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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毒御医作者:舞绫飞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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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清凌确有十分好奇,俯首一揖:「在下愿洗耳恭听。」
  崇临还未及开口制止,太子便朗声道:「书生自古觅封侯,宦海浮沈浪打泥。」正要念下阕,突然一个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从里间响起。
  「举酒一杯空笑望,平沙堤上蚁奔疾。六殿下,臣可有记错?」
  崇临愕然的看向只著云白深衣,如瀑长发随意绾系,歪七扭八走进来的人,素来淡雅的面上第一次换了颜色。
  杜衡脚步虚浮似是酒意未消,径自走到崇宁身旁坐了。
  太子殿下非但不著恼,见他没披外袍,还命柳公公去取了件狐裘来递给杜衡:「外间风冷,你仔细些。」
  顺手接过,杜衡也不披,怀抱狐裘,看著对面的崇临低低笑起。
  崇嘉正憋了满肚子气没处撒,一见杜衡,顿时像找到了靶子的冷箭:「杜大人,我倒不知太医院如此清闲,大白天就到太子这儿喝酒玩乐,你心中还有差使没有?」
  「是我染了风寒身子不适,特叫杜太医前来诊治。」向来持重的太子却立时出言回护,他那面色好得如沐春风,哪有半分病容,自是扯谎包庇。更遑论太子自有主治御医,根本轮不到杜衡诊病开方。
  崇临好容易定了心神,略过话头,转而向苏清凌致歉:「幼时无知之作,还望苏榜眼海涵。」
  苏清凌并不知三位皇子与杜太医彼此间的纠葛缠绊,听完那首诗早忍笑不已,此时甫一开口便不觉轻笑出声。崇嘉登时恨得差点拍了桌子,却见苏清凌展颜道:「实在是妙诗,六殿下果然才思天成。」
  听出话语中真心赏赞,在座诸人都愣住了,崇临更是满脸疑惑。
  苏清凌续言:「古往今来,读书人谁不求个封侯拜相,但宦海沈浮守得住本心的又有几人?多被名利权势吞噬了自我,成为宦海嚣浪中的虫蚁,不值一提。」
  这……不仅太出人意料,更兼有天大的胆子。先不说苏清凌自己本就是参加科考「觅封侯」的士子,只他还未派有官职的一介小小榜眼,居然敢公然当著朝中最有权势的三位皇子发表如此藐视官场的言论。崇临真心对这个另类又本真的男子产生了兴趣,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动了心思的崇临双眼耀出光华,言谈间著意展现的气度风仪更是吸引了苏清凌的目光,两人越聊越投机。
  杜衡在一旁看著,了然於胸,笑而不语。
  那苏清凌虽是难得之才,毕竟阅历尚浅,还不懂得收敛锋芒,顾盼间难免流露出几分青涩与读书人惯有的纯真。看著他,便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故人。那人於聪敏机心中带著纯挚不安,一双清亮的眸子总寻著他,满眼的依赖信任毫不掩藏。如今,人虽仍近在咫尺,却实是许久未见了。当年之人,只怕,今生是再不能见了。
  一场精心安排的会面,反成了为人作嫁。崇宁紧握玉杯,那杯中的茶,越饮越凉。
  
  从阶兰宫出来时天色已暮,红云蔽日,但雪仍未霁。因著路途不同,崇临与崇嘉半路分别。
  晚风久吹甚凉,崇临抱臂轻咳起来。跟在身後的太监小安紧张道:「主子,大半天不在,屋里暖炉指不定灭了。小的先行一步去帮您生上。」崇临点头,小安便撒腿飞跑而去。
  雪掩长廊,漫天漫地的清冷让崇临暂时卸下心防。原以为经历百劫,早该心如死灰。但看到杜衡只著单衣微醉的从太子寝殿走出,悠然靠坐在崇宁身旁的时候,那种揪痛却无以言说。
  人情直如粪土,他不是多年前就领教过了吗?唯一一次敞开真心待人,却中了那人的圈套,三番两次被其所骗,输得如此不甘!
