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城-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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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褪下衣服,高悦觉得他满身黑毛非常丑陋,索然无味、无法亲近。安迪不知道高悦心里的起伏,等了一会,笑嘻嘻地上来扯高悦的裤子。高悦身体僵硬。安迪又示意高悦用嘴,高悦仍然没有反应,连摸都不摸。
安迪问:“你作什么”?高悦知道安迪什么都没做错,是自己的问题。他抱歉地说:“我今天不舒服”。安迪不高兴:“你这个人很奇怪”。高悦懒得跟他敷衍,自管整理衣服,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好”。安迪不快地嘟囔,高悦不耐烦地说:“美国这么大,遇见不同的人一点都不稀奇,你以前没被人撵出门过吧”。安迪摇头。高悦板着脸说:“那今天就是第一次了”。安迪害怕起来,穿好衣服,说:“我走了”。
星光灿烂
高悦使劲洗澡,然后躺在床上。他租了一个两层小楼,还没找到室友,就他一个人住,座落在一片树林里。后院是个草坪,周围全是松树。新到此地,除了尚不熟悉的同事,方圆一千英里内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他每天夜里独自瞪大眼睛,听着风吹松树的声音,得下夜不能寐的毛病。长夜漫漫。
他想很多人和事情。他想起齐飞。当年自己因为要继续求学,决然地跟齐飞分手。齐飞恨过自己吗?他应该恨,如果他恨,高悦的心里会感觉好点。高悦回忆到后悔的地方,死死咬住嘴唇。
小半年来,眼泪已干,心里难受就咬嘴、咬手,手臂上经常有一圈圈牙印。他想:自己跟齐飞分手是没有办法,路德跟自己分手也是莫明其妙。造化弄人。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他翻身抱住枕头,他特意买的特大枕头。他回忆路德一次说他抱枕头、幻想那是暗恋的男孩,痛苦地问:路德,我为什么忘不掉你?
午夜,高悦仍然毫无睡意。他起来坐了一会,然后去后院的草坪散步。月色清凉,星光灿烂,夜风很冷。高悦胡思一些以前的事情,又乱想一些以后的事情,茫然极了。
在内:青春将逝。他曾经是圈子里最年轻、最张扬的男孩;而现在,年轻的时光和容颜被挥霍殆尽。他特别怕照相,怕见自己的老相。后来发现要照赶快照,再不照,越来越老。然而情感上,却和十六岁刚开始探索的时候一样,一样穷、一片空白。人生起伏,尘土散去,回到零点。
对外:曾经的爱人已经坚决地离去,而寻找新欢非常不顺,心理和生理都出现的很大的问题。厉害的时候,甚至连和男性同事礼节上的握手都不愿意。他觉得这辈子会就此孤独一人地过下去,再不能找到有心灵感应的爱人。
高悦想象自己老了,一个人花白头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凄凉样子。他觉得委屈: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自己难道不是很重感情吗?难道不是很聪明、很有技术、很真诚吗?
他觉得荒唐:世界之大,居然会如此孤单。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高悦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寒而栗。这个念头太可怕,但是象毒品一样甜美、充满诱惑力。他想:死亡是一切的归宿,如倦鸟归林,永回大地。所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世界太苦闷,太多的狼在丛林里游荡。他不是狼。狼不是狠心就能当的,必须不断进取、努力发现挑战、不回避,才能攻无不克。他是羊,他认输,他退出这个无望也无趣的比赛。认输之后,痛苦不再会无情地压榨失败者。他抬头望月,想:清冷的月光象童话一样纯洁,自己被埋在地底,虫子寂寞无声地吃掉自己的眼珠、内脏、肌肉。曾经青春的肉体跟随痛苦的思想而逝去,这是多么美妙的一种解脱。
他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他的实验室有大瓶的剧毒化学品。作为负责人,他有保险柜唯一的钥匙。只要几十毫克,半秒钟,他就可以大声嘲笑痛苦,躲进黑暗的世界,永远避开挖心掏肺的折磨。
他心里计划着遗书。不写给路德,他不配。可是怎么对父母下笔呢?几天前通电话的时候,他们还是那么高兴:独生子工作顺利。突然的打击到来,他们怎么办?他们的晚年将是多么凄凉?高悦枯萎的泪水忽然又流了出来,这次是为年迈的父母。他跪在月光下的草地上,把额头贴着冰冷的草地。他躺下,看着广大、神秘、高远的星空,对自己轻声说:“高悦,这样不可以,他们会伤心死”。
高悦坐回书桌前,在计算机里列出自己的想法,计划下一步。他喜欢作计划,虽然从来没有用。他想:自己大概得了抑郁症。抑郁症是内分泌系统产生的某种化学品使情感消沉的生理反应,不是理智的。就像拉肚子,是需要治疗的一种病,不需要自己硬抗。
第一、要去看医生,用心理治疗、药物治疗。第二、努力工作。新的工作很有意思,从中可以得到无上的乐趣,路德说得对,寂寞可能成就事业。第三、多想想老去的父母。第四、养狗、养猫。。。
他接着想:第五、如果合适,还是要找适当的伴侣,再怎么说也比猫啊狗啊强。说白了,不就是加强版的室友吗?
