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故事-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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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治疗癌症有一套很繁琐的步骤,据说每位患者有很详细的记录,还会定期报给医学协会做报表统计。与其说是人家细心,不如解释成:你死了也和我们医院任何技术问题无关,只能表明实在是没救了。从第一天入院检查起到确认痊愈的那一天,所有资料都会详细保存起来,并且在确诊当天还会打印一份详细报告,以便未来发生什么并发症或者急诊可以当做紧急资料来参考。
离开办公室后,妹妹跟着医生去领整体报告,我一人愣愣的站在走廊上,半天没动。
伸伸手指使劲掐了下大腿,真实的疼痛感刺激了神经传入大脑,呼吸随着变得急促,能明显感觉到心脏砰砰砰快速跳动的节奏。
左右转头看看,漫无目的的开始在医院里闲逛转悠。完全没有方向的在走廊上一直前进,每路过一个开着门房间就忍不住伸头看看。
正在经历阵痛,即将生产中大声嚷嚷着痛苦的妇女,半睁着眼睛目光散换的看向前方的痴傻老人,手臂上边挂着水边玩着ipad的年轻学生,在休息室中边等待治疗边打牌,还挂着一只打了石膏胳膊的中年男子。
走廊尽头手术室顶上的红灯刺眼的亮着,里面正进行着某些高难度的手术。生或死,其实都只在一瞬之间。一些没能熬住的病人们被塞进了黑色的袋子中,拉上了拉链,送出了病房,推进了太平间。
红着眼睛就这么晕眩的走了十多分钟,迷迷瞪瞪的来到了最熟悉的化疗室,推开大门。里面所有人都本能的转过头看向门口。漫长又无聊的治疗令他们变得麻木,一丁点动静也能引起很大的注视和好奇。而从那些注视着我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发呆,恍惚,熬过一次又一次难受的治疗,一次次看向门口,期待有谁能将我从这痛苦中解救出来。
坐在窗户旁边晒着太阳的老人也闻声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我,立刻笑着打招呼。
【哎?你怎么来了?过来坐,这儿有好位子】说着还拍了拍一旁的沙发座,上面被暖洋洋的阳光笼罩着,看起来异常舒服和温馨。
推门进去,走了几步突然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了下去。臀部传来的疼痛立刻让我吸了吸鼻子。
周围几个人立刻上前蹲下来询问。
我跌坐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好疼。。。。】
眼圈红的吓人,深呼吸喘了几口气,企图压制住内心强烈的情绪,但最终没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埋头大声哭了起来。
整个房间中充满了我撕心裂肺的哭声,不顾面子的坐在地上,用袖子胡乱擦着鼻涕眼泪,毫不掩饰的大声嚎啕着。
由于我突然的嚎哭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纷纷上前问候,肩膀和后背不断被人轻轻抚摸安慰。
一边哭一边抽泣着应付他们【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我就是。。想哭。。唔。。。】
为什么会哭,自己都不知道,明明没有受伤,明明是得到了好消息,明明应该喜极而泣,却没有一丝丝喜悦的心情。
好像心里某个悬空很久的重物突然落下,那快速的重击让我缓不过来,令全身紧绷着的肌肉全部断开,牙齿,喉咙,下巴都神经的开始疼痛。
那一刻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反而就只是想要单纯的大哭一场。
本想上来劝阻的小护士被老人们喊住,
【别去拉他,让他就这么坐在那儿哭一会儿吧】
小护士皱眉【怎么能这样呢?他哭的那么厉害,肯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结果。】
老人摇摇头,【呵呵,怎么会呢,无论是谁,在刚得知自己从死神的名册上划了下来都会有这种反应。】
小护士纳闷了,【您怎么会知道的?】
老人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吊瓶和仪器,没再说话。
足足哭了十多分钟,等再也流不出眼泪后,喉咙神经似的不停抽搐。
一个老人见状,扯着嗓子喊了声,
【喂!小伙子!别坐在地上了,出去外面跑跑吧!今儿天的阳光多好啊!不享受享受实在太浪费了】
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用袖子胡乱擦擦脸,撑着地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向窗户。
双手扒着窗沿,注视着从窗户中透过玻璃照射出的阳光,那种金黄色又耀眼的漂亮光泽,令人看了后本能感到安抚。额头顶着玻璃,热乎乎的阳光晒在身上,脸颊一片温暖,闭上眼睛。
后背被人轻轻拍了几下,转身,妹妹抱着一个厚厚的黄色纸袋站在身后,红着眼睛握住我的手,
轻轻跟她说【我现在知道你当年做完手术后的感觉了。】
她哽咽道【我也是。。。。】
两人沉默不语的看着对方,再次哭的稀里哗啦,模样狼狈。
同胞血缘真是个神奇的纽带,几年前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五六个小时,看到活着的妹妹被推出来后立刻坐地上哇哇的哭。第二天她醒了后,面色惨白,努力地眨眨眼睛,没一会儿就瘪嘴开始哭:呜呜呜,我,我没死对吧!我还活着对吧!!