  崇临紧咬下唇,仰望夕阳残雪,一时想出了神,脑中一片灼热,不欲直接回宫,便绕道御花园,迎著细雪,信步缓行。
  
  迈进东篱宫,熟悉的药香顿时让崇临锁紧了眉头。来至书房,毫不意外的看到杜衡斜倚歪坐在花梨木雕椅上逗弄笼中的玉璃鸟,眸中带著懒散笑意。
  「殿下真是让杜衡好等啊。」见崇临进屋,杜衡非但不行礼,姿势依旧不变,就连那张笑脸也仍是同往日般惊豔得耀目,也令人厌恶到想要自挖双目。
  小安帮主子换上裘袍,又给暖炉加些炭火。
  累了一天,早已没有任何力气和他苦作纠缠。崇临冷冷道:「药放下,人可以离开了。」
  「看来我这主治御医还是一样不受殿下欢迎。我们好歹也有九载相识的情分,真是让杜某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杜衡嘴里不改调笑,但见崇临受冷气喘的苍白面颊,却不禁心疼万分。
  崇临神色复杂的看著他,良久,忽而轻慢一笑:「杜大太医驾临,岂有不欢迎之理。只是近来我身子爽利得很,太医仍日日来踏门槛,不知何意?」
  「好生照顾您的玉体可是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吩咐,下官哪敢不尽心。」难得从舒服的椅子上起身,杜衡端起汤药递到他嘴边:「反复热三次了,快趁热喝吧。」
  紧咬牙关,崇临接过,一口气咽下半碗,苦涩的药汁呛得他差点呕出来。
  「还剩不少呢,汤药也要按量服用啊。」
  话甫出口,却见崇临眸中一瞬竟似流露出刻骨的哀伤和仇恨,是他这些年都不曾看过的。杜衡惊愕之余别开脸去,嘴角漾起抹难察的苦笑。
  扬头,药尽。接过递来的空碗放入药匣,杜衡换上没心没肺的嬉笑:「这才乖,张嘴。」
  崇临放弃了抵抗,张开嘴,杜衡如往日般放了块蜜糕到他口中,用蜜糕的甜味缓解药的苦涩。
  不再理会杜衡,崇临径自走到桌案前坐下,随手拾起本书看,心中却无比烦乱。
  「在读什麽?」
  见崇临没接话,杜衡也似毫不在意,把玩起桌上的团云百福青瓷鎏金笔洗。「换笔洗了?前次山岳斋那款看来更为清雅呢。」
  片刻静默,身心俱疲到极点的崇临朗声道:「杜太医,我今天真的很累,无心招待。可否请您回去休息?」虽为问句,却是不留任何余地的逐客令。
  「……那、下官告辞了,殿下好生歇息。」
  背转身去,唇间几不可闻的逸出一声长叹,杜衡满脸的轻浮笑容只化作一片凄凉,踏进如银雪地,身影渐渐隐没在愈发浓重的夜色中。
  看著杜衡远去,崇临突然掩面剧烈咳喘了起来。方才应是染了风邪,一直强忍著,现下实在憋不住了。身体的痛楚加上气闷,直咳得心肺都要出来了一般。
  小安忙帮崇临拍背顺气,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这杜太医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平日里风流浪荡也就罢了,在您面前还没个尊卑……」
  「端痰盂来。」崇临虚弱的低语。
  「主子,您每天这样催吐,对身体怕是很不好。」知道崇临又要强行呕出方才喝下的汤药,小安不由劝道。
  他原是司礼监负责日常清扫的小太监,一个偶然的机缘竟得崇临亲点来东篱宫当差,仿佛一步登了天,因而感恩戴德,对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他服侍崇临不过四年,甫来之时主子和杜太医关系已是如此恶劣。
  小安只道崇临是厌恶杜衡才不肯服他的药,喝下也必催吐。但吐药的过程极为痛苦,一旁看著都觉得难受。
  崇临尽力压抑咳喘,催道:「快去。」
  小安无奈,只得照办。
  吐,也难吐得干净。长年累月,毒怕早已深入骨髓,吐又何用?如今自己还留有性命,想是这几年在朝中明里暗里相助三哥,制衡太子,让昭贵妃觉得有利可图;且父皇崇道成痴,竟信他是道尊玉如意转世,命关国脉龙运,时机尚未成熟,那女人也需顾忌著圣上的龙体。
  皇上来日无多满朝皆知,王位之争将见分晓。就算没有毒发而死,自己的命也快到尽头了。人果然争不过天吗?可就这样被昭贵妃──被杜衡下药暗害丢掉性命,如何甘愿!
