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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曾无我嬴-第11部分

小说: 曾无我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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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一出,赵宫皆惊。
  韩仓忙不迭一路小跑去传令,李牧听毕,不可置信地抬头,他跪在大殿的汉白玉道前,双眼直直望向那座屹立百年的宫阙。他费尽唇舌,千方百计辩解自己是无辜的,韩仓却一口咬死是赵王的命令,不敢违抗,他非死不可,而且,必须马上就死。
  “王命不能为,还请武安君自便。”
  一出好戏,嬴赵站在千百道白石阶上,青瓦彩屋檐之下的宫宇内默默旁观,很担心他会流泪,这忠心耿耿的老臣。但他只是俯在地上跪了片刻,便抬起了头,他的眼里闪烁着某种晶莹的光芒,嬴赵瞅着他饱经风霜的脸,似乎能在心底感受到他的无奈与悲愤。他嗫嚅了一会,嘴唇颤抖着,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却是朝着北面,那赵王所在的方向,深深地一稽首,接着,便缓缓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
  “为人臣者不得自杀宫中。”嬴赵听见他慢慢地这么说,逆着光,可以看清他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失望和哀恸,声音暗哑而苍凉。他为了筹备谋划怎样防守秦军,已经许多个晚上没能好好休息了,嬴赵这样想,中军主帐的灯整夜整夜地亮着,太过刺眼。
  太过刺眼了,这武安君的光芒,他当然不能死在宫中,这污浊的赵宫,腐坏的朝堂,根本就容不下他。
  他不得不死,他怎么能不死。
  嬴赵微笑起来,瞧着着李牧转身,徐徐向宫外走去。他按着剑,看着他的背影在朔风中一点点地缩小,最终彻底隐没在青石砌的道道宫门后去了。武安君啊,他到最后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可那冰凉苦涩的液体,早已浸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除了赵王之外,还有谁不知道他是冤枉的?
  嬴赵还是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
  这仅剩下的一分希望,赵国唯一的雕梁,终于塌了,激起满地烟尘。
  远眺望去,宫道长长,曲折萦回,不见末端。
  李牧心如死灰地走过那长长的宫道,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入宫受命的时候,那时走的也是这种宫道吧?青色的,多么瑰丽而玄秘的颜色,他愿它燃烧在每一片土地上。他追忆起自己荣耀的过去,破东胡,服林胡,雁门的冬日凛冽异常,风沙肆虐渺无人烟,他驻守在关口,常年谨备狼烟,愿保长城上那面玄鸟旗帜时时飘扬。
  时间到了。外宫门呈现在眼前,李牧停下了步伐,他拔出了自己腰侧佩的短剑。此刻,忽然有歌声从远处飘来,跌宕起伏,慷慨激昂,却又无比悲凉。
  嬴赵的,那是嬴赵的歌声。他有些惊奇地抬头,那人的歌音低沉悠长,穿云裂石,伴随着他,站在这条漫漫长路的尽头。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那《东山》本是征人盼归之作,李牧想,嬴赵或许不知道,自己并不盼望有朝一日衣锦还乡,他只愿守护这摇摇如大厦将倾的赵氏社稷,疆场驱驰,马革裹尸又有何憾。
  只是可恨,可恨将军不死战场死朝堂。他想保护的社稷,他誓死效忠的赵王,到头来却杀了他。
  可他甚至不愿反抗,他是忠臣,一个忠臣,永远会如实地执行君王的命令。
  他苦笑着,举起了那把刻饰精细的短剑,一旁有韩仓安排的眼线默默地在看,耳边依旧回荡着那悠扬凄恸的歌声,嬴赵缓缓地唱着,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归去,归去,家乡早已被秦国的铁骑践踏,还能到那里去呢?
  这浸透了血泪的半壁江山,来年塞外,雁门沙场,长风吹彻黄沙,战旗猎猎。若英魂犹在,也必将长歌以当哭,我东曰归,我心西悲。使人心生哀凉,不敢回首西望。
  西望,西望正是秦邦。
  


☆、【十二】

  李牧死了,他的副将司马尚也被免职,以赵将赵葱、齐将颜聚替代。
  这不过是两个草包,嬴赵明白,嬴秦自然也没道理不明白。
  趁着赵国国内天灾人祸并发,赵王迁八年,嬴秦复又兴兵攻赵。
  这一回,可是再没有不胜的理由了。
  嬴赵设兵,于上次血战过的番吾抵抗,时隔不久,之前残留下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有被洗掉。只不过这一次,他所流的鲜血,却是再也换不回胜利了。
  李牧死了,谁还能继续策划精良严密的防守计?失去了这样一个擅长谋略的人,嬴赵就是连最后的一点优势都没有了。他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嬴秦。
  这个顽固的、刚愎的、难缠的敌人,和他有着同样姓氏同样祖先的人,如今嬴秦只需要冷眼看着他,看着他是怎样地走向最后黑暗的穷途末路。他甚至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仅仅是漫不经心地,盛气凌人地推他一把,便足以令他跌向灭亡的深渊。
  之前那些金戈铁马赫赫战绩早就给李牧陪了葬,现在嬴赵不过是个坐以待毙的弱者,罢了。
  赵军节节败退,退到邯/郸附近,秦军攻势宛若破竹。最后的鏖战开始之前嬴秦与嬴赵曾又一回在战场上对阵相见,彼此光景比起上次却都有不同。他们骄傲地对峙着,身后木俑般肃静地站着千万士兵,陈列出一片浓重的杀意。战车上长旌飘扬,青色的旗帜,黑色的旗帜,天穹暗淡苍白,下罩着十里风沙。赵地的秋季气候寒冷,朔风凛烈深渗骨髓,但嬴秦却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周身燃烧着,从心口到指尖,牵出一条炽热的线。
  那是欲望,征服的欲望,胜利的欲望,如同火焰,如同深艳的花,灼烧着他的神智,绽放于他的心底。每一根神经都在狂热地、骄傲地欢呼着:我将胜利了,我将征服他!
