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城-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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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两人长着四个黑眼圈,俩熊猫一样软手软脚去学校。高悦的办公室离宿舍近。路德陪他一直走到门口。高悦跟路德熟了,八卦地把自己组几个活宝的事迹添油加醋跟他讲,路德也笑,说:“我们组也有两、三个怪人,不过一共十几个学生,无所谓,你这里一共就三个同学还都是变态,太倒霉了”。
接近高悦的办公室,走在走廊上,高悦介绍:“走廊那边顶头,是我老板的办公室,特大、特高级。刚才我们走过的这头,是技术员安德森的办公室。上次就是他在老板那里抢了我修控制器的功劳,我老板老糊涂了,信他”。路德忽然笑起来,说:“这个走廊就是你说的天堂之路”。高悦不解:“什么意思”?路德解释:“一头是‘操蛋之处’(FXcking place),另一头是‘屁/眼’(AsX hole)”。高悦很少听路德说如此的脏话,拍着他的背大笑。
高悦的办公室在走廊中间,两人在门口分手。高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还在笑,想:路德看上去纯洁,私下里嘴巴够损的。忽然又想:这么说的话,我岂非位於会阴之处?果然骂人就是骂己啊。
吸盘事件(上)
日复一日,高悦的生活和学业顺利进展。他努力搭建的实验台终于可以用了。但是粗粗一实验,效果很差。老板说:“明天组会,你说说改进思路”。
高悦以前做过几次组会报告,都是提前一个礼拜准备。这次只有一天,大感紧张。好在有前几次的底子,回办公室埋头苦干,路德的电子邮件也只简单回一下。晚饭的时候路德跑过来看他忙什么,问:“不就是个常规组会报告吗”?高悦知道路德受的教育里最不怕的就是作报告,耐心地解释:“我以前很少做报告,英语又差,所以有点紧张”。路德鼓励:“你很会表达,肯定没问题”。过了一会,无聊起来,说:“我们先去吃饭,你把东西带回宿舍干一样的” 。高悦警告:“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把报告准备出来,不许干扰我”。路德点头:“正好我也有一些文献要读”。
报告准备得很顺利。主要内容高悦平时不知在脑子里琢磨多少遍,费劲的不过是翻译成英语写下来而已。作了几个漂亮的示意图,仔细检查,默默练习讲两遍,很满意。他一身轻松,回头叫路德:“总算完了”。路德正半躺在床上看东西,说:“祝贺”。
高悦从来没让路德帮过工作、学习的事,忽然心血来潮,拽他的腿:“你过来帮我看看,有没有语法错”。路德正好看文献心烦,闻言从床上蹦起来,走到计算机前快速扫描。
高悦的报告作得很精心,尤其是头几页总结部分,非常漂亮。路德不住点头:“很好,比我作的都好”。高悦不经夸,得意地大言不惭:“当然,也不看看是什么人作的”。翻过几页,路德忽然扭头看高悦,非常惊讶地问:“你开玩笑吗”?高悦莫明其妙,仔细看了看那页,什么问题都没发现,回答:“怎么了”?路德忽然爆发响亮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要倒在床上打着滚笑。高悦脸上挂不住:“嗨,对一个外国人礼貌一些,不就是语法不对吗,你这么笑太小人”。路德滚了一阵,爬起来,憋着笑,说:“对不起”。高悦很气愤,但是不得不求他:“到底是什么错啊”。路德走过来,说:“这个‘The’其实应该是‘A’”。高悦顺手改过来,忿忿地说:“你的态度太差,我不说谢谢”。路德语气古怪:“一切正常”。
第二天一早高悦报告的时候出了大事。一开始很顺,讲到路德前一天看的那页,全组大笑。安娜尖声大叫,连一向冷冰冰的老板、亚伦都笑出了声。高悦硬着头皮接着讲了两句,知道自己出了大洋相,尴尬地住口。山鸡博士跟高悦关系不错,笑着提醒:“你用来描述吸盘的词(sucker)不对”。这个词是高悦从国内带来的权威汉英词典》》上所查。看大家这个反应,知道肯定有毛病。他看电视,美国人经常骂某某东西或人“sucks”,大概翻译成“操蛋”。“sucker”估计在美国俚语里不是好话。
后来高悦知道,美国人可以说是在互骂“sucker”中长大,大意是“傻子、窝囊废”。高悦的报告里,为了改进实验台,通篇都是这里要用“sucker”吸一下,那里要放个 “sucker”,同组的人听了,顿时炸锅。还是老板比较老成,看高悦在台上进退不得,笑着圆场:“悦,你用的这个词太古老,现在的意义已经跟古意不一样”。高悦感激地借着台阶下去:“我回去改了,下个礼拜再讲”。老板点头,又提醒:“下次找个英文为母语的人事先看一眼”。高悦咬牙切齿推卸不是自己的责任:“我找了,他光笑,没跟我说”。大家接着笑,安娜尖声叫道:“悦,你应该把那个杂种杀死”。
