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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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保管,不要冲动……」
陆朝握住秦直勉强抬起的手,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已经发灰。陆朝乱了手脚,急忙想把秦直放下地,喊:「我叫救护车!」但秦直不松手,眼神死死盯著陆朝,拼命坚持住最後一口气。
「答应我!」
陆朝大力点头,「好!你放手,快放手!」
秦直再支撑不住,昏厥过去。而陆朝手里拿著的,是秦直的黑框眼镜,没有一分受损,完好无缺。
(12)
(12)
陆朝被关禁闭,犯的是『擅离寝室』这一条。然而另一个同罪的臭龟却逍遥自在,照吃照睡。这是那个酒鬼导师一日三次点名,看他死没死在禁闭室里面的时候透露的。陆朝抗议过,指控臭龟意图杀人,後门警卫也可以作证。导师透过不锈钢门上的小铁窗告诉他,秦直本人都说没这回事,骂他瞎嚷嚷什麽鬼。
陆朝急了一整晚没法睡又熬一上午,才好不容易从导师那里问出秦直的状况。磨尖的铁筷子不知道预备多久,幸好没插中肾脏,否则搞不好得摘除掉一边。
计较不了导师前後矛盾的说词,‘喀’一下,隔板被拉上,只有一盏小灯的禁闭室随著接触不良的铜丝,半明半灭地恍惚。
昨晚,不敢把秦直单独留著和臭龟一起,陆朝使尽吃奶力气扛起秦直。就算背上人两条腿得在泥地上拖行,陆朝像螃蟹逆著潮水想爬上岸边产卵一样,横著走还边回头看,就怕臭龟又要杀过来。
虽然,陆朝觉得,臭龟已经疯了。他看过疯子的眼神,就是那样。
也不知哪来的神力,总之陆朝就是将秦直一路背上阶梯到警卫室。吓傻的警卫连打119救命都不会,陆朝抢走话筒,除了找救护车之外,还拨通另一串号码。人的记忆力很可笑,该忘的忘不掉,该记的又记不牢。就算纸条最後被撕碎了扔垃圾桶,自己这面肮脏的墙壁最少还能涂鸦抄个电话。
陆朝笑不出来,掌心满满都是血迹,混杂著泥土。回想秦直最後紧抱住自己,残馀在身上的触觉,是用肉体抵挡,最原始的保护。一瞬间,那个只能挨打的小孩子不断哀求谁来救他,终於得到一个坚实的拥抱,包裹在柔软的铠甲中,彷佛再没有更安全的地方。
该死。
陆朝把脸埋进手掌里,心中那股骚动久久不能平息。他和秦直严格说才认识没多久更见没几次面,讲难听点就是犯人与监护官的关系。陆朝不是白痴,从小到大,至亲血缘的人都能翻脸无情。不过另一个角度看,陆朝比一般人还要敏感。谁对他做表面工夫,谁又是真对他好,都像照镜子一样,心底通透光亮。
虽然秦直的态度让陆朝混淆,一下子严肃,一下子气到想咬掉他的肉,一下子又……
那次意外,陆朝很没把握再发生几次,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可是转念一想起项平端,感觉当然和对秦直不同,应该说根本没得比较。但,不排斥秦直就表示,自己原来是这麽没节操的人吗?!
干。
陆朝从喉头挤出一字经,随即却口乾舌燥。他恨恨地捏紧拳头,又立刻松开手掌。秦直的眼镜还在他这里,陆朝拿起来对著光看,有点度数,对不准焦距,模模糊糊。他胡思乱想,物归原主的那天,不知道会怎麽样。
秦直躺在病床上,麻药已经过去,不小心挪动一下身体就痛的他哽住呼吸。
还好,没伤到陆朝。
这是秦直醒来第一个念头。不晓得关禁闭会不会把他气死。只记得脑子里灌水一样天旋地转,耳朵边声音乱嗡嗡。秦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想,这次你总不会再转头看别人去了。
很幼稚,很没意思。秦直知道,但知道往往对行为没多大影响。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何毅品大声了些,单间病房的待遇不是谁都有,他正好帮这里的急诊室大夫打过离婚官司。还待在事务所准备案件,突然被一通电话火烧火燎地赶赴少观所,才到又让警卫一句话车子调往市中心的医院。秦直当时正进手术室,何毅品急的毫无头绪,护士好几回请他坐下休息,他怎麽可能坐得住,形象大失地吼了小护士还差点被保全架出去。
「有,我没事。不是说明天就可以出院…」
「谁跟你说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你都不用想!」不愧是律师,连讲几句绕口令般的词也不带打结停顿。秦直无奈,对这个像弟弟一样存在的何毅品,什麽都好,就是太神经质。或许是职业病,凡事以『字』为单位抠死了钻辗,不知该说是吃过自己太多遍闷亏还是怎的。秦直叹气,改温和诉求。
