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作者:泠司-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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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无人,萧远低下头温柔地亲他的脸颊。
“我很满意,这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十几章就完结了
☆、58
58
这是一间相当容易令人感到轻松愉快的休息室。室内光线充足,角落里的盆栽郁郁葱葱,米黄色的真皮长沙发宽敞,柔软,玻璃茶几上随意摆放着几本当月的杂志。
景函坐在沙发上,医生模样的中老年男人坐在他对面的皮质靠椅上。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曾有过噩梦一样混沌的大半年时间,他刚从大大小小的手术里捡回一条命,就又因为某些愚蠢的放弃被送回医院,祁三爷看不下去他整天像个活死人了无生趣的呆坐着,等他稍稍好转便将他扔到了这里。
“你看起来比之前要好很多。”
“感谢你的多管闲事。”
心理治疗比景函猜想过的要轻松得多。最开始,医生并不会主动跟他谈要振作,要从过去走出来。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吃东西,看书,看电影,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昨晚睡着了没,刚才的点心味道如何,想不想画画,画好之后愿意给他看吗。
“你算是我见过最顽固,最不肯合作的病人了。”
“那你当年还肯给我的病历签字。”
医生记得景函最初被人带到这里时的模样有多凄惨。苍白,病态,从肉体到精神全部伤痕累累,脆弱得仿佛轻轻一击便能击溃,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对生命的渴望。
现在的景函,虽然不复少年人的朝气蓬勃,沉默的时候多少还残留着几分厌倦与冷淡,但是眼睛里已经重新有了神采,愿意对外界的事物做出反应,不再沉浸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了。
“事先声明,你的病历不是从这泄露出去的。”
“我知道。”萧远执意要做的事,没几个人拦得住他。“你肯定跟他说了不少我坏话。”
“出于职业道德该保密的我一点也没说。”
“我到最近才想通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会不会太迟了?”
“哪里的事。”医生连连摆手。“像这种情况,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从而对未来产生不可逆转的潜在影响。我的话又不是金科玉律,怎么可能说完就有效。要真是这样,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状况持续恶化到需要更专业的治疗?你用五六年的时间来想通,根据我过往的记录,已经算是快的了。”
“医生,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谢谢?”
“你不如给我送面锦旗。我新搬的办公室墙上空荡荡的,正好差一块‘妙手回春医胆仁心’。”
这一次,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忘年交一样聊了很多东西。人生,信仰,对于未来的展望和与过去的作别。景函第一次坦诚直白的跟他讲起萧远。在有关如何重新建立起两人之间的爱与信任这一话题上,医生只是劝他不要急。
很多时候,时间不一定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但是只有时间,能够证明话语究竟是承诺,还是谎言。
他们之间的感情太过复杂。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断过的纠缠早就不是单纯的爱情能够说明白的,爱不过是无数情绪杂糅中最强烈最动人心弦的部分。
即使怎么样也回不到那种十几年如一日的密不可分,相互依存。
可至少他已经愿意去尝试。尝试着对萧远付出。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萧远答应过会来接他回家。果然,没过几分钟萧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想起今早萧远被叫出去的时候有多匆忙,他就忍不住有点想笑。昨晚萧远从背后抱着他看他画图,咬着他的耳朵表达了许多对于卧室的低级需求,景函佯作生气地把笔放下,跟他争论到底谁才是设计师。
这样闹下去,他的图也没画完就和萧远去了床上。
一面等萧远,一面想着等他回去,还是酌情满足萧远那些其实并不过分的要求好了。
等萧远终于来了之后,景函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跟他说。
“萧远,下次换我来试试。”
对于车的恐惧和不信任已经困扰了他的前半生。等到真相揭开的时候,他发现曾经觉得一直难以解开的心结其实不过如此。
“你想通了?”
