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太监 by 令珑-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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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宁垂下眼睫,轻声道:“让我见他一面。”
……
步随云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几个婢女正在卖力地替他按摩全身。
“让我来。”秋宁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婢女们不知所措地看向萧玖兰。萧玖兰以眼神示意,她们快步走出房间,轻轻将门阖上。
秋宁一面为步随云推宫活血,一面认真地感受他的温度、凝注他的面貌。
很好,身体是柔软的,体温是温暖的。他没有死!只是睡著了。在做了一个有自己的梦之後,醒来时就会忘记那个梦境。可是他还活著啊!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爱情或许不能看的太轻,轻得没有责任与承担;也不能看得太重,重得拿生命去做赌注。
步随云敢,他却是不敢的。
他见过太多杀戮荼毒,人命如草菅稍纵即逝。他不愿步随云为他而死。他要他活,即使是为别人而活。
忘记他没有关系。他会记得。
他的生命已经承受过很多苦难,再多一点也不要紧。总比以为步随云死掉的那种痛苦要好一些。
秋宁解开步随云的衣襟。在胸口位置还留著他们最後一晚笑闹留下的牙印。他俯下身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著,要把这个印记加深到不可磨灭的程度。
血气弥漫喉间。秋宁侧身抱住步随云的身体,紧紧地抱著。在他耳边轻声哼唱初见时的那首歌谣:“大风起兮,云飞扬。……芳草远兮,溯流上。蘅芙清兮,幽谷探。携君路漫漫兮,不离殇……”
从今以後,让我为你去完成那些责任使命,你只要好好活著,哪怕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
步凌波和秋宁离开神龙谷时,萧玖龄正在准备提亲事宜,没同他们一道。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走了水路。秋宁成日缩在小房间里,不敢露面。
这天清晨,步凌波来找秋宁,见他正在梳洗,便很自然地拿起梳子为他束发。
秋宁有些不好意思,步凌波笑道:“今後你就是我弟弟……以前我经常帮随云梳头……”
後面这句话声音轻如蚊蚋,笑容也在她脸上黯淡下来。
秋宁安慰她道:“等他好了,以後你可以去看他。”
他说得清清淡淡,步凌波如鲠在吼,半晌才难过地道:“阿宁,谢谢你。”
秋宁闪过毫不掩饰的浓情,低声道:“阿姐不用客气。”
步凌波挑起一束头发握在手里,里面有好多白发。秋宁原是有一头浓密黑发,现在竟白了不少。
银丝刺痛了步凌波的眼睛,她不由得闭上眼,叹息道:“苦了你……”
秋宁神情微动,垂下眼睫,半晌才道:“我没有关系。真的。”
步凌波不再说话,手指翻飞,不一会儿为他束好发,戴上纶巾,双手按在他肩上,语调坚决地道:“此生此世,玄、赵两族必不负你!”
作家的话:
失忆有些老套,不过这个失忆不是娃们想滴那种,具体是哪种慢慢看哈。
☆、倾国太监(九十一)血宫变1
清泰十六年,青海王玄天赐尊秋宁为师,行拜师礼,以国士礼待之。秋宁自此取代步随云成为青海王麾下第一幕僚,权倾西疆。
墨钦手拿这份奏报,重愈千斤──他,竟然会有今天!原来胯下承欢之人,如今成了玄氏重臣,公开与自己对立!当初真是小看了他。
墨钦伸手按了按额角,回想起上次大战的种种情形。
秋宁偷走解药逃走後,墨钦一路奔逃,甫到关外,信王木永桢率大军前来接应。在阵前木永桢老泪纵横,口称救驾来迟求皇帝降罪,次日还上了请罪疏。他这样一来,墨钦反不好太过苛责。何况,木永桢在东边大败齐行忌,不但取了世子齐敬之的首级,还将齐行忌赶至域外海上,可算是大功一件。既然木永桢并非故意延迟救驾,墨钦心里的那点疑虑也不好发作。
只是,秋宁离开的几天之後,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可以行云雨之事,方才醒悟自己的不举乃是秋宁搞鬼。愤怒之余,竟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他居然讨厌自己到如此地步了吗?
有时候,他站在偌大的宫殿里,没有君临江山的壮豪感,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华丽的坟茔,一点点埋葬他的生命。
他不再去妙音阁,也很少去怀良祠。这两处地方是他心底的伤疤,时不时还要发作。他认真负起君王开枝散叶的责任,後宫雨露均沾,倒不是爱那些女人,只是想有人陪他喝酒罢了。大约是他在战场上憋得久了,不到三个月,嫔妃里就有两位怀了龙嗣。
这是宫中的大事兼喜事。昭妃掌管後宫,既要小心照顾两位嫔妃,又要操办宫中喜宴,还要筹备一个多月後的天圣节,倒真把她忙得团团转。
想起四年前的天圣节,那人一袭华服如天人下凡,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弹奏《江山赋》……墨钦阖上眼睛,如临梦境。
“皇上,信王求见。”常贵小声奏报。
墨钦无奈地睁开眼,“宣!”
