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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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到郊外逛了一圈,看了看四周的景色。青山,流水,的确是都市中少见的东西。他又选了一些角度拍照,想着回去给林翎看看。他应该是十几年都没旅游过了,只在两个城市来回,也该看厌了。
少见的冬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他跑到一处亭子中避雨。身上湿了一半,山中的寒气也让他不断发抖。
他看着还在山脚四处躲避或是撑开伞的行人,深吸一口山腰上的湿气,无端想到高中学的两句词,“山是眼波横,水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张珉有些自嘲地想,情人本是女子,他现在却只是很想见到另一个男人。
他想他是真的喜欢林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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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的几天过得很快,张珉只买了一点特产就回到家里。头天晚上听说林翎已经出院了,他在家里仔细把旅游时照的风景照整理成册,和特产小吃、两个男子的陶塑一同装进袋子里。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让助理把袋子放在林翎桌子上,又附了一张纸条,邀请他今天去家里吃饭。
张珉一上午都带着些兴奋又期待的心情。
林翎早就该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可能一辈子单身,只要他走出来了,希望跟别人交往生活,他就有把握。
他想得很清楚,他喜欢林翎,他希望能照顾他。
他们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不可能再像刘穆和林翎以前那样纯粹理想。他想过很多事情,这是慎重的决定,林翎一定明白。
他等了很久,下午的时候林翎才发了条短信过来,说是谢谢张珉送的东西,特产很好吃,晚上没有时间不能赴约。语气疏离客套,跟平日没什么不同。
他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觉得有些失望,又有点恼火。他不知道林翎想要的东西,没办法接近他,更不了解他以往十年所经历的事情。
他已经那样明显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也一定要明确地知道林翎的意思。
下午快到六点的时候张珉提前结束了工作,直接到林翎的办公室等着他下班。
“怎么样?东西好吃,照片也好看吧?今天能不能抽空到我家里吃顿饭?”
林翎有些无奈地说:“我今天是真的没有时间。”
“去看看么,上次,不知道多久以前就说要请你尝尝我做的柠檬烤肉,今天刚好有材料有时间,就赏个光嘛。”
“可是……”
“亏我还从那么远的地方把手信带回来送你,这点面子都不给?又不用你请客。”
“……能不能换个地方?”
“啊?没有别的地儿可以做这个啦。不要紧的,别的地方反而不好跑,你要是不认路我再送你回去。”
“……那先说好,今天别喝酒行么?”
“就算我喝一斤,你都不用喝。行了吧?”
“……最好别喝多了。”
“好好好。快点收拾东西吧?”
“呃?……哦,还有点工作没做完,你先等等……”
“我来帮你。”张珉拿过剩下的几分文件夹,快速地翻阅批改完了,说:“本上司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快点下班吧。”
林翎只好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仔细地把桌脚摆放的那个包着陶塑的纸团放进提包里,才跟着张珉出了办公室。他边走边说道:“今天能不能尽量快一点,别拖到太晚了,我……”
“放心好了,今天怎么这么罗嗦……我的手艺绝对会让你吃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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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 。。。
“怎么样,尝尝吧?”张珉把一盘有些糊了但还是挺香的肉摆到林翎面前,又拉开另一边的椅子。
“闻起来很香。”
“呵呵。这可是我唯一获得过称赞的菜。”
“不错。”
“你还没吃呢吧!”