接下来的组会,高悦脸红脖子粗,什么都没听。心里一会大骂国内编字典的所谓“专家”们,一会大骂路德,一会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组会结束,他直奔路德的办公室,因为人太多,恶狠狠地说:“你出来”。路德笑眯眯地跟出来,问:“开完会了”?高悦翻脸:“你还问这个?我信任你,你居然看我犯如此不专业的错误”。“不专业”是很严厉的罪名,路德意识到事态严重,停止嘻皮笑脸:“悦,对不起,我就是开个玩笑”。
高悦一路来,心里已经想好说辞,怒道:“你知道别人对我说什么吗?他们说我应该事前找个英文流利的检查一遍”,他停了停,板着脸放狠话:“我听了心里难受极了。我找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你,我信任你,你居然欺骗我”。
这个指控非常正式,路德立刻慌了,连着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糟,以前我学法语,也犯过类似错误,别人也笑我”。高悦余怒未消:“我这是在工作场合,周围是我的老板和同事”。他看路德不说话,继续发泄在会场上恼羞成怒的窝火感觉:“如果你不帮我看,我自己检查,早晚会找出这个错,可是我太相信你了,才出了这个大癖漏”。这是他信口雌黄,即使他再看十遍,也不会怀疑字典,但是路德不知道。
吸盘事件(下)
高悦气呼呼地,也不去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回宿舍窝着。他其实最气自己没文化,出丑。不知为什么,坚决想拖路德一起难受。路德的电话没一会就来了,他直接挂掉。路德没几分钟跑过来道歉。房门没锁,路德进来,手足无措:“悦,刚才你走了以后,我自己想,确实错误很大,你在这个国家,什么都不熟悉,你信任我,我应该帮你把工作做好,我以后再不会了”。高悦听他把错误揽过去,心里好受些,但是还想接着听好听的,没说话。
路德又说:“真的抱歉”。高悦假装看书,不理他。路德说:“悦,我刚才走在路上想,我跟任何其他朋友都不会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忽然想跟你开玩笑”。。。高悦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的人有朋友吗”?路德承认:“从来没有象你这样的朋友。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象和你一样交往,我喜欢和你开大的玩笑,以前从来没有和别人开这样的玩笑。你对我很特别。悦,原谅我,我很笨,我只想跟你开玩笑,我真的不是想让你受到伤害”。
路德非常会组织词语,表达他的歉意。高悦心软了,窝火的感觉在路德的软声软语里一丝丝散去。他心想:路德嘴巴真够甜的。嘴上说:“好吧”。路德趁机把高悦搂住,说:“悦,我刚才进门,看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子前面,很孤单的样子,在生气,我非常难受,我看到你不高兴,心里很难过”。高悦嗯了一声听着。
路德接着说:“我居然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相信我的时候取笑你,我真的太错误了”。高悦的嘴巴有时对别人很甜,然而听别人如此甜言蜜语、长篇大论地对自己说暖心话还是第一次,确实很好听,忍不住嘴角微笑。
路德接着说:“你是那么善良,我的大错误,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高悦真的不生气了。虽然想起组会上丢人现眼就懊恼,但是想:自己也有一半责任,本来根本没路德什么事。他又想:中西的甜话都是一样的。以前高悦想讨好谁,也会使劲给对方戴高帽,这样对方就不好意思生气。他回过头,和路德的目光对视,看见的一双真诚的、深褐色的眼睛,想:甜言蜜语也罢、真心实意也罢,路德也算有心了。
他给路德找了个体面的台阶,慢慢地说:“其实类似的玩笑我以前跟别人也开过,但是这次是我的工作,我非常在意我的职业前程”,想了想,觉得自己发泄够了,反过来说安慰的话:“我其实很喜欢你跟我开玩笑的,以后只要跟工作分开就好”。路德看高悦恢复过来,很高兴,说:“悦,你太好了。我肯定会记住这个教训”。
那个上午余下的时间,路德小心翼翼地讨好高悦。高悦趾高气扬一阵,放下架子,跟路德说笑起来。路德恢复原态,说:“你对英文的了解太‘学者’气。英语有很多土话、脏话,你要学起来”。高悦大感兴趣:“最喜欢骂人话了,上次跟人吵架就只有两句‘不公平’、‘不专业化’翻来覆去用”,又问:“你教我啊”。路德点头:“没问题,你准备先学什么”?
