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湛蓝作者:幽草-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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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湛蓝 26
阎麒不敢马虎,更不希望今天的约会再有其他人知晓。
所以,他选择自己开车赴约,当然,也带上了现在坐在前座,有些坐立难安的江澄海。
全身都发著酸疼,尤其是臀间那一处还在隐隐作痛。江澄海望著身边一直铁青著脸的阎麒,大气不敢吭一声。
他对阎麒的恐惧似乎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连阎麒一个冷冷的眼神(但其实也只是没睡饱〉,都能让他像是如坐针毡。
「你在害怕什麽?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如果林知信够配合,等等就放你自由。还是说,你其实不想走?」
江澄海紧张地摇了摇头,像是害怕著他会突然改变主意,赶紧回道:「不,不,我。。。我想跟著知信一起离开。」
阎麒本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想到江澄海竟然会这麽直接了当地承认想要赶紧离开他的身边。
听见了回答,阎麒手上的方向盘突然打滑,差点撞上左边的安全岛。
你就这麽想离开!这麽想与那个没有担当没有肩膀的林知信一起离开!
「很好,你们最好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阎麒心口像是被堵住一样,一口恶气不吐不快,自然就有了这麽一句心口不一的回答。
江澄海望见阎麒原本已经十分灰暗的脸一瞬间变得跟木炭一样黑,他不敢再回上任何话或是摇头点头,面对阎麒那一句话,他不知道他到底该做何反应。他只知道,从前少年的一个眨眼或是任何表情的转变,他总是能直直猜到他心底的想法。但是,现在的他不行了,再次相遇後,他发现阎麒的心拥有了太多的面具,时时刻刻都掩著自己真正的情绪,他怎麽也看不进他的心。
阎麒不再与江澄海交谈,他在之後的一路上,像是在发泄著怒气一般猛踩油门。与其说他是在加速赶赴约,倒不如说他是在乱飙,企图让江澄海不再有一丁点时间去想离开的事。
当抵达河岸餐馆时,江澄海已经惨白了一张脸,当他被阎麒拖下车时,差点连脚都站不稳。
似乎那样不要命的飙车真的让阎麒抒发了怒气,也可能是看见了江澄海那样一瘸一拐地不良於行,原本走在前头的阎麒,还是放慢了脚步,看似漫不经心地在他慢速走到他身旁时,揽住他的腰际,缓缓步进餐馆中。
面对阎麒这样难得的体贴,江澄海一时手足无措,直觉反应地想要推开阎麒的搀扶,却没想到那手掌却如章鱼一般缠得更紧了点。
「你如果不想让我当众将你抱进去,就安份一点。」
阎麒凑到他耳边说的恫吓有了显著的效果,江澄海吓得僵直了身子,不再有任何的反抗。
「三位,另一位待会就到。」
搂著江澄海进了餐馆,阎麒俊美出色的外表总是简单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但是,也因为如此,当望见两个男人当众搂抱的亲腻行为,虽然餐馆里的人不多,但那些三三两两交谈的耳语叠总在一起,就成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暴雷。
江澄海羞窘得连耳根都泛了红。所幸阎麒很快就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才让他吁了一口气。阎麒放开了对他的箝制,他拣了一个能望向窗外的位置坐了下去。远离阎麒的位置,使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又更加闻不著了,江澄海觉得自己实在矛盾,明明对阎麒的恐惧是这般深厚,但埋在他身侧时所闻到的古龙水香味却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才不至於听见了那些流言蜚语就夺门而出。
阎麒望了望手上的钻表。上午十一点四十分,距离与林知信约定会面的时间早了整整二十分钟。
而这,全拜阎麒不要命的加速与那台跑车良好的性能所赐。
「在看什麽?」
阎麒对於外在加诸在他身上的目光并不会感到任何不适,因为,他早已习惯成为焦点。但是,他知道脸皮薄的江澄海面对这样好奇甚至是异样的眼光,容易羞惭,容易紧张的心悸。
可是,他却很快发现江澄海的目光好像被什麽吸附了过去,他的视线直直穿透出透明窗外,连那些能让他低垂著脸好半天的好奇目光都不再对他造成威胁。
「旧书摊。。。。。。」