“差不多这么回事吧。”景函靠着座椅,昨晚折腾得太晚,今早又要早起,肯定有点睡眠不足。“我只是不想再害怕下去了。害怕的东西太多,人变得畏首畏尾,反倒什么也留不住。”
当天下午约了陈羽来他这间小公寓吃饭,景函想着只是午睡一下,却没想过精神上太过放松,肉体上太过倦怠,一觉醒来都已是下午四五点了。换下睡衣起身,走到客厅就能看见在半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穿着他的围裙的萧远和他这的小厨房放在一起,奇异的违和且搭调。
景函放轻脚步从身后抱住萧远,即使早就知道他在身后,萧远也没有回头拆穿他。景函将脸埋进萧远的背脊,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还没从方才深度睡眠中清醒过来的头脑里唯一剩下的认知就是安逸与平和。
“别闹。”不管多么喜欢此刻景函无意识对他展现出的依赖,萧远都只能劝他稍稍松开手。“锅里要糊了。”
“糊了让陈羽吃。”
“我以为他是你朋友。”
“可你是我哥。”
还没睡醒的景函声音慵懒,软绵绵的。萧远也不是真的要他必须照他说的做。只是不可避免的,蛋皮稍微煎得没那么均匀。
饶是厚脸皮如陈羽,也没想过他得和萧远这个与他相看两相厌的黑帮头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上一次他单方面的口伐笔诛对方的绝情,这一回他却要作为景函最好的朋友和对方和平相处。
餐桌上的气氛肯定比只有景函和陈羽在的时候要沉闷。饭后,陈羽也留意到了到处都是的箱子。
因为租期将近,景函已经开始着手打包自己的东西。萧远买的楼盘有一百六十平米,复式结构,装修起来少说也得有两个月。景函的意思是他可以去Ultramarine先住一段时间。但是萧远执意不想和景函分开,便只能拜托霍哥的妻子又找了个可以直接入住的地方。
坐着聊了会天,得到另一个老板下星期一定会回去好好上班的保证之后,陈羽就告辞了。
“你后悔吗?”
放弃从小长大的萧家祖宅,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即使起点再高,有很多东西都得从头来过。
“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萧远坐在客厅里看文件。“我要是真的放你走我才会后悔。更何况B城那边水太深,避开风头总是没错的。”
“我宁可你只说前半句。”
“只说前半句你也不会完全信,不是吗。”
景函刚洗完澡,头发湿淋淋的淌着水,萧远见状放下手上的文件接过毛巾替他一点点擦干。
“又是这样,像回到了我读大学时你来我住的公寓找我,做完之后也是你在看文件,我去洗澡,洗完了你给我擦头发。”
萧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景函放松了身体靠着他,感受着萧远手上温柔细致的动作。
“你的失眠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很多个晚上,他都隐约察觉到萧远并没有睡着,反倒是一直清醒的注视着他。
“你发现了?”
景函无声的笑了起来,萧远能透过他的背脊感到他身体颤动的频率。
“你的心病究竟是什么。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让我走。连我都放过了自己,你为什么偏偏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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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要的根本不是你的愧疚和亏欠。”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萧远的手指擦过发根,舒服得景函不自觉的眯起眼睛。“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是我逼着把你禁锢在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敢挑战你的权威,你就敢把我锁起来不让别人找到?”景函语调轻松得像是在和身后人调笑。“如果你做得到的话,就只管来试试看吧。”
“你会恨我。”萧远的回答轻得几近耳语。“过去的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有那么多不满。”
他从身后收紧了环着景函腰部的手。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但和景函的重遇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丑恶的东西接二连三被放在了眼前。
“你在后悔。”
“是的,我在后悔为什么放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后悔一念之差把你推进地狱。”
“我总是要长大的。”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东西,景函轻松地调转了话题。“你说我有更好的选择?你指的是谁,白邵华吗?他不过是对我有那么点超出朋友的好感,连喜欢都算不上。我放不下你,他放不下仇怨,好在哪里。”
“他没像我那样肆无忌惮的仗着你爱我逼迫你一再退步。”
“那也不过是因为当时我真的爱你。”景函把手覆在乐萧远的手背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是他转过头来安慰这个男人。他何尝没有感受到萧远在用最大程度的努力来缩减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个会示弱,不再高高在上,会对他说出不安的萧远总是能从他这里得到许多意料之外的柔情。“那天晚上你说的没错。没人会为我做到这种程度,除了你。”
可惜对一个人的好和过去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简单粗暴的相互抵消。
越是矛盾,就越是心酸。
“你值得。”因为背对着,萧远的声音闷闷的。
直到那个在半夜里显得过于刺耳,带来某些其实于己无关的噩耗的电话打来前,一切都是无声的,缓慢的,就像虚空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早已偏离的人生轨迹渐渐强行扭合到一处。
因为要比过去更紧密,所以磨合的过程也更痛。
那些不合适的部分,因为断裂的残口早就找不回昔日的模样。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所有的一切才真的像是找到了应有的节奏,尘埃落定,徐徐向前。
“我要出去一趟。”
挂断电话,景函转身去拿起外套,面色少见的沉重。
“发生了什么?”
