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豌豆-樱桃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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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石宣大手捂住他的口鼻，怔怔望着那双惊诧的双眼，任凭孩子双脚乱踢，他一丝也不肯松开　
。　
直到侍卫按着时候再次进来，才发现唇色紫青毒发身亡的太子妃和石宣怀中紧箍着的两眼圆睁的孩子。
等那些侍卫吓的赶紧去掰石宣的手，发现孩子早已气绝。　
尸首抬了出去，也派了人去禀报皇上。　
石宣跪在牢中，眼中忽然湿润起来，他伸手去摸，才发现一直以来连笑都少见的自己竟然还会留泪。
“父皇，儿臣明日便走了……既然你不要我这样的儿子，就当我从未来过这世上，我的骨血，一滴也不会留下。”　
石宣死时，被人用铁勾穿了下巴，吊在柴堆上，依他对石韬那样挖眼拔舌，最后一把火烧成灰烬，连尸体也没有。
骨灰四处飘散，石虎不准人去收。儿孙同丧，谁能想到，同是父子一场，最后落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杨柸谋刺皇子，手段残忍，同时处以极刑。　
马车一路朝东晋方向奔走。宜芝悄然落泪，身边的男人一把搂过她。
默默念着“主子，你今后多保重，奴婢不能再伺候你了……”　
郑樱桃果然依言换出了杨柸，并且冒死放他二人一条生路。
宜芝还有些不敢相信，能活着从皇宫里带出郑樱桃这么多秘密的人，恐怕真的就只有她了。
临走，樱桃还塞给她一个包袱。并没什么重量，宜芝忽然想起，翻开一看，原来是件绣满珍珠的大红嫁衣。　
他平时最喜欢穿大红的衣裳，却从没有机会穿这样的。　
几日后，被充沛边关的士兵在半路上发起叛乱，姚弋仲带人从洛阳冲到关东，又有李农和冉闵的三路夹击，才逐渐　
控制了局势。　
只是冉闵一回到朝中，听闻近日来的变故，十分惊讶。　
“皇上！微臣半月前才在路上遇见过佛图澄，他怎么可能……”　
众臣纷纷相窥，半月前……那约莫是三皇子死的日子……但那时佛图澄早已经……　
石虎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中不安。“不可能……不可能……”
见冉闵所言笃定不疑，随即有人附和道“皇上！当初小秦王本就是死而复生之身。恐怕……”
这一说，大家才又忆起他当初来时的样子。果真是个奇人么！　
“朕要见子杨！子杨没有死！给朕开棺！！”
石虎此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仿佛所有的空虚和不安都会随着子杨的归来烟消云散。　
郑樱桃不顾宫门守卫阻拦，快马加鞭一路追着众人去了金柝寺。　
待到了寺后的陵园，墓已经挖开大半，见樱桃赶来，所有人都齐齐停下手里的活。
石虎知道他来了，却没有回头。　
“继续挖……”　
“不要！皇上！”　
樱桃上前扯住石虎的衣袖“皇上！臣妾求你！”　
“朕不想见你……你走吧……”　
“皇上！你若还对樱桃有一丝恩情，就永远不要开这个棺！世上有子杨便没有樱桃！”　
石虎攥紧了拳，硬生生扯开樱桃的手“你我之间若还谈的到恩情二字，那便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樱桃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陛下何不杀了樱桃……”　
石虎不答，挥了手，几个侍卫将樱桃拦到陵外。　
他方才的话，樱桃一句句刻在心上。若还谈的到恩情二字，那便是天下最大的笑话。石大哥，樱桃害了你两个儿子　
，的确没有资格和你谈什么恩情，可是樱桃认定的东西，是从来不轻易放弃的。　
石棺开了，人人噤若寒蝉。没有子杨的尸身，甚至连衣裳也没有。棺中盘卧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石虎雕。
那个威严的帝王瞬间呆住了。　
仿佛石宣就站在他的面前，还是如那日在朝殿上一般理直气壮的质问他
“你身边除了这个佞幸宠臣还有几个你的亲信？”　
没有了，他什么也没有了，一个自幼失去双亲的孩子，待他亦兄亦父先帝不在了，而他却为了皇位，处死了先帝的　
妻儿。手足般的兄弟看不惯他的不择手段，也都被他一一除掉，在满朝文武都不齿他的行径时候，他凭借武力兵权　
控制了全局，一举登上帝位。清叛党，除异己。他曾以为，这样才是快乐且公平的。却不想，饿殍遍野的荒地与高　
高在上的皇位也同样寂寞。他真的累了。　
接连不断的悲痛起伏终于让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心力憔悴，一病不起。
凉洲边境告急，朝中无人问政，几位重臣连名上奏皇帝册立太子。
人选一为燕公石赋，一为彭城公石遵。
石遵为人狭隘且有勇无谋，窥视皇位已久，石虎从来就不打算重用他。所以众人猜测，应是石赋胜算较大。　