他回忆自己的童年、少年时期。作为一个独生子女,有一对严格要求的父母,本应最开放的年代被孤零零和书本关在家里。他怕死了一个人的日子。高悦小时候,如果有朋友稍微对他好一点,他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所有来分享。当高级巧克力还是奢侈品的时候,有一次,小学时,高悦偶尔得到一大块,忍着不吃,请小朋友来家里吃,然后眼巴巴希望朋友多留一会。可是小时候的高悦傻呼呼,不会察言观色、不会花言巧语、不会诗乐棋画、甚至不会游戏。而他那个朋友是非常机巧的小孩,吃完巧克力就走。高悦使劲回忆:当初自己伤心了吗?好象有点,好象没有,忘了。遗忘,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后来高悦慢慢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甜言蜜语,但是本性不能永远掩盖。他想:自己的性格从小就这么弱,这样的性格,难怪最后这么惨。如果时间倒流,高悦会坚强得多,直面内心的软弱,早早发现路德的问题、帮助他一起解决。以他的聪明,处心积虑盘算事情,希望很大。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
他迷茫万分,想:任何其他问题,比如如何和人打交道、如何作人、作学问,都有书本知识可以学习。对于感情问题,尤其是同志的感情问题,前人有没有经历过类似难题?有没有书籍经验可以借鉴?
大结局
山重水复
时间荏苒,高悦和路德分手后独自生活。工作数年,成绩不错、和同事关系融洽,被破格提升。同事祝贺他:“恭喜”。成年的高悦性格大变,沉默寡言、点头而已。
走在熟悉的校园里,高悦感觉象做梦:第一批学生已经毕业,有的当助理教授开始带学生。按中国的说法,他是当师祖的人。不知不觉,青春全部过去。
高悦回到办公室,跟秘书交待一些琐事,又和上门来问问题的学生说了一阵话。高悦对学生总是很和蔼,来者不拒,不但回答他们的学术问题,对一些出色的学生还尽量给他们事业发展的忠告和帮助。他看帮自己管理实验室的杰西卡等在外边,知道只是些报销登记之类的小事,说:“你下午再来可不可以?我现在没时间”。他坐下,想把一个报告写完。习惯性地查一下电子邮件。其中几封来自学校的泛同性恋中心。高悦以左翼自由主义分子的身分在泛同中心当导师,数年来颇组织了一些社会活动。
高悦删了些垃圾,忽然看到一封信。送信人的名字是路德维西。高悦停了一秒,点开信件。信里说:悦,你好吗?我要订婚了,你来参加,当我的伴郎。高悦微笑起来:真有意思。
路德的订婚典礼不象想象那样盛大。他的家庭成员都来了。高悦见到了路德那个号称枪法很好的父亲,一个矮小秃头的瘦老头。路德光兄弟姐妹的家庭成员就几十人,加上赶来的堂兄弟姐妹,以及女方亲友,人着实不少。
路德更成熟了。和以前一样温文尔雅,礼貌周当。高悦和他握手。他热情地介绍:“悦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来太好了”。高悦微笑着回礼,说:“你的订婚典礼,我当然要来”。他仔细、好奇地看着新娘,一个美丽的金发女孩,一开口很重的美国南方口音,白皙、苗条、开朗,一定会给路德生几个漂亮的儿女。
高悦送上礼物,新娘当场打开,立刻惊呼:“天啊,太美了”。一只珠光宝气的豪华手镯,如水流动,在新娘美丽的纤手上刺眼地闪耀。高悦微微点头,眼睛看着路德,说:“你喜欢太好了”。路德面无表情。
人来人往,高悦和路德见一下面就分开。除了路德,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也无意认识,独自在典礼周围游荡。自助午宴开始,高悦注意到有很多中国菜,而在场只有他一个亚洲人。西餐菜里有好几样旁边专门放了卡片,标明不含奶酪,是路德的笔迹,高悦再熟悉不过。
高悦远远向路德看去,路德很忙,团团转,但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看过来,跟高悦目光相对。路德排开人群走过来,说:“你到侧房等我一下,我有话说”。
路德进来,关上门,典礼的喧嚣被关在外面,室内一片安静。路德问:“你最近怎么样”?他的眼神永远那么诚恳,笑容亲切。高悦想:这是怎么练习的呢?
