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的风作者:河野葵-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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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朗……”
本来一直在笃纪后面追着跑的芳朗,不知不觉中已和笃纪并肩竞争。等到笃纪有所警觉时,芳朗却远远超越笃纪,飞到遥远的彼方了。
就在笃纪和芳朗互别苗头的那一瞬间,笃纪亲眼目睹了芳朗的实力。笃纪立即觉得全身不对劲,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因此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事实上已经感觉到一切的笃纪,持续参加没有芳朗参与的日本车赛时,感到份外的空虚。
但是,笃纪只想佯装毫不知情,继续在风中奔驰。背对着残酷的现实和未来,埋首于自己和芳朗的圣域中。
现在……笃纪清醒了,必须要面对的命运。
“我已经比不上芳朗了。无论我再怎么追都追不上芳朗了。芳朗,我们再也无法对等竞赛。我们再也无法生活在相同的世界里了……”
现实是痛苦的,现实是残忍的。
而且容不得笃纪不承认。因为就算笃纪把耳朵、眼睛塞起来,就算笃纪拒绝接受现实,总有一天笃纪还是会发现的。
“是的,芳朗,你一定会发现的。你一定会发现……我不再是你的半个身体了。芳朗……”
想到了这一点,笃纪彻底的绝望了。
只要两人还是互为对方的半个身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芳朗和笃纪都不会分开。但是现在缠着自己半个身体的人只有笃纪一人。
芳朗尚未警觉,所以还在前头侧着脑袋瓜子,等着笃纪边哭边闹追上来。
可是等到有一天,芳朗发现再怎么等,笃纪都追不上的时候,芳朗会有什么反应?
当芳朗发现笃纪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半个身体时,芳朗……
“芳朗……”
笃纪看到了,他看到芳朗头也不回地,直朝未来奔驰。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芳朗会毫不犹豫的割舍只是个虚假半身的笃纪。
这就是在发生意外的那一刹那,笃纪在第一个宿命的弯道所窥视到的残酷未来。
“芳朗……”
当那一刻来临时一切都太迟了。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笃纪怎么哀求芳朗,怎么表白自己需要芳朗,芳朗都还是会弃他而去。
到了那个时候,芳朗只会带着哀怨的眼神,漠然地看着大声哭喊、已非自己的半个身体的笃纪。
因此就算会因此而陨命,笃纪还是坚持逃避被芳朗抛弃的命运。因为如果有一天,芳朗当着笃纪的面断言笃纪是一介无战斗价值,没有资格与之对等竞争的男人时,就等于宣判了笃纪的死刑。
“我们是彼此的半个身体。就算世界已经到了末日,我还是芳朗的半个身子。只有我才是芳朗的半个身体……”
笃纪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是笃纪的心必须如此呐喊。因为失去了芳朗这半个身体,笃纪铁定活不下去。
“爸爸……”
在最绝望的时候,笃纪突然羡慕起以首席赛车手的身份,荣耀无比地战死在第一线上的父亲。
只因为自己从风已静止的黑暗世界,回到了比死亡更残酷的现实世界。
为了活下去,笃纪只有一条路可走。
“在芳朗发现之前……在芳朗舍弃我之前……我先将芳朗……在芳朗还需要我的时候,切断我和芳朗之间半个身体的羁绊。”
笃纪必须在两人还互相吸引,互相追求,互相需要,共筑梦幻世界的时候,彻底与芳朗决别。
这种行为无异是阵前逃亡,但是内心害怕的笃纪,仍希望能够不战而败,自芳朗的眼前消失。
笃纪知道这种逃避的行为是丑陋的,然而现实却不容自己有其他的选择,因为这样做的话,远比被芳朗否定、鄙视、舍弃来的有尊严。
所以即使必须牺牲一切,笃纪也不惜亲手扯断自己与芳朗之间互为半个身体的牵绊。就算伤口会因此而流血,笃纪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为了不失去芳朗,我只能……为了不失去芳朗……”
对于自己的抉择,笃纪并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或许为了逃避的命运,笃纪付出了伤害芳朗的代价。
但是在现实里,因笃纪断然的、单方面的背叛而疯狂的芳朗,对笃纪仍抱持着强烈的执着。
逃避或许可收一时之效,但是持续的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很好,现在我们终于……”
现在笃纪所能做的,就是说服自己这么做是对的。至于效果如何,已不是笃纪的问题了。
“芳朗……”
失去了芳朗,笃纪已无力气继续往前冲。失去了风,赛车场已无笃纪生存的空间。
“风不再为我而吹……今年的烟火……”
瞬间,笃纪的眸子划过熟悉的烟火闪光。去年的夏天,他和芳朗曾在医院的顶楼上一块儿放烟火。
小时候,笃纪和芳朗总是手牵着手,仰天欣赏布满夜空的烟火。
“今年……今年的烟火……”
泪水自覆在笃纪脸上的指缝中汩汩而出。
“今后……我再也不能和芳朗一块看烟火了……”
笃纪并不后悔,也不诅咒命运。他只是觉得心好痛,痛得他流下了眼泪。
……不痛了,不要紧了……
以往只要笃纪一受伤,就可听到芳朗安慰的话语,以及温柔的抚慰,但是以后笃纪再也感受不到了。