林翎咬了一口,半天才说:“有点酸。”
“哈哈哈……今天一定要吃饱才行。林祤那个事情我想了想去还是觉得对你没法交代,现在只好先请你吃点东西补偿咯。”
“呃,这个谈不上。对了张珉,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这个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林翎从包里拿出那个被拆开了一条缝的袋子放到张珉面前。
“……什么意思啊?好不容易带回来的礼物给你就收着呗。”
“张珉,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年多。”
“我们也算是老同学老朋友,有什么事情就别太拐弯抹角了,可以么。”
“……你这算是拒绝。”
“说到底,你怎么也不算是同性恋吧。”
“对,我以前的确只交过女朋友。”
“你真的了解我们的感觉么?说穿了,我们喜欢男人就像你喜欢女人一样,各有各的审美观、品味、如果够幸运也能有长久的恋人,没有差别。”
“既然没有差别,为什么……”
“我说的差别仅仅指向一方面而已。你根本没必要掺和进来,这不应该是你这种谨慎稳重的人做的事。”
“不,我很谨慎,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过了,家里的孩子不只我一个男丁,我的父母已经有了隔辈的孩子,我不必考虑继承什么的问题,即便是其他人知道我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也只会暗自窃喜……”
“在这件事上,你未免太理想化了。你不是同性恋,你根本不会知道我们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找到心仪的人。”
“……你和刘穆不就是从高中谈起的么?”
“……嗯。我们很幸运。”
“如果不是刘穆生病去世的话。你难道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不再去找别人了?你才三十岁,你还年轻,你有的是时间。”
“同性恋……三十岁已经算老了。我们没有多少剩余时间可以再去找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即使有,也未必能够像恋人一样相处。”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刘穆已经死了,你到底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张珉看着林翎平静的神色长叹了一声说:“你疯了。”
“那……你要听我讲讲刘穆的事儿么?要不要听听我们的故事?”
“……等等。”张珉站起身从柜子上拿了一瓶酒一个杯子,放在桌子上,“我喝,你不用喝。听一个故事的时间,对吧?”
“……”林翎失笑,随后又讲起一些自己还记得的事情。
“我第一次看见刘穆的时候就很喜欢他,那时候我还是高一。高一校运会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校内的两百米接力刘穆跑第四棒,当时我们班第四棒跑了五十多米还领先,结果我看着刘穆跑步的姿势马上就大声喊加油,他后来拿了第一,我被班上的人狠狠修理了一顿。”
“刘穆运动好像是还不错。”
“但是校运会结束的时候我去帮忙搬摄影机,刚好碰到要采访他,他采访完了走到一半又跑回来问我是不是那个帮他加油的人,我当时特别开心。”
“……就因为这个?”
“后来,高三的时候不是出了那个事儿么,本来我们商量好直接坦白算了,对着两个成绩好的学生老师一般会慎重考虑处分的问题,结果刘穆是一个人扛下来的。”
“他什么也没说?”
“那还好点。老师问他照片上另一个人是谁,其实不少同学老师都猜到是我了,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不记得了。他为了不影响我,才对老师暗示他私下过得很混乱,品行不端。本来校方只想当做性向不同模糊处理,只是因为刘穆的回答才取消了他的推荐和他在高中三年的所有荣誉。”
“所有……?”
“对。那场谈话被人听见了,你能想象这件事在其他级传得多难听吗?还有人对他父母添油加醋地乱说,我们都离开了家人,两个人背着包跑到临市去上大学。后来刘穆还在临市遇见了当时听说过那件事情的人,你知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就算如此,事情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不管怎么说你们后来过得不错啊。”
“你不懂,所有事情都是我们一起扛的,十年时间也是一起过来的,外人能知道多少?”
“是,我不了解,可是就算你们有这样的过往又怎样?全都已经过去了,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人死了,没地方可去,没有灵魂,完完全全不存在了!”
“那又怎样!”撕心裂肺的低吼,林翎颓然捂住眼睛。
“……我还爱他。我只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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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五 。。。
张珉看着林翎有些疯狂的样子被吓得愣住了。他很快地喝下一杯酒,半晌,轻声问:“值得吗?”
