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思残红-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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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云映容发现了他脚边有一块拳头般的寒玉。只是这块寒玉有些奇怪,中间竟然汇聚了一泓银色。把寒玉捡起,云映容打量着它,才发现那一泓银色竟然犹如液体般在寒玉中心流淌,然而再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液体,而是无数条发丝般纤细的针……
云映容一怔,不自觉地喃道:“癸寅残针……”抬头望向这尊冰雕,他微眯眼睛,“难道这个人就是灵谷的上任谷主,他的父亲?”
思索再三,他决定把寒玉带在身上然后潜水离开,重新回到外面,云映容冰冷得僵硬的身躯终于有些舒缓温暖,那一尊冰雕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皇后人选
虽然方轻玉一再坚持要伊觅昀逗留在灵谷中多些时日,确认睡容已经完全解了,但伊觅昀怎么也不肯,方轻玉也只好弃械投降,请云映容再准备多些的药品备用。于是,三人在两天后离开了灵谷。
出谷时,走过那险峻崎岖的山壑时,伊觅昀也不禁脸色有点难看。方轻玉在一旁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宛若对待这世上最为稀罕的珍宝一般,捧在手心怕伤了,含在嘴里怕融了。
云映容走这一条路已经走了三次,自然有些习惯没有伊觅昀那般狼狈。趁着途中休息,云映容笑着对伊觅昀道:“走得很辛苦吧……当初就是他背着你走过这条路的。”
这时伊觅昀就算性子多冷淡也不由得双颊生晕,望着不远处那一个本该养尊处优的人,眼眸中尽是温柔。云映容也有把他愿意一命换一命来换取他性命的事,他并非圣贤,怎能无情,只是……温柔的眼眸悄然暗淡了几分。
云映容把一切看在眼里,只能微微一笑,其中有几分无奈,有几分自嘲,有几分……可悲。
号角长鸣,箭矢如雨,霹雳弦惊,三千军马寒光凛,风沙扫荡,血腥味浓郁。所有的士兵疯狂地挥动手中武器,杀红了眼,鲜血染满了英气飒飒的盔甲,地上尸体横陈,血流成河,风吹硝烟漫。
厮杀中,一抹艳影遗世般傲然独立在血腥中,任一地开满了曼珠沙华,萎靡之息蔓延,他犹如黄泉的使者,于一线间目睹生与死。妖冶邪魅的容貌带着颠倒众生的笑容,下颌微扬,永远都是俯看的。红衣飘扬,因无穷无尽的杀戮而染上了鲜血,已然覆没了从前的红,显得冷艳绝世。
红绸翻转,如命运中翻云覆雨的手,予夺生杀。
一声令下,密集如雨的箭矢刷刷地飞向那人。他旋身跃上半空,红绸随着快速旋舞,将接近的箭矢统统打开。
然而一支箭侥幸突破防守,刷地一声,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猛然一顿,旋即几支箭矢接连刺穿了他的身体。勉力防挡,箭矢还是能找到空隙,突破而入。张扬的红绸缓缓垂落,他从半空掉落在地,依然保持屹然的姿态,只是数不清的箭矢插在他的身上,穿过他的血肉……他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红衣如血,绛唇冷艳,只是那一双璀璨的灰眸已然变得黯淡无光。
一人站在高处,拉动弓弦,突发而出的箭矢势如破竹地飞向那抹红色,然后狠狠地,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心口位置,鲜血顿时四溅开来,溅红了他雪白的脸,溅红了他雪白的发,溅红了天穹,漫天遍地都开满了绝望的血色之花。
不——
“不要——”
云映容竭斯底里地大吼一声,猛然掀开双眸,惊恐地坐起身来,急急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得骇人,然而他全身麻痹僵硬,冰冷无温,只有心咚咚地剧烈跳动着,宛若鼓鸣,在死寂的夜中张狂叫嚣。
双眸缩紧,缓缓放大。云映容这时才能回过神,看了看周围,自己身处在客栈的房间中。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有些惊魂未定的他烦恼地抚住额头,心神不宁,口中呢喃:“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他摇摇头,十指蜷起握成拳……过了好久,他缓缓垂下眼睑,掩住了眸中光芒。
月色独凉,思绪幽转,一夜无眠。
清晨,伊觅昀从房间出来,途经云映容的房间,看见房门敞开不由得诧异,下意识地走进房间,只见云映容着了一袭单薄的月白色亵衣独立于窗前,清晨凉意甚重的秋风灌入,吹散了他披散的发,拂起了衣袂如蝶。
他连忙走过去,惊愕地出声问:“映容怎么了?一个人站在这儿,穿得这般单薄很容易受寒。”
云映容缓缓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没事。”
伊觅昀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喃喃道:“快洗漱换衣吧,吃过早膳我们便继续上路。”
云映容应了声,缓缓垂眸,刘海垂落下来,看不清表情。
几人一起走到客栈大堂,随便挑一张桌子坐下吃早膳。清晨的客栈显得有些冷清,一旁的小厮正懒懒地打着哈欠,正在算数的掌柜也大大咧咧地伸了着懒腰,还没站好,惺忪朦胧的视线中,一位公子款款步入,姿态优雅,一袭蓁蓁墨竹月白丝袍,风雅清逸却不失雍容华贵,三千青丝随意地被一支白玉祥云簪绾起,容貌美得百般难描,宛若落尘的谪仙,散发出绝世不俗的气息。
掌柜狼狈地收起张扬开来的毛爪子,快速地敛容,然后清清嗓子笑道:“请问客官是需要什么吗?”
