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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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上海之后,张京让我在赌场里工作,最卑微的职位,最少的工钱,我开始意识到他不再是以前的张京,不过这和我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我需要一个工作,一点钱,养活自己。然后再去考虑别的问题。
数了数口袋里的钱,我就去贫民区租房子,房子只要不破,不漏,我就能住,我的身上只有从南京带过来的几本书,我把它们放在衣橱里,再也没有拿出来。
直到今天,一共是七本,薄厚不一,我坐在床上看书,搞笑的地方就开心大笑,悲伤的地方就痛哭流涕,这是我到上海前来不及看完的书,我是要完成一件未完成的事,结束南京的一切。
看完以后,我把它们放回衣橱,可能下一个租客,他会看到这些,他会扔了或是留着?
我猜不到,也没有时间猜。
我关上门,提着箱子离开这里,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穿着破旧的衬衫,现在,我还是喜欢穿白衬衫,不过已经是崭新的了。我走出贫民区,手捂住了眼睛,阳光真刺眼。
今天的日记很长,不写下去了。
方若雨提着箱子走在树荫下,走过长长的马路,走到司令部门口,看门的刘大爷立刻给他开了门,并朝他露出示好的笑容,经过仓库失窃事件好像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友好了一点,是因为顾南山请他吃了饭?
他那天回来以后没有见到小秦,他和顾南山的房间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没准顾南山见到了。听他们说,那个女孩被打的很惨,手都被打残了,血肉模糊,方若雨本来以为,顾南山会直接把她打死,那是张京的作风,顾南山可能有别的打算。
但她的结局,应该不会太好。
箱子在水泥地上拖出刺啦的声音,迎面走过来一列军队,队首的侧过头和他点点头算打了招呼,队尾的看到他差点从队伍里蹦出来,方若雨却被一道怨恨的目光缠住了。
用缠这个字是因为那个人就在草丛里,半个身体平躺着陷进阴影里,方若雨闻到一股血腥味,掩盖住了青草香,他仔细看,脚步也有点站不稳。
撑在地上的,说是手,已经不能算是手了。从血中露出来的一截骨头,零碎的残肉,都让他恶心的想吐。她没有动,就伏在树影里凄惨的看着他,凄惨的笑,凄惨的凝视着他。
那张脸,是小秦。
他的心跳加速,感觉脖子被什么勒住了,不能够呼吸,倒退了几步,他害怕,伤心,是因为从小秦的眼神中,他看到了阿依。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阿依,那天在顾南山怀中他对他说的那一句话,安慰了方若雨,让他真的以为阿依死后去了充满阳光的天堂,而不是黑暗的地狱。
他不去想象阿依可能受到的惩罚,但其实他知道的,阿依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然后死去。死之前可能一直叫着他的名字,紧紧攥着赢来的钱,生命的气息在雨水里陨灭。
这就是和方若雨做朋友的下场,即使他们只说过一次话。
他退到另一边的墙壁,看到队尾的小军人还站在这里,嘴巴酸涩地动了动:“你们的队伍已经走了。”
“不是,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我想请你帮我写封信,寄回家。”
方若雨明白了,是家书,“行,找时间去我那儿吧,你说我写,不然我也不能给你凭空捏造一封出来。你走吧,不然该掉队了。”他挥挥手,提着箱子吃力地往前走。
这几天他没有看到小秦,以为她已经被王名领走了,或者被赶出司令部,没想到她还在这里,苟延残喘,做着活死人。如果她在替王名做事之前想清楚顾南山是什么人,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当年的他,偷东西的时候也没有她这么大胆,都是想着偷完就跑,她呢,偷完以后还能气定神闲地坐着藐视他。
方若雨想,还是自己胆太小。
走到尽头转个弯就是宿舍,进去以后,走一层楼梯,箱子就上一层楼梯,方若雨气喘吁吁地拖着箱子爬完了三层楼,拖到了最里面,停在自己的房间前。
他双手撑着膝盖累的不停喘气的时候,门开了,伴着门拧开的声音,走出来一个人。一个男人,如果方若雨没闻错,他身上还自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当然,不是阿五身上的那种香味。
方若雨抬起头,这个年轻的警官眉眼端正,虽然背部先天缺陷使他整个人仿佛矮了一截,但并不妨碍他的笑容和看见方若雨之后流露出的喜悦之情:“方小雨是吧?我是顾家棠。”
他艰难地揉了揉腰:“顾警官你好,能帮忙把我的箱子拎进去吗?”
