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作者:都灵-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傅翊君疑惑地看看报纸,又看看对方,在高锦杰的示意下打开报纸,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展露在他面前。出乎高锦杰的意料,傅翊君并没有流露出他所期待的不知所措,只是咬了咬嘴唇,用报纸把花重新裹起来。不过,高锦杰向来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轻轻握住傅翊君放在桌上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翊君,我喜欢你。”
傅翊君耳根有些轻微发红,他低着头,半天也不说话,但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这样青涩可爱的反应搞得高锦杰心痒难耐,可他很清楚时机尚未成熟,他用更加温柔的语调说道:“别急着拒绝我,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
“可是,我是男人。”傅翊君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迷茫和不解。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喜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而且……”
高锦杰举起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用近似命令的口吻:“从现在开始,你马上就去想这个问题。”
傅翊君往后缩了一下,躲开了高锦杰的手指,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更不说话。高锦杰也不催他,靠在座位上,点了一支烟,带着几分悠闲的心情看着窗外冬日的蓝天。
隔了个礼拜天,周一高锦杰到厂里,好半天都没有见到傅翊君的人影,问了李茂堂,才知道是梳棉车间昨天夜里出了点小事故,他让傅翊君先过去看看,自己随后就去。
吃过午饭,傅翊君才从车间回来,和高锦杰打了招呼拿了一份文件又准备出去,高锦杰叫住他:“下午帮我在七重天订个双人位。”
傅翊君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又是一下午不见露面。
傍晚离开办公室,高锦杰在楼梯上碰到了傅翊君,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密斯吴。高锦杰二话不说,拿过傅翊君手里的文件塞给密斯吴,不顾楼梯上那些人异样的目光,拉着对方就下了楼梯,直接拽到自己的车跟前:“这就是你考虑了一天之后的结果?不乐意可以直说,躲什么躲,在感情的事情上,我高锦杰从来不会勉强别人。”
傅翊君舔舔嘴唇,抬眼直视着他:“我没躲,有什么可躲的,是李叔让我去车间的。”
事实好像确实如此,高锦杰一时语塞,而后又想起另一件事:“定餐了没有?”
“定了。”
“那就走吧,等你等得都快饿死了。”
傅翊君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表情,坐进汽车。
等到了南京路上的七重天,看到薛明骅,高锦杰才理解了刚才傅翊君笑容里的含义,却没有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气恼,反而觉得这小子真心不笨,知道怎么让自己避免难堪。
薛明骅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两个坐下,拿出两份礼物,放在高锦杰面前:“这条丝绸领带,是我送的,打火机呐,是翊君的心意,我们俩都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高锦杰挑挑眉峰:“你这是祝我还是咒我?我还没老呢。”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收下了礼物:“算你们有良心。”
薛明骅哈哈一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高二少的生日,要不你又得给我涨利息了。”
傅翊君坐在他们两人中间:“怎么,薛大哥你还借人钱?”
薛明骅自知说漏了嘴,连忙岔开话题,说起了他们家工厂转让的事情,又是柳暗花明又是峰回路转,总算是找到一个愿意接手,而且给了比较公道价钱的买家,过两天便商谈过户事宜。
“这是真的要离开上海?”高锦杰一边说着,一边给傅翊君夹菜。薛明骅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那还有假?”
正说话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看看手表:“哎呀呀,跟你们聊着都差点忘了,我太太还在娘家等我去接她。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小杰,临走前我请你们,就定在圣诞节吧,也没几天了。翊君,天气越来越冷,你记得多穿点。”
不等那两人说什么,他就叫侍应生拿来大衣,匆匆离去。
十三、只剩下他们两人后,餐桌上又安静了下来。高锦杰夹了个油爆虾放在傅翊君面前:“别愣着了,再不吃一会菜就凉了。哎,谢谢你的礼物。”
傅翊君拿起筷子:“都是薛大哥买的,我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想了半天,好像你啥也不缺。”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缺?”
