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万里长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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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库格保尔边说边从机翼上跳到地上,“我比他晚降落怎么会知道?”
“靠,”施罗尔说,“难得我抓到他飞机白天在地面可以摊鸡蛋,居然他人又不在,我是摊给谁看?”
“你就是想要把上次的那两个鸡蛋摊回来,弗科也不会在乎的。”库格保尔说着,朝施罗尔背后指了指,“不过你还是可以摊给多曼先生看。”
施罗尔猛然转过身,左手拿着两个鸡蛋,右手举起喊道:“希特勒万岁,上尉先生!我什么馊主意也没在打!”
多曼交叉着双臂,宝石一样透彻的蓝眼睛闪着寒光,逼视着施罗尔。
“弗科呢?”多曼沉着脸问。
“不知道。” 库格保尔说。
多曼忽地朝一旁转过头去,眉头也皱了起来。施罗尔和库格保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弗科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悠闲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多曼瞪着弗科,目光扫了扫他手中的刀叉。
“等吃摊鸡蛋啊。”弗科说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瞥了瞥施罗尔手中的两颗鸡蛋。
库格保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别废话,”多曼说,“有的是你吃摊鸡蛋的时候,现在跟我来。”
弗科立刻垂头丧气地将手里的刀叉塞给库格保尔,灰溜溜地跟在了转身离去的多曼身后。施罗尔兴高采烈地在他背后大幅度挥手告别。
“长官,联队长又生我气了?”弗科问道。
“他不找你。我找你。”多曼头也不回地说。
“上尉先生,看在我的第七十五次击落上,您就放过我和鸡蛋吧。”
多曼啼笑皆非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和鸡蛋干上了。”
“长官,”弗科攒眉苦脸地说,“您看天都热到能在机翼上摊鸡蛋了,您是不是就……”
“少跟我撒娇。”多曼打断他说,“没用。”
见弗科一副认命了的样子,多曼接着说道:“嫌热?跟我进帐篷谈。”
弗科刚一跟着多曼钻进后者的帐篷,一只木凳便被多曼轻踢到了他面前。多曼坐下来半倚在桌上,目光一路追着弗科,直到弗科挪了挪凳子,坐到他面前。
“您要杀要剐随便吧。”弗科破罐破摔似的说。
多曼死死地注视着弗科,直到弗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才忽然微笑起来:“我要是把三组的组长给怎么样了,埃杜华特能满营地绕着圈地追着我打,你信不信?”
弗科像是被多曼罕见的笑容给吓呆了,一脸震惊地望了多曼几秒,才蓦地回神:“您说什么?三组组长?”
“你升任三组组长,即日生效。”多曼一手杵在桌沿,撑着下巴道,“人选是我挑的,但是拍板的可是埃杜华特。要谢你给我谢他去。”
“那您呢?”弗科脱口而出,“您要调走?”
“你今天在英国人群里乱冲的时候撞到头了?”多曼犯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埃杜华特既然升为联队长,第一中队的中队长不得有人来当?”
“那恭喜您了。”弗科松了口气似的说。
“有空恭喜恭喜你自己吧。”多曼随口说着,从桌上的一摞文件上抽出压在中间的一封信,抬手拍在弗科怀里:“七十五个击落够你领橡树叶子了。这个月底给你假到八月,去见见元首。”
弗科展开信,看着上面的公章。多曼已然起身,领上的骑士铁十字勋章随着他大步走出去的动作来回摇摆着:“你去找你的鸡蛋吧,我去飞一场。一天不干掉几个英国佬,手都痒痒。”
一九四二年七月。
“真不可思议!”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单手掩口,轻声惊呼道,“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实在太神奇了!”