  多么疯狂,他自嘲般地冷笑一声,挑了挑眉,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一些,实际上他的确表现得很冷静————至少嬴赵没看出什么端倪。
  “苏秦车裂于齐,白起赐死于杜邮,现在又有个李牧,我发现只要封了武安君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人乌发束在颈后,一身貉服垂至膝下,罗绮镶边密压金线。长靴窄袖,琉璃带钩,剑嵌珠玉,执着缰绳,形容依旧是清俊风雅,天纵英姿。嬴秦却只听得他惨然一笑,开口对他这么说道。
  他果然还在惦念……那件事啊。
  李牧的死,嬴秦从不认为自己是主谋,如果不是那赵王昏庸臣多附阿之辈,又怎会如此?这是嬴赵的灾祸,对他本身来说却是好事:他只希望赵王能更昏庸,臣子更奸佞一些。
  “古来功臣良将,又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呢?”
  因此他忍不住又冷笑一声,悠悠地答道。大风骤起,阴云蓬卷如雪波,他低沉的声音,在开阔地上传出去很远。
  “是啊。”那人闻得此言,怔了怔,也不禁点头赞叹道:“的确如此。”
  “你很后悔吧。”嬴秦故意顺着他的话,嘲讽地说,语气酸凉,“不仅是后悔你的今日,更要后悔你的当初。你当初是怎样杀掉了赐予你荣耀的六卿之主?又是怎样用计灭掉了代国?你一面答应借道给自己的妹妹去伐中山,一面又设法将中山姬从她手里弄出来————后来你终于杀了她。还有,东周为什么会变得疯疯癫癫的你我也都清楚。天网恢恢,后悔吧,时至今日你终于弄死了自己的良臣,也是活该。”
  他恶毒地声讨道,词句锋利,字字剜心。嬴赵听了,却闷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他的声音喑哑,听起来有点刺耳。“算了吧!李牧谋反,罪本当诛。”他抬袖掩住自己的嘴,那一举一动中,竟尽是落魄的风华。“况且你是在数落我的罪行么?我做过的事情尚可由人一一点数。”他放开手,抬眼凝视着他,双目炯炯如同星子,“————你的罪行岂又是能够数清的呢?”
  嬴秦一时竟无话可辩,只得嗤之以鼻,作出一副根本不屑回答的模样。
  “谁的脚印里不是满盛鲜血?”嬴赵却瞥也没瞥他一眼,继续朗声说,挥一挥鞭,话音中尚带着笑意:“你看能够活到现在的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是什么好东西?”
  “你知道就好,”对面的人却生生地打断了他,绣旗的阴影下嬴秦蔑弃地仰起脸,狠狠地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胜利者永远是无罪的,”他说,抓紧了手里的缰绳,似乎不再想听他讲下去:“开战吧。”
  俄顷,战鼓隆隆擂响好似天边滚雷,三通鼓后,两军互相冲击搏杀。战场之上箭矢交坠,厮杀着,叫喊着,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为了保护家国而宁愿马革裹尸的军人们猛地涌向秦军,企图以那单薄的肉体来阻挡住那无往而不胜的铁蹄。可是又怎么会成功呢?凄厉地刮过沙场的风阴惨有如寒刃,冰冷侵肌,卷着漫天烟尘,瞬间就将一切染上了一层黄褐。殷赤,灼热的殷赤色从黄沙之中透出来,染遍了,浸透了这块土地,这残山剩水之上,血液漫流。
  那用鲜血换得的荣耀与家国啊,最终也一定是要在鲜血之中失去的罢。
  战争不知进行了多久,天地轰鸣,金石震裂,大概是一直到,一直到迎战的所有赵军都几乎阵亡,这场厮杀才结束的吧。尸横遍野,血流殷地。天黑了,一轮圆月沿着远处那古老厚重的城墙慢慢爬上来,清冷的光线照出枯死的枝桠和远处城郭的轮廓,也洒遍了那些原野上破碎的躯体。
  秦军胜利了,步步逼近,控制了这块土地。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赵军死伤惨重,不得不全体后撤败退,旗靡辙乱,连打扫战场为己方士兵收尸的权力也失掉。输了,终是输了,嬴赵骑在马上,同那些残兵败将一起缓缓地行过城外那积得高高的恐怖的尸堆,那时的气氛压抑而苍凉。一泓月光清泠如水,投落于这悲惨的人间地狱。
  果然没了武安君,就一次也胜不了吗?他神情恍惚地在入夜的原野上走着,目光投向远处,突然觉得那一片茫茫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看他,有人站在群山之颠,与天交界的地方,朝他投下嘲讽的目光,那人腰侧佩着错金长剑,嘴角噙着轻慢的笑,寒风飒飒,他赤线锁边的黑色袍袖在身后大幅度地飘扬,仿佛玄鸟展开了它黑色的长翼。
  然而嬴秦的军队明明驻在相反的方向。
