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线索-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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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六章抬起手,把枪指向赵伯然的额头,静静地看着他。
赵毅然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想动,可身体却被一股无形地力量绑住了似的,丝毫动弹不得。
何行君脑子里已经混成了一团。
可是看到奉六章拿着枪对准赵伯然,他还是着急起来。即便赵伯然或者赵毅然如何罪大恶极,即便他自己都恨不得杀了那个赵毅然,可这一枪如果开了,奉六章就真的成了杀人犯了。
那时候无论他有多大功劳、无论他揭露了什么人,奉六章要躲开刑罚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为了这么两个人再去坐牢……
何行君旋开门就要冲出去。
门往里拉开,却被外面一个防盗炼拦住。何行君很急,喊了出来,「学长!」
奉六章眉毛一动。
赵伯然却似乎没有听到这边动静似的,眼睛正视着奉六章,伸手握住了那把枪。
他转头看了看赵毅然,又转回来看着奉六章,忽然笑了出来,绝望而解脱地笑了起来。
赵毅然听到这笑声,不知道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笑声渐渐停歇,赵伯然猛地抬起右手,砍向奉六章的手腕。枪被他轻巧地夺走,枪口却指向赵毅然。
「毅然……」他的声音几乎像叹息。
赵毅然看着他想爱不敢爱、想忘又忘不了的哥哥,慢慢靠近他,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慢慢矮下了身体,他跪在赵伯然面前,低声地呢喃,「哥,哥哥……」
身体不再颤抖,心里也不再害怕,赵毅然轻轻握住大哥的另一只手,语调轻柔地笑着说,「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告诉你,我爱你。」
低垂着眼,看着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洁净白晰,在暗淡的光线中闪耀着一点迷蒙的光辉。
低头,轻轻吻了上去,伸手抓着枪指向自己胸口。
他慢慢闭上眼,原本的担忧、焦虑、恐惧都慢慢消失,脸上是消失已久的平静和微笑。
赵伯然叹了口气,「毅然,你何苦呢。」
反手抓住他的手,赵伯然在他掌心轻轻画着。
一声闷闷的枪响,然后又一声。
奉六章身体一震。
时间似乎刹那间停止。
第二声枪响之后,弹壳坠落时反射出一丝亮黄的光线,光线划过房间的墙壁,慢慢降落,及至消失,弹壳正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在这个空阔的房间里如此清晰,几乎能听到回声。
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白色的纱帘轻轻地飘荡。
赵毅然睁开眼,看着头歪向一边,太阳穴赫然上一个血洞的赵伯然。他抬手擦了擦赵伯然脸上慢慢流下的血,停了半晌,忽然仰头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啊啊……」
嘶喊声渐渐沙哑变调,他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喉咙间一股压不住的腥甜液体翻涌上来,嘴角慢慢渗出一丝血迹。
握起掌心,他隐隐想到,赵伯然刚刚在他手心画下的是一个「逃」字。
用力咽下喉咙间粘稠的液体,他不能让哥哥失望。
手撑着地板想起身,可是大脑中却忽然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股清晰而沉重的力量打在正眉心,不疼,却让他开始糊涂起来。
他想起初次到赵家的时候,只有哥哥对自己笑了起来;他想起来所有人都故意捉弄他、欺负她,哥哥训斥那些人,然后拉起他的手去洗脸换衣服;他想起他说哥哥我喜欢你,赵伯然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是吗;他想起哥哥拿了不少照片让他挑选未婚妻;他想起他结婚的时候,赵伯然高兴地说你终于长大了;他想起那个男孩子出现之后,哥哥越来越容易叹气。
那些画面一个一个出现,一个一个变黑,到了最后,他就只记得自己最初被人带回赵家来,所有人都冷言冷语,只有赵伯然对他微笑的样子。
真好看啊,哥哥你笑得真好看。
握起赵伯然垂下的手,放在他的双膝上,赵毅然慢慢低头伏在他双腿之上,「哥哥,我是毅然。你真好,只有你愿意陪我,你真好……」
奉六章看了看死去的赵伯然,看了看心神迷失的赵毅然,压下要扭断赵毅然脖子的冲动,拿出手铐把赵毅然铐在一旁的沙发腿上。
他转头往何行君的那个房间奔过去。
拉开防盗炼,推开门,看到何行君捂着一边的肩膀,佝偻着身体斜靠在墙上。
奉六章呼吸有些不稳,慢慢走过去何行君身边。
他抬起手想去扶何行君。
何行君低垂着头,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奉六章伸出的手落在了半空。
「行君?」奉六章轻声叫他。
何行君抬起头看着奉六章。
看到何行君的表情和眼神,奉六章有些后悔把他叫来了。奉六章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其实就是杀人。别人或许看不懂,可何行君是明白的。