“弗科!”一袭空军军装的青年走过来,制服右前胸在鹰徽下的银色链饰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摆动着,领章上是金色的像树叶图案。
“冯文特先生。”女子笑容可掬地说,“您找弗科先生要是有公事,我一个女人家就不好再在这儿听着了。”
“怎么至于?您要是想听,我也不会有赶您走的意思,戈贝尔夫人。”冯文特说。他头发剪得极短,整齐地梳向脑后,黑色的领带压在雪白的领口下,制服左前胸上只一枚孤伶伶的负伤勋章。
“哪好意思,多不合适。”戈贝尔夫人笑着说完,就转身款款走开。
“又跟夫人现什么眼呢?”冯文特转过脸,对弗科说道。
“变个魔术而已。”弗科耸耸肩。他身着洁白的空军正装制服,整个人仿佛雨后新鲜空气中舒展枝叶的植物,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
“看你闲下来到处玩,如鱼得水的嘛。”冯文特背着手说。
“哪有。”弗科抱怨似的说,“刚下了热个半死的北非战线,马上就跑去冰天雪地的东战线指挥部见元首领勋章,回柏林还没喘过气来,就被梅赛施密特先生叫到这私人聚会来了。”
“听着好像你还很不情愿似的。”冯文特一面说着,一面目光却在人群当中游离着,并不去看他身旁的弗科。
“长官,新改造营的进度差不多了,但是物流上还有问题没解决。利迪策已经清扫完毕,捷克人和犹太人都处理了。”
弗科被一旁传来的低声谈话吸引去了目光。两个身穿黑色党卫军制服的人正站在角落中,方才讲话的一个正背对着他。另一个斜着面对弗科的人带着一副圆眼镜,垂着眼回道:
“物流为什么有问题?艾希曼是吃白饭的?奥斯维辛的事情你全权负责,一定盯紧了。莱因哈特行动必须不能放松。叫他们知道,海特里希不是随便死的。”
先说话的党卫军军官似乎低声笑了笑,才说:“海特里希先生要是知道他死后追着凶手给他复仇的只有您,活着的时候或许就不会处处和您对着干了。”
“一码事算一码事,霍斯。”戴眼镜的军官摇摇头说,“我和海特里希争是一回事,敌人同他斗是另一回事。”接着他似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哪怕就是戈林被暗杀了,我庆祝完的隔天,也要屠暗杀者全村。”
弗科正听得入神,冷不防被冯文特轻轻推了推:“你盯着希姆莱干什么?快看戈林。”
冯文特说完扬了扬下巴,弗科顺着看过去,只见宴会厅的中央,戈林正站在希特勒和梅赛施密特面前口若悬河地说着。戈林撑着他庞大的身躯,随着自己的言论不断地手舞足蹈,希特勒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梅赛施密特则板着脸,不动声色地站在灯光下,近乎秃顶的脑袋反着光。他身后不远处是正和一个左手臂上戴希特勒少年队袖章的青年男子攀谈的戈贝尔。
戈贝尔穿着一身竖条纹深色西服,开襟是时髦的尖式。他打了一条黑白相间的斜条纹领带,胸前别着纳粹党胸章,左手臂上戴着万字袖章。他和面前一脸严肃的男子交谈着,却时不时转过头,朝背对他的戈林露出鄙夷的神色。
弗科看着这副光景,不由得悄声偷笑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冯文特也嘴角微微上扬,却不动声色地轻声说:“还不快去拯救一下元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那个死胖子烦死了。”
弗科忍笑忍到整个上半身都轻微抖动起来,他低声回道:“戈林可是我的大上级,我哪敢动他?上校先生。”
“天大地大没有元首大。”冯文特说,“元首的空军副官在这里给你撑腰,你还怕那个胖子?快去,天塌了我给你顶着。”
弗科伸出双手互相掸了掸,就向一旁的钢琴走去。漆黑的琴身光可鉴人,弗科坐到琴凳上,缓缓翻开琴盖,伸手徐徐轻拂过象牙白的琴键,接着将双手都放到了琴键上。
几声用力的击键使钢琴纯美的音色回荡在厅中,紧跟着流畅的音乐便倾泻而出,弗科细长的手指在琴键间翻飞着,演奏的是舒曼第3号F小调奏鸣曲。满厅的宾客纷纷停下交谈望了过来。戈林顿了顿,又开口正想接着说下去,希特勒却已在这短暂的空隙中将目光移到了弗科身上,接着朝钢琴的方向走了过来。梅赛施密特连忙跟在后面,将戈林丢在原地。
“我看梅赛施密特公司今后除了飞机,还大可以生产钢琴嘛。”希特勒面带微笑,像是十分满意地说道。他穿着朴素的棕色西服外套,左胸的衣袋上别着一枚铁十字徽章。
“完全可以一试。”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戈贝尔已经站到希特勒身边,也扬起嘴角道。
音乐渐入佳境,弗科的演奏也从清脆活泼变得婉转悠长。琴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间交替着,时而快速时而缓慢;弗科按奏琴键的力度也不断变换着,时而铿锵有力,时而轻柔舒缓。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他演奏的速度越来越快,力度也逐渐加强,最后以利落的几个强音音符结尾,全曲才告终。
希特勒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宴会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一篇热烈掌声。弗科只是伸手整了整领子,扶正了颈上悬挂的像叶双剑骑士铁十字,接着便又双手覆上琴键,再度演奏起来。这一次是莫尔斯·拉威尔的夜之卡斯帕尔组曲。
弗科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甚至流露出哀伤的神色。然而一曲终了,他的再度睁开双眼时又是一副富有活力的神气表情,甚至眼中还隐隐现出一丝久违的狡黠。连续弹奏了一个多小时的他没有丝毫疲惫之意,奏毕贝多芬的致爱丽丝,他又开始了一首新的曲子。
