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音-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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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陷入沉默,车窗外的视野比城市内要开阔许多,能看到远处低矮的山丘。有薄薄的水气笼罩下来,让人心里也跟着沉重下来。景泽说:“苏京,你坐后面来歇会,换我开。”
苏京没有推辞,他把车停在路边,将手里的钥匙丢给景泽。的确,坐不同人开的车感觉也是不一样的。苏京开车稳,就算快,也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景泽则不,他开快车时,能让雨滴也跟着飞溅起来。曲静深以前在书上看过,这种类型的人多数会大起大落。得意时,纵酒放歌。落魄时,一餐一饭都成为奢侈。
景泽从后视镜里看到曲静深在看自己,便对他温柔地笑笑。那笑容湿湿的,像被窗外的雨水润过一般。曲静深移开视线,只对着窗外的雨发呆。他在店里时,上楼不是因为跟景泽斗气,而是把现金全带着。真出事的时候,钱还是有用的。
快到方启程说的地点的时候,景泽让苏京给他打个电话,电话依旧打不通。小白反复地按那个熟悉的号码,只有关机的提示音。他只能开车沿着路往前走,下着雨路上的车本来就少,更显出一种偏僻荒凉的味道。
半个多小时后,景泽才隐隐约约地看到前方有几辆大货车。他兴奋地说道:“我看到他们了!坐稳了,马上就到。”车子猛地提速,将车窗上的水滴狠狠甩下来。
景泽把车子停在路边,第一个冲下车,朝那几辆大货车招手:“启程?!启程?…”
方启程正在车里抽烟,见景泽来了,便把烟掐灭,下车。方启程昨晚一夜没睡,此时一脸倦意。他对景泽说:“手机没电了,刚才打着打着就关机了。”
景泽拍拍他的肩膀说:“没出事儿吧?可把小白吓坏了。”
小白站在苏京的车旁边,远远地看着方启程,见他好好的,傻瓜一样穷乐。曲静深也松了口气,但看到身边的苏京依旧皱着眉头,才注意起那几辆黑色的宝马来。
方启程低声对景泽说:“这批钢材,恐怕保不住了。”铺了许久的路,这几个月的心血全放在上面,方启程突然有些疲惫。
景泽问他:“这几辆车吗?”
方启程点点头,景泽打量着那几辆车。其实车子并不是多名贵,但看车牌号,的确令人头疼。商不能劫官的路,自古如此。
景泽走到一辆黑色的宝马面前,伸手敲敲车玻璃。车窗被摇下来,后座有个中年人低声问:“还有什么事?”
景泽笑嘻嘻的说:“大家都是走一条道的,给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
那个中年人说:“这话,用在你们身上,也一样的道理。”
景泽说:“切~要是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这些货,你会拱手相送么?”
“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这是规矩。”
景泽说:“我去你大爷的规矩,你的规矩,还是留给你大爷守吧!”
景泽呼噜了把脸上的雨水,这八辆车死死围住了那四辆货车,势在必得似的。这时苏京朝景泽招手:“景泽?”
景泽小跑着过去,看着苏京:“干嘛?”
方启程正蹲在地上,小白陪着他蹲在旁边。苏京说:“要不就放弃吧,刚才跟启程商量了一下,硬碰硬我们没好处。”
景泽骂了句脏话,狠狠道:“滚他妈的,凭什么啊!…”说着又朝那几辆黑色的宝马走去。
曲静深使劲拉住他:“景泽,你干什么!”
景泽笑着说:“宝贝儿,没事儿,乖乖等我。”
方启程抬头看了苏京一眼,低声问道:“带东西了吗?”
苏京点点头,这是鱼死网破的办法,并且只能拖到天黑。小白听的一头雾水,追问方启程:“带什么了?什么东西?”
方启程揉揉他湿透的脑袋,眼神里全是温柔。卫小武没有下车,抱着手臂,把腿翘到方向盘上,不知在想什么。
曲静深死活不让景泽过去,就陪他站在路边淋雨,旁边是绿化带,全是高大的树木。景泽伸手温柔地擦擦曲静深脸上的雨水,“乖,一会就回来了,你也不想这些东西白送给他们吧?”
曲静深说:“钱什么时候不能赚,非得现在吗?!”
景泽顺了把他湿乎乎的头发,说:“你不是要买房子吗,我也想我们能有个自己的家。”
这句话戳到曲静深心里最疼的那一点,漫天的雨水劈头而下,曲静深是决计不会让景泽再去的。
僵持了几个小时,两方都未了什么行动,似乎都在等天黑。大概是阴天的原因,天黑的比往常要早。雨未停,低洼的地方全是积水。方启程带来的司机全是心腹,用过好几年,也知道他的事。
天彻底黑透时,方启程招呼所有人上车。卫小武被挤到了后座,景泽想要去坐副驾,方启程却说:“苏京,你坐前面。”
车子打开白亮的前视灯,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乎能清晰地看到拉长的雨丝。曲静深问方启程:“启程,是要回去了吗?”