萧远揉揉眉心,摘掉眼镜从自己的事里抬起头,看到景函一副整装以待的模样。
“三爷在医院里。据说伤得很重,刚送进手术室。”
“我陪你去。”
萧远想也没想就按住了景函的肩头。手心的温度传过来的那一秒,景函才意识到他在发抖。萧远没逼他做出选择,也没想过他会拒绝的可能性。毕竟单纯为了他,和参杂了利益因素,怎样都是不同的。
萧家和祁家的合作关系落到实处,其实仅仅和祁言瑞,萧远,再勉强算个景函有关。
祁言瑞一倒下,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一个性向不明,膝下无子的老大,活着的时候或许所有都看起来天下太平,可也仅仅限定在他健康无虞的一段时间里。
萧远去,肯定是要撑起大梁的。但是只要想起这当中有哪怕一分,不希望他太艰难的心意,就已经足以让人心里甜得发苦。景函镇定下来仅用去了两分钟,这两分钟里,萧远看着他,眼睛里某些东西亮了,却又转而黯淡下来,最终变成类似无条件支持的温柔。
白天里景函刚刚说了要克服过去的话。这种关头,萧远是不可能把两人生死的决定权交给他的。车里的气氛很沉闷。医院还是之前那家,谁都没想到白天里的路到了晚上重走一回心境竟能截然不同。
曾经将景函从那么多困境中带出来,近乎无所不能的男人这一次也倒下了。
假如,祁三真的没有从那扇亮着红色“手术中”的的大门里活着出来……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似乎参破了他的内心里骤然浮起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萧远保持着看路的姿势,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坚定。
如果景函的身份需要他在祁家和萧远之间做出抉择,必然是个不得双全的单项选择。
下车之后,等在原地的人竟然不是祁三带在身边数年的小美人。谢帆一脸颓丧,看得出悲与痛都是真心实意。他看了眼萧远,没时间发表任何评论就带着人上去了。
“腹部中了一枪,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肋骨断了几根。”
“怎么搞的。”
“追车,火并,比起当场死亡的,言瑞的运气已经很好了。”
离得很远就能看见手术室前坐了个人。谢帆跟他们简单讲述着他所知道的情况,当做那个人完全不存在的绕了过去。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景函好奇的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不知怎么就生出一种“其实他已经死了”的错觉来,几秒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荒谬的厉害。
“那个人是谁?”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萧远。
“他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言瑞是为了护住他才落得今日这步田地的。”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谢帆与那死气沉沉的男人组成了一副谁都踏不进去的画面。
景函在这一刻懂得陈羽说过的,当他和萧远站在一起那种与周遭人群格格不入的割裂感是怎样一回事了。就像他和萧远之间情爱纠缠这么多年,谢帆,祁三,和病房前的男人之间必然也有一段谁都无法真正去了解的往事。
世事无奈。
手术持续了很久,其间祁三爷的几个心腹陆陆续续都来了,得了祁三早就教给谢帆的吩咐,商量一通又走了。景函走远了去打电话,交代下面的人打点大小事务。他不是做老大的料子,现在这样已经是他的极限。
与此同时,萧远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能封锁消息一刻,就是一刻。
只有一个老人似乎认出了坐在病房前的男人,凝神看了许久,惋惜又怜悯的摇摇头走了。
萧远跟着出来找他的时候,景函刚刚交代完最后一点东西,在二月的夜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身形颀长,月光下看起来说不出的萧瑟。
带着温度的外套落在肩膀上的那一刻,景函是有点想笑的。手指抓着萧远的外套,以为自己在发抖,在害怕,在不知如何开口,去说出那些等待之中渐渐沉积下来的真心话。
如果说了出来,就真的会是目前而言最接近于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