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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残烬-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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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找了如此拙劣的借口从路程身边逃开,居然是去买醉的。一开始他还知道克制和遮掩,会尽量不在路程面前露出宿醉的样子来,估计是算好了时间,不难受了、酒气散尽了才会回来。渐渐地,南方用于自控的那部分意志力似乎是溃散了,时常醉醺醺地跑回家来,有时连卧室都不知道要进,索性就睡在冰冷的客厅里。
  那时候已经濒临隆冬了,路程担心他喝多了在外面出事,深更半夜要醒好几次去门口察看。有一回南方居然就蜷在餐桌边上睡着了,那么大一个人,西装革履的,竟然缩得像一团受伤的动物,冻得鼻子都塞住了。路程把他弄上楼,用热水给他擦身,次日他还是病了。然后三天不到,烧退下去了,南方又开始夜不归宿。
  因为他那个诡异的神经痛,喝酒这件事在路程和南方的脑子里别有一番旖旎的含义。每每喝了酒,南方总习惯于在路程的安抚或者挑逗中沉沦下去,“喝酒”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秘而不宣的暗语。他心情糟糕透顶,想发泄一下原本是应该的。但他没有选择找路程倾诉,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外面灌醉自己,宁可给谭亦辰、甚至顾修齐打电话,也绝不拨通路程的号码。再加上他在酒精作用下“可能”展露的另一面……路程在担忧、嫉妒和委屈之后,终于陷入了持久而压抑的愤怒之中,并让这种情绪日复一日,默默地沉积了下来。
  路程始终没提过南妈妈那毫无道理的一巴掌,南方也从未想过要拉着路程说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谁都以为是为了对方好,谁都觉得不能再给对方施压,时间长了,竟都忘记了这世上还有“沟通”二字。
  再后来,诸如此类的信息不公开就更加明显了。他们曾在许多事情上有过分歧,在这关键时刻的欺瞒上倒是取得了惊人的一致。
  南方被告知他的亲生母亲不久前因病去世了,临终前还拉着他养母的手,问她的儿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女朋友。
  他没有告诉路程。
  由于南方的不在状态,公司经营情况堪忧,结果自然是被路家那帮等着看笑话的人抓住了把柄。路衔过生日,路程丢下自己这边的烂摊子赶去庆祝,却被某个小叔叔堵在门厅里,几乎是指着鼻子训了一通,从“家门不幸”一路说到“家风败坏”。
  他没有告诉南方。
  僵得久了,这早晚是要爆发的。那天路程在书房坐了大半天,写来写去不满意,最后上万字被一次性删了个精光,他自己也烦躁到了极点。这种时候,他理所当然会想起爱人。所以他打电话让俞夫人买了新鲜的食材过来,亲自下厨去认真备了一桌饭菜,然后兴冲冲地要叫南方回来。
  南方手机关机,公司座机没人接,南洲那边干脆就是谭亦辰接的电话,教人实在不忍打扰他们约会。
  路程只觉得一阵辛辣无比的怒意从心口窜起来,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开着车往市区赶了。公司那边整幢楼都黑着,保安说最近一直没有任何人加班,南先生更是中午就离开了。路程回到车里,愣在那儿握着手机,盯着那黑漆漆的屏幕看了很久——
  原来我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他这样想着,苦涩的滋味从未有过的清晰起来。只要他离开公司,关掉手机,我就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他难过的时候不会来找我,只知道随便找个地方寻求烈酒的安慰。谁知道他会不会勾搭上什么人呢,反正开间房、共度几个小时而已,那是丝毫痕迹也不会留下的。
  ……他会这样,难道我就一定不会吗?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根本就不是盛怒之下的路程所能抵挡的。邪恶的火苗显得格外勾人,那满街的酒吧随便哪一间都比家里更暖,至少没有满桌无人问津的饭菜……偏偏还都是南方最爱的那几样。
  平心而论,路程哪里是喜欢洗手作羹汤的人。无非是为了讨好南方那娇贵的胃,他会做的也只有南方爱吃的东西而已。
  那一晚从此就彻底地不可收拾了。南方倒真是有事,当时正在酒店里跟一个合作商应酬。之前公司里不知谁遇上了难事,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来找他,同桌的人有些都皱起眉头来了,怀疑是他装作事务繁忙,故意不给大家面子。
  凡是做生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在小节上失了诚意。所以南方一狠心就关了机,这绝对是情有可原。
  等他再开机的时候,未接来电的提醒直接就把手机给冲死机了。再开一次,各种急着找他的短信蜂拥而至,其中大多数都是路程的。
  “今天回来吃晚饭吧,我做了你喜欢的菜。”
  “我知道你可能很忙,但我今天很想你,你能回来么。”
  “你以为只有你会买醉,只有你会玩失踪吗?”
