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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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以为他要说什么,但好像不是,只是喊着,臂膀攀上他,纠缠。
「严君离、严君离……」
这个名字,他喊了十年,一直都无人回应。
他等这再轻不过的一声「嗯」,等得好久——
「再深一点……」牢牢抱着,不肯松手,直想将对方的身子揉入骨血之中。
对方欣然从命。稍稍退开,又进入得更深,周而复始,撞击出难耐的低吟。
这才是性爱。
有性,也有爱,更有满满的怜惜。
快感堆叠,太多情绪满满地撑涨着胸口,弱了防线,任压抑在心灵最深处的浪潮决堤,低抑地脱口而出——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这句歉语,一直梗在胸口,足足迟了十年,才能真正对当事人说出口。
欢爱过后,严知恩最后的记忆,是拥抱对方,贴着身体亲密共眠。
他睡得很沉,可以说这几年几乎没有睡得这么安适过。
他不确定是什么将他扰醒,意识半恢复时,是一声掠过耳畔、细碎而痛苦的呢喃——
「走……开……」
他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是严君离,他在作恶梦。
本能想伸手摇醒他,那凝锁在眉心的痛楚及破碎音浪顿住了他的动作。
「走开、不要……不要碰我……」
一瞬间,恍然明白,他是梦见了什么。
「严君离、严君离!你醒一醒——」
指尖才碰上他,怎知他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挥舞着双手挣扎起来,本想压住他腕心怕他误伤自己,没想到他看起来文弱秀气,力道倒是出奇地大,一拐子几乎把他给挥到床底下去。
他是豁出命在抵抗。
他忽然想起那一年,严君临说过的话。
这就是那当时,严君离宁死不屈的决绝姿态吗?
汗水打湿了枕畔,犹困在恶魇中的男子,仿佛回到那一夜,耳边不绝传来的嘻笑轻佻说着——
你都能和那小子当众调情了,还装什么在室?
啧啧!那一幕还真是撩人,勾得我们兄弟全身是火,不就是等着让人上你吗?
不是,不是那样!
他腹部翻绞,只觉作呕,无法忍受那些轻辱与碰触。
痛,难以忍受的痛,撕心裂肺地占据神经、侵袭体肤,但那还能忍,宁可如此,也不愿敞开身体任人轻贱。
「走……开……」耗尽了力气,连喘息也使不上劲,他猛然睁开了眼,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眸中却是漫着他所不熟悉的盈然水光。
严知恩压着他双腕,悬在他上方,静静看着他。
他眨了几下眼,意识慢慢回归现实,调整呼吸,死白的唇也慢慢回复血色,对方这才松开手,缓慢退开。
「我刚刚——」他咽了咽口水,抿了下干涩的唇:「只是作恶梦。」
「我知道。」
那为什么……小恩的表情,让他觉得一定得说点什么:「那只是……只是梦,事情已经过去,真的没事了。」
对方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我并没有说什么。」
「……」严君离一窒,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严知恩突然起身,披上睡袍往外走:「你再睡一下,我出去抽根烟。」
说谎,小恩根本不抽烟。
他等了十分钟,没等到对方回来,于是跟着下床,安安静静没发出一点脚步声,尾随着走出房门,没花太多工夫,便在厨房角落找到那个人。
他蹲靠在流理台下,咬着手臂没发出一点声音。
「小恩。」当他出声喊他时,看见仰起的眼眸湿湿的。
他走上前,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那微颤的身躯纳入怀间,感觉对方用力地回搂,紧闭的唇不经意泄出一丝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严君离,对不起——」
第十六章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十八岁少年,不会因为对方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就天真地以为真的没事。
现在才知道,当时的严君离有多痛,痛到十年过去了,依然无法完全平复创伤,抹除心底那道阴影。
他真的很混蛋,很该死!
严君离低下头,吻住他,吞没声声歉语。
「好,我听见了。」他吻着,一回,又一回,吸吮他,唇瓣胶着、厮磨、缠腻着,将话语喂入对方口中:「不痛了,我不痛,你也不要再痛,小恩,我原谅你。」
别人不清楚,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小恩一直在惩罚自己,从没有走出来过。
以前被人说一句同性恋就会气得暴跳如雷,明明就不是那种非男人不可的性向,却只肯与男人厮混,做那种原本的他根本不会做的事,还会看不出端倪吗?
