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by夜笼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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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树被小内侍打热被窝儿里叫出来,一肚子气无处发散,暗骂了几声“妖精”。待进到里面,眼尖的发现云修儒脖颈上的手指印后,总算是出了口气。暗想,怎的不一下掐死得了。
李放急匆匆赶进来。当看见那狰狞的一抹痕迹时,心里一惊,放下药箱,伸指搭在那冰凉的腕上。
尚未诊完脉,云修儒就又吐了两次,扯得胃隐隐的作痛起来。宫女们手脚麻利的收拾下去。
李放开了剂和胃养气,宁神的汤药。还有一支散瘀血的松绿膏,躬身而退。宫女们换好了被褥,焚起静夜香,蹑手蹑脚的散去。
中兴帝小心的,在那几乎被他折断的脖颈上涂抹着药膏儿。又轻揉了会儿道:“好些了吗?”云修儒攒了些力气,缓缓道:“奴婢……不……不碍事的……陛下明日还……还要早朝,安歇了吧。”中兴帝见他比方才好多了。放心之余,不免后怕起来。
两人脸对脸的,并头儿躺着。
中兴帝揽住云修儒的细腰,在他耳边低语道:“以后,莫要在说自轻自贱的话了,我听着难受。”云修儒低低的应了一声儿,合上双眼。中兴帝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在那微蹙的眉头,印上一吻。喃喃自语道:“天可怜见儿,还好没事,还好你在。守真,你是我的,是我的……”
夜半之时,云修儒忽然醒转。微一侧头,看见中兴帝脸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仔细一瞧,分明是颗泪珠儿。
云修儒静静的望着他的脸,心中暗道:“这是为我而流的吗?能得君王之眼泪,普天下有几人?云修儒啊,云修儒,你何其幸哉?只是,我如今落得六根不全,沦为娈宠一辈,不也拜你所赐吗。”
忽又想起中兴帝笑他脚小的情景。那样的笑容,真情的,灿烂的,甚至有些憨憨的,放下了所有的戒备,笑得像个孩子。“那果真是你吗?”云修儒一阵儿恍惚。
中兴帝猛然惊醒,二人四目相对,云修儒赶紧闭上了眼。中兴帝被他逗笑了,在他腰侧轻拍一下道:“你醒了?正好,方才他们熬好了药,我见你睡得香。不忍叫你。且等着,吃了再睡吧。”说罢,下床端药过来。
一则,那药熬好没多久;二则,房中十分的暖和。药到嘴里,冷热正合适。
云修儒见他堂堂的天子,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微微有些不忍。虽然,这是他造成的。
二人重新躺下。中兴帝用脚碰了碰云修儒的脚道:“热乎儿了。”又摸了摸他的手,满意的点点头。云修儒低声道:“陛下快睡吧。”中兴帝道:“明日你就不去了?待好些在说。”云修儒道:“歇一晚上,奴婢不碍的。”中兴帝笑道:“再说吧,若果然好了便去。”
一夜无话。
次日天微亮,中兴帝便蹑手蹑脚得起来,梳洗装扮。并吩咐宫女内侍们,不得弄出响动,以免惊扰了云修儒的好梦。
哪知云修儒已醒转。缓缓坐起身,将青丝斜披在左肩上,微微仰了头,伸手轻抚着脖颈,竟已不觉得疼了。
中兴帝听见里面有动静,正想着进来,劝他再多睡会儿。谁料一脚跨将进来,便看见云修儒,衣衫微松,星眸半启,粉面桃腮的,竟是一脸春意。不觉看痴在那儿。
云修儒扭头儿,看见他正冲自己傻笑,忙起身跪拜在地道:“奴婢睡迷了,请陛下恕奴婢不敬之罪。”中兴帝见他跪在那儿,似有弱不胜衣之态,不免心中如刀割的一般。想起昨夜之事,暗骂自己两句,怎么还能下得去手?