樱桃远远望着石虎的寝宫，太医频频出入，摆明病情不容乐观。　
“刘贵妃，我想局势你看的比我清楚，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了……”　
“这是自然……不过还是要借你的人马……”那女人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语气十分轻松。　
樱桃侧目望她一眼“我看不必……此人贪恋酒色，你自己掂量着办就好。何况他的大军几十万，岂是我那一点蝼蚁　
残兵可以撼动的。”　
银骑在与东宫大军交锋的时候已经士气大伤。而且樱桃根本信不过刘贵妃，银骑都是他苦心栽培的死士，除非是为　
石虎，否则谁也别想动用一兵一卒。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勉强。只不过，我劝你不要妄想太多……”　
“这恐怕，应该是我劝你的话。”　
起身抚平衣皱，樱桃冷言相对。眼前这人，已不再是当年只会逆来顺受的柔弱少女。她变了，亦或者说她找回了自　
己本来的性格。这种另人望而生畏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她与石宣一样喜欢做交易，只不过，刘贵妃得到了郑樱桃
更多的青睐。凭子而贵，她更有资格成为这天朝的后。　
送走郑樱桃，张豺自偏门闪出来。
这就是当年把刘洌Ы坏绞�虎手上的男人。国破家亡之时，是他无意中给了刘洌б幌呱�机。
所以刘贵妃有今日还要感谢他。　
显然，方才的话张豺已经听的一清二楚，他毫不在意的一笑。
“他不肯借兵也是理所当然。这恐怕是他最后的保命符了。只是我不明白，他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你不明白？”刘洌�悄然背过身。“你怎么能明白，一个自己深爱的人眼中却没有自己的痛苦……”
张豺摇摇头，可怜一个如此聪明的人，也逃不过缘起缘散的惘局。　
“为今之计，只好动用我们的人。不过，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如今已是方寸大乱，恐怕熬不了多久。速战速决的好。”　
“娘娘放心，臣一定办妥……”
刘洌�颌首，张豺识趣退下。
她只知道，这天下本来就是她刘氏的，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有她刘家血统，复兴皇室就指日可待。　
石赋领旨进宫前，就有不少人送来厚礼。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把筹码压在他身上。
料想明日遍要受封，他也不禁自喜。
而石遵这边却不见任何动静。　
歌舞庄缶，翩然美涣。石赋左拥右抱，虽然粗鲁，却也不失大将风度。浑厚的笑声中不难察觉出得意神色。
宴席上几个作陪的将士文官随着张豺的吹捧一一附和，无非就是大赞燕公这些年来的累累战功，以及今后的前途无　
量。石赋被身边的美人灌的一塌糊涂，近日众多臣子纷纷宴请这位贵人，石虎病情日下，谁坐上了太子之位便等于　
掌握了半壁江山。石赋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大权在握的美梦中。　
然而就在他熏熏然飘飘欲仙之时，美人钟乐尬然而止。长剑一举刺入心口，石赋双目圆睁，不可思议的望着满桌官　
员。他们分明都不是石遵的人，为何要害他！张豺面对他惊异的目光一言不发，直至气绝，石赋死不瞑目。　
无论是当初最受皇帝赏识的石邃，还是后来心狠手辣弑弟杀子的石宣，亦或者野心勃勃有勇无谋的石遵，得意忘形　
的石赋，他们都败在锋芒毕露。而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养在深宫行事低调毫不起眼的小皇子。　
次日城外便有军队大肆示威，拥立石赋为王。
接连几次叛乱，石虎怎可能掉以轻心。很快这些乱军就被赶出了城边，守城将领回报，燕公石赋已于平乱时被乱箭　
射死。　
石虎几欲想将身边的人都杀光，他这一病，更是寝食难安。
该信谁，还能信谁。　
他自幼长在军营，骁勇善骑射，不满十岁时便已经成为军中毒患，杀人如麻，十七岁为父出生入死沙场浴血征战，
旗下百万长胜军锐不可挡，横扫中原，曾经人人谈虎色变大为忌惮的一代枭雄。今时风光也都是践踏着累累白骨一　
步步走上来的，连造一座宫殿都要在根基里坑埋几万具尸体，死亡与他来说司空见惯，何惧之有？　
他怕的是这满室的空寂，怕的是自己所珍视的人一再背叛。整个人变的疑虑重重，草木皆兵。　
当刘洌Т�着那被他遗忘多年的小皇子来探病的时候，石虎神情恍惚，已经连起身都难了。
这孩子并没有象他的地方，但看来与世无争的眉目间多少隐藏着对龙袍皇位的渴望，承袭母亲的内敛，举止得体端　
庄。有着与这张清秀脸庞一点也不般配的深邃和无奈。　
石虎握着小皇子冰凉的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自石邃死后，他根本无心去关怀过哪个皇子。他一时甚至不记起这孩子的名。　