木永桢行过礼坐稳後,道:“老臣有一事禀报。昔齐贼麾下镇东将军陆震,诛杀贼子齐敬之、助老臣平乱有功,老臣来给他讨个封赏。他现已带兵在京城外扎营,等著陛下给他派差事。”
墨钦有些厌恶地皱起眉道:“朕原是重用这人的,结果他不但放走齐贼,还跟著反了去。如今又来投诚,这般反复莫测之人焉能重用?封赏之事,爱卿拿主意,多给金银不受官职封号。他手下的士兵找人去接手,给他安个什麽闲差稳住军心便是。总之,此人绝不能重用,更不能有权!”
木永桢双目微微眯了一下,神情不变道:“老臣明白。只是派谁去接管投诚士兵?”
墨钦想了想,著笔墨太监拟了圣旨。
木永桢见他指派的乃是皇帝亲信,目光更深。
……
“看来皇帝不但不信任我,也不怎麽信任王爷啊。”陆震一派悠然地坐在木永桢对面饮茶,端起茶盏的时候还别有深意地扫了对方一眼。如今,齐氏军队除齐行忌带走的部分,剩下的基本掌握在他手中,俨然成为东边的新霸主。他对木永桢也不怎麽尊敬,说话时连敬称也省了。
木永桢脸上阴晴不定,道:“你不用激老夫。”
陆震耸了耸肩,放下茶盏,“我说的是事实。皇帝接手的人要是来了,我就带著人马回东边,大不了学玄天赐当个山大王。反正我也不在乎皇位,可是王爷您……只怕又要等上十多年。凭王爷个人之力,就算杀了皇帝,您真有把握坐得稳江山?”
木永桢眼中戾光一闪而过,但没有发作。陆震虽然说得不敬,却是实情。若陆震真的反友为敌,便成朝廷、玄、陆三分天下,他一时也没有力量消灭其中任何一方,还不论如齐氏残部之流的其他势力。墨钦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这个皇帝已由棋子变成了障碍。本来想用慢性毒药不留痕迹地除掉他,现在看来等不了那麽久。
木永桢盯著陆震道:“将军有何建议?”
陆震哂然一笑,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挑眉道:“王爷敢不敢赌这一把?”
木永桢恢复了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是无比的冷血酷厉:“老夫这麽多年还不曾怕过什麽!”
……
宫中嫔妃有孕,按例需赐赏宴。皇帝亲临,嫔妃们自然拿出十八般技艺期翼获得圣上青睐。一时间莺歌燕舞,绿鬓楚腰,好不欢乐。
墨钦表面温和深情,其实意兴阑珊,再美的容颜看在眼里也是乏味,再动听歌声乐曲听在耳中更是聒噪难耐。
昭妃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对金姑姑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太子墨睿端著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奶声奶气地敬酒道:“儿臣恭祝父王千秋万世,龙体康健。”
墨钦终於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道:“睿儿有心,朕怎能拂了睿儿的心意?”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後将墨睿抱到膝前逗弄。众嫔妃见他们父慈子孝,巴不得立时生出皇子,好让皇帝能多看自己一眼。
墨睿玩累了,靠著墨钦打瞌睡。
昭妃想抱走墨睿,墨钦摆摆手,“朕送睿儿回去吧。”说著抱起墨睿大踏步离了水榭。
昭妃领众妃嫔跪地恭送。抬眼间,只见墨钦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墨睿小小的头颅亲昵地靠在他脸颊边。她那张酷似木良的脸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尖利的甲套不小心刺破了手掌的皮肤。
……
墨钦将墨睿送回东宫,亲自为他脱去衣服,盖好锦被。正准备离开时,墨钦在梦中嘟囔了一句:“父皇……儿臣要骑马……”
墨钦停住动作,爱怜地凝视著墨睿熟睡的小脸。半晌,低头吻了他一下,轻声道:“好。朕明日带睿儿骑马。”
从东宫出来,日头渐渐西斜,灯火依次粼粼地亮起来。重重宫阙罩在夕阳里,象镀上了一层澄光,倒映出海市蜃楼般浮豔的缩影。
墨钦坐著肩舆,一路慢行。见前方绿树掩映处有一大片茂密的芦苇,远处月白风清,近处芦花漫天,颇有些水墨画的意境。
墨钦平时不来东宫,不知这里有如此幽谧景致,问常贵道:“这是何处?”
“回皇上,此处乃白菱洲。”
“好个雅致的去处。”
暗香浮动间,隐隐有笛声传出,竟是只有秋宁会娴熟吹奏的《长相思》。
熟悉的旋律令墨钦一怔,他跳下肩舆,快步往芦苇深处走去。常贵等人还没跟上,就听他喝道:“别著朕!”
