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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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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大男人,身子怎就轻忽成这般?那该死的静王,究竟对他做了什麽……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远处侍卫一声长喊:“静王驾到!” 
        听到这声喊,衍真的肩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沈声对机心道:“你先回房等我。” 
        机心剔透心肝的人,当下再不迟疑,快步朝衍真卧房走去。当机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时,静王也正好来到衍真身边。 
        “拂霭,今日要为莫佑非筑衣冠冢,斩傅纪坚,你可愿陪本王同去?” 
        静王撩起衣襟下摆,坐在衍真对面,眼神温和中透出隐隐伤痛。 
        虽然由一袭宽大的青衫遮住,但他非常清楚,那青衫下的身子,瘦弱到了什麽程度。 
        问尽良医,想尽办法……却还是不能令他停止衰弱。 
        虽然目前他除了身子虚,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不过情况持续下去,终有一天,这种衰弱会要了他的命。 
        但不能放手……真的不能放手。哪怕是暂时在这种平和假像中相处,也好。 
        “在下不去了。”衍真别过眼,不想与他温柔探视的目光相对。 
        在佑非死去後,这一串连环计其实并没有结束。为他平反昭雪,才是最後。 
        牵萝王听信谗言误杀良将,由敌方翻案昭雪,多麽讽刺的事情。由此,一方面可以大大打击民众对牵萝王室的印象,一方面可以让静王军留下惜贤美名。 
        其中真实,当然是由得编造。没有人,能看出这是攻陷牵萝的计策。 
        “好。”静王站起身,眼角忽然潮湿,“你……好好保重身体。” 
        衍真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静王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才转身离去。 
        他离去的背影,竟充满了萧瑟和寂廖。 


        “机心,你怎么来了?”衍真待静王走后,立即以小睡为名支开侍卫,摇着木轮椅进入卧房,“归晴他……可好?” 
        “我来这里,正是为了此事。”机心焦急上前,纤纤十指下意识地绞着衣摆,讲出归晴在他走后,随之从军的事情。 
        归晴从军后,机心便暂住在程怡平府中。由于天水城保持着与静王军中补给运输的关系,她经常能从程怡平那里得知归晴的近况。 
        虽然军中条件环境艰苦,但归晴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应该和别人一样承担下去。况且,这对于想守在衍真身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种人生磨砺和锻炼。 
        直到从前线补给回来的人,只说归晴升迁到正式军中,再说不清他的消息下落,机心才着了急。 
        以往的归晴,就如同机心手中放飞的风筝,再远也有根线连着,一切情况都在掌握中。如今骤然失去音讯,让她怎不担忧。 
        再说,归晴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平素在军中表现只能称得上勉强合格而已,她实在想不出归晴升迁的理由。 
        程怡平只是天水知府,怎样也没办法得知静王军中的人员调配情况。目前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衍真。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机口舌,才让程大知府允她女扮男装,混入军中。 

        但程怡平能做的,也只到这一步。混入军中后,机心又不知使了多少心思手段,才能以新进小厮的身份到得衍真身旁。 
        “……先生……若不是你将归晴调至安全之所,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机心将嘴唇咬得一片惨白,垂下眼帘,泪水从眼眶内扑簌簌掉落,“我不敢想像……静王会对归晴做出什么事来……” 

        衍真听完这番话,挺着身子动也不动过了半晌,泪水缓缓在铁面具内滑了下来。 
        他的脑海里,此时一片空白,胸口却痛如刀绞。 
        归晴,你怎么这般傻……如果你真的有事,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如今做的种种,无非是为了让你自由无碍……如果你不在了的话…… 
        想到这里,他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一股浓重腥甜直往嗓子上涌去。 
        “先生、先生!”机心见他身子萧瑟不胜,自悔出言无度,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我也只是猜测……归晴未必就在静王那里……纵使在,静王也未必就拿他怎样了。” 

        此刻绝不是自乱方寸、胡乱猜度的时候。衍真生生咽下喉间腥甜,尽量保持语调平静:“我知道……他一定没事的。” 
        归晴升迁的这件事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若静王存心要他死,恐怕他早就没了命;若静王仁念尚存,只是将他囚禁,也没有理由在两个月后的现在杀他。 
        所以,这件事急并没有用,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方法。 
        “机心,你尽快销了军籍,回天水城去。静王毕竟见过你,肯定对你有印象……此事,就交给我来解决。”衍真胸中波澜起伏,外表却已经恢复了理智平静,“还有,以后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恐遭人猜疑。” 