我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假装坚强的不让自己掉眼泪,安慰着她【是啊!是啊!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呜,真好。。还活着。。。还活着。。。】
几年后,两人所处的角色对换,场景却和以前几乎无一差别。
只不过这次,我深深体会到了生命的珍贵,能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坐在回家的车上,心里不停反复感叹着一句名言
【We only live once; but if we work it right; once is enough。】
*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但我们如能正确的运用它,一次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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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初愈令我想通了不少,晚上又发了一封邮件给叔,里面只附上一个问题
【One lifetime; One well…done thing; Would you still willing with me and plete the rest of it 】
【我现在有一辈子的时间了,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过完剩下的部分吗?】
每个人的心底里藏着很多自己所畏惧害怕的事物,我为了假装坚强就一直逃避不去面对它们,宁愿躲一辈子,也不敢推自己一把跨越极限。害怕受伤,害怕失败,害怕得到失望的结果。也因此错过了很多机会和朋友。
癌症像是一把开启大门的钥匙,它时时刻刻提醒我,那些看似恐怖可能会要人命的玩意儿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咬咬牙,狠心推自己一把,告诉自己:你并不用活成这样,去为了自己在乎的东西,放不下手的人们奋斗一次。
一旦心里有了十分深爱的人或物,那些寄存已久的恐惧是无法被他们击败。而战胜这些恐惧,最终也只会令我变得更加坚强。珍惜眼前人,把握现在。
世界上有很多傻逼都盲目浪费了自己只有一次的人生,但当你获得第二次机会时,就别再当傻逼了。
之后几天以每日数封邮件的速度又给叔发了不少信,从一开始的语气诚恳到逐渐的愤怒暴躁和失落难过。即使如此他仍是一封都没回复。
在家里仔仔细细翻找了所有手机和平板电脑,耐心的一个个拨过去问,打了好几天,愣是没找到几年前跟米歇尔姐姐要的手机号。
沮丧的将一堆手机扔到地上,颓废的抱着身体蜷缩起来。
【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甚至连和他在法国沟通联系的任何信息都没有】
以前觉得即使要去法国肯定都有叔的陪伴,要不要电话或者其他都无所谓,反正有他呢,可是现在,我彻底慌了,感觉自己与叔完全断了联系。
仔细想想,这近四年来我见过他父母两次,还去了一趟巴黎,他的姐姐哥哥多次留电话和信箱给我,只是我自己却压根没放在心上,随手就那么扔在了一边。
因为我打心底里就没想过要把叔一同添加进未来这个计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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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异常情绪引起了大哥的注意,一天中意忍不住了凑过来问。
【怎么了,是不是检查结果不好?这么难过】
哭丧着脸对他说【哥。。。。我觉得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米歇尔了】
大哥:【哈,还在想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开始寻找第二春呢,按照以往的历史和速度现在你都该甩了第三个了】
我:【QAQ,你他妈绝对是故意的。。。】
大哥:(呲牙)【所以,你想聊聊吗?】
我:【我想喝酒】
大哥:【额。。。这。。。你上次的检查报告呢?】
我:【上次检查什么时候来着?】
大哥:【、、、、、、、、】
转身对着楼上大喊:【丫头!!!!你哥上次检查在哪天来着?】
没一会儿上面传来【X月XX号!!!!!!!】
大哥扭回来坐好,【呼,X月XX号,报告还记得放哪儿了不?】