顾家棠收起笑容,仔细地看了看他,然后闪着一口白牙,爽快地把箱子拿了进去。
方若雨想,在独自居住了几天之后,他终于遇见了自己的室友,顾家棠。
但方若雨又嫌弃地想,如果要和顾家棠一起住,他还不如不要有室友,因为和顾家棠住,大概会有很多麻烦。
顾家棠,人如其名,严肃起来五官很端正,像个人民警察,但是他一天之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在不正经的状态,他的微笑,让人觉得他就是一朵花,大喇叭花。无时无刻不在向人散发热情,他的声音很爽朗,小秦应该就是在他的微笑和柔声之下迷失了自己,犯了错,现在还躺在楼下的树影里。
有人用祸水形容他,虽然这个词是形容女人的,但方若雨觉得,顾家棠还真不像个男人。
因此他终于找到了顾南山看上自己的原因。
而且顾家棠的笑,是能从眼底流出来的阴狠奸诈的笑容,方若雨做不到,顾南山也做不到,张京,和他比也差了一截。
顾家棠把箱子靠墙放着,回头问方若雨:“这样行了吧?”
方若雨点点头,关上门。
看了看对面的顾家棠的床,干净整洁。
低头开始整理东西,拿出来,叠好,放柜子里。重复动作,等方若雨整理完了,才发现顾家棠一直很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就像看到了一件凶杀案。
他顿时觉得有点害怕,“顾警官,我记得我没有杀过人。”
顾家棠笑着摇了摇头,“撒谎,你明明差点杀了顾南山。”
方若雨不发一言,表情复杂地看着顾家棠。
顾家棠只能解释道,“他是对你举起了枪,不过,你的背叛,你的欺骗,你的身份,已经足够把他杀死一万遍了。”
方若雨心里一沉,这句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回想着顾南山所有伤心的表情,伤心的话,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顾家棠在心里冷冷地想,顾南山这个人,我知道,受不了一丝一毫的欺骗,也只有方若雨,能够在他的枪下活下来,因为他舍不得他死,方若雨要是死了,顾南山怎么活呢?
其实方若雨在几年前就该死了,他这么想。
顾家棠擅长用尖锐的话给敌人致命一击,但他也没忘记把方若雨从沉痛的回忆中扳回来:“前几天我不在,我听说,你抓到了小偷。”
提到小偷,想到小秦,方若雨终于清醒了,他扶着箱子站起来,专注地看着顾家棠,“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顾警官不是也帮了我一把吗?”
所有想不明白的东西,在见到顾家棠之后,豁然开朗。
货物进仓那天,只有顾家棠去过仓库,他只拿了一件军服,给他拿东西的一定是陶姐,那么外面只有他和小秦两个人,小秦被他的笑容迷住了,如果他找个理由把她支到什么地方,再偷偷的替换单子或者改个数字,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这件事情要建立在他早就谋划好的前提下。
顾家棠很意外他的回答,但也只是笑了笑,“很聪明,我作为一个警察,对一些违反秩序、违反规定的人,甚至是为了破坏正义而做间谍来偷取消息的人,会不择手段,毫不留情。这句话,也是我要告诉你的。”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方若雨觉得自己仿佛引来了不得了的敌人。这句话就是专门对他说的,不会错。
他只能转移话题:“听说顾警官从前把顾司令的老婆都逼走了?”
“没错,你不是还睡了他的情人吗?一个赶走老婆,一个睡了情人,我们可真配。”
这个魔鬼!方若雨觉得自己快被吓哭了,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你很讨厌顾南山?”
“不,”他不屑地说:“我只是讨厌基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顾家棠讨厌基佬,他的床铺又是纤尘不染,他应该很喜欢干净,讨厌所有的脏东西。在他心里,基佬,就是脏东西。其实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不干净的,龌龊的,可能比他去外面找个□还龌龊。顾家棠讨厌基佬,也说明他不喜欢男人,不屑于喜欢男人。
所以当年对安安说的那些话,是因为他讨厌喜欢男人的顾南山,发自内心的想让安安看清楚。
而且这么多年,方若雨想,他对顾南山的憎恶一点没减少。
可是方若雨也是基佬,也喜欢男人,之所以顾家棠会成为他的室友,之所以他会突然来到司令部,应该是为了一个更可怕的原因。
他是个警察,嫉恶如仇,和顾南山所在的司令部是一个阵营的,他们的敌人,都是方若雨曾经待过的组织。
在顾家棠眼里,方若雨欺骗顾南山,并想要偷取文件,他是有前科在身上的人,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个小偷,是个犯人,警察看犯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
顾家棠轻蔑地笑了笑,“吓坏了吧?方小雨?”
