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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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游看着“雾谷”二字,竟神为之夺。他可以确定,那两字是用剑刻成。那一道剑意,经历风吹雨淋,仍然没有在山壁间消散。他情不自禁用手在空中模仿那两个字的写法,然而他功力不够,走火入魔,吐出一口血来。
木欲秋连忙扶住君游,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药瓶中的药丸喂君游服下。
君游服下药丸,感觉一股清气在经脉间流淌,不禁赞道:“此药甚好。”
木欲秋将药瓶塞给君游,说:“你拿着吧。”
君游犹豫一下,将药瓶收下,“多谢。”他顿了顿,“来日必有所报。”他行走江湖,确实需要这瓶药,说不定能救下许多人的性命。
木欲秋闷闷地说:“不用你报答我。”他抬起头看向石壁,“那是我二师父用剑刻下来的,他用剑刻下那两个字之后,对我大师父说他一辈子都不出雾谷。”
“此人剑气竟凌厉若斯。”君游感叹道。
“我二师父确实很厉害,大师父说二师父的剑法足以跻身江湖超一流之列。”木欲秋说完,补充道:“你也很厉害啦,你要是在我二师父的年纪,说不定比我二师父更厉害。”
君游望着石壁上的字迹,“我恐怕穷尽一生也无法与此人比肩,不过能见到如此剑术,此生无憾。”
何夕松开江允成的手腕,走到君游身边,他拍拍君游肩膀,说:“我们走吧。”
君游明白何夕在安慰自己,将手放在何夕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好。”
山壁之间的小路上,木欲秋走在最前面,君游其次,何夕再次之,江允成最后。
何夕忽然小声说:“在我心里,你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君游心中触动,面上不显,淡淡地说:“我知道,我亦如是。”何夕如此说,是因为何夕把他当做最好的兄弟,他也把何夕当做生死之交。
江允成和木欲秋都离得较远,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
走了好一阵,四人行至一开阔地界。芳草如茵,繁花似锦,簇拥着一座精致的木屋,木屋旁流水湍湍,好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木欲秋一边冲着木屋奔去一边大喊:“大师父,二师父,我回来了!”
一个古铜肤色,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从木屋中走了出来,他被木欲秋一把抱住。
木欲秋眨眼道:“二师父,你有没有想我?”
这位男子就是木欲秋的二师父,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剑”石二先生。石二先生看了木欲秋好一会儿,才道:“回来就好。”他面上线条硬朗,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喜色。
木欲秋左看右看,“大师父呢?”
石二先生指向木屋,“在里面呢?”
木欲秋忐忑的问:“大师父还在生我的气吗?”他之所以离开雾谷,就是因为他一脚踩死了木大先生精心培育的兰花,害怕受罚。
“你进去就知道了。”石二先生卖起了关子。
木欲秋只好进了屋,屋中坐着个头戴罗刹面具的白衣人。见到木欲秋,白衣人冷冷出声,“你还知道回来。”
木欲秋听到白衣人的声音,一下子跪了下来,“大师父,我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里?”木大先生站起来,背着手在木欲秋身边绕圈子。
木欲秋心惊胆战,“我不该踩死您养的兰花,更不该逃跑。大师父,江湖好可怕,我再也不敢出去了。”他说完,抱着木大先生的腿大哭起来。他本来是装哭,可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越想越是伤心,哭得更加厉害。
木大先生听到木欲秋的哭声,心乱如麻,可还是严厉地说:“你把四书五经都抄上一遍,另外三天不许吃饭。”
木欲秋哭了许久,不见木大先生心软,便止住了哭,期期艾艾地说:“师父,我……我这次回来,带……带了几个人。”
“你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木大先生皱眉,木欲秋生性单纯,他怕木欲秋受人欺骗。
木欲秋瘪嘴道:“才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们都很厉害,知道的都比我多,武功都比我好呢。”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算个什么。木大先生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不会说出来伤自己唯一弟子的心。他决定亲自考察一番来者的人品,“你叫他们进来吧。”
木欲秋小跑着出去,喊道:“何大哥,君大哥,江允成,我大师父叫你们进来。”
木大先生听到江允成三个字,眉头皱得更深。他虽然深居雾谷,却并不是不闻江湖事。江允成的名头,简直如雷贯耳。木欲秋口中的“何大哥”想必就是南盟副盟主何夕,而“君大哥”则是南盟盟主君游。这仇深似海的三人搅到一处,倒是有几分意思。
木欲秋带着何夕、君游和江允成进了屋,说:“这就是我大师父。”
“久仰了。”君游虽然口上这样说,声音却听不出“久仰”之意,而且他说的这句“久仰”,还是看在木欲秋的面子上。