摇摆的节奏律动,大量的复合和弦,以及随着弗科显然是即兴的演奏逐渐增多的属变和弦,他正在演奏的风格昭然若揭:美国爵士乐。
厅内的气氛一落千丈,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戈贝尔夫人,她正掩着嘴,很欣赏似的轻笑着。戴希特勒少年队袖章的青年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像是已僵直在了原地。
“我想大家都已经听够了。”希特勒抬起手,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乐声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说完便朝宴会厅的一角踱去,不再去看弗科。戈贝尔跟在他身后。梅赛施密特站着没有动,若有所思似的望着弗科。
弗科合上钢琴盖,从琴凳上下来走到冯文特身边。
“你小子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胖子。连元首都敢捉弄。”冯文特望着希特勒的背影说。
“您说了天塌了也有您在的,”弗科回道,“但胖子要是塌了,有您撑腰我也怕被砸死。”
“好在你自己是飞行员,元首不能把对付朴茨那套放在你身上。”冯文特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谁?”弗科饶有兴味地问。
“恩斯特·朴茨,那个哈佛毕业的假美国鬼子。”冯文特说,“长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又偏偏脑袋空空,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弗科说。
“你太年轻。”冯文特说,“十年前他就一直围着元首转了。弹钢琴非常棒,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三七年的时候他把元首惹急了,元首和戈贝尔先生把他送上一架小飞机,说要把他空降在赤军占领的西班牙执行任务。”
弗科已经转过身去面对着冯文特,后者这才收回目光,转而看着弗科:“实际上飞机几个小时都在德国上空打转。等到飞行员在莱比锡机场落地,那个蠢货吓得腿都软了,转天就逃去美国了。”
弗科立刻笑了起来。
“这招对付不了你。”冯文特说,“你去当那个演技一流的飞行员还差不多。据说朴茨发现他在德国上空之后,直到落地,还一直以为那个飞行员要把他从天上直接扔下去呢。”
十八
一九四二年八月。
昏暗迷蒙的灯光下,弗科右手搭在桌上,食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侧着身子,面朝乐队的方向。他身穿普通的深蓝色条纹西装,颈上系着一条鲜黄色的方巾,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暖色的舞台灯光打在麦克风前低声吟唱的男歌手身上。他身后的室内乐队缓缓地演奏着悠扬的旋律。
“故乡,你的星光,照耀着我,即便我远在他乡。星空在上,叙我心中所想,如爱人絮语,温婉绵长。”
伴奏的速度渐渐加快,歌声也变得活泼轻快。弗科随着乐声一下下地点着头,合着歌手的声音轻声唱起来。
“我独身一人立于暮色渐浓,我对你的渴望难释在胸,我归心似箭,想要回到你身边,我远方的故乡请留我在你的等候中。”
“哈约!”
弗科转过头的同时,伊勒曼已经将手拍在了他肩上:“你选的什么鬼地方,我们找了好久。”
“不是一般的鬼地方。”弗科轻笑道,“今天是周四,再晚点有惊喜。”
伊勒曼拉开椅子,待乌苏拉入座之后,才坐到弗科对面:“什么惊喜,不会是现场摇摆乐吧?”
弗科撇嘴道:“你都说出来了,现在没惊喜了。”
“谁叫你一口承认的。”伊勒曼说。
乌苏拉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男人像小男孩一样拌嘴,无声地偷偷笑了起来。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及膝连衣裙,两条浅棕色的发辫垂在背后,立着手肘撑在腮边。
“帕特里小姐看起来怎么好像比上次还年轻。”弗科说。
不等他话音落下,伊勒曼就探身打在他手上:“你少来!”
“怎么,你女朋友别人夸夸都不许?”弗科摆出一副诧异的样子。
“谁夸都行,”伊勒曼挑眉道,“就不许你夸。”
“管得真宽哪。”弗科一面说着,一面夸张地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乌苏拉忍不住抬手捂住嘴笑起来。接着她放下手搭在桌面,说:“行了,你们俩。”
“最近训练得怎么样?”弗科勾起一边嘴角问,“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快毕业了吧?”
“这个月二十日。”伊勒曼回答。
“知道分到哪里?”
“东部战斗后备组,”伊勒曼说,“往后还不知道。”
“在南边啊。”弗科说,“地方肯定很漂亮。”
伊勒曼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打仗的驻地,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倒是离扎布斯特太远了些。”
“你还要回来不成?”弗科问。他刚说完,看到一旁的乌苏拉正困惑地看着他,又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