  吐尽胃中汤药,崇临喝下些水,叫小安把蜜糕端进内室,自己先行一步躺下休息。
  小安不由像往常般暗怪:同样是杜太医送来的东西,蜜糕主子却每日都吃,竟算得上是他最中意的食物了。再没胃口,只要看到这蜜糕,多少还是会吃一些。主子不喜甜食,御膳房送来的精致糕点无数,极少见他享用,偏杜衡这不知从何处小摊买来的简陋蜜糕食之不厌,真令人摸不著头脑。
  小安端盘进屋,吹熄书房灯火,幽寂的黑暗一室蔓延开来。
  
  「又被骂了吧,真没用。」见杜衡一脸苦涩出来,等在东篱宫外多时的小荻幸灾乐祸嘲笑他。
  「是、是,什麽都让你说去了。」伸手抚摸他的小脑瓜,杜衡的心情却似好了大半。
  「又摸我的头,难怪总也长不高!」不满的抗议只引来杜衡一阵嘲笑,但看他开朗了些,小荻才暗自放下心来。
  小荻刚满一十六岁,打从六年前被卖入杜府就做了杜衡的贴身小跟班。他身板略嫌单薄,个头也不高,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快活而灵动。
  「月亮都照屁股了,再不回去,琅环姐姐就要怀疑您另结新欢了。」小荻拾起放在地上的灯笼,灯芯红烛滴下点点烛泪,印在雪地上分外夺目。
  杜衡嗤笑道:「琅环才不像你这麽多事。」
  凤栖楼头牌琅环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名妓,不仅生得美豔,论琴艺文采,也是个中翘楚。她性子清高桀骜,只卖艺不卖身,多少豪富一掷千金都难求一面,却独独锺情於杜衡。那杜太医也大大方方在凤栖楼一住三年,此风流韵事街知巷闻。
  时已入夜,南通街却一派灯火通明。虽是天子脚下,禁嫖令亦年年不绝,但青楼楚馆硬是越禁越多越禁越红火。天长日久,朝廷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品大员换身轻装都可以来此夜夜笙歌,撇开家中厌看了的妻妾,求个软玉温香抱满怀。
  两旁莺声燕语不绝於耳,一个个打扮豔丽巧笑嫣然的女子为揽生意和路人恣意调笑著。来到凤栖楼前,没有妓女上前招呼。见了杜衡她们都只是浅笑作礼,虽免不得多看两眼那万里挑一的俊脸,却只任由著他们主仆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
  行至琳琅阁,琅环早候在门口多时了。丫鬟觅儿伶俐的接过小荻手上灯笼,拉他一起出去张罗饭菜。
  「今天迟了些,连你的晚饭也耽误了。」褪去人前种种散漫邪媚,此刻的杜衡气度清雅如兰,脸上淡淡歉意流露,全是情真。无需问,三载相处,琅环的性情他再明了不过。他不归来,她绝不会独自用饭。
  轻摇头,琅环带笑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公子要的雪梨我让觅儿买来了。」纤手一指,只见朱漆长桌上一盘盘──梨子、红枣、川贝、蜂蜜、红糖还有面粉,罗列整齐。
  杜衡快步走去拿起一只梨子嗅了嗅,开怀笑起:「太好了,一入冬新鲜的雪梨就难买。前几次用的陈梨,他吃时就直皱眉。皇子的嘴可不是一般的刁。」