他的歉疚比谁都深,可是人前会挺直腰杆,从不肯表现出来,于是一再往心底积压,最后将自己逼到绝境。
所以严君离知道,自己一定得见他,释放他压抑在心底的愧疚感,这样,他才能好好面对未来的人生。
无论——那个人生有没有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约会、一起上超市、准备三餐、还有做爱。
就跟寻常情侣那样,过着很一般、很居家的生活,做全天下情侣都会做的那些事。
他们都有默契地绝口不再提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只是全心全意,感受这一刻,有彼此相陪的美好。
严知恩很喜欢在晚餐过后,一起坐在院子看星星,聊一些琐碎的事,有时候什么也没聊,就只是坐在同一张藤椅上,拥抱对方,盖着同一张毯子,分享彼此的温暖。
严君离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以前完全不能比,体力没以前好、抵抗力也比以往差很多,出去玩一天回来,就见他脸色苍白、盗汗,夜里睡不安稳。
难怪他说,现在都深居简出,不爱出门了。
「抱歉,你难得休假出来玩,我却没能好好善尽地主职责。」夜里醒来,见严知恩没睡,只是靠坐在身边,静静凝视他,严君离有些歉然。
「睡你的觉,话这么多。」严知恩只是瞪他一眼,倾下身移靠过去,圈搂腰际,宁馨依偎。
只要这样抱着你,就是我日夜渴求的幸福了,你还不懂吗?笨蛋。
或许,人心总是贪婪的吧,明明以往连见一面都是求之而不可得的事,现在能拥抱、碰触,却还是不满足。
一晚,亲密的体息交缠过后,男人还贴着他的身躯,温存地拂吻他颈窝,体内还残存着欢爱过后的酥麻感,他佣懒地半眯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出口:「我们这样,算不算婚外情?」
此话一出,便觉悬在他上方的男人一阵僵凝。
气氛死寂了约有——十多秒吧,严君离犹豫地正欲张口,他迅速地迎上前吻住对方,假装没这回事。
不该试探对方的,他不想连仅有的、少之又少的幸福都失去。
或许,那句话还是戳破了这个美好得几近梦幻的幸福假象吧,隔天,严君离接了一通电话,然后,一声不响地在那里静坐许久。
他假装没看见对方的为难挣扎,故作无事地查看冰箱:「没什么存粮了,是不是要去——」
严君离抬起头,打断他的话:「甯甯要回来了。」
声音卡在喉间,再也没办法逃避,假装听不懂:「……什么时候?」
「明天。」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有办法把这句话问出口:「所以呢?我该走了,是这个意思吗?」
他等着,屏息等待对方否决,却只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等到了一片静默,以及——轻不可闻的一声:「对不起。」
马的!谁想听这句。
他一转身,忿忿然回到客房,失控的力道将房门甩出声响,用最快的速度将私人物品粗率地塞进行李箱。
到底在气什么?早知道严君离有了新的生活,这个人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这段时间是偷来的,严君离怎可能会为了他舍弃自己的婚姻!
或许因为——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来的,在来以前,就已经将傲气、自尊、甚至道德观全踩在脚底下,什么都不要了。
用了那样的决心来见他,不在乎任何的唾骂,就算只是严君离的一段婚外情也好,宁愿当个第三者都不想被舍弃。
可是——
严君离不要他。
最终,他还是一个人。
拖着行李出来时,严君离就站在门外,欲言又止地望他:「你——很生气吗?」
「屁话。」生不生气又怎样?他就会改变主意挽留他吗?
他板着脸,挺直腰杆越过他,努力不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色,不想让自己像个被丢弃、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我曾经,用我的生命,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你。」
这句话,成功让严知恩停住步伐,回身望他。
严君离凝思了下,轻声说:「因为很爱你,所以那些经历过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我都能无怨。这段时间,我很快乐,你圆了我年少时最美的一个梦,让我不再有遗憾,谢谢你,小恩。你不会知道,这对我而言意义有多重大,如果你真的觉得欠了我什么,这些已经足以还尽。
「所以,能不能请你也试着放下?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什么,别去看为彼此造成痛苦的那部分,只要想想美好的那些就好,你曾经陪我很长一段时间,给过我你想像不到的快乐,你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糟糕,否则我不会如此爱你。那么,你是不是也该放下那道困锁你这么多年的枷锁,重新去面对你的人生?」
这个人……
严知恩吸了吸气,简直咬牙切齿。
怎么会有人,可以让人这样爱到骨子里,又怨到想捏死他?
