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铁为柔-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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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回风笑道:“昨晚我本来想让六弟去请几个可靠的车夫,可他们商量一番,说这一路千里之遥,还是由自己人照应着好,因此决定让三弟五弟和六弟陪同咱们上路。七妹却说还没去过江南,硬要顶了六弟的位置,来给咱们当车把式。”
“这……路上风霜雨雪的……”陆真甚觉过意不去。
慕容馨掩嘴笑道:“大哥周到,买的车子结实宽敞不说,连车夫的位子上面也有顶蓬,任他什么风霜雨雪,也淋我不着。”江湖儿女,所重者不外“情”、“义”两字,又何尝会看重些些辛劳?陆真其实也清楚这点,知道对于这种暖融融的好意,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欣然领受,于是拱手道:“那可真是多谢了。”
慕容馨笑眯眯的:“大……”才张口,便听贺兰回风轻咳一声,她眼珠一转,两名不染俗尘的出家人正衣袂飘飘地站在不远处呢,这声“大嫂”只好咽了回去,强作肃容地答:“陆先生客气。”不料她这般敛容转口,更着形迹,只显得分外滑稽,段淼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吕慎忙轻轻地捏了他一下,自己却也掩不住眼中笑意。陆真不免又闹了个红脸,强作镇定地向怀虚与定恒拜了一拜,贺兰回风忙扶着他上了三弟罗则所驾的马车,果然把慕容馨的留给凌绝心二人。
慕容馨挤挤眉,一挥马鞭,向凌绝心做了个“请”的手势。凌绝心无奈地笑了笑,回过身,朝定恒深深一揖,再跪下来,给怀虚磕了个头,低声道:“爹爹……我这便走了。”
怀虚双手把他扶起,目中尽是怜惜之意,半晌才道:“路上小心。”
凌绝心作声不得,只重重地点头,过了好一会才稳住情绪,走到辛如铁身边,自然而然地牵住了他的手。他满心伤感,也没顾得上奇怪为什么辛如铁不和怀虚告别,只拉着他一步步向马车行去。段淼和吕慎也向怀虚行了礼,准备上车。
对于辛如铁、凌绝心与怀虚这三人的血缘关系,贺兰回风早已向弟妹们说明,这时慕容馨见凌绝心因要辞别父亲而一面戚容,顿时想起自己早已离世的父母,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待凌绝心走近,她轻轻开口:“凌公子,人生之中必然有离有聚。离者可悲,聚者可喜,然而今日的分离,又焉知不是为了明日的相聚?”
凌绝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慕容馨微微一笑,打起车厢前的毯帘。凌绝心登上车辕,低声道:“多谢。”转过身微弯了腰,伸出右手,想要拉辛如铁上来。
出乎意料的,对凌绝心的举动,辛如铁毫无反应。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仰起了头,看似平静的容颜却是异样的苍白,深邃的墨瞳中只映出凌绝心一人的身影。他的眼神凌绝心很熟悉:专注得仿佛要把视线尽头的那个人锲入灵魂,再不分开;蕴藏着一切说不出口的和不必说出口的爱意与柔情,无边无际。然而这眼神又很陌生,除了凌绝心熟悉的那一切,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情愫,在眸光深处,隐约闪烁。
辛如铁就这么看着他,甚至连眼睛也忘记了眨动,仿佛这一眼,便望尽了这一生。
心慌的感觉,突然铺天盖地地袭来。有如野兽凭直觉预知危险,无端的恐惧从身体深处窜出,凌绝心的心脏开始急速地跳动,声线也变得不稳了:“弟弟?”
而他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辛如铁仍维持着原先的模样,时间好像在他周遭静止了,他的目光,他的表情,他的姿势,均已凝固。
“弟弟,你过来!”凌绝心提高了声音,把手伸长了一些。微微发抖的指尖,碰到刚刚掉落的雪花,一片冰凉。
辛如铁毫无表示的时间,在凌绝心看来,有如经年般漫长。雪花一朵一朵,在他掌中相继融化,而他相邀的姿态,徒劳无功。
风声,呼啸不绝。此外,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久到凌绝心以为冬天都要结束的时候,辛如铁终于轻启薄唇。他吐出的字句,仿佛来自凌绝心最荒唐的噩梦:“哥哥,定恒大师已答应收我为徒,我将要在寺中剃度出家,礼佛修行。我不能跟你走了,你陪着陆先生他们,好生回去吧。”
很轻的嗓音,却盖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响动,落在耳里,好像惊雷。
凌绝心死死地盯着辛如铁,神情却变得恍惚,好像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固执而机械地重复:“弟弟,你过来!”