高悦礼貌地、作为一个老同学本分地回答:“还好。没有你厉害。我看到你的工作上了新闻,很多人在关注你的工作”。路德点头:“谢谢”。高悦继续说:“你象新星一样升起,没什么能阻挡你向你的目标迈进,祝贺你”。
路德说:“你也不赖,我知道你升职了”。高悦惊讶道:“你知道”?又说:“很惭愧,比起你的成就不值一提”。他停了停,说:“说起来,谢谢你当年对我的鼓励和推动”。
路德看着高悦,微微摇头,柔和地说:“不用谢。我对你并不好,你知道,我也知道”。
高悦觉得心里什么东西在咯吱咯吱地破碎,似乎是万年冰山在崩溃。他努力保持平静。
路德接着说:“一起出去走走,好吗”?高悦迟疑地问:“可是外面的典礼”。。。路德面无表情:“我没有那么重要”。
两人走在林荫路上。林荫路曲曲折折,通向海边。海浪如白色的长线,前赴后继打碎在石头的海岸线上。
路德打破沉默:“你这几年写的每一篇论文,我都读了”。高悦扭头看他:“你根本不是我这个专业的,看得懂吗”?路德摇头:“看不懂。但是有时夜里睡不着,看着你的文字,有你名字的文章,我觉得很温暖”。他说:“我能看出你在进步,飞快地进步,一开始文笔、论述很幼稚,但是现在非常老辣”。这些论文是高悦几年来全部的心血结晶,他笑道:“我一开始还犯语法错误呢。没想到有你这么一个认真的读者。幸好都是用心写的,否则我现在要紧张了”。路德道:“没有‘蠢货、吸盘’(sucker)的错误”。两人都笑起来。
路德停了一会,说:“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可以直接纠正早期你的语法错误”。高悦注意到他没有用虚拟语气,思索着回答:“我这个人只能从自己的错误里学习,一个人摸索也许进步更快”。路德微微点头。
对话一时中断。风从高远的蓝天吹来,吹过山上的树木,林涛翻滚,永不停息。
路德忽然转变话题:“你知道吗?你们大学现在正在挖我,我只要点头,我们就可以在同一个大学工作了”。高悦听了,没有任何激动,说:“是,现在想挖你的大学大概有一些,你可以找一个最有利的”。路德看着大海,轻声道:“悦,我在现在的学校很愉快。如果是别的学校来试探我,我想都不想就拒绝”。高悦低头不语。
路德看高悦不说话,说:“你肯定这几年很受苦”。高悦的心里涌起无数刻薄话,他抬头,忽然看到路德的眼角出现了微微的鱼尾纹,一下心软起来,说:“你也不好受吧”。路德沉默,点头,又摇头,说:“悦,这几年,我体会到一件事情”。高悦认真地听。路德说:“就是我不是宇宙的中心,我就算把自己牺牲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高悦看他说得幼稚,微笑一下。路德停了一会,忽然又说:“悦,你这样的人,跟我这样的人交往永远会吃亏”。
高悦耸肩,转过去看海,说:“是啊,我知道”。路德轻拍高悦的肩膀,这超过了高悦之前给自己设死的底线,但是高悦无动于衷。原来底线可以这么容易被突破。
路德说:“艾玛,我的未婚妻,是个好人。我其实认识她才三、四个月”。路德停下来,高悦等他的下文。路德继续说,声音低沉:“我计划晚上宣布取消订婚”。高悦吃惊地扭头问:“因为我来了”?话出口,觉得唐突。
路德不以为意,说:“一半因为你。不过即使你不来,我也会宣布取消。继续纠缠下去,会象害你一样害了她”。高悦心里开始剧烈波动,嘴里波涛不惊,说:“哦,可惜了那支手镯,很贵的”。路德慢慢说:“悦,我跟你分担手镯的费用”。高悦耸肩:“不必了,一条手镯还穷不死我”。路德又说了一遍:“我以后和你在一起工作、生活,可以分担一切费用”。
高悦没有说话,只是看海。从半山的林荫路看下去,沙滩上有一个游乐场,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表演场,正在给孩子们上演马戏节目。几头雪狼被彻底驯服,乖乖地按照人类的指令做各种动作,看台上传来孩子们的欢呼。高悦看得似乎呆了,很久没有动作。
高悦忽然说:“路德,我在想,这些狼”,他思索着组织词语,慢慢说道:“它们原本在深山里野生,野蛮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