“木大先生好。”何夕规规矩矩地说。
“久闻木大先生神医之名,缘悭一面,今日得见,实乃晚辈之幸。”江允成对着木大先生作揖道。
木大先生明白了木欲秋唤何夕、君游二人作大哥,却对江允成直呼其名的原因。江允成气度不凡,却无甚风骨。但是君游太过高傲,何夕失之偏激。他以相面之术观察三人,觉得三人都不是木欲秋的良朋。
第十三章 药引难寻毒易解
木欲秋兴致勃勃的介绍三人,“这是何大哥何夕,他射箭射得可准了。这是君大哥君游,君大哥剑法很好。这是江允成,他是来求医的。”
木大先生看向江允成,“你过来。”
江允成在木大先生身旁坐下,伸出手腕,“麻烦木大先生了。”
木大先生为江允成诊脉,好一会儿,他说:“另一只手。”
江允成伸出另一只手,他暗暗观察着木大先生的眼睛,然而木大先生的眼睛没有透出丝毫的情绪。
木大先生为江允成的另一只手诊脉后,他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仔仔细细擦拭着自己碰触过江允成皮肤的手指,“你的毒,不难解。”
江允成知道木大先生话只说了一半,“先生但言无妨。”
“‘啼血’虽然易解,但解毒的药引却是难以寻得之物。”木大先生将丝帕收回袖中。
何夕这时开口道:“是何药引?”
木大先生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便是只生长于不夜宫湖泊之中的不夜莲,此种莲花能于夜色中发光,所以名唤‘不夜’,不夜宫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花。”
木欲秋变了脸色,又怕木大先生看出,只好在身后狠掐自己的手心,以平复心情。
不夜宫在江湖中的名声既香艳又可怖,其独门心法《欢喜经》是一部采补秘籍,修习《欢喜经》的人可以通过与人交合掠夺他人功力。不夜宫前宫主江采珠艳若桃李,心如蛇蝎,曾诱惑了不少武林高手甚至包括数位少林高僧,一度成为了江湖第一高手。不夜宫与《欢喜经》也因此天下闻名。后来江采珠死于“快雪时晴”萧雪禅之手,不夜宫行事也转为低调。只是江湖上仍然流传着某某侠女或者侠少受了不夜宫的妖人或者妖女的诱惑,投入不夜宫的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喜欢上了一个不夜宫的妖女。后来,我在不夜宫的周围发现了他的干尸。”君游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憎恶神情。
木欲秋听了君游的话,脸色更加惨白。
何夕问江允成,“你敢去不夜宫么?”
江允成笑道:“我是将死之人,不夜宫难道比死更可怕吗?”
“好,我陪你去。”何夕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江允成正色道:“不,我一个人就够了。”
何夕固执地说:“我陪你去,你要是死了,我替你收尸。”
江允成看着何夕执着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好,我们一起去。”他想,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他也不会让任何人染指何夕。
君游十分不想踏足不夜宫这样的淫窟,但他放心不下何夕,“不夜宫之行,怎能少的了我。”他看到何夕想要开口说话,打断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结为兄弟时发下的誓言,你难道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何夕低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当年他们四人结义,但不过几年,他便与江允成和沈砚冰反目,与他福祸同享、生死与共的只剩下了君游。他想着想着,心中生出一股凄凉。
君游握住了何夕的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何夕看着他与君游交叠在一起的手,“我倒要试试那不夜宫挡不挡得住我们兄弟联手。”
江允成看着何夕与君游,心中暗恨。
木大先生见此情景,觉得三人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他提笔写下药方,对木欲秋说:“你去抓些药来。”
木欲秋愣愣地看着木大先生,没有反应。
木大先生奇怪地说:“怎么了,欲秋。”
“没……没什么,大师父。”木欲秋接过药方,去木大先生的药房抓药。
药房中各种药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汇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木欲秋十分熟悉,他大师父的身上长年带着这种香气。
木欲秋心神不宁,不仅抓错了好几味药,还弄错了剂量。他索性把称药的戥秤扔下,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想起美轮美奂的不夜宫,夜色下映着明月的湖面,散发着淡淡白光的不夜莲,小船划过水面荡开的涟漪,船头夜飞鹊玉树般的身姿和冰冷的眼眸。
他恐惧着他,也思念着他。
他遇到夜飞鹊,是在一座青楼旁边的小巷里。
夜飞鹊头风发作,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汗液顺着他苍白俊美的面孔流下,但他的神色十分镇定,仿佛已经习惯了痛苦。
木欲秋不知为何,竟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生出担心,“你还好么?”
