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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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庭院里积了好些水,挂在房檐下的灯笼也被打湿了,穗子结在一起,显得有些破旧。
施诗磊下楼见到是符爷爷在扫雨水,连忙将这活儿抢过来干,把积水都扫进地缝间的排水口里,又把落叶扫进簸箕。院子里虽然干净,但毕竟种着树木,和着泥土的雨水少不得要不小心弄脏施诗磊穿着拖鞋的双脚。
他抬头望着放在楼上房间窗沿外的雪地靴,心里有些懊悔没多带一双鞋来,现在不知要穿什么出门才好了。两只脚都被弄得脏兮兮的,他把簸箕里的落叶拿往门外垃圾桶打算处理掉,正巧看到一个中年妇人走进店里,手里端着一把套了伞套的油纸伞,面上看来有些眼熟。
不知为何,妇人见到施诗磊,一脸惊愕,转眼间就露出厌恶的神情。施诗磊不明不白,眨了眨眼睛,还是礼貌地点头问了声好。
妇人紧抿着嘴巴,淡淡点了点头,握着伞退到了旁边。
施诗磊莫名其妙,但也得赶紧把簸箕拿出去,免得脏水打湿在店面里。他匆匆走出去,把落叶都倒掉以后见到还有几片夹在竹簸箕的缝隙间,无奈没拿扫把,他只好用手指把叶子捻出来丢掉。
“啧。”施诗磊看看弄脏的指尖,突然想到了那个妇人在哪里见过——她长得有几分像刘天楠。
意识到这件事,施诗磊连忙转身往店里走,正巧碰见符钦若在和那妇人说话,低着眉眼神情很淡。
妇人把那把伞交到了符钦若手里,说,“楠楠她出差去了,我给她拿过来。”
符钦若接过伞,抬眸见到施诗磊站在门边,还是对妇人微微一笑,“谢谢阿姨。这件事……真的很抱歉。”
“呵呵,都是过去的事了。”妇人笑了两声,“我先回去了。”
他忙道,“阿姨留下来吃中饭吧?”
“不用,你们吃着吧。”她说着就转过了身。
施诗磊没有避让,正好见到她迎面走过来,目光撞了个正着。还没等施诗磊开口,她就已经低下头匆忙离开了。他也不以为意,撇撇嘴,走过来问,“这是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拿的伞。”符钦若话还没说完,伞就被施诗磊拿走了。
他把伞套取出来丢在一边,很快就注意到了伞柄上的红绳。施诗磊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符钦若时,他穿着白衬衫,打着这把油纸伞,这根红绳像是长命缕一样缠在他白玉一样的皓腕上……
“她送这个来干什么?”施诗磊满不高兴地说,“咒我啊?”
符钦若听了一愣,说,“也没别的意思吧,不过是送回来了。”
施诗磊挑眼问,“你就只送了她这个?”看他没说话,自顾自就把伞打开了,絮絮念叨,“别的东西不送回来,光送把伞,怎么个意思?——好家伙,你看,还坏掉了。”
果不其然,这伞看起来不仅仅是伤了一点,而是完全不能撑了,伞面上破了很大几个洞,看起来就是人为破坏的。施诗磊沉了沉气,干巴巴地说,“还为她说话?”
符钦若抿了抿嘴唇,还是说,“本来就是我们不对。”
他一怔,坐在旁边的梨木椅子上,转了转手里的破伞,嘟哝道,“那也不用这样子啊。”他一个激灵,又抬头问,“她没做其他奇怪的事情吧?”
“嗯?”符钦若眉心一蹙,缓缓摇了摇头。
施诗磊看在眼里就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了,睁大了眼睛,“她真的做了其他奇怪的事?!”他鬼使神差地往外头望了一眼,悄悄说,“我刚刚出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隔壁人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该不会这一带都知道了吧?”
符钦若垂下眼帘,想了想,问,“你不希望别人知道?”
施诗磊被问得一梗,慢吞吞地把伞收好,说,“你没看到外头人的眼神,指不定在背后怎么指指点点说你们家呢。我是无所谓啊!你这么好,是个人都应该喜欢你,我喜欢你有什么错?可是别人说爷爷奶奶他们,总是不好的嘛。”
“怎么了?洗洗手,进来吃饭了。”就在这个时候,符奶奶从厨房里端着菜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人杵在店面里,便敦促了一句。
施诗磊连忙点头,“诶!”
“手里拿着什么?”她问了一句,却没等答案,把菜端走了。
符钦若看施诗磊还是耿耿于怀,便说,“没关系,你在这一带很受欢迎的。”
“这一带?”他翻了个白眼,“哪一带?”
