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盘鳝鱼意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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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却又不能视若无睹或是置之不理,当那件事未曾存在过的追求周文杰。以他的敏感度,他直觉可以知道,若周文杰和儿子间的心结不能被解开,自己要成为周文杰的伴侣,会非常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
这个分明善良无比,用心关爱儿子,却带着这样强大罪恶感的父亲,到底怎麽一回事?
方其墨将这疑惑往心里搁,仍旧与周文杰做着朋友,周文杰的确也待他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他是同性恋就把他当妖魔鬼怪,甚至,或许是出着对儿子的歉意,反而更关心他。
他被关心了是很高兴,但他可不是要当周文杰的儿子啊~~~
他是比周文杰小了十岁,但怎麽说周文杰是不可能生出他的啊!无论如何他不当周文杰是父执之辈!
不过他跟周文杰更熟了倒是没有错。甚至还一起去过海边走走,听周文杰说他很喜欢海,在妻子还没走以前,会带妻子跟儿子一起来走走。
那表情,很怀念,想来周文杰真的是个深情的人。这让他更喜欢了。
但那之後,又是那浓烈的哀恸占满那张与实际年龄实在不符合的容颜上,美丽而哀伤。
他很想抚摸,但终究没有动手。
还不是时候。
就是太喜欢眼前这个人了。所以他可以等待。
他本来以为或许要等上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想到却来得很快。
只是,方式太过哀伤。连他都快要承受不起的那种。若不是他因为爱而冷静,他大概也没有办法为自己所喜爱的男人解开那痛苦。
那是一个平常到让人觉得跟以往的每一天没有什麽不同的日子。这城市里的某个小学及某家医院都聚集了大批媒体。
周文杰当导护志工的学校,有孩子跳楼了。生命无虞,奇迹似的只有骨折,没有什麽大碍。
但纠扯出的却是可怕的性侵事件。
而且,加害者,正是当年强暴周文杰儿子的同一人,那个主任。
那天正好方其墨没有课,知道消息就立刻往鳝鱼意面摊子跑去,看到店家临时公休的牌子,他没有太意外。
然後他拨了手机。自然也不通。
他到周文杰家按门铃,没人应。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人在。到那学校去,也找不到周文杰,只看到一堆媒体还有教育官员乱哄哄。
学生在的医院他直接拜托人去查了,不在那里。
他想了很多很多可能的地方,最後,他到了海边。
他很庆幸他到了海边,也很庆幸他没有晚一点才想到要到海边。
因为他正看着一个虚无飘渺彷佛灵魂被抽空的人,恍若无觉地一步一步地往海里走去。
当下已经什麽都不能思考,直接也下了海去把人用力地往沙滩上拖,怀里的人还挣扎着,他却死都不放。
如果需要,他甚至会揍一拳,直接把眼前这个人给打晕。
怀里的周文杰被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到根本没有办法挣脱的程度,於是周文杰也不动了,就像具死尸般让他抱着。明明有心跳有温度,却又像是不存在。
然後低低地轻轻地不断地呢喃着同一句话。
「死了就再也不会痛了,死了就没事了……像我这样子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存在……」
说了好几次之後,终於抬起眸,绝望而幽暗地望他一眼,唇边甚至泛出了根本不该有的淡笑。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儿子就是被今天那个性侵事件的主任强暴的,在他小学的时候……我什麽都不知道,完全没有倾听我儿子的需求,他那时还那麽小,怎麽可能说得齐,我却误信老师很好,是他不乖……他说,是我把他推入火坑的,我觉得真的一点都没有错……等我知道的时候,他都已经高中了,他被强暴了那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麽资格当他父亲……」
「我想要做很多很多事来弥补,却都很难很难,我甚至没有办法为我儿子讨回公道……所以我紧紧盯着那主任不放,就是不想要有人再像我儿子那样……你知道吗?今天那孩子,除了是个学生,还是那个烂人的朋友的孩子啊……因为那孩子学习障碍,所以拜托那烂人来这学校就读好就近照顾……我不是没有提醒过那家长,可是……还是发生了……这还是熟人强暴啊,我什麽忙都没有帮上……我对不起我儿子,也对不起那孩子……」
「所以你拉我做什麽呢?我到底有什麽存在的价值?只是生来为了毁灭自己孩子的吗?那我还不如早点自我了断的好。」
那样强大而剧烈的伤心绝望自责完全传染了方其墨,他也跟着怀中的那人一起痛苦。但就是因为懂得,他更冷静也更不能失去。
所以他开口了。
「如果你觉得死了会比较好,那我不拦你,你就去吧。只是你确定那真的会比较好吗?」
「你死了,你儿子会因此快乐?还是你又让他多扛一个罪名?让他心灵多一道永远解不开的枷锁?父亲因为自己而自杀,这罪多重你想过吗?就算他还没有办法原谅你,也不见得代表他就强烈希望你去死!」
「你死了,今天那孩子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恢复了。你觉得让那孩子知道有个关心他的导护志工因为这样去自杀了,他会因为这样觉得比较开心吗?你的死会因而值得吗?」
