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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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蹲下,抱着膝盖摇头。
“不想去。”
“那怎么行。小孩子总是要读书的。”
“我不是小孩子。我十五岁了。本来准备明年去当水手的。”
“胡说。你看周围十五岁的孩子哪个不在上学?”
我不说话,把整个脑袋都藏了起来。爸爸有点无可奈何,“你……是不是怕别人笑话你呢?”
“不喜欢学校。学校里的女生整天勾引我。”
“……”
我眼角瞥见爸爸很头疼地揉自己的太阳穴:“咳咳,我可以送你去男校。”
“那更不行,我喜欢男人。看到帅哥会扑上去非礼的。”
“……”
我就这样信口胡扯,他还不放弃:“别说傻话了,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学校里循规蹈矩的生活。其实也没那么恐怖的。你只要不迟到不早退上课听讲就好。”我继续坚持:“我不要去。让我出去打工吧,我不要你养活。”
“不行。你是我的孩子,我要对你负责。你必须去上学。”他的口气强硬起来,我也跟着顶了一句:“你只是因为觉得你的孩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就叫我这样那样,你想带我你有没想过我愿不愿意啊!”
他愣住。
上学的事情就这么搁浅下来。第二天我看着景筠和景筌穿着整齐的制服背着书包坐进车里上学去,忽然很羡慕。然而一想到坐在教室里的无聊劲,我就又不想上学了。爸爸很快也去国会上班。就在我以为我不用去上学了的时候,郑太太拿了一套中学一年级的课本过来找我,说:“这是先生特地嘱咐我去买的。明天就会有老师来教你,你最好先看一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根半秃的鸡毛掸子。
“我家小姐,也就是你的祖母去世得早。她生前嘱咐我,以后无论是先生也好,先生的孩子们也好,只要你们不听话,我都可以代替她执行家法。看到这上面掉毛的地方没?就是打先生还有景筠景筌的时候打掉的。”
我吐了吐舌头,立刻乖乖地拿起了书假装在看。郑太太说:“以后不准当着别人的面吐舌头。再让我看到——”她说着扬了扬鸡毛掸子。
我想,爸爸和弟弟们都那么守规矩,原来是因为家里有个变态的管家太太。
从那以后我就学乖了。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就老老实实的,免得被郑太太还有别人整。只有爸爸在场的时候才会故意激他找点乐子。所以那几天相对还算平静。到了周末,爸爸终于空出时间来,他决定带我回家认祖归宗。
车子停在荣家老宅的门口的时候,我一边挖鼻子,一边对爸爸说:“你说你很穷。”
他点点头:“是啊。还有,不准在别人面前——”
“可是你家的房子好像王宫……”我把挖出来的东西弹到车窗上。
他刷地自己开了那边的车门下去:“这是你太爷爷的房子。我犯了家规,你太爷爷和爷爷一个铜板都不会给我。所以我很穷。”
我追上,故意踩倒了小路边的几株兰花。
“太爷爷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爷爷做航运,人称‘船王’,你听说过么?”
我摇头。但是我突然想到——
“他是不是有很多船?”
“嗯。很多。”
“如果你没有去找我,我以后就会去当水手,说不定就是在太爷爷的船上呢。”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他偶尔到了太爷爷的船上,没准会和我擦肩而过。我也许会用艳羡的目光看他,但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就是我的爸爸。
我第一次发觉原来“命运”是这样奇妙的一件事。
“说不定。”爸爸说。
我原本以为在老宅会遇到很多人。但是我想错了。荣家所有的人都在外面,要么在工作,要么在读书,即使是周末的时候,老宅里也非常的安静。爸爸先是带我去见了大伯父,然后他们一起带我去了祠堂。他们叫我对着祖宗的灵位拜了拜,然后在族谱上添了三个字。
爸爸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我认字不多,勉强知道那是“荣景笙”。我对于名字没什么执着,毕竟妈妈以前整天要么叫我“臭小子”,要么叫我“狗崽子”,比起这些,叫我什么都无所谓了。那只不过是把名字写上去而已,爸爸和大伯父却都显得很严肃。完成之后,爸爸郑重其事地向大伯父道谢。我看得出来,他在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羞愧和尴尬的,毕竟在华族的传统看来,一个男人在外面有私生子是很不光彩的事。
大伯父安慰说:“我们这一辈的弟弟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几个,多个侄儿实在不稀奇。”然后又拍我的头:“这孩子,查都不用查身世了,看他长得多像他爷爷!”