阎麒顺著他的目光看了出去,在望见对街角落边耸立的速食餐馆,终於明白了江澄海的疑惑。
原本应该是一间旧书摊的位置,却变成了一间速食餐馆。
「收掉了。发生在你被关。。。。。。在我们毕业前夕。」
阎麒说到一半就改了口。曾经,猜想江澄海在监狱里所过的非人生活,是他为自己制造虚假快乐的唯一凭藉,而如今,却成为他心口的一道伤口,提醒著他原来小瞳的冤还未明朗,以及那无辜可怜的江澄海,在忍受了多年煎熬後,差点毁在自己手中的痛。
「是吗?原来。。。收掉了。」
江澄海的神情怔忡中带著一点遗憾。那曾经是他放学後最喜欢流连的地方,他记得,旧书摊的老板有著一副很和善的面容,呵呵笑起来的时候,层层的下巴总是引人发笑地抖动著。还记得有一段时间,阎麒总喜欢模仿那老板的样子,将下颔紧紧往内缩著,硬是要挤出一层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圈,然後跟自己说他可以免费提供他的双下巴,去他家替他捕苍蝇。
熟悉的大楼,熟悉的路树绿荫,惟独那一间再也寻不到的旧书摊,与他一样,提早离开了这原本安宁的校区,等不到焰火般的凤凰花开,等不到那一张毕业证书。
阎麒蹙起了眉,望著江澄海那样哀伤的神情,差点脱口说出他愿意为他开十间百间的旧书摊,为他找千千万万个拥有三层下巴的服务生替他顾店的话来,但是,他突然想起,也许正午过後,他就会与林知信一起离开,也许一辈子都躲躲藏藏不愿让他见著,那些话就被堵在喉咙间,发不出来。
「我走了之後,老板。。。过得还好吗?」
「总之,死不了。」
阎麒根本无法回覆。因为自他走後,他就再也不曾去过会唤起与江澄海一起度过快乐回忆的地方,包括那间旧书摊,包括学校的阳台顶楼,也包括那片青翠的後草原。
「。。。。。。恩。」
「先点餐吧。」
阎麒打开了菜单,摊到了江澄海的面前。他觉得他现在如果不做点什麽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再多望那一张闪烁著哀怜表情的清秀脸蛋一眼,他会压不下心中那股想要将他搂进怀里好好疼宠的欲望。
听见了阎麒的「命令」,江澄海温顺地点了点头,到了这节骨眼上,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不听话,又惹阎麒不开心而改变放他走的主意。但是,甫移开视线的刹那,眼角馀光却望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自一辆黑亮奥迪走了出来。
「知信?」
阎麒顺著江澄海的目光望了出去,发现对街一个男人伫立在一座行人号志灯旁,驻足等待。而那男人好似也望见了坐在餐馆里的江澄海,朝他挥了挥手。那的确是林知信,虽然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甚至连身形也瘦削了下来,但是,他嘴角却扬起了解脱似的笑容,望著江澄海的眼神温柔,且满足。
他们两人就这麽相视而笑,好像完全把他当作透明人一样,而那不过是亲密朋友的眼神示好在阎麒的眼里,却变成不堪的眉目传情。
望著林知信,他突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他快点过来,还是永永远远待在那里等待绿灯。
他後悔了,他不该拿江澄海当筹码去交换当年的真相。他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可以迫使林知信低头,就算时间必须延长不少,但至少,还能保住眼前笑得如柔和月光的人。
小红人终於消失不见,绿色小人在那框框内的显示屏中原地奔跑著。
林知信朝著餐馆的方向走了过来。
但是,阎麒却眼尖发现,有一辆满载著货物的大型货车直直朝林知信的方向冲了过去。
而当林知信发现他一直专注望著的江澄海,原本微笑的脸突然变成惊惶失措的时候,货车毫无煞车的撞上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望一眼司机的面孔,白光一闪过,就被拖进了巨大的车轮下,他甚至也还来不及感受疼痛,头骨就被彻底辗碎。
「不,知信!」
当江澄海意识到林知信发生的事後,足足过了好半晌,才跌跌撞撞翻倒了好几张桌椅,拔足往餐馆外奔去。害怕激动下的江澄海会做出傻事,阎骑也跟著飞奔了出去,惊险地拦住差一秒就要穿越斑马线的江澄海。
「不,阎麒,求求你,放手!呜。。。知信,我要去找知信!」
「他死了,林知信已经死了!」
那辆货车太过巨大,阎麒亲眼望见林知信的脑浆散落在车轮下的柏油路块,那样的惨状,林知信是不可能活了。
阎麒说著林知信的死,其实一点也不比江澄海好过。承认他的死,就等同於承认即将水落石出的真相也一起灰飞湮灭。
「不,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阎麒,求求你,放手!」
「不放,我不放!」
天知道他有多想冲到货车旁,揪出司机好好问个明白!