“芳朗……”
躺在分板上无谓挣扎的笃纪,像个被摔坏、只剩躯壳的破娃娃,任由黑暗腐蚀,无人看顾。
一九九八年的车季终于开幕了。
前年排名世界第五,去年更上一层楼排名第三的芳朗,在九八年车季一开幕,即以势如破竹之势连续创造佳绩。
顶着第三名的光环,芳朗在今年第一场的马来西亚夏拉姆战中,即旗开得胜拿下第一个冠军,接着又在铃鹿拿下了第二个冠军。
芳朗果真所向无敌,大家一致认定芳朗是今年最有希望问鼎世界冠军的人选。
但是在芳朗充实的赛车生涯对照之下,笃纪却生活的倍极辛酸。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与芳朗的关系随时会终结。
“了不起,芳朗果然了不起……”
笃纪一面用干瘪的手背擦拭着干裂的嘴唇而渗出的血,一面盯着电视传来芳朗在铃鹿拿下冠军的捷报。
笃纪的身体随了芳朗的暴行后,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但是走起路来仍摇摇欲坠。
“这家伙……下手一点都不知轻重……”
虽然全身都痛,但是最近笃纪似乎已经习惯了芳朗的粗暴。
“这原来……就是我所希望的……”
笃纪叹息着自嘲一番。
这种无意义的自欺欺人的生活,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笃纪不知道。
从笃纪决定背叛芳朗,切断两人之间的羁绊那天起,芳朗造访笃纪的次数,比起笃纪住院时有增无减。
每次造访的结果都和那天相同,不,应该说粗暴的举止更胜于那天。芳朗总是不断的质问笃纪、要求笃纪。
而笃纪的回应也如那天一般,不排拒芳朗的任何行为,却不接受芳朗。
笃纪的态度很明显的不同于以往耍着性子,最后仍默默的弃权让芳朗征服。
因为从决定逃避芳朗的那一刻起,笃纪的心已呈真空。对徒具形骸的笃纪来说,再也没有一样事物会让他动心了。
因此芳朗越是攻得激烈,笃纪就越觉得虚脱。
……为什么?笃笃,我需要你啊!不要逃避我,笃纪……
无论芳朗如何挑逗、挑衅,笃纪就是像一条鳝鱼般自芳朗的手中溜走。为了逮住逃跑的笃纪,芳朗加诸于笃纪身上的暴行即越来越凶猛。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在芳朗手中……”
其实从决定逃避芳朗的那一刻起,笃纪早有被芳朗所杀的心理准备了。笃纪认为这是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死在芳朗的手中,原本就是笃纪期望。因为芳朗绝对忘不了自己亲手杀害的人。
“与其被芳朗抛弃遗忘,倒不如死在芳朗的手中,留下残缺的梦幻……”
笃纪自虐的以为这种作贱自尊的想法,和卑劣逃避的自己实在是相称极了。
所以笃纪让自己每天都过得像丧家之犬般的悲惨……但是,四月三十日马可特的来访,却为笃纪如炼狱般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变化。
“马可特先生……”
看到在车赛季中抽空来探望自己的马可特时,笃纪一脸惊讶。
“笃纪,好久不见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可以跟你谈谈吗?”
马可特口气温和,嘴角露出笑意,可是看着笃纪的眼睛,却是一点笑的感觉也没有。
笃纪好紧张。本能告诉他,危机来了。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芳朗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芳朗这家伙竟然公开说,哪一个车队能让他和你一块搭档参加今年的八耐赛,他就和哪一个车队签下明年的约。”
“什么!”
果然被笃纪料中了。但是笃纪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马可特并未在开玩笑,可是笃纪却完全听不懂。
“虽然芳朗和现在的车队所签的三年合约到今年到期。可是那家伙这么做,简直是疯了。望眼看过去,现在有哪车队的福利制度比他现在那支车队好。遭车队解雇当然另当别论,可是车队拼命的留他,他还搞这种飞机,简直是疯了。”
马可特一边说一边气的发抖,笃纪则听的血压下降。
“怎么会有这种事……”
虽然芳朗的私生活因为笃纪的关系,过得辛酸、混乱不已。但是在车赛中的表现却是让人竖起大拇指的。
就因为如此,芳朗才企图以实力及优异的成绩作为反击手段,大搞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压策略。
“我真的没想到那个混蛋家伙会这么做。执意和你联手,就表示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WORDSRIDER。当然现在的车队、赞助厂商也都一再的为他分析利弊得失,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总之他说什么就是要和你一起跑。只要能跟你搭档,他不在乎和二军车队可者私人小车队签约。”
这种事真是前所未闻。芳朗真的疯了。
但是,芳朗本人应该非常清楚,这各任性、超乎常理的做法,在这严厉的赛车界是行不通的。
易言之,芳朗这么做,是豁出去了。
因此芳朗此举不但在为自己往后的WORKSRIDER生命下注,同时也赌笃纪是否能在绝望中回到战线上。 第十章
……我不会死心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逃跑……我绝不会让你逃避……
芳朗所留下的话,再次在笃纪的耳边回荡。
“芳朗……”
芳朗的认真,深深刺痛了懦弱逃避的笃纪。
“为什么不放了我……!”