「你也够累的,要开庭还要照顾我。现在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
「没关系。我把笔电带来了,在哪里工作都一样。」何毅品稍微软下,脸色不好看也勉勉强强。「我已经找管区的备过案了,验伤单也开好,诉状拟好在这里,你看过签个名,剩下我来处理。」
秦直看都没看就撇开眼,他也想摇头,可惜一动到骨头就痛。
「我不告他,备案就够了。」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我把你章子拿来了。不签名也可以,我替你盖章,不高兴就去告我伪造文书。」何毅品天生一副刻薄相,细长眉眼,薄嘴唇,尤其心思缜密步步进逼的样子,不认识的知道他做律师之後十有八九会附加一句:『真合适你』的感叹。
但是,对付不了秦直。
秦直脸一苦,说:「麻药怎麽这麽短效果,我付的是健保钱还是自费你看过没有?」
何毅品一滞,纵使清楚大概是秦直转移焦点的靶子,然而见他迟迟恢复不过来血色的脸庞,医生说麻药不能多打,知道痛才是好事,表示没伤到神经中枢。
「杀人未遂。你姑息他,并不能解决问题。」何毅品将诉状塞入秦直枕头底下,「我去问问医生怎麽办。」秦直知道自己不能再有意见,至少现在不能,先拖几天再说吧。
何毅品还不晓得陆朝也牵扯在里面,否则误会就更大了。秦直知道,何毅品不希望陆朝再勾起从前的事,但,他怎麽算得到,竟然和陆朝再碰上。秦直总觉得脑袋里的水没退光,晕船一样昏沉沉。可是一想起陆朝抓著自己拼命喊自己名字,对一个见没三次面的人。
秦直忍不住笑了,又有些心疼。麻药正发作的时候使尽力气打手机去少观所,和那个烂酒鬼耍太极真快睡著。
陆朝,会很担心吧。
秦直想著想著,疼痛渐渐模糊,歪著脖子睡过去了。
(13)
(13)
陆朝被放出禁闭室是第五天以後的事,而臭龟在满十八岁前两天离开少观所。陆朝不用多想这是安排好的。魏竹窝在寝室最里面的上铺位子等陆朝,两颗眼睛睁的大大,既盼望又担心的模样。要不见识过魏竹用刀那副俐落腕子,要不突发这种事,陆朝觉得他永远看不穿魏竹的真面目。
照以前他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但不知怎麽,他讨厌不起魏竹来。
陆朝看了魏竹一眼,问:「没人找你麻烦吧?」
「臭龟转到另一寝,我再没看过他,听说他已经出去了。」魏竹依然习惯缩在墙角边,他那个方向可以望遍整个寝室。胸口轻轻触动,陆朝‘嗯’一声作回应。他们这种人不怕鬼故事里从墙壁伸出来的手,怕的是下一秒不知往哪里砸下的拳头。
魏竹挪动下自己的姿势,手臂状似无意推陆朝一下,後者偏头瞄过去,魏竹左手食指在皱的像咸菜乾一样的床单上,写了『OK?』符号。
果然是装样子。
陆朝心里有这层认知,突然感觉轻松许多,和魏竹这个人的关系又拉近一些。其实他也想过,笼子里三教九流都有,凭魏竹这等瘦小身材和年纪,低调、怯懦的角色确实比硬干硬拼要能保护自己。被看不起强过被盯,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懂。只是陆朝更清楚他做不来,个性使然。
手掌往床单上一抹,陆朝一副无病呻吟的样子哼哼:「什麽时候放饭啊,饿死了。」没想魏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小包饼乾,递到陆朝面前,後者惊呼:「你属老鼠的啊?!这麽能藏。」才後知後觉这种生存技能他曾经也很会。
现在陆朝总算看的出魏竹眼珠子里转动的薄怒,纵使他仍然缩手缩脚地小心翼翼。陆朝做做样子拿了一块夹心饼,把剩馀的推回去给魏竹。放进嘴巴里咀嚼才发觉真有点饿,关禁闭的几天,他都没什麽食欲。
早餐刚过午餐又还没到点,导师十成十躲在哪个小房间里喝酒。整个寝室的人都晾在这里长毛,正当陆朝百般无聊的时候,说人人就到。
「陆朝!会客!」
冷不防被点到名字的人牙一歪,咬到脸颊边的肉立即渗出血味。陆朝先往魏竹那里看,再动作轻快的跳下地。抬起头一看导师大半个人瘫在门框打嗝,视线里忽然浮现另一个人的样子,却是极端不同。
形象这玩意,真他妈的装逼。陆朝在肚子里骂,手插进裤袋里摸到一样东西,才一晃两晃地跟著导师出去。
导师带著陆朝才到走廊头就叫他自己过去,一颠三摇醉醺醺的蠢样。陆朝点点头之後往前行,站在会客室门口还回头看一下,导师早不见人影。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请进。」
隔一扇门板传出来的声音听著钝钝,陆朝伸手握上门把,喇叭锁头一摸湿黏黏,冰凉凉。