  「六皇子的身体,可有好些?」琅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事不宜迟,梨子还要先腌一下……」完全没留意到琅环的问话,杜衡自顾自从屋角药箱中拿出一支青花小瓶,将梨切成片,仔细的淋上瓶中褐色液体。
  小荻端著菜盘进来,见自家主子又在鼓捣蜜糕,一时玩心起,蹑手蹑脚绕到杜衡身後,抓起片梨子就要放入口中。杜衡瞬间神色大变,一巴掌打开小荻的手,梨片掉在了地上。
  一向得宠的小荻横遭此打击,扁扁嘴就要哭出来。
  「这梨浸了药也是你吃得的?」话冲口而出,後悔已是不及。
  「浸了药?」小荻一直以为那青花瓶里的只是香料。「可……您在六殿下那儿不是常吃这蜜糕……」
  小荻此时才真正变了脸色。
  琅环面上也刷白:「公子……你不是说此药专解六皇子体内之毒,药性极强。你怎麽……」
  一失口成千古恨,杜衡解释不得哭笑不能:「你们不要一副吊丧式的苦脸。药力强也不是什麽剧毒,兼有养生美容的功效,我是大夫,吃一点不妨事。」
  琅环和小荻对看一眼,两人心知肚明。为了让那六皇子打消戒虑安心食用,他怎会顾惜自己的性命?
  杜衡低头专心制作蜜糕,脸上不自觉的噙著抹笑。




第二章

  零星飘雪,至清晨方才止歇。
  崇临咳了一夜辗转无眠,叫醒小安,洗漱更衣出门去。
  朝阳未露,天色仍是黑沈。一路行来寂静无声,宫女太监们多还未起。小安打个哈欠,思忖著还没到早朝的时辰呢,就见自家主子在承先殿前一拐,往鹤升殿的方向行去了。
  鹤升殿在前朝原为收藏金玉器物的珍宝殿,恒帝即位後将其辟做了悟道清修的所在,供奉三清尊神像,身子健朗时每日都来上香叩拜。
  恒帝崇道成痴,不仅将名道士步犀子尊为国师,还邀百官同听国师布道,研习道家经典。为了讨皇上欢心,连後宫嫔妃亦纷纷在各自宫苑开辟习道之所,装模作样每日参拜。但近年恒帝体衰,鹤升殿便乏人问津了。
  因疾走而加速的温热喘息,缓缓飘散入微凉雾气中。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在静谧的清晨太过突兀,惊动了鸟雀,叽喳著叫将飞起。
  崇临让小安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了殿内。
  偌大的鹤升殿香烟缭绕,摆设极简单,只三尊道祖像、一张花梨木案台,几盘瓜果供品而已,烛光映照之下,显得分外空旷。想是值守太监疏怠,长明灯的灯火竟都熄了。舀起一勺灯油添进灯台点燃,崇临跪下,合手闭目,默祷片刻。
  几年不曾来了,这里却还似从前一样,大抵变得最快的总是人心吧。凝视著高大肃穆的三清尊像,崇临心绪渐平。神像金箔彩塑气派庄严,相比之下灵山清虚观的就要朴素许多,但神情都是一般慈悲。
  每当有难奈的痛楚时,总忍不住想逃到青烟嫋嫋的道殿中。只是如此,就会有股莫名的安心感,仿佛旧梦仍在,不曾醒来。
  
  初见杜衡,是九年前的正月。那时宫里到处张灯结彩,洋溢著新年的喜气,酒宴筵席片时不歇。只有崇临因病幽闭静养,除了太医和偶尔抽空前来的崇嘉外,东篱宫中镇日一片死寂。
  那一天,却来了意外的客人。
  崇临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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