  不,那不是嬴秦,那是……终焉的灭亡。
  归到灯火通明的营中时胡服被血浸透,呼出的热气颤抖地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侍从呈上晚膳来,他却想起了那些吃路边死人心肝的老百姓,索性推在一边,看那些幸存下来的士兵包扎伤口准备再战,他默默地斟了一樽烈酒,端至嘴边时醇甜的香气溢开来,又习惯性地想起找李牧去问对策,等站起身来才溘然大悟:原来李牧,那个百战百胜的忠良将已经被他杀了。
  没错,武安君,武安君死了,是现在这个曾经如此依赖于他凭借他取胜将他尊为恩人的人,亲口下的命令,华灯粲目,他站在错金嵌珠的青铜隔断前一扬绣白纹暗青广袖,随性地将头向后一仰,勾起唇角,将他赐死,他惊异于那时自己怎能这样地冷静与淡然,将他赐死,他笑着说,赵王的命令又怎能反抗呢?还不若就让这个污秽的社稷和他一起被毁掉。其实如果有可能他更想杀了赵王,这没出息没主见的幼子,和他贪得无厌妖冶狐媚的母亲一起杀掉。
  可是仔细想想,却发现杀了谁也没用,嬴赵端起酒樽走出营帐,晚风拂面,寒冷如刀,毕竟嬴秦……嬴秦啊,这个傲视天下的雄主,振长策,御宇内,那站在雪亮的万千白刃堆积而成的高山上的黑衣人,早就想要置他于死地了。要恨只能恨他自己不该输,嬴赵迈步向前,夜色已深,万籁俱消,一切似乎都已陷入了沉眠之中。今夜月色尤其明亮,此处近邯/郸,地势平坦开阔,远处地平线上,幽绿的磷火烁烁,有人在幽咽地哀哀哭唤。风沙扑面,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很远了,他笑一笑,徐徐倾斜手中的饕餮羊角纹的青铜樽,清冽芳辣的酒液从刻着兽纹的包金樽口不断流泻而出,一股股,一滴滴融入脚下的土地,还洒了几滴在他的手上,触感微凉。
  酹酒以祭,祭的是谁呢?嬴赵仰头,只见天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红,广袤无边,空净得连一颗星子,一丝烟云也没有。此地昼夜温差很大,晚风刮过,寒冷刺骨,遥远的天极处,亮银的闪电痉挛地抖动了几下,明日定是要下雨了。他回首,旷野静极,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传出很远,嬴赵慢慢地环顾这整个岑静萧杀的寰宇,这樽烈酒,大概祭的是这混沌的天地间,所有因战而死的亡魂吧。
  也包括……也包括李牧。虽然他死在华丽腐朽的朝堂之上,但他比那些化为枯骨的冤魂还要悲屈啊,嬴赵苦笑起来,奋袂回身往帐内走。他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其实嬴秦跟他不过是在以刀剑和矢羽,不断地于对方的生命中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罢了。他们一直在互相磨耗,耗到最后,终是他先耗尽了,那个原本就称霸中原的人却愈发强大起来,强大得要成为这四海八荒间唯一的王,睥睨这整个天下。
  不甘心,不甘心地拼尽全力挣扎反击了这么久,还是自己亲手断送了唯一的希望,这下子,嬴秦怕是真的要遂愿了。不,嬴秦是一定要遂愿了,最后一位良将也被困死在如同迷局般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绮靡朽华的赵宫内,这个国,焉有不亡之理?
  “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 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搥,其臣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你听我方才那一曲,乱了几个音?”
  嬴赵整整衫袖,在荒凉的万里沙场上趋步行走着,李牧那日于殿内的一言一行犹在眼前,好一位忠臣,和整个江山社稷一起死于人手的忠臣,他微笑,衣袂于寒冷透骨的朔风中翻飞,一直向北,一直向北,夜色沉沉,笼罩着旷野苍茫。
  “别弹了,殿下,别弹了。”
  “乱了,全乱了。”
  营帐的灯火已在前方出现,绯色的烛光带着些许煞气,让他想到了适才原野上的磷火,他快步走过去,两边守门兵士打起厚重的毛毡帘子,他们呼出的白雾散尽在凛冽的空气里,毡帘上,略略暗沉的色彩绘出两兽相搏的纹样。
  “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
  则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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