他扶起云修儒,拉他在床沿儿上坐下。细细看了看他脖颈处,见果然消得只剩下极淡的印子了。口里赞了句好药,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云修儒看见他两眼下有谈谈的青影,低声道:“陛下昨夜未曾歇好,都是奴婢之过。”中兴帝见云修儒今日之举动,非往日可比,竟透出些许温柔来。心中如同打翻了蜜罐儿一般,直甜到心里去了。禁不住喜上眉梢。
云修儒穿戴整齐,宫女们要进前伺候他梳洗,到把他弄了个大红脸。一面退,一面往中兴帝这边瞧,一面道:“不敢劳动诸位姐姐,我自己来吧。”
中兴帝眼角儿带笑,饶有兴趣的瞅着这边,根本没打算张嘴,更不要说阻拦。
那些宫女们,个个儿都是人精。见中兴帝这个意思,分明是想看热闹。于是,稍稍放大了胆子,竟要动手来拉扯云修儒。云修儒见这样下去,越发的不成体统了,只得喘吁吁的坐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任她们摆布。
那些宫女们得了这个机会,就像是约好了一般。平日手脚麻利的,这会子也慢下来。只为能在他身边儿多呆会儿,多看两眼。
中兴帝方才还想看热闹,这会子却莫名的,嘴里一阵儿发酸。
看看差不多了,他喝退了宫女们,一叠儿声的叫传膳。
走到云修儒跟前儿,低了头,在他耳边道:“哎,方才那个丹凤眼的怎么样?”云修儒不明其意,抬头望着他。中兴帝笑一笑道:“你若满意,我立时叫她去伺候你。”云修儒再也不料,他会说出这个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竟做不得声。
中兴帝一把捧起他的头,恶狠狠的吻下去。房中除了孙树,还有几个年轻的内侍。一见此景,慌忙就要退出。中兴帝喝道:“都不许动!”说罢,又继续在云修儒冰凉的唇上啃咬起来。
孙树微微抬了下头,鄙夷的斜了云修儒一眼。那几个年轻内侍,红着脸,弓着背,尴尬至极的杵在那儿。
云修儒先还挣扎了几下,到后来,差点儿就背过气去,要不是中兴帝用手托着,早滑到地下去了。
中兴帝擦了一下嘴上的血迹,盯着云修儒,一字一句的道:“记住了,你是我的,便是死了,也还是我的!”云修儒抚着胸口,不停的喘息着。
中兴帝见他不答话。扭头儿对孙树道:“去,把那个头戴珍珠簪,微微有些丹凤眼的宫女,拖出去乱棒打死!”孙树应了声是,抬脚就走。
云修儒急了。那毕竟是条人命呀,她还那么年轻,万不可让她为自己,枉送了性命。
他哭叫着抱住中兴帝的腿,哀哀相求。中兴帝蹲□子,一面与他拭泪,一面阴阳怪气的道:“朕只道你是个冰美人,却不料,如此的怜香惜玉。”歇一歇又道:“把朕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云修儒抽泣着,断断续续的重复了一遍。中兴帝还算满意,向孙树挥了挥手。拉了云修儒起来道:“你多大的人了,都当了掌印了,还哭哭啼啼的,成个什么体统?”
宫女内侍们已摆好早膳。
中兴帝一把将云修儒按在桌旁坐下,命人端了碗仙贝粥,并一碟儿水晶小笼包儿,放在他跟前儿道:“把它吃完了。”云修儒低声道:“奴婢委实吃不下这许多。”中兴帝瞪眼道:“休要啰嗦,快吃!”
云修儒此时那里吃得下,又怕他迁怒于旁人,只得强自往嘴里灌。
16
16、第 16 章 。。。
宝麟亲王府。内侍总管杭士杰,正服侍魏允之用早膳。
说起这位亲王,在京师之地,却是大大的有名。
他与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只比其兄小五岁。幼年之时,得先帝授意,与一位世外高人远走珞珈山,一去便是十二年。期间,魏允之只回来过两趟,据都是来去匆匆。幸而,他两兄弟感情深厚,非比寻常。以至于学成归来,为中兴帝扫除异己,开拓疆土,立下了汗马功劳。
中兴帝念他幼时在外漂泊,受了颇多的苦,又军功赫赫。特封他为宝麟亲王。在宫内可骑马乘轿。
那魏允之与中兴帝一般高,却略显纤细。五官较之其兄,异常的秀美,颇有乃母之风范。若不是那双眼睛,像极了中兴帝,便显得忒女气了。
想当年杀场之上,不知有多少番将,被他斯文的外貌所迷惑。疏于轻敌,不到两三个回合,便被八宝驼龙枪挑于马下。至始至终,那个身披亮银甲的小将,脸庞都带着微笑。
几年争战下来,到得了个绰号,叫做“玉面罗刹”。
他虽是皇亲贵胄,却从不权势压人。于百官面前 ,总是谦逊有礼。竟博了个“贤王”的名头。
只有中兴帝,同几个与他交厚的人才知道,这位有儒将之称的“贤王”,在他们面前有多么的无赖,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市井气。
中兴帝曾在无人之时,一面磨牙,一面指着他的脸训斥道:“活活儿糟蹋了你这身好皮囊!母妃在泉下如何闭得上眼?”魏允之仰脸一笑道:“还闭的什么眼?她老人家仙逝多年,怎么轮,也该轮到她投胎转世了吧。‘泉下’?这泉下哪儿还有人啦。”
中兴帝气的,一把抓了茶碗扔过去。魏允之见茶碗飞到近前,手指轻轻一弹,随后捂着额头蹲在地上,大声呼疼。中兴帝明知他在装蒜,却还是有些动容。望着一地的碎茶碗,快步上前,拉了他的手,要看伤口。
