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绝之佛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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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课结束后,三师兄不忧和小师兄不嗔也来看了一趟。丢丢还在昏睡,脸孔红红的。
石念青端了灯进来,拿了本书坐在丢丢床边,隔一会就摸一摸丢丢的后颈,看看有没有出汗。
到亥时末的时候,丢丢开始抽搐,口中喃喃的道:“下雪了,好冷。”
石念青看那孩子双颊如火,呼吸重浊,胸口剧烈起伏。再摸后颈依旧滚烫无汗。
“娘,娘,别走,我冷。”
石念青听他一声声唤娘,想起方丈说的当年大雪天躺在山门外台阶上的婴儿,再看床上丢丢因高烧浑身发颤的样子,心下恻然,现下最当今的便是要他发出汗来。
石念青放下书,脱掉衣服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将丢丢紧紧地搂在怀中。丢丢的床很窄,石念青躺下去只好侧着身子,男孩子身体还在发抖,呼吸间气息滚热。石念青在被子里摸索着将丢丢的贴身衣服解开脱掉,男孩子的身体消瘦,皮肤细腻,不正常的高温使他微微发抖。石念青心下怜惜,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脊背。
丢丢觉得自己整个的被埋在雪地里,一个女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丢丢知道那是娘,就伸手去拉,可是总也拉不到,他大声喊:“娘,娘。”可是娘却不理他,漫天的雪扯天扯地的飞舞,丢丢觉得身子下面的冷雪一点一点浸透了骨髓,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就连心也一分分的冷下去。
这时,仿佛有温暖的潮水一波波的朝他涌过来,一点点的漫过他的身体。他觉得心中充满了安适喜悦,四肢百骸里充盈着暖洋洋的惬意,和慵懒的舒适。连平时睡觉最怕冷的脊背上都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那手干燥舒适,充满了温暖的力量,在他的脊背上轻轻地滑动,无比的熨帖安全。
于是,丢丢更深的偎进那片温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地攀附住那温暖的源泉,贪恋的汲取更多的暖意。
石念青感到男孩的身躯滑腻的像一尾小小的鱼儿,紧紧地缠绕着他,灯下看去,男孩深深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眼角一道泪痕,唇角却是微微上翘着的,石念青情不自禁的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等他发觉自己竟然用嘴唇轻轻地在男孩的头发上滑动时,不由得心下一震。
不知过了多久,丢丢慢慢的睁开眼,目光迷迷蒙蒙的,看到石念青,唇畔绽开一朵微笑,喊了声:“石大哥。” 复又闭上眼进入更沉的梦乡。不多时再一次睁开眼,望向石念青,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石大哥,你在这儿真好。”石念青将丢丢的手放回被子中,轻声道:“丢丢专心发汗,大哥在这陪你。”
丢丢双眼清亮,一眨不眨的的望向石念青,“石大哥,今天我去看她了,我知道她在那儿,可我故意装着不知道。我一直不敢去,她宁愿死,也不要我。”
他的手紧紧抓住石念青的胳膊,“我其实是有点恨她的,我做不到师父说的境界,我是个很坏的人,我竟然恨自己的娘,石大哥,师父是因为这不收我的吧。”顿了顿,丢丢又道:“石大哥,其实我一直想她为啥要丢下我,她将我放在寺庙门口,她还是疼我的吧,她一个女子为啥走到这一步,石大哥,你说,是不是我,是不是我连累了她。”
石念青心内五味陈杂,油煎火烹一般的,他搂紧了怀中的人,然后他听到自己说:“丢丢,别担心,石大哥不会丢下你,永远都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他们都听到了。石念青那时还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诺言将会让两人怎样的纠缠一生。
丢丢一震,一时间室内静的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片刻,石念青感到胸膛上一片濡湿,丢丢的哽咽压抑的从被子里传出来,石念青低头捧起他的脸,见他双眼紧闭,泪水汹涌而下,将手死死的放在唇上,牙齿咬着手背,脊背急速的抽动着。石念青将他的手拿下来,拍了怕他的脊背,丢丢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是自懂事以来年来,丢丢第一次放声大哭。
石念青的怀抱和这场痛快淋漓的大哭终于使丢丢在深夜出了一身的汗,热度也渐渐地退了下去。
☆、十二 离别
多年后,这个在石念青的怀抱中痛哭的冬夜,还会不时地出现在丢丢的梦境中。尽管早已物换星移,白云苍狗,但是,有那样一个冬夜,有那样一个人,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丢丢的十三岁是特别的,这一年的冬天是他人生中绚丽的一道华彩,他仿佛被带到了一个新鲜而不同的世界。丢丢像是迷路很久的孩子,忽然看到有人在说:“来,这儿是路。”丢丢知道这个对他伸出双手的人就是石念青。
丢丢会大声的笑了,丢丢也学会了撒娇。仿佛一下子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一双眼睛充满了灵动的活波。
丢丢的人生忽然有了动力,他练字读书更加刻苦,不嗔笑他:“丢丢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过几年就能考秀才了。”只有丢丢自己知道,他这样努力,为的不过是那人的一句夸奖。
来年的春天石念青在梧桐树下做了一个简单的秋千。丢丢站在秋千上,在早春的晨风中,高高的荡起来,一头青丝肆意的飞扬着。
梧桐树下,石念青将丢丢揽在怀中,用手比一比丢丢的头顶,笑道,“丢丢到石大哥的胸口这儿了。”用小刀比着自己的头顶在树上划了一道说:“这是哥的高度,”又比着丢丢的头顶划了一道说:“这是丢丢的高度,我们来比比看什么时候丢丢能赶上哥。”丢丢笑道:“石大哥,你可输定的,丢丢还长个子呢,难道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还长个子不成?”
