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民国]狼狈相奸-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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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箱子钱,他先是找了个口碑极佳的师父给自己理了个时兴的头,又拐进成品制衣铺里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好包装。末了住进一家低调干净的小饭店,才算暂时性的落了根。
吃饱喝足,沈少爷躺在饭店的浴缸里浸头又泡脚,手边的托盘里摆着一杯新鲜好闻的果汁。
房间里有唱片机,依依呀呀的转着一张唱盘,为了接听方便,他没有关浴室的门,直进直出的几间屋子彼此贯通相连,很快便被唱盘里婉转甜美的歌声充满了。
神清气爽,他张嘴一口一口的用舌尖品着果汁,因为整个身体都在热水里浸着,所以丝毫不觉得冷,不但不冷,还有一种暖融融的欣喜与舒畅。两种情绪随着周身的水波荡荡漾漾,他真是悠闲自在到了一定的程度。
浴缸旁边有副金属的衣服架子,那架子一人多高,本来是用来挂浴衣毛巾的,然而现在却大材小用,只是空荡荡的摆了一片肚兜在上面。肚兜洗过熨过,显得十分平整。而沈延生就一边喝果汁,一边盯着自己的肚兜来回看,仿佛能从里面看出花来。
我是自由了。他想。
不过自由只是第一步,他的生活现在才要开始。
彻头彻尾收拾干净,他在饭店门口拦了一辆人力车,趁着夜色匆匆的往罗云的镇西走。
刚到罗云的那天,他就给北平的亲戚写了信,信上并没有说自己一家落难的事情,而是简单的几句问候。遣词措句适当有理,他这封信写的可有可无,然而从作用跟意图上来讲,却又极其必要,他打算先借这个形式打探打探北平那边的情况,然后再根据返还的信息来决定自己要不要继续北上。
白天沈延生从镇东的衙门前过,看见衙门门口贴了张寻人的告示。找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在白堡坡见过的那个小孩儿虞定尧。画告示的人肯定是个蹩脚画手,因为那画像根本连五成的相似都够不上。不过细想,这也无需画的惟妙惟肖。在罗云这样的小地方,镇长家的大侄子,有谁会不认识呢?
看过告示,沈延生依旧是心静如水,告示上的赏金虽然数量丰厚,但这笔钱赚的过于麻烦。他想好了要同白堡坡的那个大胡子划清界线,如今这一刀已经切下去大半,断没有再续回去的道理。
人力车拉着沈延生走街串巷,车夫是个身材壮实的小矮个,腿不长,跑起来却是很快。车头的铃铛叮叮当当,顺着青石铺就的镇道一路洒过去。
夜色下,罗云镇还是一派太平繁荣,不过比起白天的熙攘,晚上的镇子多了几分恬淡与悠闲。临街相连的门脸一家挨着一家,有做夜生意的铺子,也有因着老板勤快而持续开到月亮升空还不肯停歇的。沈延生在中途的时候跳下车去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栗子香甜,热乎乎的用一个纸袋装着,揣在怀里,他忽然有点思及往昔的小感伤。
家人,他是没了,朋友,仇报国这样的还算不上,仰面靠进身后的车座里,他晃晃悠悠的发现,自己原来真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了。
不,他在北平不是还有亲戚么,所以严格的来说,这个“无”字还有待商榷。
默默在心里把那一房远得几乎沾不上关系的远亲掖进家属关系里去,他从纸包里摸出个栗子,放进嘴里咬碎,一点一点慢慢的吃起来。
25第二十三章
罗云镇西面;是一片繁华热闹的地段,不过这块地方白天有些寥落,只有在落日西沉的掌灯十分;活络的人气才会随着檐脚的灯笼一起星星点点的聚拢蓬勃。起来。
在这灯火攒动的热闹当中,夹着一条绵长蜿蜒的小街,这条小街一路挂起火红的长灯笼;红纸蒙蒙的透出里头摇曳暧昧的灯火。沿街两排高楼全带着雕花装饰的大窗户,楼门里外花枝招展的站满漂亮姑娘。姑娘们一个个粉白脸蛋杨柳细腰;手帕绢子一甩便香风阵阵的带出点骚情,撩的那些本就心有不轨的过路汉鼻头作痒裤裆发紧;这就是罗云最有名的欢场聚集地——寻香一品街。
人来人往的花楼酒影间;公子少爷们搂着姑娘坐在一堆莺莺燕燕当中;亲这个一口摸那个一把;好不惬意。
然而就是这香粉扑鼻风月阑珊的地方,今天却忽的搅进来一群整装齐备的军人。脚步齐踏踏的,这些人分成两列小队,一队守住楼门,一队则顺着楼梯和走廊,一层一层的向上盘查。
盘查的队伍末端,跟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这男人穿身浅灰色的保安队制服,平淡的五官在帽檐的掩映下,露出一双鹰鹫似的眼睛。
走到敞开的门前站定,他目光笔直的向屋里扫视一周,这就有个小兵快步的从那几桌略显惊慌的男男女女中间走出来,响亮清晰的向他作汇报。
“报告队座!这里并无异常!”
