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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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桌上除了幼严家陵不明所以,还在不停逗着小金小银稚嫩声音外,大人们都沉默下来。
赵翠花嘴里不说,心里却知道这夜饭并不团圆。
虽然今小叔回来了,桌上人比往多了,桌上饭菜比往丰盛了……不过她知道,公公嘴里“团圆”是因为桌上还是少了人——二叔没回来。
可是二叔不会来……赵翠花觉得这个完全是自家公公问题,哎。
缓过神来,看着同样沉默下来严盛老两口和藤子都,赵翠花这才惊觉自己不合适……这个家如今就自己一个女人,爷们们不在场,她这个女主人要是不出来撑下场子,再不说句话,不把气氛带动起来话,这夜饭怕是吃不顺心了。
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不是滋味情绪,赵翠花拿起筷子给严家陵夹了一筷子菜,手肘轻轻碰了碰张超英胳膊,笑呵呵道:“啊,叔,婶,小藤吃饭啊,这么大一桌子菜,小叔可是做了好久啊,他哥俩一会就出来,咱们吃吧吃吧!”
赵翠花话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把桌上各揣心思另外人拉回了魂,很快那股沉郁气氛也缓和下来。
严盛抽回心思,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端起酒碗,碰了碰藤子都酒碗:“小藤啊,还能喝不了?爷们家家,不会这么点就焉败了吧,嗯?”
“啊——”藤子都这时也堪堪回神,看那挑眉带着挑衅严盛,嘴巴一撇:“盛大叔,你还真小瞧我啊。”说着就端起酒碗,回碰了严盛酒碗,道:“虽然这白酒喝不惯,不过我酒量可没那么小哦。”
“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严盛眼中冒出兴奋:好久没和人拼过酒了哇!
“哎哟,你们倒是慢点喝。”张超英伸手给严家陵拂掉沾在嘴角糯米饭粒,看到两人灌凉水似喝酒样子,赶紧给两人跟前碗里夹了几个酥肉丸子,舀了两勺豆腐羹,嗔怪道:“吃点东西再喝,空着肚子喝还不烧死……啊呸呸,瞧我这嘴啊,空肚子喝酒烧肚子呢,吃点东西再喝。”
“就是就是,婶子说得就是有道理。盛大叔啊,不听婶子话,小心回头让婶子好好给收拾一哦。哎哟——”见缝插针藤子都立马接过张超英话,学着跟严盛说了一遍,免不了讨来一筷子敲。
“咳,没大没小。”不知道是因为藤子都话,还是因为喝了酒,严盛瞪了藤子都一眼,暗色脸上浮现一层不自然暗绯色。
看着气氛缓和下来,赵翠花松了一口气,瞥了严强房间方向一眼,心道:每都这样,何时是个头啊?
哎,啥时候这人能回来全了,安安生生地让一家人吃团圆饭啊!
严澈兄弟俩伺候严强睡下后,很快也出来了。
这夜饭也就吃得有些缺兴,好在藤子都这个活宝在这,严盛偶尔打趣他几句也不见生气,几人一边扯着不搭边话闲聊,一边看着春晚讨论谁谁谁小品好笑,谁谁谁歌唱得好下,不到点钟就结束了。
而后张超英和赵翠花端碗收盘子,把严澈赶去厅里,让他和爷们们看电视抽烟打牌,别再掺合她们婆姨家灶房活了。
大夜守夜,这是习俗。
严强向来不多话,脾气也好,对小辈也不虎脸,是严家湾字辈里最和气老人。
严江又是轻一辈中唯一没出去打过工,小日子还过得最不错一个。不单一家口都住到了镇上,自己还开车赚有小钱。
至于严澈,那更是不用说了。虽然难得回家过,但是众人还是把能和他说上话当成一种荣耀,不管怎么说,毕竟严澈可是严家湾第一个大学生嘛!