我:【不知道】
他再次转身【丫头!!!!!!!!你哥上次检查的报告拿了吗!!!!】
【没呢!!!!后天复诊的时候去取!!!!】
大哥;【你陪着他去啊!!!我那天有事儿!!】
妹:【怎么又是我啊!!!!!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大哥:【就这么说定了啊?!!!!!记得带他去复诊!!!】
妹:【知道了!!!!没事了吧?!!我在打团本呢!!!!】
大哥转头对我继续【后天检查没事儿了,咱再说喝酒的事儿,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我抿抿嘴,眨眨眼睛【。。。。我不在的时候你俩到底看了多少遍生活大爆炸。。。】
(当时租的房子是上下两层的小房子,那阵子我跟大哥没事就看生活大爆炸,迷上了里面一个主角霍尔德和他老妈每天沟通的方式,就在家里尝试了起来,发现效果意外地爽。。就是整疯了不少人,例如Asher和邻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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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诊当天被妹妹死拉硬拽的弄去了医院,对于癌症和多次的化疗已经麻木不仁。一同化疗的病人大多不是大腹便便的商业中年人就是垂垂老人。每次只有我一个明显年轻不止一个层次的人在里头显得格格不入,十分显眼。从威斯康辛州回来后,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彻底想通了,心里早就没了最初知道时的恐惧,但对于去医院这件每周必备事件却还是十分抵抗。
唐纳德医生见我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赖样儿,挑挑眉用手上的文件使劲挥了一下。
【啊!你这是欺负病患,我要投诉!!】
【你这还叫做影响医生情绪不配合治疗呢,少跟我得瑟,坐好了!】
【我这次一定要投诉!!!我可每年给美国报无数税前和医疗保险!你这是世界第一医疗制度该有的态度吗!】
【态度你妹,闭嘴坐好!要是在中国你现在早就死了!中国诊断出早期胃癌的几率还不到10%,都没要你感恩戴德还跟我这儿唧唧歪歪的】
还想跟他继续吵,旁边的妹妹抬起高跟鞋使劲踩了一脚硬是让我闭了嘴。
妈的,真疼QAQ。
小孩似的翘起腿坐着,唐纳德医生瞪我一眼,低头边翻看资料边随口问。
【你是来自中国哪儿来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起码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你是金鱼啊还是咋地?就记不住呢?北京!北京!!!吃北京烤鸭的地方!!!哎呦。。。】
妹妹又是一脚【嗯哼,不好意思,医生,他最近有点暴躁,虽然我不知道身为雄性也能来“大姨夫”,但你可以考虑研究一下!】
唐纳德医生:我记得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对吧,异卵龙凤胎?
我:【。。。。。。。我一定要投诉你,这你也问了八次了!】
唐纳德医生:咳咳,我是问了你八次,但我没说听了后一定会记住啊~
我:。。。。。。。
唐纳德医生:之前只有你填了家庭病例史,不过处于某些原因你没能提供准确的家庭遗传病或者特征,我也不指望你现在能编出来几个,所以,hansee,是吧?你以前生过什么大病或者身体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妹妹呲牙:我不知道什么叫特别的地方,但作为亚洲人我有个特大的胸,这点算吗?
唐纳德医生:。。。。。。
我:恩,还有个特别小的脑子,说重点!
妹妹扁嘴:开个玩笑而已。我想想,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小学时做过手术,初中时期接受过激素辅助治疗。。。唔,就没了。
唐纳德医生:那现在怎么样了?完全治愈了吗?
她耸耸肩:不知道,这种病一般刚出生就会发现,即使治愈后也会有并发症或者后遗症留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屁事儿都没有!当年给我做手术的医生还特别写了篇论文发表,想研究出到底啥原因会这样。
唐纳德医生:我记得你曾经提到过,你们的母亲身体状况特别好?据说隆胸手术没几天后就能蹦能跳的,而且那手术还是十多年前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