符钦若笑着伸出手指,从店铺门口指向庭院后门,“这一带。”
施诗磊哭笑不得,对他皱了皱鼻子,凑过去阴阳怪气地说,“符公子,你好生油嘴滑舌啊。”
“该吃饭了。”身后忽然传来符爷爷的声音。
施诗磊吃了一惊,回头看到老人家双手背在身后,无奈地摇摇头,先走进了饭厅里。他吐了吐舌头,把伞放在一边,也不等符钦若,自己先去洗手了。
吃饭的时候,奶奶又问起那把伞的事情。两位老人家听说是刘天楠的母亲亲自送过来的以后,不免对符钦若责怪了两句,施诗磊心里觉得两家人都闹成这样了,再客气也没什么意义,但嘴上不好说什么,也就只有闷头吃饭。
也不知符奶奶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忽然问,“那把伞刚才乍一看,似乎是用不了了?”
过了很久都没人回答,施诗磊抬起头,才知道原来奶奶是问自己。他咬了一下筷子,点头说,“嗯,伞面坏了,伞骨还是好的。”
“既然如此,就拿去修一修,换个伞面吧。”爷爷说。
“嗯,对的。也用了二十几年了,伞骨是很好的,丢了可惜。”奶奶吩咐符钦若道,“等等吃完饭,就拿到李师傅那里去修一下。反正你们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符钦若摇摇头。
奶奶想了想,笑道,“这才正月,就修了两样东西了。”
“也好。”爷爷还是很平静地说。
施诗磊听不太懂爷爷说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吃完饭后,他留在厨房里刷碗,符钦若被奶奶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左手腕上多了一根串了苗银小锁的编织红绳,在白色的手腕上特别显眼。
施诗磊倒着碗里的水,“奶奶给的?”
“嗯。”符钦若过来帮他擦碗。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辟邪?招桃花?”
符钦若一听笑了,“没别的意思,本命年才戴的。过年我没回来,只能现在给我。”
“本……”施诗磊放下手里的碗,湿淋淋的手就去摸符钦若的口袋。
他忙不迭避开,“找什么?”
“身份证。”施诗磊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身份证,看他口袋都是空的,讶然道,“你今年才本命年啊?不是都毕业好几年了吗?”
符钦若一怔,含糊地点了点头,只说,“我读书早,毕业也早。”
“是个神童?伤仲永啦?”施诗磊继续洗碗,把碗都洗好以后才忽然停下来,说,“你……”
“怎么了?”符钦若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施诗磊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摇头。
说不定符钦若也是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不再追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符家世代居住在绍兴,爷爷奶奶也是长居于此,认识许多当地的工艺能手。家里的几把油纸伞,都是在奶奶口中的那位李师傅家里订做的,在去往李师傅家的公交车上,施诗磊才知道原来李师傅家里从前是符家的长工,此前好几代人都还在符家当过奴仆。
施诗磊睁着大眼睛听着符钦若说起一些距离他们很遥远的事,看看手里的油纸伞,问,“那他们家不会不喜欢你们吗?”
“嗯?”符钦若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吧。虽然是主仆,但他们家跟我们家关系很好。”
他歪着脑袋听,还是慢慢摇了摇头。
符钦若看他这样,不禁莞尔。
“你笑什么?”施诗磊莫名其妙。
他还是摇头,只说,“笑你可爱。”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什么神笑点。”他瞪了符钦若一眼,抱着伞,说,“奶奶说的是,才正月,你们家就修了两样东西了。又是断了弦的琴,又是破了面的伞,好不吉利,而且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符钦若抓着头上的杆子,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说,“我们家还是爷爷做主的。”他顿了顿,补充道,“爷爷说的才是。”
施诗磊一愣,抬眼去看他手腕上的红绳,小巧的长命锁上写着“出入平安”四个字,愿望简单又平凡。他抬起手,把小锁翻过来看另一面,不由得咧嘴笑起来,“长命富贵?——没想到奶奶还求你这个呀?”
他看了一眼,微笑道,“到底也是一般人家吧。”
“一般人家……”施诗磊扁了扁嘴巴,却想不到自己还有认识哪一户一般人家像他们家这样。
他们在公交车的倒数第二站下了车,一家挺大的店铺,门外就悬挂着好几把油纸伞,在古香古色的门面屋檐下,伞上的花鸟图案画得精致,喜鹊似乎要从枝头上飞出来。
还没进门,鸟笼里那只鹦鹉就叫了一声“回来了!”施诗磊暗暗吃惊,忍不住发笑,跟符钦若说,“它还有吴越口音啊?”