        “是。”机心亲眼见过衍真的谋略能力,如今听他承诺,原先惶恐不安的心已经定下大半。心知此处确实不宜久留,于是低声道,“那么……就此别过。” 
        衍真轻轻地叹了口气,摇着木椅送机心走出卧房大门,看着她纤瘦背影消失在细雪中。 
        归晴……你要无恙才好。 

        ********************** 

        在莫佑非的衣冠冢前斩了傅纪坚,又亲自吊唁、念了祭文后,静王踏上了回王宫的路。 
        车辇行至中途,静王忽然听到有丝竹管弦之乐隐隐传来。而此时牵萝初平,民心未定,怎样也不会有人歌舞升平。 
        于是下令停了驾,叫过身旁随从前去相询。 
        过了片刻,随从领着几十个穿着彩衣的胡人过来,急急向静王叩首。 
        原来西方有异族,名化琉。化琉族无地无产,只靠着四处漂泊卖艺、占卜杂耍为生。如今化琉族中有一支艺队经过牵萝,闻得牵萝换了新主,想着必然要大肆庆贺,便在这几日操练,等着向新主献技。 

        那几十个胡人,发色和眸色皆与中原人不同。而他们无论男女,容貌更是绝色殊艳。有几个胆大、相貌顶尖的胡人少女,甚至抬起头,朝静王飞起了媚眼。 
        “他们在此操练,是你安排的吧。”静王微微侧过身,望向身旁随从,声调带上几分慵懒。 
        “小人……不过是看殿下和军士们征战劳累,而如今我军已平牵萝,为殿下和军士们找点乐子罢了。”随从俯下身子深深一躬,透出几分得意。 
        静王轻轻眯起了眼睛。 
        本来……牵萝人心未定,不太适合这样做。但是,看这些人的样貌之美,稀世罕见,即使是拂霭,也会动心吧……毕竟,拂霭也是个正常男人……如果这样做可以令他忘记从前、令他停止衰弱…… 

        心尖蓦然抽痛不止。 
        “两日后,令他们于王宫正殿献艺,本王将与众将同赏。”静王忍着心痛,从怀中掏出块金锞扔给随从,“起驾回宫!” 
        随从接过金锞,欢喜不尽地连连谢恩。但心中,隐隐觉得古怪。 
      这件事,应该是做对了吧……却为何王爷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语调中也听不出半点高兴? 



        一生酒间花前老(36) 

        入夜时分,下了整日的细雪终於停了。郊野大地,白成一片剔透晶莹。 
        化琉族艺队憩息在牵萝城外的郊野,支著帐篷,燃著篝火,正欢欢喜喜地唱闹喧嚣成一片。 
        再过两日,牵萝新主就会召他们进宫献艺。到时重重打赏自不必说,而且他们久慕中原文化,却因为牵萝的关系不得而入,这也很可能代表著化琉族从此在天朝自由畅行无阻。 

        艺队的少女们,却又怀了另一层心思。 
        化琉人种容貌身材、发色眸色殊於别族,无论男女皆皮肤洁白,骨骼优美修长,五官如巧匠精雕细琢而出。虽然他们因为四处漂泊和生活习惯的原因,一过中年就会肤糙发枯、颜色尽失,但处於青春年华的男女,个个丽质天成、美不可方物,瞧上去就如同画中人般。 

        如若此次献艺,被某位将帅甚至新王看中,就此告别漂泊生涯、过著养尊处优的生活,无异於一步登天。这也断非妄想,对化琉族而言,此类例子应该说有不少。 
        牵萝已故的玄武将军莫佑非,眸子呈幽蓝色,容貌稀世俊美,正因为其祖母来自化琉一族,并且在族中也是罕见的美人。 
        正当化琉族艺队围著篝火,欢欢喜喜地唱闹喧嚣时,忽然听到有马蹄声由远而近。 
        他们有些诧异地望过去,只见夜色中,两个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共乘一黄骠马,踏著薄雪朝火光的方向而来。 
        待到两人骑著马行至篝火旁,便翻身下马,各自脱去了身上的黑色斗篷。 
        那两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小,皆是全身青衣,却因为脸上用油彩描著极精致繁复的花纹,看不清容貌如何。 
        形容瘦小的那个抱著琴,一撩衣摆就在篝火旁坐了,将琴摆放在双膝上,也不多说什麽,开始弹奏。 
        甫一挑弦,便是穿云裂石、银瓶乍破。周围的人全部停止喧闹,静静地看那高大、脸上描著青铜色花纹的男子缓缓抽出腰中雪亮佩剑。 
        这一曲,奏的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根据一个复仇身死的故事谱成,曲调慷慨激昂,气势宏伟,体现出为酬知己,纵然绝命也再不回头的信念。 
        与此同时,高大男子骤然挥剑起舞。他身手矫健,一时若翩然归鸿,一时若临渊蛟龙,一时若梨花纷坠。篝火映著他手中佩剑,随著舞动,耀出片片橙银相间的光芒,令人神之与夺。 