傅翊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指能用钱买的东西。”
高锦杰微叹一声:“所以我更稀罕那些钱买不到的生日礼物,比如一个轻吻,或者,一个让我心满意足的答复,也不枉我等了两天。”
傅翊君停下手里的动作,过了好半天,才把嘴里的河虾咽下去:“我还没有考虑好。”
今晚傅翊君穿着一件藏蓝色鸡心领的毛衣,雪白的衬衣领子翻出来,优美的锁骨展露无遗,高锦杰的目光在那里盘亘了一阵,岔开话题道:“那晚我去过你家做客了,一会吃完饭,去我家坐坐。”
“太晚了,会不会不方便?”
“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了,有什么不方便的。怎么,还怕我吃了你?”
傅翊君似乎没有听出对方的话里有话,放下筷子,抬眼看看高锦杰,没有再拒绝。
从表面看,今晚和平日里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窗外,便是十里洋场的璀璨夜景,各色霓虹灯交相辉映。马路对面,新新百货楼顶的灯光绚丽夺目,映红了夜空。脚下的这条南京路,依然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各色人物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但那仅仅只是表面。
自从高庭槐他们离开后,今晚高家第一次灯火通明,仆人们下午就接到少爷的指示,把家里打扫得比以往都干净。傅翊君脱下大衣交给门口的仆人,跟在高锦杰身后,不断打量这里的陈设。客厅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宽大奢华,中式的家具简洁而实用,素雅的窗帘和墙上水墨画都彰显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从钢琴面前走过的时候,傅翊君停了下来,高锦杰打开琴盖,握住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按了两下,两个暂短的音符从他们手下跳了出来:“今天太晚了,改天专门为你弹一曲。来吧,我的书房和卧室在二楼。”
高锦杰回头吩咐阿芬送两杯红茶去书房,他自己领着傅翊君上了二楼。在书房,傅翊君惊叹于那些丰富的藏书:“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装装门面而已,连二十分之一都没有看到。”高锦杰实话实说:“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送你几本。”
这时阿芬敲门送红茶进来,高锦杰让她放在书桌上:“让他们都先去休息,你也去吧,这里我招呼就行了。”
等阿芬离开,高锦杰走到傅翊君身后:“挑到中意的了吗?”
傅翊君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书脊:“眼花了,不知道想要哪本。”
“平日喜欢哪一类的?”
“这就是根源所在。以前也没有太看过什么书,都是戏本。”
高锦杰抽出一本期刊:“这里有一个英国人写的戏本,叫《威尼斯商人》,我在英国的时候看过一次,哦,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文明戏,很有意思。这是朱生豪先生翻译的中文版,你可以看看。”
“中国和外国的戏文,有什么区别?”傅翊君转过脸,发觉和对方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过于靠近,以至于能感受到高锦杰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高锦杰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般,摇了摇头:“这个我是外行,没有研究过。”
傅翊君“哦”了一声,低下头翻开那篇《威尼斯商人》浏览起来。盯着对方白皙的后颈看了好一阵子,高锦杰终究还是低下头吻住了那里。
对方嘴唇挨到自己肌肤的一霎,傅翊君的身体一下便僵住了,手里的书掉在地上。趁着这个时机,高锦杰扳过他的身体紧压在书柜上,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傅翊君长这么大,还从未面临过这样的局面,一时反应不上来,等他回过神,领口已经被扯开,高锦杰已经依次吻过他的脸颊和脖颈。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想推开高锦杰,却被对方紧紧禁锢在怀里,火热的双唇移到他胸口的同时,一只手已经伸进了衣服里,在他后背上来回摩挲。
傅翊君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双腿软到几乎支持不住自己的体重。这时高锦杰又吻了回来,一边啃咬着他的嘴唇,一边企图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傅翊君狠狠咬住对方的下嘴唇,可高锦杰依然不肯放开他,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间蔓延。
突然有人大力敲打书房的门,是园丁老桑,连声音里都带上了惊慌失措:“二少爷,出大事了,日本人进租界了!”
高锦杰大吃一惊,连忙松开傅翊君,匆匆整理了一下两人的衣服,冲过去打开房门:“你说什么?!日本人进租界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日本兵。”
高锦杰赶紧去打开无线电,还没有调到波段上,书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是薛明骅打过来的:“小杰,知道了吧,日本人进租界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你没有听广播吗,日本人偷袭了美军珍珠港的海军基地,美国已经对日本宣战了!”