怀里的人应该是听见他说的话了,却仍恍若出神,只是不停地说着:「我有错、是我的错、我有错、是我的错……」
「你若真有错,也不过就是错在你太单纯太善良,所以当年才会没发现……但你做了那麽多……根本也是连带受害者的你做了那麽多,若你该死,那些把事情压下来的人更该去死!还有那只禽兽不如的人,死个十万次都不够,你如此滥用善良,这样就想去死,会让爱你的人哭啊。」
「爱我的人……」怀里的人像是被他说动几分,却仍木然。「没有、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爱我的人了……我太太爱我,但是走了,我儿子爱我,但是是我、是我的错……他不再爱我了……没有人爱我……没有人会为我哭……你说,这样活着和死去到有什麽不一样?」
「绝对不一样,因为我会哭,我会为你而哭。」他已经不管现在时机究竟合不合适,轻轻地吻上怀里的人的唇,如蜻蜓点水般的。
「你以为没有的,其实你有,我,我爱你。」
*
告白之後,周文杰原本空洞的脸庞一瞬闪过不敢置信,但半晌之後又轻轻淡淡的笑了,笑里有着明白的苦楚。
「原来你说过的那个人是我。」顿了一下。「怎麽会是我呢?」
「爱本来就没什麽道理。我也许可以说出一千个理由,例如你炒的鳝鱼意面很好吃、你很单纯很善良、你长得很迷人、你外表完全看不出你的年纪也很有意思、你是个很疼孩子的爸爸……理由很多很多,却都不会完全。是你就是你了,你为我为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放手。只知道,要珍惜你,一如珍惜我自己。」
「但我对你……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想到那里去……我现在对你没有……」周文杰说得很乱。
但方其墨却听懂了。他微微笑着,带着通透。「我知道。一个想寻死的人,很难有空想到情啊爱的。」
「我也要跟你说抱歉,其实你儿子的事在我刚喜欢你,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接受同性恋的时候,就去查过了。我没有说我知道。我一直等。等着你说更多那些我不知道的部份。不是因为我想要揭开你什麽秘密,而是我明白,这是一个太大的结,若是你没有解开,也许你永远不会有心思再谈感情。今天这个事件,不过就是个爆点而已,其实平时的你,早就纠结得想杀死自己了。」
「所以就请你把我的存在当成一种陪伴,若有一天你想通了,有力气了,也觉得我真的不错,就跟我在一起吧?!」
怀里的人愣了一下,空白了很久一段时间,然後很轻很轻地点了头。
那些绝望痛苦伤心自责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但却融入了一些羞涩一丝光明一抹希望。
虽然都只有一点点,就只有很少的一点点。
但可以点头,好起来的那天,也许就不是太远。
他会更有耐心地等待那天到来的。
*
那件事情过不到几天,某天夜里,准备好要入睡时,方其墨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是周文杰打来的电话。「你、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吗?」
「没有,我很清醒,你主动打给我,我很高兴。」方其墨说道。「发生了什麽事吗?需要我去找你吗?」
他直觉知道周文杰不会只是打电话来聊天的。
「不用来找我。」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儿子,他、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出国工作了……我想,就是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让他待不住。他已经痛到……连台湾都待不住了……」
「出去也好。或许他现在是为了逃避而出去。但或许他会因此有新的出口。生命是很奇妙的,说不定他就是要这样才能有新的看见。也说不定他还是一样茫然,但这就是他的人生。你也只能祝福他,不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着,方其墨又继续往下说。
「也许你会觉得我说来太轻松,但除了祝福他,让他飞让他走……你又能做些什麽?自责痛苦担心已经压得你太重了……你确定你儿子要的是这些东西?都已经压得你喘不过气的这些,我以为他也不会需要。」
电话那端又是长长的静默,久到几乎都要让人错觉其实自己只是在跟一团空气讲话。
但方其墨知道,对方还在。
他就是知道。
很久很久以後,电话那头才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谢谢你。」
他语声里透出笑意。「我很荣幸。若是你觉得受用的话。」
「很受用,谢谢你……」周文杰顿了一顿,又往下说。「我、我好恶劣,我明明还没有喜欢你,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却只有想到找你,我、我对不起你。感觉我在利用你。」
听到周文杰说这段话,方其墨笑出声音来,无比满足的。
「不,怎麽会是利用我呢?你知道吗?像你这样木讷的老实人,没有真的喜欢,怎麽会想找我?不可能的。不心疼我的话,又哪来的不舍和歉意?你不知道的是,你已经喜欢上我了,多喜欢我不知道,但你的确是喜欢上我了。」
「我、我、我……」电话那头的人不断咬到舌头的感觉。「我我我喜欢你……没有……对不起打扰了晚安。」
需要那麽惊慌吗?连话都讲不清楚了。方其墨微笑了起来。心事被说中了真是有意思。
「亲爱的,晚安。」
可惜不能看到电话那头的人脸红的样子,但是光用脑补的,就已经很让让今晚有个好梦了。
*
後来呢?