因此,他们差不多吃完夜饭,两个婆姨也利索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湾里陆陆续续就有人过来串门了。
老人小孩、轻男人女人,一下来了多二个人,还个个都带了一些零嘴。
眼看人来得越来越多,屋里越来越挤,张超英和赵翠花暗地一合计,琢磨着外面天气还不错,干脆让力气大汉子们去湾里搬了几张大桌子,取了几条长凳子。
打开那几个亮堂堂百瓦灯泡,就在竹楼外院子里支了几桌,上面摆满了瓜果零食,把屋里彩电业搬到了竹楼走廊上小桌上,正好坐在院子里闲聊唠嗑时候,还能看春晚。
后面来几个轻人身上居然带了几副麻将,索性又开了台。
小金小银在初初刚有人进屋来时候,一个闪身,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严家陵找了几圈找不到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跟着过来串门几个小孩跑到院外,放起了烟花来。
……就这样,严澈家院子里一下热闹腾腾,变得比镇上茶馆还热闹。
趁人不注意时候,藤子都带了几罐啤酒和一包香烟,独自一人悄悄地爬上了雾戌山。
其实,在开饭时候,藤子都就有了想逃冲动。
看着人家家人团聚,藤子都心里别扭难受只有他自己清楚。
曾经,他不屑于这种一群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围着满桌子油腻腻饭局,觉得俗,觉得那是暴发户才做事。
而今,他却很喜欢这样氛围,甚至发现……他在羡慕着、嫉妒着严澈拥有这样温馨亲情。
越是看着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这种滋味,纠结得令他眼眶发热,鼻翼发酸。
爬到了雾戌山山顶草亭,藤子都靠着草亭柱子望着黑漆漆天空,一股温热液体悄悄从眼角滑落到了脸上,整张脸变得冰凉。
听着山下热闹喧嚣,藤子都更是忍不住伸手按住胸膛,感受着内里跳跃心脏,嘶哑着声音,一声几不可闻“爸”从翕阖嘴唇中溢出,淡入冷风里。
这一声称呼是老爷子在离世时,凭着最后力气对他请求。
虚弱老爷子躺在那雪白病床上,不似平常那么精神抖擞,狡诈干练,也不若平日那么声若洪钟,目光如炬。
那眼神,只是一个风烛残老人,带着期待,带着恳求地看着他,等待他喊一声“爸”,等待他一声原谅地称呼得到救赎……可是,他喊不出,喊不出来啊。
那时他面上毫无表情,用冷冷地眼神看着老爷子,看着老爷子怎么咽气,然而心底却在热滚滚地翻腾,数来各种记忆画面蜂拥而至,乱七八糟,搅合得他一阵阵躁乱……明明嗓子很痒,几乎应了老爷子请求,一声“爸”即将脱口而出时,那一个字被他生生哽在喉咙,梗得嗓子一阵阵痉挛钝疼。
老爷子……就那么热切地望着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用尽一生慈爱地看着他,直至瞳孔变灰,消散,死不瞑目。
无数次梦里,藤子都还能梦见那么一双眼睛,带着那么多令他心疼期待,也含着那么多令他心悸绝望。
其实,这并不是藤子都多么无情,多么无意,这一切都是所谓因果。
当第一次见到老爷子时,藤子都刚记事,才不过六七岁大。
六七岁大小藤子都在疑惑到底该喊这个人做“伯伯”还是“爷爷”时,老爷子帮他做了抉择:“我是你爸爸,跟我走吧,以后跟我一起生活。”
于是,小藤子都就有了爸爸,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不用挨冻受饿,有大房子住,还有很多佣人伺候藤家小少爷。
可是这一切,小藤子都不喜欢,不喜欢冷冰冰这个爸爸,更不喜欢冷冷大房子里那些哥哥姐姐和比妈妈还老新妈妈。
只是那以后,老爷子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不习惯陌生环境小藤子都想去找他自己妈妈,于是求着照顾他爷爷带他去,那个爷爷摇着头,一脸惊恐:“小少爷,请您不要喊我做爷爷,我是您仆人。一定要记得啊,不然老夫人要责怪……”
为此,藤子都哭过也闹过,无外乎就是要去找妈妈,要回家……不过,换来只有黑漆漆小屋关几天和咕噜噜肚子饿几天。
爱笑嘴甜小藤子都开始变得沉默,变得不愿意出门,变得不再喊任何人……包括老爷子了。
后来,小藤子都长大了……大哥和两个姐姐喊他“杂^种”,老夫人骂他“biao子养”时,他也不反驳了,只是带着痞笑,好似看猴戏一样看着这些哥哥姐姐,然后在看着他们歇斯底里,暴跳如雷。
再后来,小藤子都知道了自己妈妈居然用一张支票将他卖了,带着巨额支票,和着另外比老爷子轻男人到外逍遥浪漫去了。
再再后来,藤子都就成了藤家有史以来最大污点,成了瀛都有名纨绔子弟、花花公子——眠花宿柳,纸醉金迷……美人膝上卧,醉亵一宵春。
当人人都骂他是“种^马”、“精虫上脑”时,藤子都心是黯然。
当老爷子骂他“不成器”、“烂泥扶不上墙”时,藤子都心是平静。
直到一次枝城之行,一个五官精致到令他怀里女伴都心生妒意男孩,出现在了他面前。
男孩清澈双眼,疏离微笑让藤子都已经麻木心被刺痛,他觉得被人敷衍,觉得被人无视了,而这个男孩就是那个主谋。
于是,他内心涌出暴怒情绪不可遏止。
一把揪住男孩衣襟,怒视男孩清澈双眼……男孩双眼很漂亮,漂亮到里面莫名其妙令他怒火更炽。
酒吧老板是狐朋狗友一个亲戚,顾及主人心情,在一阵谄言媚语劝慰下,藤子都怒气渐渐消散,被老板骂到狗血淋头男孩也被拉了下去。
清醒下来藤子都不自觉地嘲讽起了自己,猛灌洋酒,身边人看出了他余怒,和他玩笑支了损招,问他敢不敢打赌,赌那个男孩能坚持几天。
藤子都嘴一撇,搂着身边女伴倒进沙发里,答应了。
孰料事后第二天,他还没来得及目睹那个赌局如何施展时,他就被老爷子人押回了瀛都。
本来已经将这些事遗忘藤子都,直到在瀛都一个意外场合再次与男孩相遇,觉得面熟他经人提起,才想起那个在枝城“得罪”过他男孩,这才想起打过那次赌。
兴致一起,耍着无赖主动找上了那个男孩,没曾想半途杀出一个男人,狠狠将他揍了一。
之后他被老爷子教训了一,这才知道打他男人是京城某太子,而那个男孩正是人家最好朋友。
气急败坏老爷子警告藤子都,那位太子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大爷,让藤子都长点脑子,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装孙子……如若不然,就是被人家打死,老爷子也不敢找人家算账。
为什么男孩会跟那个太子在一起?