男人点点头,调转目标,接着往后面的房间走去。一列小兵动作迅速,还未等他到达目的地,已经冲开了第二间房门。
这是保安队的例行检查,一个月一次,专门在酒楼妓院烟馆等声色场所对陌生的流动人口做突击检查。谁都知道,这其实是趟肥差,打着公务的名义,义正言辞的搜刮一点民间财富。
男人在回廊上停住脚步,他实在是对这种红红绿绿的地方没什么兴趣。意思意思看过几个房间,他懒得继续理会。及至小兵们的列队不断向着深处的房间挺。进,他也悠悠然的转过身,用双手撑住半人搞的围栏,把视线投向那灯火丛丛的镇中心。
这男人姓熊,叫熊芳定,现在是罗云镇保安队的副队长。
几个月前,队长仇报国依照镇长的吩咐去北边护送烟土,这一番时日,却是连人带货的踪迹全无。有传闻说仇报国在白家岙让人连锅端了,可半死不活的这么些天,既没有确定的情报,匪帮那边也没有来人捎话递信。上一任队长生死不明,要是摆在平常,这是一桩大事,毕竟群龙无首的日子不能长久,没有队长,再扶起一个走马上任,天经地义。
然而熊芳定左等右等,直到把两边屁股都坐出老茧,都没把镇长的升职委任书等来。什么原因,论资历论身份,仇报国不在,能顶上队长位置的,就只有他熊芳定。可姓虞的老头却迟迟不肯把这顶副的帽子给他扶正!不但不扶,还指责他没有尽到工作职责。
原来,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仇报国一走,镇长家的宝贝侄子虞定尧,也神奇的失踪了。饶是寻遍附近几个大的县镇,都没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如此,好端端这么个小孩儿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侄少爷贪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且这小孩恼人难缠,一时找不见,他们这些拿钱干活的倒也没有一个真的着急——反正不过是个淘气的小孩儿而已,死了是命,没死,他自己闹够了玩累了自然会回来,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问责!
憋屈的窝了几天,他今天忽然把人拉出来作检查,检查的目的很简单,一来泄火,二来立名。因为这工作在以前都是由队长在做的,所以他这一记越俎代庖便是对那些想要借机上位的一种警示。然而这么做的同时,他又有十足的理由,虞定尧不是失踪了么,这种人际混杂的地方也是线索踪迹的一处源头。
名正言顺,熊芳定把这一越权的工作做到了顶,一间房一间房的盘下来,等小兵们把工作做得差不多完全,他也慢悠悠的回到了楼下的一处偏厅里。
偏厅是这家最为幽静闲适的地方,没有如云似海的香脂玉粉,也没有颠颠倒倒的糊涂客人,除了简洁的桌椅摆设,就连墙壁和房顶都是干净雅致的。
熊芳定在张圆桌旁坐下,一直候在一旁的老鸨便殷勤的走上来为他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上去,这老女人笑道:“熊队长!您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叫人专门给您收拾一间屋子办公用!你看现在这手忙脚乱的,要是有什么地方照顾的不周正,我这怎么过意得去呢!”
熊芳定身姿笔挺,由着老鸨说恭维话,却没有去接对方手里的茶杯,转手从桌面上重新揭起一只,他胳膊杵在桌面上,就这么凌空举着。
老鸨见状,僵了一脸的笑,可还硬挤,放下手里的茶水又要去追熊芳定手里的那个,不想人手一抬,还是躲开了。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士兵,走到熊芳定身边,他驾轻就熟的接下杯子,先是用茶水烫了一遍杯口和内壁,然后再斟了半杯递到这位目光炯炯的上峰手里。
老鸨一时尴尬,说了两句客套话便主动自觉地退了出去。这位准队长没有仇报国那样油滑的脾气,她识趣的还是不要硬往人铁面上撞,要真撞出什么麻烦,恐怕兜也兜不住。
及至老鸨步履匆匆的离开,小兵们押着七八个可疑人员,以队列的形式进入了偏厅。一行人扭扭摆摆,当中有衣衫不整的,也有面红耳赤的,这都是常态。见着熊芳定,有人开口就想解释自己的身份,但一遇上帽檐下的那双眼睛,便一个个哑炮似的闭了嘴。
熊芳定漫不经心的喝茶,眼睛顺着这一行人慢慢的扫过去。都是男人,高矮胖瘦,长相各异,可没一个长得顺眼的。放下茶杯,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先发布一段含有教育意义的讲话。然而就在他遣词造句的时候,又有小兵押着个人送了进来。来人边走边骂,虽没有一句粗话,可声音很大,掷地有声。
熊芳定闻声望去,发现对方是个面目俊朗的青年,皮肤白白净净衬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显得分外精神。
青年在小兵的推搡下站到队列里,立刻就鹤立鸡群的成了那一众嫖客中的独秀一枝。只见他狠狠的盯了后方一眼,转回来声色未变的说:“我都说了我只是个路过的!你们要抓人,也不是这样不问不看就随便抓的!”