  “我在酒吧里,好像喝醉了,我不知道我具体在哪儿,你”
  最后一条干脆就没有完整地结束,南方看得心惊肉跳,慢慢渗出一背的冷汗,当即打了车就往家赶。谭亦辰、南洲的手机他都在路上打过了,谭亦辰只说路程找过他,他以为南方又出去喝闷酒了,替他辩护了几句路程就挂了。南洲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边回答南方的问题,一边好像还在问身边的谭亦辰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幸中的万幸,当他出现在自家门口的时候,路程的车正停在门口。
  别墅自然是有车库的,总共三个车位,都在房子后面。路程喝得肯定不少,没把车停进去也可以理解。南方安慰着自己,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差点被从里面打开的防盗门撞个正着。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衣着倒是得体,只是迎面遇上南方的时候满面尴尬:“南……南先生,是我送路先生回来的。”
  南方下意识想拦住他问个清楚,或者道一声谢。没想到他十分匆忙地告辞了,路程那辆车的钥匙也只是草草丢给了南方,竟是忙不迭要离开的样子。
  毕竟素不相识,又不知道里面的路程究竟怎么样了,南方也顾不上多加阻拦,简单点了点头就带上了门。
  关心则乱,南方并没有对陌生人居然知道他姓南,路程姓路表示诧异。实际上他压根没听清人家说了什么,一门心思只想快点进屋。
  路程在卧室里睡着,身上的衣服都还完整,看样子那人送了他回来,也就扔在床上盖了被子而已。还好没有做过……南方松了口气,却依然感到焦虑,四下转了一圈后终于还是先来照顾路程。
  热毛巾擦脸、擦身,泡浓茶醒酒,换干净的睡衣,还得替他揉揉疼痛的太阳穴……事后想来,就是因为那一通照料酒鬼的折腾让他们失却了挽回损失的最佳时机。因为等南方想起去一楼关灯关窗,并发觉书房的电脑还开着的时候,那位陌生男子至少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路程!路程!”
  这声音里包含着万分震惊,路程在酒还没醒的情况都被吓着了,匆匆忙忙从二楼卧室冲了出来。
  南方站在书房电脑前面,脸色冷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路程,你知不知道这电脑受了攻击,加密文件被强行复制过?”
  路程猛地一惊,太阳穴像被针刺了一样剧痛起来:“……我不知道。”
  这台电脑是路程的工作专用,早就请人来安装过报警系统,还设置了自动加密,每次打开、复制和发送文件的时候都会询问密码。路程几步抢到电脑正面来,看着微微跳动的蓝屏,还有最上方生冷的几行白色英文,心脏都被恐惧死死地捏紧了。
  “我真的不知道,傍晚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地,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南方重重一拳砸在书桌上,怒道:“肯定是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你到底遇上的是什么人啊,他根本就是认识你的,他知道你的电脑里存着文稿!而且他还有能力攻破这里的保护系统,他是有备而来的!你……”
  说到这儿,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所有的抱怨都在防波堤后面汹涌澎湃,一旦冲破了最后的防线,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路程慌乱地重启电脑,居然发现它坏得十分彻底,连操作系统都崩盘了。一时间损失无法估量,只知道这是灭顶之灾,很可能要毁掉路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全部创作成果,当然也包括南方为此做出的全部努力。
  路程顺着雪白的墙壁滑下去,抱膝坐在地上,疲惫道:“南方,事已至此……你能解释一下你今晚去了哪儿么。”
  南方拼命按捺着想要爆发的冲动,喉结痛苦地上下滑动了几次,成功地管住了自己的嘴,硬是一声没吭。
  “你没喝酒是么,那是为了谁难得清醒一晚上?这个时候赶回来,是怕我误会你跟别人过夜么。其实不用这么刻意的,如果你……”
  “你还误会我跟别人过夜?你误会我?”南方的嗓音骤然拔高,像是一个小型榴弹炮在书房里被引爆了:“你那是什么脑子啊!喝醉了没什么,但你不能挑个正常点的人送你回来吗?啊?他知不知道你是路程,进了我们家有没有开书房的门,你就不能留点心吗?”
  路程一点一点从地上站起来,头始终垂得很低。如果这时候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不难发现他在微微地颤抖,正极力忍耐着什么。
  可惜南方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你以为这个电脑的硬盘里只是你一个人的东西,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你的新书已经做了多少准备?那人要是把所有的文件一锅端了,你让我怎么办?!你当我是神仙吗?什么事情都能轻描淡写一个人全处理好?”
