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们-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不知道啊?虽然司医生现在治好了……他的母亲为了生他难产而死,但他从小就是个天才,同龄的孩子都非常排斥他。只有你……唉,这孩子经常放学之后被打得鼻青脸肿,就是因为高中同学笑他是个怪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怎么能打得过高中生?他被打了之后自己包扎,也不告诉他爸爸。那个时候他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送进医院里的——他很喜欢你,喜欢守在你身边,因为你什么都无法说出来,你是同龄孩子里唯一一个不会厌恶他嘲笑他的人。然后那孩子的朋友就只有你了。”
——就只有你了。
一直到司暮进来的时候,我还在因为另外一句话而脸红。直到我不经意地抬起头,目光与那张我熟悉的冰冷视线相撞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居然这么经不起考验。我亲手杀了那个司暮,而另一个司暮又站在我的面前,并且完好无损。这真是……太好了。
我的故事(四)
“他大概是太激动了。”左队长为我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慌忙抹掉眼角的泪,视线仍旧黏在司暮的身上,怎么都离不开。这就是现实中的司暮,其实和我潜意识里的那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扑面而来的陌生感几乎让我窒息,再也没有那些浅淡但温柔的情愫,他是我的主治医师,我们没有任何其他过分亲密的关系。
左队长及时地站起来:“我先去找人唠嗑了,你们慢慢聊。”说完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室的尴尬与落寞。
司暮看了看我,没有过多的表情,就好像我们刚在潜意识中见面,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感觉怎么样,没有什么奇怪的感受吧。”
有的。我攥紧了拳头,有的。忽然从幸福的高峰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连渣滓都不剩。我是感觉奇怪,因为以前和司暮的种种互动,司暮只对我牵动的微笑,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私心妄想罢了!眼前的这个司暮,我不相信他对我有病人和医生之外的任何情感,我告诉自己,他从未喜欢过我!他也从未对我温柔!
“没有。”我对他笑了笑,尽管此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我很好。”
司暮的脸还是没有掀起一丝情感的波澜:“我这几天会给你做几个常规检查,如果没有问题,你这周末就可以出院回家。”
我苦笑道:“回家?回哪个家?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吗?所谓的‘妈妈’被杀了,其他的五个罪犯也由我亲手……”我盯着我的指尖,它们在轻轻颤抖着,就好像要和十三岁的那个我重叠,沾满罪恶的刀刃就被我握在手中,满目都是鲜血的颜色。
司暮微愣,接着解释道:“你犯罪的时候才十三岁,没有监护人,有精神病,且属于正当防卫,那五个罪犯本身就该杀,所以你不必要为此坐牢。至于你‘妈妈’……很抱歉,为了支付医药费,你家的房子,也就是曾经的403,已经被拍卖了。”
……
窗外春寒料峭,春季的希望被埋在厚厚的雪层下,被深埋在僵硬的冻土中,没有一丝可以化开冰雪的春风。
做了些检查,我终于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出了院。我走的那天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发梢和脚步,把司暮那件白色长袍的衣角吹得上下翻飞。我没有回头,我也不敢回头,我知道我在逃避,我也知道我可能再也无法见到这个我深爱的人。
我攥着左队长给我的地址,在这个我并不陌生的城市中绕行,终于在杂乱无章的旧楼中找到了曾经的403室。这里的外墙破败不堪,爬满了绿色植物,被画上了不少鲜红的“拆”字。我毫不怀疑只要我晚两天出院,这里只会剩下一篇荒芜的废墟。
我钻过警戒线,沉默不语地朝回忆里的地方走去。楼梯间里盘旋着剥落了漆皮的扶手,记忆中那些被踩得锃亮光滑的水泥楼梯也落满了黯淡的灰尘,惨白的光线从楼道墙上的通风口外悠悠地落进来,四周安静得可怕。不再有胡嫂热情的呼唤,不再有小艾活泼灵动的影子,不再有郑树棠妩媚的微笑,不再有周槐放CD的嘈杂,不再有老王憨厚的笑声,不再有白冰高傲的身姿——不再有那个,我深爱的司暮,那个会对我笑的司暮,会说他吃醋了的司暮,会保护我的司暮。