辛如铁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步步地往后退开。他的目光仍然胶结在凌绝心身上,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变越长。
“哥哥,谢谢你治好我的病,让我过上一段最开心的日子。还有陆先生、贺兰先生、吕大夫、段兄弟,这大半年来,你们为我操劳奔波,煎熬心血,我很是感激……”在离马车约十步处,辛如铁终于站定,慢慢地合起了双掌,“然而眼下无以为报,只能余生日日在佛前诵经祈祷,祝你们添福添寿。”他的头发在手术前剃去了,这段时间里不过长出寸余,此时戴了毡帽,并无一根发丝外露,衬着一身素裳,更兼容色清冷,身周那股远离尘世的气息,竟像是比他身后静静站着的怀虚和定恒还要浓一些。
“你说什么?”凌绝心的嘴唇开始哆嗦。把目光从辛如铁面上挪开,他茫然地环视四周,已经熟悉的屋宇、即将起行的车马、前来相送的父亲……逐一地映入眼帘。他发现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噩梦,睡醒了就可以逃离。
他跳下马车,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根本稳不住自己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他重重地摔倒,额头磕到地面,连帽子也跌掉了。慕容馨惊呼出声,因听到辛如铁要出家而呆愣住的吕慎和段淼也赶紧奔了过来,抢上前扶起师父。“辛庄主,你……”看着辛如铁那不为所动的样子,段淼急得直跺脚:若在往日,凌绝心摔了这么一跤,辛如铁早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这会儿竟连应有的关切都不见半点。虽然不知道辛如铁怎么会突然如此,段淼却隐约有预感,眼前这两人鸳梦难圆,恐怕是已成定局了!
用力捏着吕慎的手腕,凌绝心慢慢站起,胸膛剧烈地起伏不止。吕慎但觉腕间剧痛,却只强自忍耐,轻声安抚道:“师父别急,有话慢慢说!”
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陆真也由贺兰回风搀扶着下了地。本来他们上车后就放下车帘,亲亲热热地说起了家常话,并没有听到辛如铁说要出家的事,这时忽见二人这般情状,一时都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阵子,凌绝心终于放开吕慎,又挣脱了二徒相扶。段淼见他的身体仍在发晃,忍不住又去扶他的胳膊,手却被大力地拂开了。凌绝心喘了几口气,大步走到辛如铁跟前,发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辛如铁仍是不动,却微微地垂下了眼帘。
凌绝心忽然双手揪住辛如铁的衣领。他是如此的用力,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以致手背鼓了起一道又一道的青筋。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却是咬牙切齿:“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辛如铁的沉默,如同压在凌绝心心头的巨石,一分一分地,不断变重。
良久,辛如铁才轻轻地道:“哥哥,对不起。”
凌绝心的脸一下子褪尽了血色,十指却慢慢地松开了:“为什么,辛如铁?”有一丝湿意,从眼底升起,慢慢地,汇聚成一滴水珠。“为什么?”
“对不起。”辛如铁重复,声音无波无澜。那张可以操纵他灵魂的脸,已经被他摒于视线之外。他竭尽所能去控制呼吸的频率,压抑声线的颤抖,于是看起来无懈可击。
“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水珠,终于夺眶而出。凌绝心一把推开辛如铁,指着他的鼻子,“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声音却蓦地哑了。
答应过的?
辛如铁答应过他什么?
同生共死?
说“只要你死了,我就决不会比你多活一个时辰”的,是他,不是辛如铁。
共度余生?
说“只要你愿意,以后每年夏天我都陪你到山上避暑”的,是他,不是辛如铁。
永不分离?
说“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我们都不会有”的,仍是他,不是辛如铁。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一桩桩“承诺”,只有许下的那个人,才把它们当成了承诺!
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辛如铁仅有的表示,不过是安静的倾听。他原以为自己的剖白便已足够,未尝索要对等的言辞,却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这些单向的诺言,从来就缚不住那一颗他不曾读懂的心。
如同大半年前的那一夜,他被哄离碧血山庄,回谷去找陆真的路上,他满心庆幸,却不知道那几个时辰的心安,不过是辛如铁让他看到的虚幻好景。
他以为给了他保证的那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答应过他任何事。
从来就没有。
凌绝心双目尽赤。
原来,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所有关于幸福的憧憬、所有关于相守的期盼……全部是他一个人在唱的,独角戏!
辛如铁被猛力一推,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他仍不看凌绝心,只垂首道:“哥哥,你回去吧。陆先生不宜在此久留……莫要耽误了时辰。”
陆真被提起,似乎也已经激不起凌绝心应有的反应。他只盯着辛如铁,眼中渐渐透出凄厉之色:“辛如铁,你已经决定了,对吗?”