高锦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挂了电话。傅翊君走过来,两人相互看着,都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过了很久,高锦杰抬手把傅翊君凌乱的头发整理一番:“刚才是我不对,太冲动了,我道歉。现在外面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先别回去了,今晚就住这里,隔壁有客房,那是给我大哥预备的。”
“那你呐?”
“我得去厂里看看。”
“我是你的助理,要去一起去。”
争论了半天,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高锦杰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傅翊君倔强的一面,只好放弃了去工厂的打算。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即便真有什么事情,他们去了也解决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个晚上,无数人和他们一样,彻夜难眠。没有人知道明天的上海会是什么样子,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厄运。
第二天早上,街上虽然多了不少日本兵,但人们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干扰。高家的工厂也和往日一样,工人们照常开工。到了中午,薛明骅打来电话,说法国维希政府和日本是盟友,所以目前法租界里还是相对安全的,起码比公共租界里安全多了。
放下电话,高锦杰稍稍安心一些,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又拜托李茂堂多找些商界的朋友打听消息,一旦风声不对就赶紧离开。和财产什么的相比,当然是生命更重要,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再多的钱也毫无用处。
十四、往年圣诞节以前,上海租界里已经是浓浓的节日气氛了,今年却是一片死气沉沉。那些没有来得及离开的西洋人已经被日本士兵限制了自由,不能随意外出。
1942年新年的前一天,高锦杰得到消息,有个日本人看上了薛家的工厂,要收购,给的价钱低得离谱,薛家老爷子不同意,结果日本兵就进驻了工厂,要么接受他们的条件,要么直接走人。
上海真的不能留了,高锦杰果断开始着手准备撤离事宜,他打算先转移一部分资金和存货,这样也算对父亲有个交代。可是,日本人的动作比他更快,新年的第二天下午,那个叫田中的日本人又来到高家的工厂,这次,他没有和高锦杰多说一句话,直接让士兵把高锦杰带到了虹口公园附近的一幢二层楼里。
一路上,高锦杰还算镇定,以为日本人叫他去不过是看中了他们家工厂。待田中一开口,他便坐不住了,他父亲宁可放弃工厂都不愿意出任的那个什么董事,自己自然更不能答应。他的这些反应早在田中的意料之中,他态度非常强硬地告诉高锦杰,在天黑之前作出选择,不合作便是死路一条。
房间里只剩高锦杰一个人了,他像只困兽,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又去拉了拉门,门已经被反锁上了。推开窗户向下看,楼下有站岗的士兵。他无助地扯了两把头发,靠在窗边,不敢去想最终拒绝后,日本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到了现在,他终于理解了父亲离开上海的心情,日本人手段着实阴毒,如果自己真做了汉奸,那么在军队高层的大哥肯定是颜面无存,可如果自己不答应,只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高锦杰像是被人遗忘在这里,直到黄昏都没有任何人出现。天完全黑下来后,他又冷又饿,蜷缩在椅子上,强迫自己睡一会。迷迷糊糊刚睡着,房门被大力推开,进来两个人架起他就往楼下走,塞进一辆汽车里。高锦杰挣扎着坐起身,立刻被人用手枪指着:“老实点!”
对方不是日本人,多少让高锦杰有些安心,但他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又慌神了:“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啰嗦什么。”
汽车穿过市区,朝沪西方向开去,这也是去76号的方向,高锦杰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汽车驶上了愚园路,拐进一个弄堂,最后停在一栋外表朴素的小楼前。身旁那人收起手枪,带着他进了大门。
走进客厅,那里有一个人正站在窗边抽烟,看到他进来,微微笑了一下:“幸会了,高先生,我是周佛海。”
周佛海?难怪看着面熟,这一年多来常常在报纸上看到过这张脸。他现在是汪精卫政府的财政部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对自己感兴趣?高锦杰打量着对方:“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周佛海指了指沙发,请高锦杰坐下:“在南京时我和令兄曾经见过几次,说起来也算是颇有渊源。目前你这样的处境,我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周佛海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高锦杰不必出任那个什么董事,只要让他入股高家的工厂,他会说服日本人放过高锦杰。高锦杰不大相信地看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