笃纪双脚发软,觉得地面一直在浮动。危险的记号不断在脑中闪烁。
“笃纪,我们要你马上归队。”
马可特说得理所当然。可是笃纪却倒吸了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笃纪,我知道这么做有点胡来。可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答应。为了荻原先生,你一定要答应,笃纪。”
马可特用力抓着笃纪的肩膀。
“为了……荻原先生?”
“是的。老东家必须出面替他擦屁股啊!这家伙虽然是个大混蛋,但是舍弃芳朗的才华还真是可惜。这是厂商及赞助客户的意思,我们不能违背。笃纪,为了一直照顾你的荻原先生,也为了替你那不肖的弟弟擦屁股,你有责任和芳朗搭档参加今年的八耐赛。”
笃纪没有退路了。
辞呈被芳朗扯破,车队不受理。笃纪和荻原先生之间的契约,还包括了本赛季。如果拒绝车队的安排,笃纪必须付出一笔相当大的赔偿金。
当然,笃纪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演出一场失踪记。但是如此一来,等于是扯荻原先生的后腿。
笃纪再卑鄙、再懦弱,也不可能伤害多年来一直照顾他的荻原先生。
……我不会死心的……我一定要挽着笃纪参加今年的八耐赛。
“正中芳朗下怀……”
分明想要却纹风不动、冷眼旁观的芳朗,事实上采取的手段比任何都激烈。笃纪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芳朗的策略五花大绑了。
但是,笃纪的心依旧是死的。不管芳朗如何的哆嗦、如何的施加战略,笃纪就是逃避,不肯面对芳朗。
“芳朗……”
不过,风确实往笃纪身边靠拢了。因为芳朗的风已悄悄的化为疾风,吹向笃纪那风已静止的世界。
不久之后,可怕的现实如恶梦般无情地催残着蹲在逃避世界角落的笃纪。
……藤堂笃纪的骑法,简直是找死!
每个看到笃纪归队的人,都会如此喋喋不休。因为笃纪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通过预赛的考验。而熟知笃纪精彩刺激过去的人,则为之鼻酸。
为什么要让这种人比赛呢?
厂商、赞助客户无情而辛辣的批评,如雨后春笋般落在笃纪身上。各媒体更争相比对藤堂兄弟的成绩。
藤堂兄弟的车迷们在气馁之余,纷纷把矛头指向笃纪。原先庆祝笃纪归队的掌声,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了不满的风暴。
“没什么……我不要紧。我……”
面对车迷们的叫骂,笃纪握着拳头默默承受,默默的参加每一场比赛。马可特看在眼里,深为自己要笃纪为芳朗负责而归队,懊悔不已。
HONDA为了让车队得到藤堂芳朗这位天才赛车手,不惜将笃纪当作祭品。
“芳朗,你看看笃纪!为了你的任性,笃纪成了赛车界的笑柄。如果你真的疼惜笃纪,就撤回你之前的宣言。”
“笃纪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扰……”
芳朗带着暴君的眼神,排拒所有意见。
结果从归队到八耐赛之前的四场比赛,笃纪的成绩全都惨不忍睹。但是笃纪本人却仍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因为已将心丢弃在逃避世界的笃纪,已经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出悔恨了。
“对不起……笃纪……”
望着甘于做祭品的笃纪,连荻原也觉得歉疚。但是听在笃纪的耳里,却无任何感觉。
“这没什么……”
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幅幅缺乏真实感的画。笃纪的心是空的,一切的事实都藏在逃避的世界里。
但是宿命中的八耐赛,依然来到了笃纪跟前。
一反去年的台风状况,今年的八耐赛完全笼罩在热浪之中。
七月底的钤鹿赛车场如火焰地狱,热气流不断自柏油路面窜出。
“今年真是热的不像话……比赛中一定会有人中暑。”
待在如三温暖般的修护站中忙着作业的马可特等工作人员,个个挥汗如雨。
炫目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双眼。
持续数天40度的高温,让柏油路面都可以煎荷包蛋了。
因此,不但工作人员的精力耗损惊人,恐怕连观众、赛车手都会有中暑之虞。
九八年七月二十六日天气百分之百的干燥。
八耐赛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