403的东西都被搬光了,唯独留下一张结满蛛网的破旧沙发。我毫不顾忌那些扬起的灰尘,默默地坐在了沙发上,慢慢地将身子缩成一团。一个月前,我还坐在思维中的这里,周围还有打扫干净的屋子,呛鼻的油烟味儿,亦或者是我曾讨厌的那些东西,现在看来是这么的珍贵。我坐在这里,坐在现实中的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令人无法躲避的死寂,只剩下满屋子的灰尘和蛛网。
人情世故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时光碾过,早已物是人非。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在那个落满灰尘的地方睡着的,又是怀着一种怎样无法言说的心情。我醒来时身边的东西很柔软,是刚晾晒过的被子的触感,弥漫着一股太阳光临的味道,让我因为醒来的怒火而慢慢平息。我坐起来,浅浅的阳光被窗框分成小格子投射在被子上,有种别样的寂静感。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广播的声音,很不清晰,能依稀分辨出是非常经典的萨克斯曲目《回家》,看来是下班时间了。
记忆犹如潮水一般翻涌而来,忽然忆起在每个下午,十三岁的我就是这样守在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五点半小区广播响起,然后我会跑到阳台上,等着妈妈归来。她总是踏着乐声,穿着黑色的警服,骑着一辆坏掉了铃铛的自行车,车前的篮子里总是装着一袋袋蔬菜,然后她会脚步轻巧地锁好自行车上楼。我装作睡着,妈妈也就轻轻地打开门,不到一会儿就会从厨房飘出油烟味儿和菜香味……就像一个遥远的、黏糊糊的梦境。我看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这才是现实。
下一秒,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司暮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显得无比遥远:“醒了?”
我设想过很多我在什么地方,譬如说被人绑架,譬如说在拆迁队的宿舍里,譬如说被路过的好心人接回家,譬如说我又回到了潜意识世界里,将自己禁锢起来……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我会被司暮带回他的家,在一个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点。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司暮推门走了进来,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箱脸。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灰:“这里不是我的潜意识吧?”
“……不是。”他轻轻道,声音很低沉,很好听。
下一秒我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连眼眶都有点湿润:“哈哈哈哈!!你骗我吧?是现实?那你为什么带我回来?这里又不是我的妄想,你又不是我的那个恋人!”说完迅速捂住了嘴,恨不得把上一句话给吃回去。糟糕,一不小心就把可耻的真相给说了出来,这下子我不被扫地出门就是被司暮给打残(醒醒吧!我家的司暮哪有这么暴力!)。
但是司暮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是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也没能给他带来任何情绪的波动。他只是平淡地解释道:“我听左护工说,你找到他,要了以前你家的地址,所以就找过来了。”
“为什么?”我看着他。这个司暮才是真实的司暮,冰冷得像机器一样的天才少年。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再穷追猛打下去,也并没有资格这样做。
晚饭在沉默之中进行,以前的我挺享受和珍惜这样的沉默,到了如今却成了避之不及的煎熬,我和司暮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法渗透的墙壁,模糊而又渺远。
“抱歉——”我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措辞了很久才勉强接出这么一句话,“……你其实……不用这样的。”
他看了看我,语气平平:“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糟糕。我的手瞬间就凝滞了,脸上开始止不住的燥热。就算我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我期待的那个人,却还是会忍不住地……
醒醒吧,林枫,爱上他你就输了。我的心如是告诉我,不由自主地把手贴在衣服上,贴在心口,这又是几个意思?
司暮收拾好碗筷,准备转身去厨房,却忽然侧脸问道:“你怎么了?”