“值得。张珉,你根本不懂那种感觉,你没爱过别人,你交的女友不过是你有些好感的女人而已。”
“你……凭什么这么说。”
“当时刘穆因为同性恋的事情跟他的父母闹得很僵,有几天我看着他手臂上全都是青紫,我问他他说是摔的,其实那个痕迹一看就知道是皮鞭抽的。当时我父母听到我说喜欢男人的时候差点进医院,刘穆的父亲后来把他赶出家门。当时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他浑身是伤,提着一个箱子站着。
“后来我们两个人提着两个包跑到临市去,四年里面学费都是自己赚的,放假的时候无处可去只有不停地打工。十年的时间只接过一个家人打来的电话,再见到刘穆的父母时是我去请求他们参加儿子的葬礼。”
“……如果社会风气再开化一些,父母能再开明点,也许……”
“你还不懂吗张珉?我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社会风气,能瞒着就瞒着,确实省了很多不便;但是被别人知道痛骂也没什么,我们在意的是家人!你知道那种被亲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觉吗?”
“……我的父母,并没有那么保守……”
“不,我们不是在埋怨他们太过保守僵化顽固!我们是怨恨自己,排斥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我们总是在想为什么自己是同性恋,为什么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必须伤了父母的心,为什么要让他们把自己赶出家门还不得解脱,要接受邻里朋友的指指点点和议论!
“十年,我们每个除夕都盼着他们能打来电话问候一下,我们希望他们有一天能想明白,我们对着坐的时候其实还在顾虑,不是子嗣,而是对父母的愧疚。我们每天都在想他们是不是老了,需不需要人照顾,其他的亲人能不能别再说起我们的事情……有时候又希望他们能提起我们,说一些小时候的样子和原谅我们的话。”
“……我的确不懂。”
“对,你不懂。张珉,理科生太喜欢把一件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说实话你真的太像一个旁观者,他为我做的所有事情没有一样是你付得起的代价。”
张珉勉强笑了笑:“……也许吧。”简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无法反驳,只能一杯接一杯往下灌。醉得深了,他竟然晃神想起,母亲要是看到自己的样子又要骂自己没出息不懂礼仪……
一瓶酒已经喝完了,张珉撑起身子,轻声说道:“要听听我的故事么?高二,我那时候……特别喜欢听你唱歌,那个……王菲的《红豆》,高中的时候你唱的那首歌,特好听。我当时特别羡慕,不是,嫉妒你和刘穆。
“我看见你们两个抱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真的,我曾经想过要告诉所有人,把你们赶出学校……可是后来又不想了。
“同学聚会见到你的时候我很想再跟你谈谈以前的事,我没想到刘穆会死……也没想到那么巧,你就进了这家公司。
“后来……后来我就喜欢上你了,没什么好多说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张珉慢慢趴在桌子上,摊开的手掌上有被热油烫过的痕迹,创可贴也掩盖不住。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特别想听你唱那、那个……什么来着……”
林翎静静听着,等到听见张珉长而缓的呼吸响起,没再管他,拿过外套轻手轻脚出了门。
他坐进车里,看着那个微笑的瓷娃娃,抬起手来戳戳它的脸,然后露出一个很像娃娃的笑容。
刘穆把坠子做好的时候说他是按照林翎的样子做的娃娃,结果还打算取一个特俗的名字“福临(林)”,简称“阿福。”
当时林翎不信,还调侃了他的手艺几句,没想到现在看来却真是有一两分相似。
林翎起动车子开了回去,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在台灯下写完了最后一页信纸:
刘穆,今天我决定抛弃这个有太多熟人旧事的纷扰城市,回到我们待了十年的地方。以后将有很多的空余时间去看你,我想你会非常高兴。事实上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前一封信已经说了……我想你也许非常嫌弃我的文笔和流水账一样的记事,不过这也许是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因为我以后应当有很多机会去陪你说说话……这半年的积蓄足够买一套小房子了,我会过得很好……林翎。
林翎把信纸小心地撕下折好放进了信封,装进盒子里面。那里又积攒了半本信纸的文字,他一封封拿出来仔细看了编号,又把它们收进了整理箱。
他又拿出一张A4纸来,写好了辞职信。之前听张珉说公司最近恰好要裁员,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看看好不容易布置起来的房子,叹了口气,就开始把书架上的书本一点点小心地移到地下摞整齐,准备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