“你也想要朕的皇位，希望朕死吗……”　
小皇子蹙起眉头，尽管这么多年来他根本不曾关心过自己，对这个陌生人一般的父皇，他心中却总有着威严高大的　
遐想，料不到这个难以接近，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如此憔悴不堪的时候。
这样的问话，他根本无法回答，只是更握紧了那只粗糙的大手。一瞬间，背着母亲的眼睛，他有些想哭的冲动。　
半晌，石虎忽然朝窗外望去，杨柳飞絮迎风飘散，已经忆不清是第几个春天了。　
“朕再也见不到他了……”　
见不到那个倔强的背影了，他最终也不肯向自己低头。如果那日，他没有打开那个石棺，不知道现在樱桃是否会站　
在他的身边，再叫他一声‘石大哥’　
大手渐渐松开的刹那，一滴眼泪悄悄落了下来。他的父皇就这样走了，带着莫名的哀伤和无尽疲惫。甚至连最后，　
也没有问起他的任何事情。他一直象个影子般的活着，在母亲精心掩盖下默默无闻的成长。
这便是她的生存之道。　
刘洌Э蘖耍�她第一次痛快的为自己的族人而哭，这个让她国破家亡的男人就死在她的面前。她年少时的梦与那个温　
和的男人一起湮没在对丈夫的恨中。　
樱桃则自始至终没有走进那座寝宫。　
太宁元年，赵武帝石季龙驾崩，张豺等人拥立四皇子石世登基，尊刘氏为太后。　
当日，郑樱桃领十万银骑军远驻皇陵。
身后瑰丽堂皇的巍巍宫殿，眼前这一片荒骨遍野的河山，没有那人，他已经不再留恋……　
骗了自己多少年，可惜心中早就无法再把这段感情当作一场交易。所以不能忍受他身边接连不断的新欢旧爱。
一度不择手段的去瓦解每个人对他的信任，只为了让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樱桃愿意相信，石虎是爱他的，只是他心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爱到不得不恨，不惜铲除他身边所有亲信，也要他回心转意。
当爱意依旧是日渐淡薄，更多的感情成为怜悯和愧疚，只能说，这便是报应。　
怀中瘦骨嶙峋，目光散乱的中年男子，安静的窝在樱桃身前。
长期服用药物，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小皇帝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只是个被囚禁在深宫中苟延残喘了　
十几年的废人。而这个孩子本来只是郑樱桃送给轻扬的一个补偿，若没有李子杨，他也不会去扶植这个小皇子。　
权位名利谁人不爱，只是争了一辈子，死后终究还要送到别人手里。　
也许人生不过如此，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后记　
石世在位三十三日，张豺陷害石赋东窗事发，姚弋仲、李农等人杀进邺城，将刘太后与其一并毒死，小皇帝　
时年仅有十一岁。冉闵拥立傀儡石遵为帝。从此后赵国力日渐衰落。　
后世房玄龄有著《晋书》评石季龙昧德义，幼而轻险，假豹姿于羊质，骋枭心于狼性，始怀怨怼，终行篡夺。于是　
穷骄极侈，劳役繁兴，畚锸相寻，干戈不息，刑政严酷，动见诛夷，惵惵遗黎，求哀无地，戎狄残犷，斯为甚乎！　
既而父子猜嫌，兄弟仇隙，自相屠脍，取笑天下。坟土未燥，祸乱荐臻，衅起于张豺，族倾于冉闵，积恶致灭，有　
天道哉！夫从逆则凶，事符影响；为咎必应，理若循环。
所以史载此人为一代暴虐淫君。　
唐　李颀《郑樱桃歌》流于世，有云：　
石季龙，僭天禄，擅雄豪，美人姓郑名樱桃。樱桃美颜香且泽，娥娥侍寝专宫掖，后庭卷衣三万人，翠眉清镜不得　
亲。官军女骑一千疋，繁花照耀漳河春。织成花映红纶巾，红旗掣曳卤簿新。鸣鼙走马接飞鸟，铜釱瑟瑟随去尘。　
凤阳重门如意馆，百尺金梯倚银汉。自言富贵不可量，女为公主男为王。赤花双簟珊瑚床，盘龙斗帐琥珀光。淫昏　
伪位神所恶，灭石者陵终不误。鄴城苍苍白露微，世事翻覆黄云飞。　
其间更不难见对此二人的贬意。　
只是私以为，是非已是无谓。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　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　
；大恐缦　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　
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　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蜇；　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　
。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　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