「你——」他声音哽了哽:「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几乎是卑微地,连最后一丁点尊严都舍弃了,退到不能再退的境地,只求别失去见他的资格就好。
「如果来的,是过去那个意气飞扬、自信自傲、将人生活得精采万分的严知恩,那么我非常欢迎你有空时,过来喝茶串串门子。」
好像……连怨都没什么好怨怼的了。
严君离的意思很清楚,一切归零,谁也不欠谁。
从此,也无风雨也无晴。
如果,他有办法让两人回归到最原始的定位,用那个全新的严知恩来面对他的话,那至少不会失去这个……老朋友。
可是——他真的有办法只当对方是一个多年的老友,从此云淡风轻吗?
他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默不作声地提着行李往外走,严君离一直跟到大门外,他不让他送,独自走上归途。
「小恩!」严君离喊住他:「我等你。下回再来度假时,我希望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他扯扯唇,很不想告诉对方——你太高估我了,你所期待的那个严知恩,恐怕永远也等不到。
心知这一走,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他挣扎了很久,还是问了——
「你幸福吗?这样的日子,是你要的吗?」
「幸福。」对方连犹豫都没有,答得飞快:「我过得很好、很幸福,你不用担心我。」
他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这一次,没再回头。
因此也没看见,遗落在身后的那个人,一直在原地目送他远去,舍不得眨眼,直到身影完全自眼前消失,再也看不见,才闭上眼,隐去眸底闪动的清亮水光。
回台湾后的一个礼拜,严知恩进严氏大楼。
严君临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用以前那种讨人厌的自信姿态出现的家伙,出乎意料的没有春风满面,反倒劈头就丢出一句炸翻人的话——
「我要解约。」
严君临挑挑眉:「你要不要先去研究一下合约上的违约金再来跟我谈?」
严知恩二话不说,将一只牛皮纸袋扔上桌。
「这是我全部的财产,如果不够,再加上你最亲爱的弟弟的幸福婚姻,这样够不够了?」
「什么意思?」
「我不保证,再留下来我会做出什么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你要拿严君离来赌吗?」他没有那么大度,能够看着最爱的人幸福,用微笑去祝福,他会嫉妒、会想夺回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他怕,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不择手段去掠夺、破坏严君离的婚姻。
他不想伤害严君离,他对他造成的痛苦,已经够多了。
他只能走,不去看,不去想,至少还能压抑心底那只蠢蠢欲动的野兽。
严君临听懂了,不置可否地抽出牛皮纸袋里的物品,大概翻看了一下。
没想到这小子家底还颇为可观,真是小看他了。
「房子是十年前严君离留给我的那一间,权状资料都在里面,要办过户时再通知我一声。」
严君临翻看完,没什么兴趣地又扔回去还他:「合约归合约,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的就是你的,我不接受私相授受。」
他没收回:「那就当是我还严君离的。」
十七年的恩情,远不只如此。
「如果你坚持要我履行完合约,好,我会撑完最后这半年,然后请你让我走,反正——他也不稀罕我留下来。」
看来,小五给他吃了不少苦头。
原以为,小五那性子宁可自己痛十分,也不忍让严知恩受上一分,应该舍不得折磨他,没两下就会全面失守,没想到该守的居然一步也没让,好你个小五,有个性,这样就对了。
「甯甯很可爱、很漂亮吧?我觉得她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孩,又善良又贴心,把小五照顾得很好。」
严知恩表情僵了僵:「不用你提醒我!」
离开严君离住处后,他又多待了三天才回台湾。这其间,他曾悄悄去了几回,在远处,看着那对夫妻的互动。
有几回,看见那人在院子里,坐着便出了神。他很自恋地妄想过,或许严君离是在想他,心里多少是有几分不舍的。
然后,女人由屋里出来,拎着毯子替他盖上,他回了记暖暖微笑,接过对方泡的茶,那些幻想的泡泡就全数破灭了。
他总是很有耐心地聆听女人说话,女人的肢体语言很丰富,表情灵活又生动,他有时会摸摸对方的发,那种纯粹又自然的举动,流露出的怜宠是无庸置疑的。
曾经在心底想过他们夫妻或许貌合神离、感情失和的恶劣假设,也尽数被推翻,连个质疑的空间都没有。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