方启程没应声,车子调过头,却斜斜地往前开。后面的几辆货车仿佛收到了什么指令,蠢蠢欲动。
后来不知是谁先开的枪,苏京手里,卫小武手里也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枪。卫小武开枪的样子很绝,不要命似的。景泽堵住曲静深的耳朵,把他死死地抱在怀里。
曲静深像条快窒息的鱼,耳边的枪声不绝于耳,就像电影里演的,在某个下着雨的晚上,为泯恩仇,抛家弃子般的火拼。那几辆货车开的也快,把阻挡在前面的宝马车撞到一边。
苏京朝方启程点点头,方启程让车来了个大甩尾,却没甩掉后面紧追不舍的几辆车。当下,只能拼命地往前开,前视灯被打坏,只能借着后面几辆车的灯光探路。就在这时,车尾突然受到猛烈的撞击!方启程再也控制不住车行的方向,一头撞到绿化带的树上。
车子的玻璃应声而碎,方启程手上全是血。景泽的额角撞到前面的车座上,乍然流出的血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而这并不是结束,后面的车又拼命的撞上来,把他们撞向绿化带下面藤蔓交织的深沟!
耳边是车体破裂的声音,眼前是一片漆黑。风声雨声急促的呼吸声,疼,浑身疼。想要抓住些固定的东西,可双手能触到的只有尖锐的锋利。
第一零六章阴雨
由于藤蔓的阻挠,车子下滚的速度稍微慢了些。^/非常文学/^但从那么高的地滚下来,滚到沟底时早已经破烂不堪。雨依旧下着,从破烂的窗户里扫进来,沾到人身上。黑暗如同噬血的野兽一般,将活人的气息一点点吞噬殆尽。
景泽觉得自己浑身疼,腿卡在驾驶座与前门的缝里,无论怎么动都动不了。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潜意识里自嘲的想,不会就这样死了吧?车窗的碎玻璃渣子扎到肉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想睁开眼睛,似乎闭着眼睛身上的疼就会好些。手上黏糊糊的一片,液体从指缝间淙淙地流着,烫的皮肤滚热。此时天空正好一个惊雷,这让景泽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些。
车子滚下来的时候,小白正好趴到卫小武身上,因此卫小武受的伤不是很严重。只是腿被车窗卡伤了,皮肉里还有玻璃渣子。眼前一片黑暗,他有点害怕,觉得自己离死亡从未这么近过。苏京还没有接受他,他怎么能这样死了?于是卫小武开始喊苏京的名字,他声音羸弱,喊了许多声都没反应。接着又喊小白,也没反应。
正在这时,感觉身旁有胳膊动了一下。卫小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哑着声音喊:“景泽?……景泽?”
景泽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叫他,脑袋里时清醒时昏沉,他睁不开眼睛。卫小武接着又叫了几声,见没有反应,心下更是着急。这样下去,他们一车人都要交待在这里了。他狠狠地咬了自己胳膊一口,意识总算清明些。他费了好大劲,才够到景泽的胳膊,用手心的碎玻璃渣,使劲往景泽身上扎去。
持久不去的疼痛总算让景泽睁开了眼,车子里面很黑,没有一点光,由于雨声干扰的缘故,也听不到任何呼吸声。景泽顿时焦急起来,他家兔子呢?他家兔子呢?!
景泽想大声喊,可嗓子里像堵着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上一丝气。他再用劲,便猛地咳嗽起来,生生地逼出一口血。景泽开始寻找曲静深:“宝贝儿你在哪?曲静深?!…”
他嘴边的血沫子来不及擦,满嘴都是腥甜的味道。卫小武听见动静,又开始喊他:“景泽?景泽?……”
低沉的声音穿透黑暗传到景泽耳里,景泽试探性地问道:“小武?是你吗…”
卫小武说:“嗯,你现在怎么样,能动吗?我们…咳……我们现在得把他们拖出去…”
景泽问:“其他人呢?…”
卫小武说:“不知道,现在就我们俩醒着…我也撑不了多久,腿上全是玻璃渣子…”卫小武歇过来一口气,又接着说:“你现在能动吗…爬,往车窗外面爬…”
景泽没找到曲静深,顿时慌乱起来,他颤抖着声音说:“你先出去,我找了他再一起…”
话被卫小武打断:“要不赶紧爬出去叫救护车,你谁也救不了…”
景泽把涌出嗓子眼的血又咽回去,痛苦地说:“妈的…找不到他,我一个人出去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就像砸在卫小武的心口上,苏京呢?还活着吗?妈的…卫小武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的不服输连个屁都不是!在死亡面前什么都是脆弱渺小的。
短短的几秒钟,景泽脑海里浮现很多事。从认识曲静深到现在,还有要在一起一辈子的计划。不能死,他俩谁都不能死!这样想着,景泽便对卫小武说:“走,一起爬出去。”
卫小武在黑暗里点头,半点都不顾忌腿上快裂开的伤口。景泽刚爬了一会,便感觉到车窗被野生植物的枝条堵住了。那株不知道是什么植物,上面全是刺,但若想出去,腿必须得跪在上面当着力点。此时此刻景泽心里全是曲静深的安危,顾不了了,什么都顾不了了!景泽闭着眼,沉着最后一口气从那植物身上辗过去,浑身都疼,疼的肝胆都纠结到一块,可他家兔子呢?刚才还跟他怄气跟他说话来着…
终于爬出来了,雨点落在脸上,微凉。但陌生黑暗环境,让人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似乎隐隐约约能听到上面汽车鸣笛启动的声音,心里总算稍微松了口气,那群人大概是走了。。
卫小武拖着伤腿走到景泽身边,问道:“手机还能打电话吗?你还能撑多久?”