        也不知什麽时候,艺队中忽然有人带头击节高唱起《古离别》,此唱词萧瑟中满含不屈,与琴音剑舞交相呼应── 
        食檗不易食梅难,檗能苦兮梅能酸。 
        未如生别之为难,苦在心兮酸在肝。 
        晨鸡载鸣残月没,征马重嘶行人出。 
        回看骨肉哭一声,梅酸檗苦甘如蜜。 
        黄河水白黄云秋,行人河边相对愁。 
        天寒野旷何处宿,棠梨叶战风飕飕。 
        生离别,生离别,忧从中来无断绝。 
        忧积心劳血气衰,未年三十生白发。 
        …… 
        一曲终了,余音尚嫋嫋,琴音、剑舞、唱和在同时停住,众人皆快意大笑,早为那两个陌生人端上美酒肉食,嘘寒问暖。 
        化琉族往往一生漂泊,推己及人,对待流浪在外的人非常友善宽容,好客成风,且不问出处。如今这两人在旷野中夜奔而来,显见是无处可去,又当众献技,自然以贵客之礼相待。 

        “在下仇心,於故乡结下仇家,现与义弟归晴亡命在外,身无长物,日日风餐露宿,无处可归。”高大男子接过化琉族少女递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站起身向周围团团作揖,“诸位适才也看到了,我义弟精通音律,在下粗疏会些剑舞,希望能留在贵处献艺栖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下艺队首领耀华,阁下剑术舞艺皆属精湛上乘,谈何粗疏,真真过谦。”艺队中一名中年女子站起身来,轻轻浅浅地一笑。 
        虽然她步入中年,同留在化琉族的中年女子一般,美风华已失,但举手投足间的精致、眉稍眼角不经意的风情,仍然足以令人侧目。 
        “我们将於两日後於牵萝新主前献艺,阁下能在此时加入,是我艺队幸事。”耀华拿起旁边盛满酒液的酒碗,临空一举,“为仇心的加入,今夜无醉不欢!” 
        仇心望了望身旁的归晴,露齿璨然一笑,将手中酒碗再度斟满,一饮而尽。 
        好烈的酒,一口气喝下去,烧得人从胃到嗓子一片隐隐灼疼……如果佑非在这里的话,必定会很高兴……那家夥,到了最後,也不知道他酒量的底线在哪里呢…… 
        “嘻嘻,仇心,我们化琉的酒是出了名的烈,化琉人的酒量也是出了名的好……你慢点喝没关系。” 
        化琉族艺队向来以首领为尊,如今首领既然接受了仇心,大家也不再只把他当客人看。 
        一位化琉少女掏出块织帕上前,笑著擦去了仇心眼角流下的泪水。 
        “呵呵呵……”围著篝火的艺队众人,个个脸被火烤得红彤彤的,见此情形发出一串善意笑声。 
        “可能……我是喝得急了点……”仇心也笑,泪眼模糊地笑。 
        归晴拿著块烤肉坐在一旁,却没有笑,只是眼神澄澈地默默望向仇心。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为何,还要如此悲伤……这种彻骨伤痛,究竟什麽时候才会停止…… 
        而我心中的这种不安与悸动,又是什麽呢? 
        篝火在劈劈啪啪地燃著,周围的人们在兴致勃勃地大声笑闹歌唱……杯盏交错声,劝酒调笑声混成一片…… 
      除此之外,万籁俱静。 



        一生酒间花前老(37) 

        两日後的傍晚,静王於牵萝王宫正殿大宴群臣。 
        近乎透明的淡紫色鲛纱拢在盘著金龙的朱红色柱子上,天花板以黛蓝为底,用夜明珠按日月星辰排列,而且内有机关可以使其按天象轮转,夜间纵使不用灯火也能令正殿亮如白昼。 

        至於案椅用具,更是无一不精巧华贵。 
        众将领谋士见此富丽堂皇,无不在心中暗叹──牵萝如能将这份机巧心思用於正途,断不至如此轻易覆灭。 
        静王坐在五龙盘绕的金黄色王座之上,冯衍真就坐在他左手次席,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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