,只是有损帅哥的形象。蓝加时不时去慰问下伤员有点焦躁的情绪,能聊几句天就非常满足了。他也奇怪了,那何东远就是忍得住,自始自终不和肖昀联系。
11月中旬的一个晚上,蓝加在宿舍里打游戏,收到东远的短信,“方便否?”蓝加说方便,便接到东远来的电话。
“我爷爷去世了。”这是东远的第一句话。
宿舍里太吵,蓝加接了电话去走廊。深秋的深夜了,冷得让人打了个寒战。
东远解释自己在守灵,如果有空的话,单纯想和他聊聊天,不会占用太长时间。蓝加倒知道东远为什么找上自己,他们有些相似的背景和过去。东远的想法只能说给他听,和别人说,又有谁能明白?
东远的爷爷是“寿终正寝”,毕竟已有95岁高寿。人知足常乐,能活这把年纪不容易。所以东远是挺看得开的,但1个月内2位至亲去世,打击还是挺大的。
蓝加能想象,东远家是个满老派的家庭。他现在应该独自坐在院子里给爷爷守灵,家里数他和爷爷最亲了。家道没落后,爷爷是教过私塾的,但建国后村里的孩子们都去学堂上课了,谁还听这老爷子的四旧?就这样,老爷子还在“三反”里批斗过。东远爸是老爷子唯一的儿子,也是最小的孩子,毕业后分配到外地搞水利,在外地结婚、生子。那时候工作条件苦,东远便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可能是老爷子的私心,东远没怎么上过小学,都由爷爷辅导,所以他受过些旧式教育,什么四书、五经、老庄孔孟,很小的时候就烂熟于心。爷爷会给东远糊风筝、做灯笼、用纸扎蚂蚱,不知有多少孩子羡慕。乡下死人有时候会找爷爷糊纸房子、纸马、纸花之类的,好看。
后来父母生活条件好了,想接东远去城里。爷爷不说,心里舍不得这个长孙,去地里猛抽烟,流眼泪,半夜才回家。东远知爷爷年纪大了,自己有的是时间,爷爷不知还能陪他几年呢,于是留在乡下念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才离开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