石念青揉揉他的头顶笑道:“好吧,哥不长了,哥等着丢丢。”
丢丢是那样的快乐,他忘了原本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离别。
那一日丢丢从放生场回来,正遇到刚从师父的禅房中出来的三师兄不忧,不忧见了丢丢笑道:“丢丢这下不用伺候人了。”
丢丢没听明白,不忧举了举手中的茶盘对丢丢说:“那个姓石的施主要走了。正跟师父辞行呢。”
丢丢一震,下意识的说:“才不会,石大哥今天还给我留了功课呢。”
不忧笑道:“三师兄又没骗过你,你不信去问问呗。”
丢丢惊疑不定的站住,回想了一下,一大早石念青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练了一会剑,和丢丢两人吃了早饭,喝粥时还笑丢丢脸上有个米粒儿,然后还检查了丢丢昨天的功课,丢丢正在学对韵,石念青出了一个对子让他对,石大哥说:“秋千影里春风暖。”丢丢一时没有对上来。石念青还说这个留给他当做今天的功课。
丢丢定了定心神,心想三师兄一定是弄错了。但是心中又有着说不出的不安,在徘徊一阵子,他还是决定进去问一问。
走到廊下,听到里面有敲击棋子的声音。少顷,方丈笑道:“施主下棋,擅自补,而拙于取势。凡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也。但是施主往往贪恋一子以求生,难有图大之道。”
“和高手博弈,念青求的不过是个自保罢了。”
又听方丈道:“此一去山高路险,施主当好自为之。”
“不管如何,念青都要试上一试,在贵寺叨扰多日,承蒙方丈多方关照。”
“老大人当年于本寺有一番机缘,凡事都有因果,老衲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大人广施福缘,定有善报。”
“多谢大师吉言,念青替家父谢过。”
丢丢没有进去,他慢慢的往回走,小院中的秋千还在风里摇啊摇的,一些花朵也打了骨朵,过几天就要开放了。
丢丢坐在秋千上,望着天上的白云,天空很蓝,云很白。一块云有点像羽毛,绒绒的。渐渐地,那羽毛被扯开了,扯成了一片轻纱,薄薄的透着蓝天的底子,一阵风,轻纱也慢慢的飘走了。
不知看了多久,有人捧住他的脸,轻轻地喊道:“丢丢。”
丢丢微微一笑,“石大哥,你会记得丢丢吗?”
石念青将丢丢的手收拢到他的大手中,紧紧地握着。“丢丢,大哥不是不给你说,大哥也是才决定的。”
丢丢不接他的话,只是微笑:“你会记得丢丢吗?”
石念青:“丢丢,别这样。本来我还要一段日子才走的,可是情况有变,有点急事。我得马上赶过去。”
丢丢抓紧手中的秋千架。 “石大哥,上午的对子我对上来了。”顿了顿,他说“梧桐树下微雨寒。”
石念青道:“丢丢对的不错,这个对子看似简单,其实不好对,丢丢对的虽然不太工,但是初学对韵,也算难得了。”
丢丢看着石念青的眼睛,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样的离别,这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使他忘记了石念青只是一个借住红莲寺的客人。猛然间这个人要离开了,十三岁的丢丢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想哭,可是他又有什么样的立场可以哭泣呢,他甚至连拜师礼都没有行,石念青于他实在只是一个施主而已。可是他心里竟会觉得猛地一下子空了,原本填得满满的一颗心,忽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反手握住石念青的手,下意识的说:“石大哥,我心里不好受。”
石念青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昨天晚上受到关嘉禾的消息,幽王世子那边情况有变。石念青心内焦灼,自己隐居在靠近京城的寺庙中,这将近一年的时光,他多方努力,期间所做的种种难道要付之东流吗?
