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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春秋作者:酌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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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人倒比较在意股市升跌,不只是在中环(注一)做事的金融才俊,就连屋邨师奶(注二),也关注股市动向,林春想,如果大家将他们放在股市的注意力、倾注一半到气候问题上,那香港的空气就有救了。

  可是,事实是,到了三月,林春仍天天戴上围巾、穿著大衣,回校上课,寒冷天气警告(注三)已经维持了十多天,打破了本港有史以来的记录。

  林母前几天对林春说 :「这几天天气冷,你还常跑到那个有钱同学的家,然後夜晚九点多才回来,晚上正是最冷的时候啊! 看,你这几天已开始闹感冒了,一回来就『包云吞』(注四),声音又沙哑,一定是冷病了,你那个有钱同学住哪儿?」

  「……独秀居……乞嗤!」说著,他又打喷嚏了,一管管鼻涕像无尽的蠕虫般滑动出来,真是讨厌,他又抽起一张面纸。

  「你晚晚从独秀居经T市公园走回来,当然会冷病! 这几天,你就别再去那同学的家了,等迟一点天气和暖才去吧!」

  那天之後的翌日,林春跟陈秋交代说 :「总之我妈叫我这阵子都别再上你家,等天气暖一点再说。」他们在学校新翼的楼梯聊天。新翼是学校前一两年扩建的新校舍,因为新翼那边没有常规的课室,只有电脑室、小礼堂、演讲室这一类特别室,所以平时会经过这里的学生很少。

  陈秋听了,没说什麽,坐在梯级,两手交叉在胸前,靠著侧旁的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林春也坐在他旁边,觉得头有点晕,便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昏昏沉沉的差点就要睡著。陈秋伸手抚上他的头顶,一下一下地以手指来回梳著林春那凌乱的短发,陈秋说 :「这几天,你就不要上来,你看起来的确有点不妥。感冒了?」

  「……也许。」林春吸一下鼻子。有一件事他没有跟他妈说,就是他感冒并非因为从独秀居走回家时、被冷风吹得病了,而是因为一个他说不出口的原因。

  「是在那些时候冷病的吗?」

  「也许。」林春没有抬头,他还挺喜欢陈秋像现在这样,轻柔地为他梳理著头发。陈秋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指甲总是修剪整齐,只露出一小条白边,不似一般男生的手般,又短又粗、指甲还陷著污垢。陈秋的手也是骨节分明,修长,恰如他给人的印象 : 清秀、整洁,以及总是比一般男生长得优秀。

  「你冷吗? 我不是指现在,而是……那些时候。」

  「不。」林春的脸有点热,本来冷风从身後吹过来,今天天文台也悬挂了寒冷天气警告,可是陈秋一问起那些时候的事,一股热潮就禁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那些时候。那种事。这是林春和陈秋对於他们那不可告人的行为,所作出来的代号。是的,他们正在做一些所谓见不得光的行为,不,并不是说真是罪大恶极,只是如果教学校、或他们的亲人知道了他们的行为,他们就会极有可能受到社会的歧视。

  这里是香港,是,那又如何? 这里是香港的T市而已,新界,被某一些「高等阶层的人」看成是落後的新界。好多人对香港都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就是以为全香港都是国际大都会,因为这里是国际金融中心,有地利,位处於纽约和伦敦之间的时区,有了香港,股市就可以无间断廿四小时运作——这些是初中课本的内容。

  但事实是,香港只有小部分地方有所谓的国际化现象。在港岛,外国人随处可见,走入任何一家餐厅都听到有人讲英文,或者是法文、日文、韩文……但这里只是T市而已。而且,有些人更有奇怪的想法,觉得香港的一切都会好像其金融或科技般,异常地发达并走在国际尖端。

  错了。

  香港只是一个同性恋不能够合法结婚的地方,香港只是一个变性人不能够和自己所喜欢的人结婚的地方。前一阵子,一综新闻闹得热烘烘,那是关於一个变性人。那一个变性人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结婚,但在香港的法律下竟然不容许,於是他入禀法庭去争取自己的权利,然後事件不了了之,想必是败诉了。

  香港就只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而已。

  同性恋——林春忽然想,他真是同性恋吗? 然而,在他和陈秋在一起时,他从未想起过这一个字眼。是,他和陈秋是同性,他们享受著对方的肉体,但他们之间何曾有「恋」过? 这只算是同性的亲密行为,不是吗? 对於那些没有交女朋友的男生来说,一起做这种事、发泄多馀的精力,也是很合理的,不是吗?

