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戏1938-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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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恶虎自然明白押镖别管箱中物的道理,就招呼伙计继续搬东西。
白文韬却是再也无法开怀了。
那黑色的砖块,分明是鸦片烟膏!
唐十一,你跟我,果然还是不同道的啊。白文韬把那旧铜色的链子扯了下来,随手扔到了树丛中。
身在广州的唐十一日子也不好过,起初他为了让日本人忌讳,故意跟艾蜜莉打得火热,谁知道外国女孩性格外向奔放,约会第五天就向唐十一求婚了,唐十一本想拖延一下,就说还是比较享受谈恋爱的浪漫,家庭的负担暂时没有心理准备。没想到这话一说,艾蜜莉小姐就发脾气了,也不知道是故意气唐十一的,还是真的移情别恋了,竟然跟法国领事的公子约会了起来。唐十一心里挂念着白文韬的事情,就算再去讨好艾蜜莉也显得心不在焉,干脆就铁定了心肠等白文韬回来再想对策。
但山本裕介似乎不打算给唐十一过哪怕一天的安乐日子,过不了一个星期就上门来催促了,唐十一客客气气地撵走了他们,他们又到罗山的酒楼去捣乱,一群日本兵吃喝打闹,把客人都赶走了,埋账时就塞那无用的军票来抵数,罗山老头子是跟着唐铁打江山的老一辈,哪里吞得下这口气,就跟他们吵了起来,结果让一个日本士兵当头打了一棍子,那天晚上就一命呜呼了。
唐十一听说罗山受伤了马上就赶去医院,却还是只来得及在门外听见罗家人大哭的声音。罗志铭在他们这群后辈中算是比较没胆气的,此时他正伏在老父的床前垂泪,唐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节哀顺变。
“十一,其实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很久了。”好不容易收了哭,罗志铭捉住唐十一的手说,“我想到香港去,看这个情形,萝卜头很快就该打到广州了,那些店铺我们都不要了退回给你,你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唐十一知道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越快越好。”罗志铭比了个“六”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我得到消息,说最多六个月,华南地区就会全面沦陷了。”
“我明天让秘书去办理手续的事情……铭仔……”唐十一叫起了罗志铭小时候的诨名,“任何时候你们想回来,我都在广州等你们。”
“十一,你也走吧!”罗志铭忍不住又哭了,“你看,程家的金条都成了废纸,郑家的商行都逼着亏本买卖日货,蒋大奶奶的鸦片生意都不敢开了,广州撑不下去的了,你也走吧,到檀香山,或者到大后方去,你手上也有军队,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
唐十一温和地笑了笑,拍着罗志铭的手背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广州总不能没有人撑着。你接下来也会很忙的,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十一……唉!”罗志铭还想说什么,可唐十一已经大步走出病房了,他只好回头去跟老父忏悔,“对不起,爸,对不起……”
唐十一出了医院,刘忠问他要去哪里,他想了想,“还是回家吧。”
“老爷,今天道森先生有给你送请帖呢。”刘忠提醒。
“我现在还有心情参加舞会吗?”唐十一之所以不太紧张艾蜜莉的事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道森先生在他女儿的追求者中比较偏向自己,“白文韬有消息回来吗?”
“暂时还没有。”刘忠摇头,“听说傍晚的时候有一辆日军的车进城了,是广西那边过来的。”
“……回家吧,我头有点痛了。”唐十一钻进汽车,握住了系在衣扣上的怀表。
☆、十一
今年的龙舟水来得猛烈,雨声烦得唐十一一夜都没睡好,八点半又爬起来梳洗了,精神甚是不好,不过他也还是坚持回唐家的公司万汇大厦,处理罗家的店铺退租手续。
可是他文件还没看完一半,山本裕介又带着士兵门也不敲地闯了进来,“唐老爷,万分抱歉,我昨天去开军事会议了,今天才知道我的手下对罗老爷动粗了,真的是万分抱歉!”说着,就把一个日本小兵推到了地上用日语大声骂道,“还不快点道歉!”