熊芳定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饶有兴致的盯住眼前的青年接茬说:“哦?那我问问你?”
青年一挺胸。
熊芳定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经过这里又是为什么?”
青年说:“我叫沈延生,南边苏杭一带的人,这趟是去北平投奔亲戚,路过这里只是歇脚。”
一句一答,青年说的十分顺畅,期间面色如常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熊芳定揉了揉手里的杯子,忽然抬头问道:“歇脚,怎么歇到这勾栏院里来了?”
沈延生脸一红,嘴角的线条也微微绷紧。他不想作多余的解释,因为越描越黑。
熊芳定目光直直的在他脸上盯了一会儿,觉得这位在样貌和气质上都与这荒淫无度的大环境南辕北辙。不过谁说长得漂亮的公子哥就不能出来嫖妓呢?
暗自在心中替这位觉得惋惜,他收回目光,开始慢条斯理的说那一番敛财前的客气话。洋洋洒洒的说完,他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手一挥,把刚才为他端茶倒水的年轻士兵叫到跟前。士兵在他面前伏下半身,耳朵正对了这位副队长的嘴,悉悉索索一通交代,最后一屋子人恭恭敬敬的冲着翩然离去的熊芳定作了个送别礼。
副队长一走,可疑份子们便被统一的聚集到某间小屋里。各自报上住处和姓名,然后有人照着地址去送口信。沈延生排在队伍最后,心里也是焦躁难耐的万分着急。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样的倒霉事,他就该留在饭店里听听歌看看报纸,心血来潮的跑什么欢场!
懊悔的同时,他又无计可施,怎么办呢,他一个人住,就是报上地址也不会有人来保他。难不成要他带着这帮土匪似的士兵一起回酒店,再亲自送钱出来?这不妥当,也不安全!可要是硬犟着不说,这帮人也不会轻易饶了他,他刚从一个监狱出来,这就马不停蹄的直奔下一个牢笼,这怎么行!
一筹莫展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青年作一身体面洁净的西式打扮,头上还带着一顶呢制的小礼帽。
进到房间里,他先是在那堆等着登记的人里看了看,然后走到一个士兵旁边,同人低低的耳语两句。士兵带着他来到登记用的桌前,这位体面的小哥神色安然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支票,然后回头指了指队伍末端的沈延生,又转回去和那位管事说话。
管事接下支票,脸上笑眯眯的,没说两句就挥着手把这位小先生打发走了。
小先生便步伐翩翩的来到沈延生面前,微微躬身之后,朗声说道:“少爷,我们走吧,老爷他们都在饭店等急了。”
26第二十四章
青年带着沈延生一路出了楼门;因为底下还有保安队的人,所以饶是完全不相识,他也没有当场质问。
及至两人一前一后的拐出一品街;沈延生才忽然的顿住步子。而那位西装革履的小青年也像是早就料到一样,随着他停下了脚步。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沈延生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小青年说:“不是我要帮你;是我们家先生要帮你。”
“你们家先生?哪个先生?”
青年站在原地对他露出个微笑,并未及时作答;转过脸拦下一辆人力车,向沈延生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吩咐我请您一道过去;说要跟您交个朋友。”
交朋友?什么朋友?
他一个初到此地的毛头小子;又没有什么可挖掘的身份背景;怎么会有人无端端的上来就要跟他交朋友?这不可能。退一步讲;即便是真有这样一位莫名其妙的先生,想必来路也不会正,不是有阴谋就是有圈套,或者干脆是这镇子里的地头蛇,见了他这个新面孔心里不舒服,故意上门敲打他。可敲打也分对象……单单揪住他这一个又有实在有些说不通。
思索一瞬,他回答道:“你是不是弄错人了,刚才在那里我也跟他们说了,我要去北平找亲戚,路过这里住上几天而已……”
想着要人回去再好好看看那几个一道被抓的,青年却是摇着手把他的话打断了,非常笃定的说道:“没弄错,我就是来找您的。”
这回,沈延生住了嘴,立在当地没有动,他低头又抬头,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