常贵无奈,只得带著内侍们竖著耳朵守在芦苇丛外。
墨钦扒开芦苇,循著青石小径一路急行。
四周万籁俱寂,依稀听得远处更鼓,遥遥从湖上传来。和著更鼓的笛声略有生涩,不如秋宁吹奏得浑圆,然而墨钦的心忍不住砰砰急跳,莫名地升起一丝期待。
快到湖边时,他终於看到一个内侍服饰的人正临水吹笛。借著天际朦胧的白光,河面上倒映出一团影子,仿佛隔著薄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墨钦如堕梦中,脱口叫出那个熟悉而遥远的名字:“媚儿!”
笛声嘎然而止,那人缓缓站起身,却并不回头。
墨钦朝他走过去,手触到他肩膀之际,一只水飞鸟振翅而起。墨钦动作微滞。一道寒光闪电般划破芦苇丛的静谧,朝墨钦的眉心刺来。墨钦侧头避开,看清竹笛里伸出一截短剑,而持剑之人轻眉朗目,竟是一张熟稔面孔。
他惊道:“是你?”
长生动作不停,剑影如雪,将墨钦笼罩其间。
墨钦徒手格挡,沈稳如山岳,任长生的攻击迅若雷霆,皆被他一一化解。
长生自知不是墨钦的对手,故意吹笛将他引来,便是要趁其不备一击中的。如今先机已逝,他制不住墨钦也脱不得身,只得硬著头皮接招。
长生再次刺向墨钦咽喉。墨钦看出他的空档,身体向後仰去,长生的短剑贴著他的面门滑过。不等他收剑,墨钦忽地腾空而起,一脚踢在他腋下。长生闷哼一声,手臂微沈,墨钦顺势擒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手腕立时脱臼,短剑落地。
墨钦捡起短剑架在长生颈侧,沈声道:“你来干什麽?”
这时常贵在外面不放心地喊了一嗓子:“皇上!”
墨钦不耐烦地答道:“朕没事。你们给朕好好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
墨钦手上用力,捏得长生痛哼出声,“你到底来干什麽?”他再问一遍。
长生咬著牙,一脸倔强地沈默著。
墨钦知道他是秋宁的死忠,骨头很硬,只得威胁道:“你不说也罢。等朕给你上了极刑,再让你师傅来领人,你说你师傅会应承多少筹码?要是令他为难的条件,他会不会答应?”
长生私自进宫,原是想替秋宁分忧,岂愿拖累秋宁?忙答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家公子不知道!”
“说,你来干什麽?”墨钦恶狠狠地道。
长生想自己死到临头,也不怕墨钦,恨恨地盯著他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拿个假蛊虫骗我家公子!”
墨钦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气势汹汹地道:“什麽假蛊虫?你给朕说清楚!”
“哼,你不想给步先生解蛊便罢,三番五次拿假东西哄公子!你如此作为,公子只会鄙视你,当他还会回到你身边麽?”
墨钦又连扇他几个耳光,把他打得口鼻流血。然後,墨钦将短剑丢在地上,气势森严地从上方看著他道:“朕第一次给你的确实是假,你说的三番五次,朕并不知情!朕不杀你,但你今晚要跟著朕,看清楚是怎样一回事,回去跟你师傅说明白!”
长生一脸是血地瞪著他。
墨钦冷笑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杀不了朕!”他掏出锦帕摔到长生脸上,“好好收拾下,别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若是有人要杀你,朕可不会管。”
作家的话:
昨天木有更,明天补上。
☆、倾国太监(九十二)血宫变2
“不知皇上急召老臣,是否有事垂训?”
千秋殿内只有墨钦和木永桢君臣二人。琉璃灯火在满室黑暗中洒下飘摇灯影。两人的脸孔在灯火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朕确实有一事不明,要木叔指点一二。”墨钦负手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落在一身玄紫蟒袍的木永桢身上。
他很久没有这般称呼木永桢,也很久没有用这般谦虚语气说话,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仍视木永桢为师,仍旧对他充满敬意和感激。旧时的亲密氤氲升起,又仿佛隔著千山万水,再也回不去。
墨钦觉得木永桢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似乎有点什麽复杂情绪一闪而过。等他开口时,语调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平定,“皇上有事尽管问,老臣定知无不言。”
墨钦对著他身後的黑暗处笑了一下,“好个知无不言!那朕问你,当时你怕玄氏因玄天佑之死向朕报复,於是给世子下蛊,并将母蛊交给朕,说是必要时可以挟制他们……那母蛊是真是假?”
木永桢容色不变,微笑答道:“陛下何出此问?”
墨钦脸上笼上一层寒霜,厉声道:“到底是真是假?回答朕!”
木永桢挑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