“对不起,唐老爷,非常对不起!”小兵正正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下头。
“山本大佐,你是不是去错地方了。”唐十一放下文件走到会客沙发上坐下,“你要去跟罗老爷道歉,就该到罗家去,或者剖腹谢罪到地府下去,却没有跑到我万汇来的道理啊。”
“没错,唐老爷说得对,待会我自会去罗老爷家道歉。现在,我们先谈正事。”山本裕介也挟着军棍在沙发上坐下,“唐老爷,昨天我们收到广西军部的消息,有游击队想从广西偷运物资到广州,不知道唐老爷最近有没有货要运来呢,如果有,一定要记得先跟我们打招呼,要不一律没收了,就伤和气了。”
“不劳费心,我们没有东西要运来。”唐十一知道山本想套他的话,便自然地笑了笑说道,“万汇的生意现在主要从海路走,从广州湾那边过来,也有正正经经地跟你们的海军机关登记过的,山本先生不用担心。”
“哦,既然如此,那最近要是有任何人想要把东西运到万汇来,就不要怪我们一律开箱检查了。”山本裕介面色一冷,“咻”地站起来。
“当然可以,我们是正经商人,没有做黑市生意,你尽管检查。”唐十一还是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微微抬着头向山本裕介弯了弯嘴角。他不是装不了谄媚逢迎,但要他谄媚逢迎,也要个必须这么做的时势,况且比起遍地都是的逆来顺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才,一个有本钱有胆识跟日本人谈条件的生意人或者能得到更多的尊重与利益——总没有人愿意跟一个身价差太远的人谈条件的。
“老板!老板!糟了糟了!”这时,一个伙计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有人,有人在门口闹事!”
“什么?”唐十一眉头一皱,马上坐直了身子。
“有人说我们卖假酒,喝死了人,现在抬着一副棺材在门口,要、要你出去交代……”伙计越说越小声。
“岂有此理,竟然污蔑万汇卖假酒?!”唐十一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山本裕介顿了顿,也跟了过去看热闹。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吵吵闹闹的哭叫声,大喊着“奸商害人!杀人填命!天理何在!唐十一你个冚家铲给我出来啊!”之类的辱骂言辞了。
“什么人!”权叔喝了一声。
只见一副棺材正冲着万汇门口大大咧咧地放着,男男女女的五六个人在地上跪着呼天抢地,其中一个捧着个老人家遗像的青年男子看起来是孝子,一见唐十一出来就冲上前来指着唐十一大骂,“你个没天良的奸商!昨天我爸买了你们一瓶酒回去,晚上没喝两口就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送医院都来不及就断气了!你们万汇卖假酒!我要你们赔命!”
唐十一本来听到有人来砸场都觉得纳闷,待他看清楚了那披麻戴孝的人是白文韬以后,马上就意会了过来,他皱着眉头说道,“你说话小心点,我万汇这么大的公司,我唐家这么多的产业,难道要靠陷害一个老人家来赚钱?你说你父亲是喝了我们的酒,有什么证据!”
“证据,瓶子都还在你说这是不是物证!我们一家人看着他喝的,你说这是不是人证!”白文韬暴跳如雷地从把一个瓶子举到唐十一跟前挥舞,大有想要一瓶子往他头上砸下去的劲头,权叔连忙上前隔开他,唐家的手下也马上把白文韬拉了开去,“放开我!你们这群黑心奸商!想干什么!”
“随便拿一个万汇的洋酒瓶子来就想讹我的钱!异想天开!”唐十一恼火地挥了一下手,“把这群人押走!我还要做生意呢!”
“等等。”山本裕介却开口了,他走到白文韬跟前问道,“你说你老爸是喝万汇的假酒中毒死的,那你敢不敢打开棺材,让大家看看你老爸是不是真的是中毒死的?”
唐十一心里一紧,正要开口,却看见白文韬朝他看了过来,十分嚣张地说,“当然敢!我还要把那个没天装没地葬的黑心奸商揪过来给我爸磕头呢!这位长官,你能不能帮我把他也揪过来一起看,省得他抵赖说不是?”
“你不要这么嚣张,如果你真的想污蔑唐老爷,我们也不会放过与日本皇军朋友为敌的人。”山本裕介警告了一下白文韬,又转头向唐十一说,“唐老爷,就让他心服口服吧。”
“好,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唐十一抬头昂首地走到了棺材旁边,看着白文韬说,“待会如果我见到什么不对劲的,就不要怪我唐家用私刑了。”
“看就看,我才不怕!”白文韬朝几个同样披着白麻的男人招招手,又对着棺材哭了一会,“爸,不是我不孝要惊动你老人家,只是为了还你老人家一个清白,唯有出此下策了……”
“快动手!”山本裕介没什么耐心,他只是想确认这不是唐十一偷运货品的掩眼法,并不关心这场闹剧到底谁是谁非。
“好,兄弟们,麻烦你们了……一、二、三!”四个人各搬着棺材的一个角,吆喝着号子才把棺材盖子挪开了一半,看来这棺木也是副好材料。
山本裕介往里头撇了一眼,只见里头躺着的老人面色发青,嘴唇乌黑,手脚蜷曲,看来真的是中毒了痛苦挣扎而死的,当下就走开了几步,生怕会沾染到什么死人的细菌。“唐老爷,你们自己确认死因了。这是你们中国人的矛盾,我不方便说话,提醒一下你,你还有五天时间可以商量。”说罢,他就不顾白文韬声嘶力竭的“长官!你不能不管我啊!长官你要为我说句话啊!”的叫喊,快步上了车子离开了。
唐十一见山本裕介离开了,就忍不住笑了,弯着嘴角吩咐手下说,“岂有此理!分明是病死的!来人,把这些乱民给我带回去!那晦气的棺材还不赶紧搬走!愣着干嘛!快动手!”