辛如铁合上眼睛。
“你已经决定了,要出家为僧,从此尘缘尽断,与我也再无任何牵扯,对吗?”仿佛含着一块冰,凌绝心牙关打颤,用尽气力才能把话说得清晰。
抿唇不语的姿态,等同默认。朔风骤猛,把辛如铁的衣袍吹得猎猎响动,可在凌绝心眼里,他闭目静立的模样,和岿然不动的铁石并无分别。
“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从无更改。”凌绝心惨然一笑,“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便是!”猛地伸手,他拔下了髻上的发簪,尖锐的簪尾对准心窝的位置,狠狠地刺下!
作者有话要说:T_T各位亲……人生瞬息万变,可怜的我最近当上了保姆,帮父母的朋友辅导一个小孩子……完全的,不自由……写文受到极严重的影响……本说要多点写,结果……呜呜,我对不起大家!!!
今天捱夜更文,请你们原谅~~~~~~T_T为小凌默哀,阿弥陀佛。
祝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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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五 。。。
乌木所制的发簪,在凌绝心的内力贯注之下,实与尖刀无异,若当真刺中,势必穿透心脏。段淼被眼前一幕惊得呆住了,竟全然忘了要怎么动作;慕容馨则飞身跃下,与吕慎几乎同时地箭步冲出。吕慎遽惶大吼:“师父,别冲动!”可他们与凌绝心相隔足有十步之遥,哪还来得及制止?
陆真站得更远,见状只吓得魂飞魄散,眼前一黑,身子已是摇摇欲坠。贺兰回风本来也想奔过去相阻,这时却只能先接住快要摔倒的人,情急之下,一串家乡胡语脱口而出,却有谁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
辛如铁设想过凌绝心知道自己要出家后的反应,本已做好了承受他一切怒气的准备,却万万不曾料到他竟会决绝自戮,这时听到吕慎的吼声,睁眼一看,只见凌绝心容颜惨淡,手中发簪毫不留情地刺向胸膛。
辛如铁骇得心胆俱裂,呼喊竟堵在喉头冲不出来,只出尽全力冲上前去,举臂相格。他与凌绝心相距最近,转眼间已奔到凌绝心身前,急急出手,本可及时阻住簪子的去势,岂知凌绝心见他冲过来,笑得越发凄凉,左手抬起,向他前胸拍出一掌,掌风之凌厉,竟带得落雪横飞!
尽管知道凌绝心用尽全力,目的是要把他逼退,辛如铁又如何能躲?他依势直冲,丝毫不缓,只想拼着受了这掌,也要阻止凌绝心自尽。不料他重病后功力大减,即便痊愈了也未尽复旧观,遭这当胸重击,竟稳不住身形,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与此同时,凌绝心右手劲头不减反增,眼见簪子就要没入心口。
辛如铁目眦欲裂,从喉间迸的呼唤直如杜鹃泣血:“哥哥——”
然而这撕心裂肺的呼唤,并没让那发簪缓下一分一毫!
电光石火之间,数道破空之声不分先后地响起,快要触及胸膛的发簪忽然被什么东西击成了两截,尖端斜斜飞出数尺,这才跌落地面。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凌绝心右肩的几处要穴忽地一阵麻痹,臂膀登时软软地垂了下去,断簪也脱手掉下。
原来,定恒与怀虚二人见情势不对,各自弹出挂在颈间的念珠,解了凌绝心此厄。只是前者处变不惊,仅用念珠敲断发簪,阻了凌绝心自尽之举便好整以暇地捻着珠线的断口,余下的珠串仍稳稳当当地挂在脖子上;后者关心情切,连着弹出好几颗珠子,封住凌绝心肩头四周的大穴,教他右手再也使不出气力,珠串却散了,念珠掉落一地。
危机已经消除,辛如铁却的脸色却比方才还糟。本已惊恸交迫,又硬受了凌绝心不遗余力的一掌,他只觉得脏腑中气血乱窜,一阵阵地往上翻腾,头上刀口更传来连绵的剧痛,竟像是随时都会迸开一样。这时呆呆站定,看向凌绝心的眼中犹带惶怖,又慢慢地,尽数化作了悲凉。
凌绝心猝然弯腰,一口鲜血剧喷而出,把身前雪地染得通红。
辛如铁猛地一震,一颗心便像是被锁链缠住了,寸寸绞紧,直要透不过气来。
凌绝心以手按胸,怔怔地望着地上血迹,眼神是越来越深切的绝望。而后他蓦地合眼,两行清泪潸潸而落,身子微晃便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