我仍旧傻傻地望着他,左手放在心口,甚至能读出那里心跳的剧烈程度。
已经晚了。
这颗心已动,便就再也不复从前。
我的故事(五)
“想去墓园看看吗?”司暮问我,神情认真。
我正在用毛巾擦着不断滴水的头发,闻言一愣:“啊?墓园?什么墓园?”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但那个猜测太模糊。
结果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正确,司暮道:“老王,周槐,白冰,胡嫂,郑树棠。那五个被你杀死的人就被埋葬在那里。”
“这样的罪犯也可以被埋……”我说了一半就闭嘴,这样说实在是太过失礼了。司暮倒是没什么反应,解释道:“虽然他们杀了人,但他们也是人。是我爸爸司昼当年要求为这五个人立墓碑的,他说他们活着也不容易。”
我忽然对司暮的爸爸挺有好感的,听起来是个伟大的人,是那种平凡之中的伟大。
结果正准备去的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追问道:“等等……你为什么要我去看?虽然我确实很想去看一看。”
司暮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撇开目光道:“你知道我对你用的心理治疗法是改良之后走极端路线的方法,我不保证这种疗法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你会不会再次感觉恐惧然后长睡不醒。所以我需要实践。”
我苦笑,没有说话,估计我是再也回不去了,在潜意识中那五个我曾经最恨的人已经成为了我最熟悉最不舍的朋友们,尽管在潜意识里那些人都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但不能否认他们对我真的非常照顾。
于是我对司暮说:“我觉得我回不去了,因为没有仇恨也没有恐惧和疯狂了,如果真说要有什么的话,应该是愧疚吧。”愧疚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了这五个人的生命。
在这个稍显绝望的现实世界里,那些曾经虚拟的时光总算成了我最亲切的怀恋。
吃完午饭我和司暮招了一辆出租,直奔墓园。出租车司机很健谈,一听我们去的是墓园,立即来了兴趣,穷追猛打地问我是不是去扫墓啊,给谁扫墓啊,和你关系好不好之类的。司暮自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我对司机笑了笑,应道:“好着呢,那几个人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但也是我最恨的人。”
一直等到我下车,司机还一根筋地沉浸在我的话语中无法自拔,推测着最恨的朋友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我拍拍他的肩叫他别想了,这种经历还是不要有的好。
墓园总是给人以一种压抑的感觉。浅灰色的墓碑沉默地排列着,上面放着素色的小花。墓园远离市中心,这里的空气都透着一丝肃穆和凄凉。这里是死地,没有人愿意久留,除了那些和死去的人不停呢喃着聊天的人。
司暮在墓园门口买了五束花,我们沉默不语地走了进去。
五个人的墓碑竖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很不起眼,我顺着路一个个看下去,一个个献花,惆怅和莫名的怅然爬满了心间。
首先经过的是老王的墓碑:
梦境说——“你就是新来的住户?403的叫林枫的那个?”老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叫我老王就好,看你还是个学生的模样,以后我就叫你小枫了。”
现实说——“把这些孩子交给我们就好”老王叼着烟,手中提着告诉运转的电锯。
第二个墓碑是周槐的:
梦境说——周槐目光坚定,好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不是抑郁古怪的脸:“我想请你吃饭,请四楼的所有人,可以来吗?”
现实说——周槐露出古怪的笑容,表情轻松得像说着吃饭或者睡觉这样平常的事情:“我们就在这里把这两个孩子干掉吧?”
第三个墓碑树给白冰:
梦境说——白冰端着手制饼干和茉莉花茶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表情充满了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羞涩,那种馨香的味道至今萦绕在我的梦中。
现实说——白冰看向女警的眼神冰冷而无可救药,语气骄傲得好像一只孔雀:“你本来不用死的。”
胡嫂的墓碑排在第四个:
梦境说——胡嫂提着一袋袋的水果蔬菜,冲我笑,满脸没有嫌隙地微笑:“林枫,跟我客气什么。”
现实说——胡嫂狠狠地踹了小艾一脚:“哭什么哭!给老娘安静点!”
最后一个墓碑是郑树棠的,最后一束白雏菊也献给他:
梦境说——郑树棠望着脸红成烧饼的我,忽然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林枫,喜欢上男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祝你和司暮幸福。”
现实说——“因为我喜欢杀人呀。”郑树棠眼中透出满满的不屑。
如果——如果——如果不是社会造就了这些人扭曲的性格,现实应该和梦境是一样的——一样的美好。老王应该和娜娜消除仇恨复婚,周槐应该将他的音乐干出一番事业,白冰应该直视自己的样貌勇敢地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胡嫂应该和小艾做一对亲密的母女,郑树棠应该和曲肃正确面对世俗而少一些猜忌和误会……我,也应该在女警的怀抱里正常地长大,我,也应该和司暮在一起。
这一切都只是奢求罢了,我只能在脑内给予他们、给予我这样一个美满的结局。愿我的记忆中,永远只留下他们最温暖动人的一面。
“我没有感觉解脱。”我对司暮道,语气却淡定轻松,“你的方法是对的,我不应该逃避或者遗忘这些东西,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还不如面对它,还不如记起来,就算两样记忆重叠,也算人类中少有的经历了。”
司暮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顶:“你在潜意识中看见了什么?”
头上温热的感觉让我脸猛地蹿红,我决定撒个美妙的谎言:“我梦见——我和这些人成了邻居,一直生活得非常幸福。他们是我的——朋友。”
“这样就好了。”他扭头不再看我,我在失落之余也着实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