夜飞鹊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空茫无一物,好似天地万物,都尽是他眼中刍狗。
木欲秋举着双手靠近夜飞鹊,示意他并无恶意,“你是头风病发作了么?”
“是。”夜飞鹊的声音低沉。
木欲秋停在距离夜飞鹊一尺处,“我是大夫,你介意我帮你看看你的身体状况么?”
夜飞鹊定定的看了一会木欲秋,说:“不介意。”
木欲秋被夜飞鹊注视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被野兽盯上的猎物,随即他又否定这个想法,他面前是个生病的人,怎么会是野兽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再从布包里取出一枚三棱针,“我现在要刺你头顶的压痛点、四神聪和太阳穴处,你忍着点。”他施针的动作很慢,生怕引起面前人的敌意。
夜飞鹊的三处穴道被木欲秋用针刺放出了一些血后,他感觉自己的头痛有所缓解。他为了自己的头风病,请了不少名医,却都束手无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几针下去,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他心念电转,说:“我想请你到家中做客。”
木欲秋收起布包,兴致勃勃的问:“你家附近有什么美景么?”
“有一种能于黑夜中发光的莲花。”夜飞鹊随手用袖子擦去了穴道上的血迹,他穿的是黑衣,即使染上血色也不明显。
木欲秋听了夜飞鹊的话,更加感兴趣了,“这世上居然有能于黑夜中发光的莲花,我一定要看看。”
夜飞鹊笑了,那是木欲秋第一次见到夜飞鹊笑。怎么形容呢,那个笑容没有一点温度,但是仍然动人,好像开在黑夜中的不夜莲。
木欲秋随夜飞鹊去了不夜宫,他在不夜宫中待了三个月,为夜飞鹊彻底根治了头风病。在这三个月中,他于不夜宫这一方小小天地,看尽了世间百态。
不夜宫分春夏秋冬四殿,春殿掌药,夏殿掌技,秋殿掌器,冬殿掌刑。
木欲秋因为是夜飞鹊的大夫,在不夜宫中地位超然,无人敢冒犯于他。可那些或自愿或被迫投入不夜宫的男男女女,在不夜宫中,也就比牲畜的待遇好上一些。钰奴,或者说金钰,就是其中之一。
钰奴都算是命好,得到了冬殿殿主的青眼,即使这样,木欲秋仍然时不时看见钰奴藏在衣服下的累累伤痕。其余人,有的死于试药,有的沦为鼎炉,有的被□□致死,有的触犯宫规而再也没有从冬狱中出来,有的则从受害者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加害者。
这就是真正的不夜宫,也是真正的人间炼狱。而夜飞鹊,则是这座炼狱的主人。他或许从未推波助澜,但有时候,旁观就是一种罪。
木欲秋自己,也是罪人。他能为他们治愈身体上的伤痕,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甚至连一句稍微激烈一点的话,都不敢对夜飞鹊说。他怕夜飞鹊厌恶自己,这比任何事都令他不能承受。
他常于午夜之时惊醒,胸闷心悸,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春殿殿主温庭芳的身死。温庭芳色如春花,与夜飞鹊是青梅竹马,在一次白道人士的围剿中,他为了保护夜飞鹊而死。
白道人士之所以能攻入不夜宫,是因为得到了不夜宫的地图。夜飞鹊怀疑木欲秋是白道派来的卧底,而温庭芳的遗书和白道俘虏的证言,印证了夜飞鹊的猜测。
木欲秋百口莫辩,于是在不夜宫所有人面前自戕以证清白。他事先服下了假死药,而夜飞鹊也如他所想并没有毁坏他的尸体,而是将他的尸体抛弃在了不夜宫之外。
木欲秋离开不夜宫后,心灰意冷。他因为精神恍惚而被偷走钱袋,不得不典当佩剑,又于医馆之中遇到何夕与江允成,这就是后话了。
第十四章 此情不知何所起
木大先生见木欲秋离去,也不与三人寒暄,径自回到了自己房间。房间内仅有一床一榻一桌一椅一书架,榻上设有一张小几,几上是棋盘棋罐,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架上是一些经史子集,墙壁上则挂着琴剑书画。
木大先生取下面具,半倚在床上,拿起床边一本昨晚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下去。
不一会儿,石二先生也走进了房间,他坐在床沿上,看着正在看书的木大先生,眼神柔和。
木大先生翻过手中的书一页,“盯着我看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