景泽躺在地上喘粗气,雨水把他嘴边的血沫子冲干净,可却加剧了心口的疼。景泽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没事,去把他们拖出来吧。”
车子整体翻了个,必须得趴着从车窗里往外救人。卫小武负责拖苏京和方启程,景泽则负责救曲静深和小白。等卫小武把苏京和方启程都拖出来以后,却只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白。
景泽再一次从车窗爬进去,但后座那里却没有曲静深的影子。车里很黑,景泽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摸索。可是越着急,越找不到曲静深。卫小武从另一边的窗口探进头来问:“找到了吗?”
景泽急的满头是汗:“明明坐在我旁边的,怎么会没有?啊?!”
卫小武同他一走摸索,良久才摸到一个类似于鞋子的东西,再往上摸,就摸到了腿。卫小武说:“在后车窗跟后座之间卡着,我们得轻点把他抬出来。”
景泽照着卫小武提供的方向摸过去,正好摸到了曲静深的肩膀。他想用点劲把曲静深从里面扯出来,结果却拉不丝毫。景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车窗那里变了形,曲静深恰好被卡在里面。车窗的玻璃碎了,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景泽用手使劲掰着变形的铁皮,有的地方已经扎进他的肉里,感觉不到疼,但他妈的却怎么也弄不动!手上又不敢用劲,生怕碰弄伤了曲静深。
景泽急的满头都是汗,他一声声地叫着曲静深:“宝贝儿…宝贝儿,再忍忍,一会就好了,一定会没事的…宝贝儿…”景泽喊着喊着竟然哽咽起来,这是他与曲静深第一回经历生离死别的事。才知道有多重要,没了他就不行,没了他便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奔头。
景泽任泪水顺着脸颊坚、硬的线流下来,一滴一滴的全滴到曲静深身上。如果曲静深此时醒来,一定会说他傻,可是曲静深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卫小武趁景泽失神的刹那,颤抖着手朝曲静深鼻间探过去,他知道景泽心里也在害怕这事。呼吸已经很弱了,几不可闻。卫小武说:“别担心,还活着,继续掰卡着他肩膀的铁皮。”
景泽如同在梦中惊醒,来不及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便拼命的继续掰卡着曲静深的铁皮。指甲断了,手指流血了,这都没什么,只要他没事。曲静深的双手都挡在脸上,这让救他的难度更大。景泽低声说:“傻啊,就算真毁容了,我也不嫌弃你。”
卫武低声说:“我真羡慕你们,他也爱你,你也爱他。”
景泽说:“他人不爱说话,爱人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可越是这样,越觉得他好,他跟别人不一样。”
景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把铁皮掀起来了。他还来不及欣喜,便小心翼翼地拖着曲静深往后退。他一只手搁在曲静深脖子处,另一只手搁在曲静深后腰上,让自己的胳膊垫在下面,一点点往外拖。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曲静深从车里拖出来,景泽便躺在地上哭了。雨水也冲不尽滚烫的泪水,失去的感觉真他妈糟糕透了,他宁愿自己死一回,也不想他家兔子有事。
卫小武去检查苏京的伤势,还好他系了安全带,身上都只是些皮外伤,大概是撞到了头,才会晕过去。卫小武也不叫他,只是抱着腿坐在一边。
方启程伤的比较重,腿和手臂上被划出很长的一道伤口,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小白鼻梁被撞到,脸上全是血,大概失血过多,昏睡过去。
卫小武问景泽:“现在该怎么办?再不送去医院,恐怕凶多吉少。”
景泽说:“摸摸他们身上还有手机吗?”
卫小武摇头:“拖的时候就翻过了,都没有。”
景泽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空,怀里的人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