  如果硬要说是恋,那大概也只是贪恋著彼此的肉体而已。年假时,林春在陈秋的家住了一星期,就在最後那一晚,陈秋对他做了些无法挽回的事。林春理应感到愤怒、因为他被人侮辱了,可是,他却感到不可思议地舒服。自那次之後,每当他上陈秋的家,结果就会去做那种事。

  这种行为没有一点痛苦,因为陈秋说,他们没有做到最後一步。他们抚摸著对方的身体,虽然大多时候都是陈秋压著他,在他身上大肆游走。林春往往合上眼,他就觉得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

  很舒服,为什麽会这麽舒服? 他像回到最初的时候,身子浸泡在母亲肚里的羊水、随著母亲的活动的晃著、摇著,然而却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全感。可是,他又分明知道自己正躺在陈秋身下,让陈秋——这一个他说不上是相熟的人,抚摸著自己的身体。

  就是合上眼睛,也彷佛见到陈秋那时的样子,他感觉得陈秋的手是如何反覆细抚著他的身体,有时光只是滑过一次,有时来回搓揉著,有时用力捏下来,痛得来很痛快,或者咬下来、舔著、吻著,他总是用不同的方式去感受林春的身体。最後,林春在陈秋的手泄出来,那种没顶的快感好似自杀那一刻——虽然林春没真正去自杀,但他想像出来。

  高潮那一刻,他往往紧闭双眼、堕入深渊,连带的身子也很像被什麽东西扯下方,一味的向下坠,喘著气挣开眼睛,人又重生了,白光打入他给泪花蒙蔽了的双眼,他看到陈秋那迷糊的、意乱情迷的脸。相拥时,很暖、很热,世界上好像只有两个人,但这样就令林春感到很满足了。

  世界上有这麽多人,又如何? 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接触与亲热,那大家不过是恰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而已,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林春被陈秋拥著的那刻,他总会觉得 : 这就是活著,因为他有心跳、有体温、有行动的能力,并且不只他一个人有著这些活著的证据,陈秋也有。

  心里面空虚的某一块,逐渐被那相拥的一刻感动所填满。

  注一 : 中环,在香港的地位,等於北京上海之於中国。

  注二 : 师奶,即家庭主妇,一般略带贬义,但「主妇」一词则比较文雅和中性。

  注三 : 寒冷天气警告,一般於气温低於12、13度左右,天文台就会发出此警告。

  注四 : 包云吞,比喻人不停嚊鼻涕。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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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32 (美攻平凡受)

  …这是32,回归讨论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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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了的美学课,今天又开始了。林春觉得三月中旬是一个上美学课的好时节,所以尽管他已经好几次没有出席中文学会的活动,这个星期三还是跟陈秋一起逃跑了。说起来,虽然说是中旬,但也是三月十七日的光境了,下旬也快来到。天气虽仍乍暖还寒,但最近两三天忽然回暖,所以林春昨晚才上过陈秋的家。

  吃过饭、喝过热柚子蜜,他们又回到陈秋的房间,做那种事。在他们两人都释放过後,陈秋总会拥著他,问 :「舒服吗?」

  林春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直白地说「舒服」好似有点不知羞耻,但要说是「不舒服」,又不尽然。所以他曾经这样跟陈秋说 :「如果你问我……我的感觉如何,我没有回应的话,那就代表我觉得……还好。」陈秋那时灿笑,说想不到林春会这样害羞。

  「食色性也,人有欲望是一件正常的事。呐,你之前不是常常挂在口边,说性只不过是人类繁衍後代的工具,但现在我和你也做著这种事,并且我们都是男的,无论做多少次都不会怀孕,由你的角度来看也就是『没有建设性的sex』,那你为什麽又一次次的跟我做下去?」

  林春哑口无言,他想回避陈秋的问题,可是陈秋裸身坐在他面前,一手托著林春的脸,然後睁著一双盈满欲望与嗤笑的眼睛,要他回答。林春垂眸 :「不知道。然而……我也不知道。」他想说,或者欲望之所以产生,并不只基於生殖的本能。如果人们做爱单是为了繁殖,那为什麽他和陈秋会对彼此的肉体产生出渴望? 撇开他们是否对彼此有感情,但至少在肉体上,他们对彼此有吸引力,林春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陈秋那时又将林春按倒在床上,敛起眼中的笑意,那黑而润泽的眼睛变得深沉,他以低哑的声音说 :「看来我的教学也挺成功,你这死脑筋也渐渐的有一点开窍。但现在还是未成气候,你对於欲望的理解,还不如一个初中生。让我来当你的启蒙老师,算你幸运了,因为我还未见过有哪一个中学生的欲望,比我更大。」然後他们又迷失於时间中,沉溺。