我继续挖鼻子:“没准爷爷才是我爸爸呢?”
大伯和爸爸面面相觑:“……”
这时候我听到一声狮子咆哮般的怒吼:“谁踩了我的兰花?!”
108、番外:荣景笙回忆录…第四章
在听到那个吼声的瞬间,大伯看了看爸爸,爸爸看了看我。
他们同时吃惊地说:“爷爷的花。”我意识到刚才大吼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爷爷——我的太爷爷。
我说:“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好像踩到……”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怒气冲冲直奔祠堂:“自己出来认错!看我不揍死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我知道那是太爷爷。那时候我相当震惊。因为太爷爷看起来至少有八十岁了,但是走起路来就和风一样快。有个年轻女人——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太爷爷的七姨太太,爸爸他们都叫她“七奶奶”——跟在他后面,她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我看到大伯朝爸爸挤了挤眼睛,然后指指祠堂的后面,我想他的意思是让爸爸带我先溜走。我已经拔腿想走了,谁知被爸爸一把拉住。
“别动。”爸爸很沉着地说。我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话以后就立刻镇定下来。一眨眼太爷爷已经到了跟前,突然举起拐杖对准我:“小孩!是不是你干的?”
我正想说是我又怎么样,就听到爸爸说:“爷爷,是我不小心踩的。”那声音是很平淡的,仿佛在说“是我踩了那又怎样”。
我简直瞠目结舌。在私底下谈话的时候,爸爸对太爷爷的态度还是相当尊敬的。没想到真的到了太爷爷跟前,他居然立刻换了一副“我不想理你”的表情。这是平时绝对见不到的。
太爷爷气得两条白眉都竖了起来,“我就知道是你!我看除了你也没人敢踩我的花儿了!”说着挥舞着拐杖,“伸手!”
爸爸把两手背在身后:“我们国家法律禁止私刑。”
太爷爷几乎晕过去,大伯和七奶奶分别把爸爸和太爷爷往后拉。大伯装模作样地怒斥爸爸对长辈无礼,而七奶奶用很温柔的声音劝太爷爷不要生气。闹了一阵,太爷爷的怒火才稍稍消退了些,又骂爸爸:“你瞧你什么样子!”
爸爸说:“我觉得挺好的。”然后又问大伯,“大哥,你说是不是挺好的呀?”
太爷爷用很鄙夷的目光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没再接话。这时七奶奶从胳膊上挽的小包里掏出来一只红包,说:“景笙,这是太爷爷给你的见面礼,以后要听爸爸的话,常回来看太爷爷,知道么?”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大伯提醒我:“景笙!”我这才明白过来到她的红包是要给我。我接过红包,一边疑惑她是怎么知道刚刚写上去的名字的,一边捏了捏那个红包。然后我就吓了一跳——红包里面似乎装了厚厚的一沓钱。哪怕只是一毛钱一张的纸币,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钱了。我过度兴奋,以至于过了好久我才想起来要说谢谢,。太爷爷摸我的头说:“不要害羞,太爷爷虽然不喜欢你爸爸,不过他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荣家的子孙,太爷爷都一样喜欢!哈哈!”
说着又向爸爸说:“你趁着还能生,还不赶紧多生几个,省得到头来一辈子一事无成!”
爸爸说:“我穷,养不起。”
太爷爷很愤怒地哼了一声就走了。他们祖孙的对话就这样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而我则一心想着数数红包里究竟还有多少钱,脑子里瞬间跳出来一堆想买的东西,恨不得立刻就回到文庙街上去好大吃一顿。谁知从祠堂出来之后,爸爸说:“天太热,我们等傍晚太阳下山了再回去。”然后他就把我丢在一个小客厅里,和大伯谈事情去了。
这里插一件以讹传讹的小事。
我是绝对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坐上五分钟的。他和大伯刚刚从拐角里不见,我就偷偷溜出门在后面的庭院中逛了起来。一直都有人在好奇荣宅的后花园里究竟是什么景象,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那完全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大片大片纯天然的草坪,中间有石头铺的小路横穿过去。唯一吸引我的地方,是有一条很浅的小河从后面的山里流出来,横跨整个庭院。
我小时候很喜欢游泳,可是自从跟妈妈去了琉璃市以后,就没机会再下过水了。我在烈日下看到那样一条河,再也顾不上别的,脱光了衣服就跳进去了。就在我游得不亦乐乎之际,突然看到水里竟然有条水蛇在游啊游!我吓得毛骨悚然,立刻转身游上岸,不要命地往回狂奔。我在奔跑中就听到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我身上居然一件衣服也没穿!