顿时又是一阵呼天抢地大吵大闹,那些披麻戴孝的不是被送到警察局,而是被捉到了万汇的铁皮仓库里待着,包括那副棺材。
“哎呀没天良啊!害死人还想灭口啊!”
尽管已经没有旁人了,白文韬还是在那里打滚撒泼,唐十一遣退了其他人,就留权叔一个在身边,他走到白文韬跟前,一巴掌拍上他脑袋,“你倒是骂得很顺口嘛,啊?!”
“哎哟!”白文韬这才停住了那鬼哭狼嚎。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盘腿在地上坐着,笑道,“不然哪里逼真啊十一爷!”
“是啊十一爷!我们都是真哭呢!”其他人也都摘掉了白麻,就是恶虎跟他的几个手下,好笑的是连那几个“女人”,也是他的手下乔装假扮的,都咧着涂了红唇膏的大嘴巴朝唐十一嘻嘻地笑。
“辛苦各位了。”唐十一亲自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到白文韬了,他先是薄责一般看了他一眼,才伸出手去,“也辛苦你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白文韬捉住他的手站起来,指着那副棺材说,“你要的货,都在里头。”
“在里头?”唐十一微蹙眉尖,“刚才开棺怎么没看到?”
“是在更‘里头’。”白文韬让恶虎他们打开棺材,唐十一凑过去看,依旧是那副尸体,正奇怪,就被白文韬拉着手臂往后退了几大步,然后恶虎举起了一把大砍刀,大喝一声,往棺材盖子劈了下去。
只见那颇为厚实的棺材盖裂了开来,却是中空的,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那些鸦片烟膏!唐十一目定口呆,他以为那鸦片最多就藏在尸体下的夹层,没想到竟然是在棺材盖子里头!
“如果放夹层,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我们一路上也被查过好几次,他们都往尸体底下看,我就反着来,往上面藏!”白文韬拔了一块鸦片烟膏的“砖头”下来,抛到唐十一手上,“货带给你了,希望你……真的是有用的。”
“……请各位到万汇里头稍坐一会,我让人给你们准备衣服,各位在广州多玩几天再走不晚,吃的喝的尽管算在我唐十一头上就好了。”唐十一不理白文韬,笑着让权叔把他们招呼到万汇里头,“委屈各位走后门了,请慢行,请慢行。”
“哎,我们粗人,不用这么好礼数的!自己来就好,哈哈!”恶虎他们挨了那么多天的餐风露宿,一听有酒水饭食就来劲,走得几乎都比权叔快了,就白文韬一个落在最后,似乎有话要跟唐十一单独说。
然而唐十一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打算,他从仓库里找出一个箱子,把棺材盖子里的鸦片都转移过去,白文韬便走过去帮他,“怎么要你大老板自己动手呢!”
“要是能让别人知道这批鸦片,我就不会放着自己的军队不用,求救你这个杂差了。”唐十一也没有拒绝白文韬的帮忙。
“十一爷,”白文韬停下手来看着他,“为什么刚才那个日本人会来找你麻烦?你跟英国领事交情不是很好吗?”
“我拒绝了他女儿的求婚,他怎么能跟我关系好呢。”唐十一道。
“哈啊?”白文韬竟然脱口就问,“你为什么要拒绝?”
唐十一转过头来皱着眉反问,“我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因为……”白文韬张着嘴巴说不出后面的话:这样你才不会失去英国人作靠山啊。
“英国人这个靠山是不错,但我唐十一还没沦落到要靠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结婚来维持自己的家业。”唐十一看白文韬张口结舌的,不禁笑了笑,“怎么,我长了一张就是该政治联姻的脸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文韬连忙摇头,“可是,你现在怎么应付日本人呢?”
“这个就是我唐十一要考虑的问题了。”唐十一也学白文韬那样痞痞地笑了一下,但学得不像,倒像在抛媚眼了,“好了白先生,你人也骂过了威风也逞过了慰问也问过了,舍得去跟你那几个出生入死了好几天的朋友一起走了吗?”
“还没成,”白文韬吞吞口水,“这些鸦片,你,准备卖?”
“如果我说是,你准备怎么样?”唐十一抱着双手。
“如果你说是,那我们的道就已经不同到了……不能求同存异的地步了。”白文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