他放那些影片给赵伯然看,他一点一点敲碎赵毅然的自信心,这些都还不至于违反纪律或者触犯刑法,可他又再一句一句逼迫赵伯然,还有那么明显的心理暗示,这是足可以定一个间接杀人了。
他这个天真可爱的学弟,以为自己喜欢的坏人一定是隐藏的好人,以为这个学长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羊,可没想到,揭开了狼皮,他的的确确就是条狼,还是条会吃人的狼。
「行君,我……」奉六章勉力扯起嘴角,若无其事地说,「你受伤了,我帮你处理伤口。」
下意识地躲开时,何行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他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奉六章抱着他去了另一个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奉六章洗手、消毒,拿着医用器械到了他身边。
他看着奉六章拿起注射针筒吸满了药液。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奉六章的手似乎微微有些发抖。
奉六章要给他注射的时候,何行君开口问了一句话,声音像是很久没有开口一般的沙哑低弱,「学长,你是卧底组织的吗?」
看着何行君清澈如水的眼睛,奉六章沉默了一会儿,「我……」
何行君打断了他,「学长我不问了。」
奉六章知道这个小学弟还是在挣扎,挣扎于他的身分和他那些作法,可按照纪律他不能说。
何行君专注地看着奉六章,他很难受,他爱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虽然难受,可他还是有些心疼这个男人。
以往,他总以为奉六章坚不可摧,他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坚不可摧是怎么磨练出来的。奉六章要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遭受过的那些不堪,还要从中一点一点找到线索,那时候奉六章是怎么样的呢。
手摸索了过去,何行君轻轻抓住奉六章的手。
慢慢眨了眨眼,他低哑着声音又问了一句,「学长,那你……」
何行君想问学长那你喜欢过我吗,可话到嘴边他又胆怯了。
问了又怎么样呢?这句话不问,他还可以想着以往奉六章对他的种种温柔,那样就好了,就够了。
闭上眼,放开手,感觉针头刺入肌肤,怎么一点都不疼呢。
慢慢地意识就模糊了过去,头脑中什么都没有。
奉六章看着安安稳稳睡着的何行君,真想把他就这么带走。
可是他不能。
他还得回去汇报这次任务。他擅自杀了赵伯然,这一点只怕没那么容易交代。这倒还是其次,刚刚何行君看他的第一眼还有他下意识躲开自己的动作,奉六章想了想,如果真的把他带走,他们之间或许就完了。
伤口并不严重,很快就处理好了。
替他换了衣服,动手拨了拨他前额的头发,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想了想又亲了亲嘴唇,他叹口气往外走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拨通了电话,「是我,替我再监视一下这里。另外,刚刚的录影带寄一份给赵岐山。」
对方说了一声好。
他挂断电话,往外走了出去。
奉六章坐在车上,神思有些恍惚。
刚刚被何行君躲开时,他以为没什么,确实没什么。这个小学弟一直以为自己是忍辱负重的英雄,可他却亲眼看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这样的结果,搁在谁身上也都受不了吧。
也许还有简之童的原因。
可他还是忍不住皱眉,心口虚得慌,又紧得慌。
计程车很快出了市区,开往机场。凌晨时分,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心虚。
司机开了车上的广播,交通频道这个时候不断地播放音乐。Frank Sinatra醇厚坚韧而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奉六章听着听着,笑了笑,没想到还能在计程车上听到这首歌。
And now;the end is near
And so I face the final curtain
My friend;I’ll say it clear
I’ll state my case;of which I’m certain
到这里,一切或许都结束了、要落幕了。
这样的结果比他原来预想的是好,还是不好呢?好或者不好,又有什么意义?他一手撑着脸颊,侧头看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偶尔有远处的灯光,却始终会被这浓不可化的黑暗吞噬。
I’ve lived a life that’s full
I’ve traveled each and every highway
But more;much more than this
I did it my way
他这样的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
当初也觉得充实而完满,遇到简之童时更觉得是这样。
可是这条充实而完满的道路,却有这么大的压力,是非对错可能刹那间就会天翻地覆,可是你还得认清自己要走的那条路。