  这一天,换林春为陈秋上课,他们又到了T市公园。那时,春天初临,花开了不少。其中宫粉羊蹄甲开得最盛。这种花的名字听来很拗口,事实上还算是一种颇可怜的花,因为它长得与洋紫荆太相似,而洋紫荆贵为香港之花,其豔名远播,所以很多人会将宫粉羊蹄甲误认为洋紫荆花。

  可是,两种花的花冠虽然相似,但洋紫荆是姹紫色的,可宫粉羊蹄甲则是粉白嫩红,有一种少女的味道。

  陈秋与林春坐在单车径旁的椅子,苦闷地说 :「你就是带我来赏花?」

  「嗯。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花落那一瞬间,总是令我想到很多。我会想到,有一些人一生汲汲营营,做死一世还不知自己活著有什麽意义,也不外乎是赚钱养家而已,一旦忽然就死了。可是花,就不同。它们自己花期短暂,每一季盛开,必定竭尽全力绽放,至死方休,到了要死的时候,也不会苦苦哀求,而是保留著气节、以悲壮的姿态从枝头掉落到地下。」

  林春一边说,一边仰长脖子,发觉累子,乾脆靠著椅背,闭目养神,在黑暗中拼凑出花的姿态。陈秋翘著腿,嗤笑 :「那算是什麽? 悲壮? 现实一点吧,花的绽放并不是出於什麽意志,这只不过是自然中的一部分而已。你要玩学术,我就跟你玩。

  「花只是造物主手下其中一件东西,它们是没有意志的,凡事依顺著自然。我和你都有修中史,你也应该知道道家思想吧? 在道家思想中,一草一物乃至人类的生存,不过是道…德…命…形…性之中的一个过程而已。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所以花开花落,只是有到无、无到有的一个过程而已,并不是什麽美与不美的问题。」

  「陈秋。」林春低声唤陈秋,林春处於半梦半醒的状态时,声音就会变得格外低柔磁声,如一池洁净柔润的水,陈秋几乎是一听到这种声音,体内便有一股冲动,他苦苦压抑著自己。

  林春徐缓地说 :「你总是叫我现实一点,但美不是那麽现实的东西——很多时候都不是。现实中有很多丑陋的东西,比如说今天我看报纸,见到一个父亲杀了一家五口,然後自杀,见到儿子因为他妈不让他玩游戏机,而杀了他母亲,见到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捉走一个女孩子,然後禁锢了那个女孩十多年。世上常有这种丑恶的事发生,几乎每一秒都有人死亡。

  「然而,想像一下,或者说,换一些角度去看,这些丑恶的事之中也可以包含著壮美。比如说,那个杀了全家的男人,他到底在想什麽? 或者,他是一个穷苦又没出息的男人,所做的工作不获得他人的敬重,也从来不知道什麽是家庭温暖,所以他才感到绝望,而下这种毒手。

  「而那个被禁锢的可怜女孩子,又是怎样度过那十多年呢? 就是日子多辛苦,她亦没有想过要自杀,她只求自己像一只蚂蚁般,以脆弱而坚强的方式活著,希望有一天可以得到自由。

  「人,本身就是一种美丽的东西。自毁的美、人性的光辉、良善、在被逼害之下更显光明的坚毅,还有知道自己不得不死去,而带著一种义无反顾的悲壮……是的,世界上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同时有人出生 ; 有丑陋,同时丑陋底下掩盖著各种各样的美,就视乎有没有人能发觉得到。」

  陈秋一声不响地听著林春的话,同时欣赏著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他。冬天的阳光总是柔和而不刺眼,柔媚的阳光打落於林春瘦削的身子,使他整个人给镀上一次淡淡的金光,淡色的眼睫毛像蘸著水那般,清净得近乎透明。陈秋忽然很想拥著林春。

  花和世人美不美,那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只是知道,他想拥著林春。当林春沉迷於理论与思考时,就不再是一个平凡的人,而是散发著一种光芒。那光芒并不是像街灯般刺目,而是像月亮。

  在广阔的夜空中,那一轮明月还占不了夜空面积的百分之一,可偏偏,每个人一抬头就注意到那一轮明月,是如何幽幽地独自洒落著银白的清晖,它根本不在乎世人的目光,它只是生来就注定要散发这一种光芒,不经雕琢,浑然天成。

  「对於美的事物,你都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我欣赏他们。」

  「至今为止,可曾有一种美的东西是你所拥有的? 无论是曾经拥有,或是现在所拥有,或者只是未来你想拥有的,也行……」

  「没有。」林春睁开眼,柔柔的放远双目,天空很蓝,在太阳的照射下发著一种朦胧的白光,又薄雾又为之蒙上一片轻纱,让林春再一次感到那种由美所带来的感动,他说 :「为什麽一定要拥有呢? 你知道吗,『拥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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