方若雨低下头关上箱子往柜子顶一放,坐在床上,能够看到对面的顾家棠仰躺着,双手交叠在头下,翘着二郎腿,这样的姿势,可以看出主人是个很随性的人。
但是方若雨却觉得他会时时刻刻瞄准自己,什么时候被杀了都不知道,这样的人,最可怕,最危险。
对小偷来说,警察确实是最危险的人物,他自己都把自己当小偷,顾家棠又怎么会不把他当犯人呢?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想,在顾家棠来临的前一天,所有的人都在说顾警官回来了,证明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用回来这个词,有回家的意思。
方若雨想到这里,不禁问顾家棠:“你从前就住在这里?”
“对,这是我让顾南山给我留的房间,只有这一间,因为只有这一间,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夕阳,我建议他把窗户打的大一点,现在这个范围,我还是不太满意。”他说着眯起了眼睛,露出了惬意的微笑,方若雨回头看那扇窗户,看到夕阳西下的黄昏颜色,很美。
没想到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在一间房间里,而且除了顾家棠的房间,其他的房间早就住满了人。
不过,他更加好奇的是,顾家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司令部,四月份,其实是警局最忙的时候,先不说会有犯人蠢蠢欲动,上海市的警局在四月末还有一个全员出动的活动,类似于给市民宣传一下警局那种做足表面功夫的活动,顾家棠现在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
对于这个问题,顾家棠的回答显得有点尴尬:“方小雨你可真会问问题,次次扯我伤口啊,连我们局里有什么活动你都知道。”
方若雨端正了坐姿,认真道,“爱护警局,人人有责。”
顾家棠都懒得看他,“我参加了追剿香山土匪的任务,给这帮崽子最后一击的时候,出了差错,局长让我在家待几天,好好想想怎么做警察。”
方若雨愣住,喃喃道,“然后你就来司令部,可你一来,小秦偷盗仓库货物的事情就被我发现了,你也算抓到了小偷。”
“我们是武警!武警你懂吗!抓小偷顶屁用!我上个街能抓到一打啊!我要是把小偷交给局长他一定会把我调去看大街的!”
顾家棠咆哮完,自己抚了抚胸口。
方若雨想,这件事情也恰好说明了顾家棠是一个很喜欢使用武器的人,虽然他本人看起来已经很奸诈了。
他和顾南山不愧是一个姓的,一个做警察一个做司令,两个人都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同样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方若雨没再和顾家棠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顾家棠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把他的伤口都掏出来洗了一遍,但他至少知道,顾家棠来这里是有理由的,有一半不是为了他。
过了会,方若雨听到鼾声,惊讶地转头看过去,发现顾家棠已经睡着了,生完气马上睡着的人,方若雨没见过第二个,他自己也不能做到,他的夜晚,不是失眠就是做恶梦。换句话说,顾家棠心里没有压着事情,所以睡得安然。
他突然很羡慕顾家棠,翻个身,窗外的残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下,夜晚正要无声地开始,面对着墙壁,他又翻个身,害怕顾家棠半夜起来给他一刀,面对顾家棠,他又觉得正面更容易插一刀,反正就是害怕他杀了自己。
方若雨纠结了很久,最后直接平躺。
不过像这样平躺着反而不太容易睡着,方若雨喜欢侧卧着睡,所以无法理解平躺着头还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的顾家棠是怎么睡着的,有些人有迅速入睡的能力,方若雨自从离开南京以后,就没有了。
因为在睡前想到了南京,方若雨做了个关于南京的梦。
在这个梦里,是下雪的,漫天大雪,鹅毛飞舞。那是南京最冷的一个月份,方若雨当时还没被组织收留,还是南京的流浪仔。他穿着薄薄的衬衫坐在雪地里,寂寞地看着不远处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可是不是为他敞开的。
门里面有一层高过一层的哭声,这是谢凡声的葬礼。
小小的方小雨只知道,谢凡声是个好人,他是老板,有钱,给过他包子吃,所以他死了,病死了,他也要赶过来看看他,他也算是方若雨的大恩人了。
从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来了一个人,方若雨看着,觉得他穿的很好,紫红色的大袄,掩盖不住的悲恸的神色,他好像站不住,滑倒在大门口的台阶前,而且,最悲伤的是,看门的人看了看他对他说:“不好意思,萧老板,太太说,您不能进去。”
那个人怔了怔,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拼命地想要冲进去,看门的人在拦,于是他就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