许久之后,藤子都才知道:几人在藤子都走后,也差不多忘掉了那个赌局。没曾想在京城遇上了已经上大学男孩时,发现已经长大男孩比以前更漂亮了。
于是,其中一人动起了邪心,加之又想起了那个赌局,恶由胆边生……结果被那位太子横空杀出,不单出手将那个男孩救下来,几人还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那位动了邪心还被揍断了根肋骨。
藤子都这次被揍,算来还是那位太子爷为了男孩第二次出手,而且下手轻了不少。
只不过,几人悄悄地告诉藤子都一个与老爷子所述相左真相——那男孩并不是那位太子爷什么朋友,只是一个农村出来土包子,还是一个靠卖后面兔爷,这才巴上了那位太子爷。
听了这些藤子都,由男孩想着那个用支票卖掉自己女人,再想起自己曾经揪过男孩那只手……不由嫌恶地狠狠在身上擦了好几次,唯恐沾上什么不干净东西。
老爷子走了,同父异母哥哥姐姐们为了家产展开了争夺战。
原本打算站一边看戏藤子都被牵连进去,而且还是大哥第一个开刀对象。
这时,他才想起,老爷子除了大哥,就自己这个一个子……还没来得及做防范措施,就被大哥下了黑手,歹毒地想把自己置身野兽之口。
意外,却被男孩救起。
拉开拉环,藤子都大口大口灌着冰凉苦涩啤酒,觉得这一切真是因果循环。
藤子都本来以为自己会被男孩报复,没曾想,男孩不但救了自己,还把自己带回了家。
自嘲地笑了起来,喝下去冰凉啤酒在肚里被转换成热乎乎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一个男人混成自己这样,他还有什么资格去鄙视别人?他还有什么资格鄙视严澈?!
呵呵,难怪连小金小银也瞧不起自己啊……
“哼,你倒是会享受。”
一个清冷声音从身后响起,藤子都一回头,看到拿着手电正往山顶走来严澈,一愣:“你,怎么上来了?”你家那么多客人不需要你招呼?
“我地头我不能来?你以为是枝城,还是瀛都?”严澈挑起一抹讥讽,冷冷哼笑道。
“我……”藤子都一愣,找不到半句话反驳。
“你……”严澈走近后看着藤子都一愣,藤子都疑惑,看着严澈盯着自己脸,这才猛然想去什么。
快速转过身,粗鲁地抹了一把脸,背着严澈,藤子都看着黑漆漆远处,阴阳怪气道:“你家不是有客人招呼么?偷懒是你自己吧。”
严澈撇撇嘴,手电照到台上啤酒,顺手拿起一罐,灭了手电,靠向另外一边柱子上,没有搭理藤子都,顾自喝起来。
没听到严澈声音,藤子都回头:“你……还在么?”
“嘁,不会就这样当自己是瞎子了吧?”严惩也回以阴阳怪调哼哼:“下面那么亮,难道藤大少爷眼睛被灯亮瞎了?”
看清靠在一旁柱子上严澈后,藤子都被堵得像被抛上岸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闷闷地抬手,准备把手里空罐丢掉。
“喂,你要乱扔东西,明天你就把山上垃圾给我清理一遍。”严澈清洌声音不咸不淡在身后响起,藤子都就跟被定住一样,腮帮子蠕动几下,手给收了回来……然后,乖乖地放到了一边。
“哼。”严澈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带烟上来了吧?”
“嗯,嗯?”藤子都一愣:“干嘛?”
“当然是抽,难道拿来看?”严澈没好气回道。
……
看着严澈摸黑下山背影,藤子都觉得握在手里薄薄东西,沉若千斤。
严澈说:这个是红包,就是压岁钱。
严澈说:这个是我嗲……我爸,我叔和我哥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