但是当他决定离开时,他竟觉得要告诉丢丢他要离开竟然比关嘉禾的消息更让他无措,他只好选择暂时不说。可丢丢的话竟然让他如此心痛,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这个一心眷恋着他的孩子。
☆、十三 等你
他将丢丢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的舍不得这个孩子。
“丢丢,大哥还要回来吃丢丢做的生日面呢。”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此去艰险重重,事情的发展会不会顺利,一切都不可知,原本是不打算再回来的,他说了这话后,竟然觉得一身的轻松,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期限,定下了一个相见的期限,这也给了他动力,石念青一瞬间竟然庆幸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真的吗?”丢丢抬起头,眸子里瞳仁越发的清亮起来。他紧紧抓住石念青的双手。“石大哥,你还会回来的吗?”
石念青点头道:“大哥现在是四海为家,只有丢丢这里可以收留我,大哥办完事就回来的。再说大哥还等着进士及第呢,哪里还有这么清净的地方读书呢?哪还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徒儿端茶磨墨呢?”
石念青一生都在设想如果这一次他没有说出这一番话,他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么丢丢和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对于丢丢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第二天一早石念青依旧背着他来时的蓝布包袱,带着他的剑,离开了红莲寺。丢丢站在送行的师父和师兄们中间,看着那人一步步走下台阶,渐行渐远。脑海中浮现出想起了几天前刚学的一句诗:“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虽然时间是清晨,但是那种悠远的意境是如此的相像。
十三岁这一年的初春,丢丢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当天晚上,他坐在石念青的书桌前,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梦里梦外肠断,话长话短神伤”的句子。
丢丢没有搬回和小师兄同住的那间禅房,他一个人住在那个小院中。每天都将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他会天天坚持练字,背书。石念青走时将书都留在书橱里,丢丢就试着看看,有些略能看懂,遇到石念青做批注的地方,他就觉得像听他讲书一样,有时也总会有些特别的感悟。
丢丢喜欢这个小院,在这里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住在这里他仿佛就能留着那些日子。况且他觉得这样他就离石大哥更近了一点。
他是那样热切的盼着石念青的生日之约,他在墙上挂了一张月历表,每过一天他就在上面划一道。眼看着春天过去了,夏天来到了,那一天终于就要到了。
石念青二十三岁生日的那天,丢丢早早的在灶房中将面擀得薄薄的,切得细细的,挂在绳子上晾着。中午的时候,他将蔬菜采摘下来,择捡干净,下午时洗好切好,傍晚开始下面,汤汁放凉,面条用井水淘得冰冰的,将面和汤汁兑好。丢丢把蒜瓣也剥干净,蒜拍早的话会有死蒜的味道,要等石大哥回来再拍的。
老赵感叹说:“丢丢真是个长情的。”
不嗔笑道:“丢丢,人家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哄孩子的。你看你,倒当真了。这碗面让师兄吃了吧,天热可不好放的。”
丢丢把这次的等待当做仪式一般固执的坚持着。可是丢丢不知道,他并没有在这个夏天里等到石念青的回来。
那天丢丢坐在小院中的丝瓜架下一直等着,直到那碗生日面坨成了一团。丢丢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着夏天的虫鸣,看着月亮渐渐地移到中庭,又渐渐移到西天,朝阳的光影从天空中亮起来。
丢丢走回去躺在石念青睡过的床上,一觉睡过去。他没有做梦,只是觉得很困。他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醒来后的丢丢呆呆的坐了一会,将那碗放的有点发馊的面吃了下去。
这一天的黄昏,在遥远的北方边境,在简陋的驿馆中上,石念青注视着门外霏霏的淫雨,不多久就看到关嘉禾骑马走了进来。
石念青笑了一声道:“嘉禾兄这么快就到了。”
关嘉禾下了马,石念青才看到他身后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下马走到廊下,将斗笠和雨披除下来,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英挺俊朗,脸上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冲着石念青几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他喊道:“小舅舅。”
石念青心里顿时一喜,笑道:“怎么,志远也来了?”
关嘉禾也除了雨具走进来:“他说一年多没见你了,想你了,要跟着来。”
韩志远笑道:“关叔你是不想来的吧,心里惦记着亦寒的病呢。”
石念青看关嘉禾面上忧色一闪,忙问:“怎么,亦寒又不好了?”关嘉禾在窗边坐下,望着外面的雨淡淡道:“总是那样反反复复的。”
韩志远见气氛沉寂下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