他一直都认为,是非对错颠倒也不要紧。毕竟,所谓是非对错,都不过是强加在人身上、让每个人都从众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个人服从、牺牲,所获得的是一种谁也不知道可不可靠的庇护。
当然,人可以不服从这些,生活在体制之外,但能生活在体制外,要嘛有足够的智慧,像犬儒一般;要嘛有足够的能力,能一手缔造出一个体制,像亚历山大一样;要嘛完全生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做个疯子。
可是,不管他是哲人还是疯子,他都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彻底认同和信任。
奉六章又体会到了最初的那种怀疑,这条路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他选的这条路,已经不能再更改了。
Regrets; I’ve had a few
But then again; too few to mention
I did what I had to do
And saw it through without exemption
I planned each charted course
Each careful step along the byway
But more; much more than this
I did it my way
后悔过吗?
后悔没有抓住简之童,后悔没有强迫何行君,后悔还容许自己有幻想,后悔还相信爱情?
即便把一切策划得几近完美,即便连突发情况怎么应对都考虑了进去,还是会出现一些意外啊。
Yes; there were times I’m sure you knew
When I bit off much more than I could chew
But through it all; when there was doubt
I ate it up and I spit it out
I faced it all and I stood tall
And did it my way
也有难以承受的时刻。
第一次看到简之童被人强暴的影像,他差点要疯了。他想过,万一简之童的行动泄露,简之童身上会发生什么,可想过和面对之间的差异真是不可以道理计。
是,他几乎无法承受,却还是强忍下来,一点一滴找出其中隐藏的线索。
救回简之童,看到他落得那样,奉六章甚至想过杀了他,然后自杀。
终于冷静下来,开始一点一点地计画,比起他以往任何一次行动都计画得更为严密,他不能容许出现差错,即便最后要两败俱伤,他也要把加在简之童身上的伤害如数还回去。
I’ve loved; I’ve laughed and cried
I’ve had my fill; my share of losing
And now; as tears subside
I find it all so amusing
To think I did all that
And may I say – not in a shy way
〃No; oh no not me
I did it my way〃
无论如何,没有想过会遇到何行君,会喜欢上他,会爱上他……
奉六章揉了揉胸口,微微摇头笑着缓缓叹口气。
For what is a man; what has he got?
If not himself; then he has naught
To say the things he truly feels
And not the words of one who kneels
The record shows I took the blows
And did it my way(注二)
是,这就是自己的路。无论出现什么,都不能屈服。
奉六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是,不能屈服不代表不会软弱,不代表心里不会难受。
'……行君。'
他揉揉胸口,这里,原来还是会疼的啊。他笑了笑,默默地念着,真的会疼。
何行君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很,只有外面的虫鸣,还有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睁开眼,看着房顶上外面树木不时摇动的影子,他知道奉六章又走了。
他静静地躺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等着泪水终于止住,他慢慢起身,拿起电话拨通了林宇的电话。
听到外面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时,他慢慢往外走,让林宇他们进来,看到那边赵毅然和赵伯然的身影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伤口处一阵一阵的疼痛。
开门,看到林宇,告诉他赵毅然在里面,何行君忽然站不住,倒了下去。
送走了来探望的王复远和林宇,何行君半躺在病床上,看着外面偶尔摇动的树木,有些出神,他想起去年奉六章住院的情景。
也是一样温暖和煦的天气,一样有微风轻轻掠过,让人平静而惆怅。
刚刚查完房又回来的医生推门进来,「何行君?有人托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何行君转头看着这个医生递过来的信,心底有些害怕又有些希望。
犹豫着接过来那封信,看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