魏允之突然大笑一声,双手一伸,抱紧兄长的腰,在房中连转几圈儿道:“亏了我躲得快,要不然,岂不叫哥哥难过?”中兴帝几乎气的失态,大骂着让他滚。
魏允之见闹够了,咳了一声,又恢复了斯文有礼的态度,端端正正的向中兴帝施礼告退。骆缇在旁看的一愣一愣的,竟还是无法适应。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他还有一大嗜好。用他自己的话讲,便是爱鉴赏美人。说白了,就是好色。
美人分男女,他可不分。但只一件,他绝不会做抢男夺女之事,他要的是两情相悦。
府中,王妃已病逝数年,只生得两位千金。两位侧妃,也一人生了一位千金。还有美姬娇婢数十人,并那小君,娈宠数十人。
他虽在锈色环绕温柔乡里,与功夫上,一天也不曾耽搁。无论春夏秋冬,每日晨昏,必要练上一两个时辰枪法。与情事上也颇有节制。凭此两点,让中兴帝还算是欣慰。
但,魏允之还有一个,让许多人都痛疼的毛病。那就是,遇到美人爱上前搭讪。从而在搭讪于调戏之间,来回游走。他本生的风流俊俏,态度温柔,又不叫人腻烦,言语诙谐,又不显油滑。
虽有这个改不掉的,不知更谁学的毛病。但,他从不死缠烂打,似乎还保持着可怜的,只剩下指甲盖儿大小的一点矜持。
美人倒也罢了。只是这男妾,进门那一刀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且还要在自己家谱上除名。即便是这样,仍有美貌的少年,不顾死活的扑进他的怀抱。他那府中,现如今正住着一位三品官员的幼子。
魏允之用完了膳。漱口,净手后,冲着杭士杰一招手道:“你到孤这里几年了?”杭士杰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迟疑着道:“回王爷的话,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魏允之绕着他转了一圈儿后,伸手托了他的脸,又将自己的脸贴过去,几乎便挨在了一起,放缓了声音道:“孤记得,你那时才……”说着,侧了头,眨巴了几下眼睛道:“二十六还是二十八来着?”
杭士杰毕竟在这儿呆了近十年,算得上是“经过风雨”之人。只见他微躬着腰,两眼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儿,脸上平静如水,稳稳当当儿的立在那儿道:“奴婢那时二十有六了。”魏允之道:“对嘛,孤也记得,你比我大不了几岁。记得当日你到王府来,孤还赞你,好俊的人品啦。”杭士杰暗道:“就为你老人家这句话,吓得我提心吊胆的十数日。”
只听魏允之又道:“怎的如今看来,你到显老得很啦?哎,当初皇兄让你来盯着……咳咳,照看孤,你就应该以死相拼才是。”杭士杰跪下道:“奴婢不曾有半点怨言。只是求王爷,看在陛下两头儿操心的份儿上,改改吧。”
魏允之一把将他提起来,手搭在他的肩头,全身都靠了上去,一面笑道:“说你老,你便哆嗦上了。不就是上朝嘛,从昨晚唠叨至今朝。你若不是皇兄叫来的,我他……”忽觉不妥,硬生生的收住。杭士杰皱了眉,连连叹息道:“王爷,这个着实的要改呀!”
魏允之松开手,一面嚷着更衣,一面回头道:“改改,孤把这些都改完了,那还能是我吗?”仰天长叹一声道:“还是在军中好啊。便是师父那儿,也比这王府住着爽快。”说罢,径自去了。杭士杰急急跟上。
骆缇不料中兴帝会拉云修儒上朝,微微怔了怔。云修儒冲他含笑点头致意。中兴帝握了他的手道:“你莫怕,站在朕身边便好。”骆缇笑道:“陛下放心,有奴婢在了。”说罢,提声叫道:“圣上起驾。”
于是,中兴帝上了龙辇,骆,云二人左右相随。前后执事一一排开,浩浩荡荡直奔百圣殿而来。
云修儒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脚下跪伏的百官。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少年之时也曾想过,要考状元,要在金殿之上饮天子所赐御酒。万没想到,自己竟是以宦官的身份,立于此处。真真的造化弄人。旧时之事,恍若是一场梦。
百官们缓缓起身。大家不约而同的,控制不住的,望着同一个方向,抽了口凉气。
宝麟亲王魏允之,也不例外的惊叹不已。心里不住的在想,皇兄真不成体统,把个妇人宠的没边儿了,竟还敢扮了内侍出来上朝。哼,好意思让杭士杰,见天儿的在我耳根子底下呱噪。要我改这改那,日日不得清静。这一回,到要看你怎么说?不过,这美人儿他是从哪儿得的?真乃尤物也。
骆缇见百官有些乱套,咳了一声道:“有本早奏,无事退朝!”悄悄瞟了一眼云修儒。见他微低了头,眉间紧蹙,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鼻尖微微的沁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