但是,面对眼前伤心欲绝的江澄海,他不敢松开紧抓著他的任何一只手指,他怕放手後,他会抓不住已经失去理智的江澄海,让他闯入倥偬的事故现场中,发生任何一点的不幸。
在短暂的停顿之後,大型货车突然加速了起来,许多亲眼目睹悲剧发生的人措手不及,就让司机肇事逃逸了。但是,却也有机灵的路人,已经记下了车牌号码,通知了警方,通知了救护车。
车轮滑过常常的柏油路,拖曳出条条鲜红长痕,直到遥远的彼端才消逝不见。盈满一地的内脏脑浆与血泊中的残肢碎肉令人作呕。
望见了那一地的支离破碎,江澄海再也无法存著一丝的侥幸。终於承受不住,江澄海瘫软在地上,用双手捂住了脸,泪水自指缝坚不断涌出,在枯瘦的手被上辟出了百川。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没有我。。。知信。。。知信。。。呜。。。」
阎麒无声地蹲到了他面前,将身後那样惨不忍睹的画面给隔绝开来。
「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一场意外,跟你没有关系!」
轻轻将江澄海搂进了怀里,任由他的泪水湿濡衣衫。
他并不认为他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或是残暴过火,因为,那的确是身为「凶手」应得的报应,甚至,他还觉得自己已够手下留情。
但是,他却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错在他报复错了人。
明明对江澄海温和善良的性子了若指掌,明明当时还有机会上诉,去找寻这案子可疑的蛛丝马迹,但他却选择一开始就让江澄海走上孤单坎坷的路。
所以,在午宴中听闻两人的对话,知道江澄海的冤,他就活在深深的自责中。他心里明白,就算江澄海最後选择离开他身边,他也没有资格去妒忌,去发那可笑的占有欲,而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江澄海已经不再说著深深自责的话了,但是,阎麒却还是发现胸膛那块湿润有渐渐扩大的迹象,紧紧揪著他衣领的双手与倚在他怀中的瘦弱身躯还是不断颤抖著,这让阎麒怎麽也无法安心。
在历经大喜大悲的反覆情绪,与自己那些为了使林知信说出实情,而对江澄海所做的该死逼迫,再坚强的人,精神也会有崩坍的一天。
阎麒沉思一下子,就拿出了手机,手指熟练地按著按键,飞快地在电话簿中找寻著,当寻到目标时,阎麒立刻就拨了出去。
奶油狮的来电达铃只拨放了一小句,就被人接起。
「喂?阎麒?」
「恩,是我。」
「阿阿,阎麒老大!阎麒大老爷!小的给你鞠躬!谢谢你给的照片阿,光是看著阿莳咬著笔沉思的样子,小蚊弟弟马上就变得比钻石还硬耶!比任何女人─」
「蚊子,我有事拜托你。」
阎麒硬生生打断了的话题。他知道如果不快点打碎他自我陶醉的世界,那些荤话会像滔滔江水,永远也说不完。
「阿。。。喔喔,不好意思,每次提到阿莳就。。。。。。,恩,你说吧,我听著。」
「不用再监看著阿莳了,你现在派人送他到我的宅邸来吧!请他。。。。。。带些安定情绪的药物过来。」
「发生什麽事了吗?」也许是阎麒语调中难得的无力,游圣文不禁担忧地问起。
「现在。。。不方便多说。改天,我会跟你解释。」
「收到!几分钟内我会把阿莳打包送进车内寄到你那里,你自己好好保重。」
知道阎麒有难言之隐,游圣文回应得十分俏皮,表示他的不介意。
「谢谢。」
得到了游圣文的答覆,阎麒结束了通话。
他在通话的时候,江澄海一直都很安静,甚至连听见了易莳的下落,也是令人担心地一点反应都没有。阎麒用右手将他搂的更紧了点,左手覆上了他小巧的後脑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抚著他的发,温柔似水。
但是,他的视线却已再次回到了事故现场。警车已经抵达,也在林知信惨死的地点附近拉上了警戒线,他望著地上那抹殷红色的血迹,眸中已染上了怀疑的眼光。
他刚刚向江澄海解释,林知信的死不过是一场意外。但是,这场车祸发生在这样太恰好的时间点,而他十分确定,那辆大型货车从一开始就是针对林知信一个人直冲而来,若说这是一场意外,也未面太过敷衍与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