“小少爷来了?”却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走过来,殷切地问候道。
第46章
这称呼让施诗磊着实吃了一惊,见到老人家身骨已经嶙峋,但眼神却十分光明。他看到符钦若对老人家微笑颔首,真的有几分古时大户人家少爷的模样,话说得温和而客套,“铭叔。”
没等符钦若介绍,施诗磊就先开口道,“铭叔好,我叫施诗磊。您叫我施施就好了。”
大概是铭叔早就知道了什么,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笑的时候还是不经意低下了头。
“这里有把伞坏到了,想要拿过来修的。”施诗磊说完,才认真看到门旁挂着的招牌,被好几把伞掩盖住了,不过就是一个古体的“伞”字。他看到在伞盖下共步的一双人,不由得一愣。
铭叔从他手里拿过伞,解开伞套一看,讶然道,“这不是太太的伞吗?怎么……”他话说到一半,长满皱纹的脸上就不知不觉地出现了厌恶的表情,但碰到符钦若的目光,又自发自觉地软了下来。
施诗磊看得不明所以,见到店里的桌案上放着一把似乎才画好江南烟雨图的伞,便自顾自走过去看起来。
“借出去以后,不小心弄坏了。爷爷说应该还能修,让我送过来。”符钦若解释着,也见到了那把伞,就说,“也不急,就放在您家,什么时候修好了打个电话,我们再过来取。”
铭叔手里摩挲着那把伞,“可是我这里手边有一份活,还没有做完。是个重要的客人,交给徒弟也不放心。”
施诗磊心里觉得好笑,说,“符钦若不是说不急么?您弄完自己的活,再修也是一样的。”
“少爷家的事可是不能搁着的。”铭叔说得一本正经。
施诗磊被堵了一遭,努了努嘴巴,看他们早就不是主仆关系了,铭叔还是这副模样,自己插嘴反而没趣,就只是点了点头,把手背在身后继续看他的画。
“是这一把吗?”符钦若走到施诗磊身边,指尖轻轻捻起伞的一角,转了一叶。
施诗磊指着角落里悄声说,“这个瓦当画得好。”
他点点头,听到铭叔说,“还没题字呢,不知道要写什么。那边还有一面折扇。呵呵,这是一对小情人来订做的,订亲送给对方的信物。”
“也送伞啊?”施诗磊听了,意味深长地看向符钦若。
符钦若面上一红,只问铭叔,“扇子也没做好?”
“才把面装上去,还没画的。”铭叔回答。
施诗磊想了想,扯了扯符钦若的衣袖,说,“符钦若,我想带那把伞回学校呢。”
他一怔,遗憾地摇头,“等铭叔做完手上的活,再接这把伞,来不及了。或者他修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施诗磊努起嘴巴,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施诗磊看符钦若和铭叔都不说话,突然拍手说,“啊,不然符钦若,我们帮铭叔写字和画画吧,这样很快就好了?——铭叔,让你小少爷帮你画扇面好不好?他的画很好看的。”
铭叔听了一副受宠若惊模样,摆摆手,“怎么好让小少爷做事?”
符钦若看看一脸积极的施诗磊,说,“如果您不嫌弃,我就帮您把扇子画了吧,还有这伞上的字。”
饶是如此,铭叔还是推托了好几回,可最后还是很为难地答应了。施诗磊看他为符钦若张罗笔墨纸砚的背影,忍住笑,对符钦若小声说,“他可高兴了。符钦若,你的墨宝是不是在这一带都闻名遐迩啊?”
“哪一带?”符钦若笑问。
施诗磊不说,他亲了符钦若一下。
伞上留有一片题字的空白,在烟雨蒙蒙和几片红叶之间。施诗磊坐下来,手里拿过一只狼毫沾了墨汁,转着眼珠子想要在上面写什么。
必定是不能写“风景曾旧谙”的。
他皱着眉头,把伞面拉过来,正要往下落笔,瞥见在一旁拆破伞面的铭叔转头盯梢似的看自己,还是把狼毫交给符钦若,“你来写。”
符钦若正打算好好看一看伞上的风景,好方便在扇子上画一幅相应的,转眼看到施诗磊端着笔等自己,只好放下还是白面的折扇,搬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
“题个自己写的词?”施诗磊趴在桌面上,仰脸问。
“好的好的啊!”这话被铭叔听见了,在外面说,“他们就是想要手工的,要是上面的诗词也是独一无二的,就更好了啊!”
施诗磊噗嗤一声,心道老人家听力真是好,却听符钦若说,“我造诣低,写不出什么好词。”
“哪里的话?”铭叔蛮不高兴地说。
“不过这对小情侣也挺有情致的,想到要送这些来做定情信物。现在多是送送戒指首饰就好了的。”施诗磊感慨道。
铭叔呵呵笑,说,“也许是觉得古时候的人比较长情吧。他们就要两地分隔了,男的那个要出国读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倒是让他们很意外,互相看了看对方。
半晌,符钦若跟施诗磊说,“你脑子转得快,你来想,我题字就好。”
“真的?”施诗磊笑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