高悦说:“你行吗?先说说你知道什么下流话吧”。路德笑了:“以前大学里的朋友看我私下说脏话都很惊讶” 。高悦想:这点路德跟自己可真象,都是表面道貌岸然,底下男娼女盗。
此后,路德和高悦形成一个习惯,就是吵架之后、自觉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之后,会主动坐下来谈心,互相心平气和地道歉或者指出对方错误。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式,两个人都是理智的人,很多事情,火头过去,经过讨论,很快云消烟灭。
通过这个过程,高悦体会到西方人嘴巴真甜,心里有的善意和感情,嘴里可以非常流畅地说出来。难怪西方作品里的花花公子被塑造为可爱的形象,而中国作品里的花花太岁一定是反角。路德在传教者堆里长大,讲究以理服人、博爱,看得书又多,和一般美国人比更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他如果拿定主意哄某人开心,说起甜言蜜语来,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对方能直接被糊晕过去。他即使生气、有想法,表现方式也比较间接。比如高悦的某个建议对了他的心思,路德会鼓励、夸奖。如果他无所谓,就少夸两句。如果他反对,很少直接顶,一般是提个反建议。如果他非常反对,高悦态度又坚决,他反而又说不定会顺着说、或者开始打岔。高悦跟路德熟悉了以后,很久才渐渐掌握他的思维,路德也才在高悦面前放松、放肆。
高悦以前一直自以为嘴巴算厉害的,但是刻薄话多、正面话少。认识路德后,说话方式有了重大改变。他以前觉得自己性格算深沉的,说话七拐八弯,跟路德一比,才明白自己透明得跟玻璃球一样。
零和一
第二天高悦去办公室,本来担心别人继续笑话他,但是安娜、亚伦见了他照样爱理不理,山鸡博士等人也各忙各的,没人成天惦记这点破事。“吸盘”事件就算过去。
中午的时候,高悦去路德的实验室,一起去餐车买饭。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学校的草地、石凳、开放走廊,到处是学生坐成一圈一圈或者一对一对地聊天、吃饭、有说有笑。高悦非常喜欢这种气氛。
他们在餐车买了东西,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坐好。在学校的一个好处是大家比较独立、开放,俩男的哪怕在一起搂抱,只要别太出格,没人过多理睬。高悦和路德还没到那个程度,不过日渐亲密,开始偶尔混杂地用饭盒、水杯。
那天他们坐下才发现没买饮料。附近有一个自动饮料机。高悦一摸兜,说:“我没有现金了,你有吗”?路德掏出一块钱给高悦,说:“帮我买罐可乐”。高悦知道路德喜欢喝可乐,他自己喜欢莱普顿绿茶。他接过钱,站着不动,继续伸手,说:“借我点钱,我也想喝东西”。路德点头,回身从包里拿出他的喝水杯给高悦。高悦接过来走了两步,想想不对,回头问他:“你给我杯子干嘛?我还是没钱买绿茶”?路德耸耸肩:“那里有个水龙头,你可以接点水喝”。
高悦“嘿嘿”一声,扭身就往自动售货机走。路德大叫:“回来,我再给你一元”。高悦回头,接过钱,夸他:“你怎么这么聪明”?路德作苦脸状,说:“我要是不借你钱,你肯定光买你的绿茶”。高悦哈哈大笑:“我会给你接点水来喝”。
聊天的时候,路德说:“我上中学的时候给我父亲打工,把整个车库刷一遍油漆,才挣四十元”。高悦知道美国家庭小孩干活可以挣钱,但是对具体数目没概念,顺着路德的意思感叹:“这么少”。路德找到知音,大吐苦水:“你知道吗?刷啊、刷啊,好象永远刷不完。手酸得要断、太阳晒得人皮爆掉,一看,才刷了一小片。一天下来浑身上下油漆味都浸透了,皮肤发红、发痒,一个礼拜不好,一个月内闻到油漆味道就头晕”。
高悦点头,同情道:“这四十块也太难挣了”,又问:“后来这四十块你干吗了”?路德说:“我妈直接替我捐给教堂了”。高悦嘴巴大张,想:你这不是被忽悠了吗?问:“你没买玩具什么的”?路德骄傲地说:“捐款是在我名下”。高悦嘴上说:“真了不起”,心道:还是无神论好,封建迷信害死人。
过了一会,高悦重拾话题:“你也别说,我很小的时候,我爸辛苦干整整一个月,才挣四十美元”。路德叫:“真的呀”。高悦说:“就是三百人民币,我妈挣得比这还少呢,他们努力工作,非常辛苦”。路德说:“收入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