  路程突然伸手抓起桌上的白瓷杯,歇斯底里往地上一掼:“别说了!你怎么不提你成天晃在外面,夜不归宿?你心情不好我能体会,可你难过的话都跟谁去说了?我让我怎么能不怀疑你,你倒是解释啊!”
  南方也被他传染了头痛,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向路程,不知怎么就低低地说出了一句万万不该说的话来:“那也应该你先解释,刚才那个男人是几点钟送你回来的,又是几点才走的。中间这几个小时,大概够你们在我的卧室里滚几次。”
  路程气得快炸了,深呼吸了好几遍还是没能忍住,抬脚踹翻了书房里唯一的椅子,在轰然巨响中发出了近乎恐怖的咆哮声:“南方你神经病啊!就算我醉得没知觉了,我也知道我身上这套睡衣是你换的啊!我怎么可能对不起你?我有任何可能性对不起你吗?!我唯一就荒唐了这么一个晚上,你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
  南方这时候才开始后悔,但那也只是非常淡漠的一点点悔意,所以他没有起身拉住摔门而去的路程。
  那一晚,卧室的门始终锁得死紧。南方则根本没有上楼去敲过门,硬是闷坐在客厅沙发上抽了一夜的烟。
  第二天一早,路家来了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说是小妹妹路霓在学校忽然晕倒,送到医院后查出是急性白血病,乐观估计只能活一个多月。
  路程听完就脸色煞白地出门了,南方还是坐在那儿没有动,提不起任何力气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书房里有一台千疮百孔的电脑,公司里的团队还在为已经被盗的书稿而精心策划着前期宣传。当然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还不知道这里的变故,不知道他们为之努力工作的新书即将夭折。甚至,按照常理来推断,那本书极有可能被冠以其他人的名字在近期出版。
  一个月后,南方最悲观的估计变成了现实。事发后他在公司里多留了三天,大致安排了一下补救性的公关任务,并把接下来的事务都交代给了南洲,然后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彼时路程正在医院里守着病情急速恶化的路霓,完全想不到自己的生活即将分崩离析。
  南方走了。

  第九章

  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执过后,南方在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都小心翼翼的,对路程温言软语,一天比一天回家早。南洲也知道她路程哥试图操刀自残,大小姐派头全数收了起来,自觉承担起了南方迟到早退的后果,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了公司的高层决策中。南方看她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事起来,其实也挺欣慰的,于是愈发不管不顾地忙着往家跑,只想着把几乎要寻求医生开解的路程给照顾好了。
  路程在他的创作世界里永远是思维活跃的,往往一部小说刚写到三分之一,下一部的雏形就已经想好了,然后渐渐地发展出骨架,添上血肉,最终盛装亮相。他这边截了稿,南方那边的工作才算进入白热化阶段,随后也歇不了多久,路程又会把下一本的稿子交给他。
  两个人这样默契合作了许多年,但最近这阵子路程格外的反常,让南方怎么也放不下心。他正在写的是之前答应过顾修齐的那部剧本,主角完全为他量身定制,本来没什么好纠结的,顺着顾修齐擅长的那个方向去写就是了。可随着写作进度不断逼近华彩篇章,路程变得沉默且焦躁,有时候僵持得久了连坐都坐不住,他甚至会跑到客厅里去来回乱转。写不出来的时候,路程总会一手抓着一叠空白的A4纸,另一手握着一支笔,坐立难安地在房子里转悠,时不时趴在桌子上或者倚在墙上随手记下转瞬即逝的一点点灵光,不满意了又会把纸揉成一团,怒气冲冲地到处乱丢。
  沈洛跟在后面勤勤恳恳地捡了两三天,终于还是崩溃了,躲到给他作工作间的小空间里打电话给南方:“……他这样已经很久了,对,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南方正在开会,本来就心不在焉,这下更添了魂不守舍了:“你别紧跟着他捡,等他去了别的房间你再去。而且他扔了的东西你要替他留着,说不定想不出更好的他还得回来找,找不到的话火气会更大。”
  沈洛一一应了,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了哐当哐当的声音,似乎是路程在踢桌子砸墙泄愤,沈洛只好偷偷摸摸又收线了——好歹那是有自残前科的人,应该有人看紧他的。
  接过这个电话,南方在会议室里居然如坐针毡起来。这么多年了,他极少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路程反常了,他也无法处之泰然,倒真的像连体婴一样,怎么都分不开的。
  他又硬坐了一会儿,想起沈洛毕竟对路程有意,终究是不放心,趁着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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