我连忙用手遮挡身体,钻到一丛木槿花后面去。结果就太爷爷正提着一壶水浇花。他看看我,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岔了气。
我想回去拿衣服,但是想想河里的水蛇,又怕得要命。但是那样站在太爷爷面前又难堪得很。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有个女佣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把一条大大的浴巾披到我身上。
我终于能说出话来:“蛇……河里……蛇……”
太爷爷捂着肚子坐在花坛上,一边笑一边拍大腿,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他在笑什么,就跟着傻笑。
这就是所谓我在荣家老宅“裸奔事件”的真相。至于太爷爷和爸爸看到我那个样子之后震怒之类的事,纯属子虚乌有。
后来太爷爷叫一个工人去河边把我的衣服拿回来。我穿好衣服,他说:“傻孩子,我们家有游泳池的,不用到那种地方去游水。我叫人带你去?”
我立刻摇头。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条黑乎乎的蛇在眼前游来游去,太可怕了。太爷爷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恐惧,他拍拍他身边的地方,我想到也许他会再给我红包,就坐了过去。他又笑了一阵,忽然问我:“你觉得你爸爸这个人怎么样?”
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太爷爷又问:“他对你好不好?”
我想了想,回答:“好。”
“是好啊。其实刚才踩我的花的是你吧?”
我:“……”
太爷爷说:“我看你们的脚印就知道了。你们鞋底的花纹是不一样的。”
我大吃一惊,对太爷爷立刻多了几分崇敬。
“你爸爸就是这样,护短,还喜欢代人受过。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说,这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一时间还不明白。然而太爷爷已经转移了话题:“来,帮我浇花。”
后来我才发觉太爷爷的话实在很有道理。爸爸确实是他说的那样,不论别人犯了什么错,他都要自我检讨一番,让别人觉得那是他的错。不论对身边的人还是敌人都是如此。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身边的人对他死心塌地,渐渐地也有不少政敌被他争取过来。但是也因为这样,也造成了很多误解。
关于太爷爷说的“护短”,在我正式回到月亮宫生活之后便有了更深的体会。在某些时候,如果换了外人的眼光来看,他对我的庇护简直有些不可理喻。那些造成媒体媒体大战的事件各位想必都还记忆犹新,我就不多浪费笔墨了。
那天下午太爷爷又去找爸爸谈了很久。我想他们应该没有再吵架,至少爸爸从太爷爷的书房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还算自然。然而在回花都的车上爸爸却显得有些头疼。他说:“我本来想请老师到家里给你上课的,但是爷爷说你应该去上学。”
我说:“我不去。”意识到我们现在在同一战线上,我立刻帮他想好了不用送我去学校的借口:“你说你没钱嘛。”
爸爸仍旧很头疼:“我说了。他说你应该去布莱顿读书。因为外国的基础教育教的东西比较简单,你去了以后能跟得上同龄人的进度。太爷爷会负担你读书的费用。”
我惊得跳起来:“啊?!”
布莱顿?我一句布莱顿语都不会说,送我去那里读书相当于把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扔到水里,下场只有一个——被活活淹死!
爸爸用无奈而乞求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能太违拗他老人家的意思,所以你还是去吧。”
我缩成一团:“不去。”
爸爸叹息:“你不想去也不行。太爷爷已经在给你办手续了,过两天就会有人送你去布莱顿。你不用怕,那边有人照顾你的。”他拍我的肩膀,“你看,我不也愿意你去得那么远的。可是这也是个机会,毕竟要真让我送你去,我也付不起那个学费。”
我怎么抗议都没有效果。家里日夜有人看管,我想也跑不掉。有天晚上,爸爸自己拿了一根针管来,说是为了检查我有没有生病,抽掉了一点血。后来他才很欣慰地告诉我,他是检查我的血型和他的是否一样去了——那天我无心说的话令他有些担心。检查的结果是我的血型和他一致,而他的血型则像祖母的,和爷爷不一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两天之后,我就被两个十分雄壮的保镖夹上了飞机,开始了我长达三年的海外游学。
所以,关于“爸爸不能忍受我的恶劣行径于是送我去留学”的说法。也是不正确的。我得知当中的真相已经是三年后了。我回来参加太爷爷的寿宴的时候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