「老师,结果你到底有没有吃到那个可怜……喔不,是幸福人士呢?」
「你脑袋不好还是眼睛瞎了?这种问题还要问,老师每天都神采奕奕的来,怎麽可能没吃到啦?」
当时被叫去含情脉脉演小剧场的那两个学生在方其墨面前闹成一团。
方其墨笑笑地望了两人一眼。「你们真的很有空嘛,那这次报告丢三万个字上来吧。」
「不~~老师,饶过我们吧~~~」两个学生抱在一起惨叫。
还能边哀噱边闪代表三万字还不够多吧?方其墨在内心考虑着要不要再加重份量。不过看在这两个学生好歹在帮助他追到男朋友上贡献过一份心力,还是就先三万字好了。
是的,他追到周文杰了。
最艰难的时候过了去,後来的发展就不是太慢。
当然周文杰还是会有很多很多顾虑,例如周文杰老觉得自己年纪太大,但摆在他眼前,这当然不是问题。
「其实你有很多更年轻的对象可以找……为什麽一定是我呢?」
「因为那些年轻的对象都不是你。」
「你有答跟没答没有什麽两样。」脸却微微红了。
「我比你年轻很多,有什麽不好?你看若我们无病无痛一起到老,我还可以送你走,你不用再伤一次心。」
「你……」周文杰眼眶却立刻红了。
想到了因病早逝的妻子了吗?方其墨飞快加上一句。「不用担心,我每年都有做健康检查,身体壮得像条牛一样,也非常健康,绝对会活得比你久。」
眼前的人的泪却如何都止不住。方其墨後来才了解,那是因为周文杰经历过那样的日子,因而不舍送走另一半的人有可能会换成他。
而这会儿,换他泪眼盈眶了。
又例如周文杰也会考虑儿子的观感,这更有趣了。
「他自己都跟男人在一起了,若是你跟男人在一起他就投反对票,那也太不像话。我想我要实施叔叔的权力好好揍他一顿。」
「你根本没见过他。」周文杰笑了,非常腼覥的那种。
「等他回来你再带我见不就得了?」
「我、我想先跟他恢复关系再让他知道。」
「那你就要勇於表达,把你对他的关心让他知道啊。」
「我会努力。」
这一努力是努力了好几年。事实上周文杰还是只是以简讯和网路在与儿子连络和关心儿子,但是方其墨知道,对周文杰来说,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没有多久,他们的生活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第三者──谢劲宇。说是第三者,其实也不太对,因为这人完全不是那种威胁的角色,就算说是电灯泡,这个笑得很傻的人似乎也构不成电灯泡。
谢劲宇是周彦廷的前男友,周彦廷出国之後就回到南部找工作并陪伴不愿意离开家乡北上同住的奶奶──之前谢劲宇曾经很多次都想接奶奶北上但是被拒绝。
谢劲宇回南部几年,在奶奶走了之後,天天都来摊子吃鳝鱼意面,冲着周文杰就是傻傻的笑,孺慕的表情。
谢劲宇回南部後就常陪奶奶来,周文杰当然知道这孩子是哪位,但奶奶走了之後,是天天来而且能帮忙就帮忙,这就让周文杰读到些许不寻常。随口问着谢劲宇自己儿子的事情,谢劲宇的回答,让周文杰很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是什麽交情。
後来,谢劲宇留了下来。周文杰视谢劲宇如儿子一般,他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