秦直就靠在长桌边,悠閒而随意。陆朝现在才想到,那天晚上没仔细看秦直不戴眼镜的脸长怎样。
「不欢迎我也不必摆臭脸吧。」
对方一开口,打破几近胶著的凝视,陆朝下意识感觉不妙,然而他无法挪动脚步,就这样钉在原地。
「过来啊,站那麽远,我会吃掉你吗?」
不知是什麽刺中陆朝神经,他明显一滞,随即往前跨两步。
秦直叹口气,说:「好吧,随你。」
陆朝莫名心中一紧,好像这人受多大委屈还都是自己害的似。但是为什麽,突然不能呼吸。
「关你禁闭是怕有谁再来找你麻烦,就为这个所以不高兴?」
「我知道。我没不高兴。」陆朝偏过头面向墙壁,跟含卤蛋一样嘟囔的问:「…你那个…伤好没?」他还想问秦直和臭龟结什麽怨,非要搞死人不可,但最重要的先。
「什麽?」
「我说」陆朝回头看秦直,一对上眼睛,气势又掉大半。「看你没死应该、应该伤没怎样啦!」
「喔…没事。就是洗澡不方便,也不能弯腰,怕一动到伤口会裂开。」秦直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陆朝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差点挂掉一颗肾脏的人,讲的像只是扭到腰一样没几天就好。流出来那麽多血,染的陆朝满手满裤子都是。一想到这里,居然气就来了,陆朝没反应自己这种情绪的来由,直接开骂:「你到底来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拎北不是你养的狗叫来就来!」
相较於陆朝的火气,秦直没什麽喜怒哀乐,只是眼神始终盯著陆朝。
「我已经办好手续,就等法院那里同意书给我,顺利的话後天你就能离开这里。」
「…後天?!」陆朝呆了,「不是说最快要下个月开庭才…」
「总之是後天。你可以开始打包行李。不过记得注意一点,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陆朝一下子乱了,虽然他每天都在数馒头等出笼的这天,但是……他有点不太好开口。
「魏竹…也能出去吗?」
「魏竹的观护人不是我,我不知道。」秦直脸上露出不悦表情,陆朝以为是自己多管閒事得寸进尺,他不自觉走近几步,站到秦直面前。
「他救我一命,不然我也逃不出去找你。你没办法帮他一下吗?」
秦直望著陆朝,他试图压下心头不快,却免不了口气冷冷。
「我尽量,但不保证。」
就这样,一个半坐,一个站著,两人直视著彼此,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股淡淡的安静感围绕。
「为什麽,你要这麽帮我。我又不认识你。」
陆朝问出这段日子来困扰他的疑惑,化为言词才发觉,并不如想像中那麽难。
「出去以後什麽打算?你有地方住?」
「干,我在问你」陆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他见秦直弯起嘴角,心中警铃大作,质问的凶恶口气马上变调,「我、我在问你为什麽,少给我转移话题!」
「好,不转移话题。你说想换一个监护,是吗?」
陆朝咬著牙齿,说不出是或不是。
「对我有什麽不满?不满的话填个申诉书,上面就会换别人给你。」
陆朝梗著脖子不说话,秦直看他挣扎又气恼的脸色,继续讲:「还是…你怕爱上我,所以」
「干!谁怕你啊!」
陆朝截断秦直的话,後者好整以暇的说:「三次。」
陆朝一顿,下意识往後退。才退一步,陆朝发觉自己退缩的举动,他不能容许,就更故意站的直挺挺,正面迎敌。秦直不伸手,就著两人相对的位置,上半身慢慢靠近。陆朝死命张大眼,一脸不瞑目的样子,差那麽一咪咪,四片嘴唇就要贴在一起。这时,秦直双臂一伸,缓缓将陆朝揽进怀抱里。
不及防的暖,纵使在酷暑的夏季,浑身黏答答的毛细孔依然敏感,对人的体温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我和你叔叔婶婶说过,你由国家强制安置,不得异议。」
陆朝想出去,却不想出去以後怎麽办,无预警一条岔路分割,就听沉沉的嗓音在耳边喷发著热气。
「後天,你跟我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往心脏狠狠掐下,抽筋一样酸软。不知不觉,陆朝已阖上眼睛,闷闷算著应该两次怎麽变三次。
(14)
(14)
阳光普照。天气好的不得了,太阳像不用钱一样热力四射,刺的陆朝眼睛眯花了睁不开。终於踏出少观所大门,陆朝大大伸一个懒腰,感觉全身筋骨拉展开来,那种绷紧再松弛的微微麻痹感。天空高到云端,宽阔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