公子微微一笑,如春水映梨花,由掌柜带入坐席,身后还跟着个人。那人出声道:“来一壶上好的龙井,然后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几款点心拿上来。”掌柜连忙点点头,然后狗腿地退到一旁吆喝小厮。
“公子可是累了?”那人出声问。
公子美丽出尘的脸上已然没了笑容,满布惆怅之色,柳眉微微蹙起,声音有些无力:“我没事,赶路要紧,我想快点看见他。”
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大,却恰好传到了云映容耳中,他猛然一怔,循声而望,果然看见了坐在了不远处的疏华。疏华似乎察觉到了注视,撇过头来,看见云映容坐在那儿,不由得吃了一惊:“云公子?”
伊觅昀和方轻玉闻声看过去,不由得怔住。伊觅昀问:“好美的人,映容你认识他?”
云映容点点头,微微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却看不出笑意。疏华起身走了过来,温雅地笑着问:“可介意在下坐下?”看见几人摇摇头,他一拂衣袍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然后看着伊觅昀和方轻玉问:“这两位是……”
云映容微微一笑,看向伊觅昀:“他是我的兄长,云伊晖。”然后看向方轻玉:“这是我兄长的友人,方轻玉方公子。”介绍完这两位,云映容笑看了一眼疏华,然后看向两人:“这是映容的救命恩人君疏华君公子。”
三人以点头示意,疏华看向云映容,眸中难掩几分急色:“云公子怎么会在这儿?”顿了顿,他像是难以启齿般轻声道:“迟筠没跟你一起么?”
云映容淡笑着摇摇头:“这次映容是随兄长出来,边城战事告急,宫主决定御驾亲征,君公子不知道么?”
御驾亲征?那不就是皇上么?伊觅昀和方轻玉两人诧异地瞪大眼睛,只听得疏华连忙道:“我是想问……迟筠找到癸寅残针了吗?”
云映容听罢,沉吟片刻,缓缓垂眸道:“映容不太清楚……宫主近来事忙,恐怕未及空闲,请君公子莫要介意。君公子的友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寻到癸寅残针。”
疏华脸色苍白,眼眸苦楚:“什么事比得上命重要?几乎一年了,他的身体怎么撑得下去?”
这话一出,却是让云映容浑身僵硬,后脑像是被什么钝物狠狠重击过一般,一片空白。云映容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瞳孔微微摇晃,宛若脆弱不堪的琉璃,樱唇缓缓蠕动:“君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您那位故人就是宫主?”
“你不知道?”疏华微微诧异。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云映容努力抑制住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张开的嘴唇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映容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失陪了。”突然起身,他丢下一句话便快步离去,身体竟有些摇晃,宛若风雨中飘摇的落叶。
“映容!映容!”伊觅昀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与方轻玉对视一眼,便急忙追了上去。待伊觅昀追到房间时,云映容刚踏入房间,门瞬间被大力合上,伊觅昀焦急地拍打着门,急声道:“映容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出来再说,不要关着自己。”
云映容抵着门缓缓滑落,无力地坐在地面,双手环抱住双膝,脑袋深深地埋进臂弯中,轻声道:“伊晖,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不用担心我。”
伊觅昀还是放不下心,犹豫着道:“皇上他……”沉默好久,房间里始终没有任何声音,伊觅昀缓缓垂下双手,咬咬唇,最终还是离开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云映容终于从房间出来,脸色淡漠看不出不妥,伊觅昀忐忑地瞅着他,而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没事,睡了一觉好多了。我们上路吧。”说着,看向疏华,“我们正要回垂安,君公子可要一起?”
疏华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现在虞兴传得沸腾的话题有两个……一就是边城战乱皇帝智谋惊艳,二便是正在前往垂安将与皇帝成婚的长公主。这则消息是云映容等人赶了两天路来到的一个城镇才有所听闻的。听说,那位长公主将登皇后宝座,凤仪天下。
伊觅昀听了不由得忐忑,小心翼翼地瞅着云映容,只见他微微垂眸,神情淡漠,犹豫着刚想开口,云映容却率先微微一笑道:“听说这位长公主生得楚楚动人,丰姿绰约,难怪皇上会喜欢。”
伊觅昀想回应,却被方轻玉的声音打断:“君公子,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伊觅昀望向疏华,只见他的脸退去了所有的血色,嘴唇泛白,瞳孔微微颤抖。伊觅昀诧异地看了看云映容,又看了看疏华,似乎明白了什么。
绮影失踪
夜晚,万籁无声。
云映容站在树底,秋衣凉薄,衣袂蹁跹,犹如残蝶。指间揩了一片金黄的落叶,纹理清晰。月色凉如水,夜云灰沉。
“映容……”伊觅昀站在他身后,一脸怜惜地看着他。
“怎么了,伊晖?”云映容偏头,一袭皓衣胜雪。
“那个疏华公子姓君……是大祯的国姓吧。”
云映容微微一笑,坦诚道:“嗯,他是大祯皇帝。”
“大祯皇帝?”伊觅昀吃了一惊,“那皇上怎么和他有瓜葛?”
“皇上曾经是大祯的八皇子,是他的弟弟。”云映容微微眯眼,声音很轻:“皇上心中的人……就是他。”
伊觅昀惊疑不定地说道:“不是吧?”
“难以置信吧,那一个无心无情的人居然爱上了一个人。”云映容偏头,望向远处,声音转淡:“但,偏偏就是这样。”
伊觅昀抿了抿嘴,问:“映容,那你要怎样?”
“我能怎样?”伊觅昀轻笑一声:“你也看到了吧,君疏华美若天仙,温雅有致,换了我也会喜欢他的。他堂堂一个皇帝,为了他东奔西走,弃江山于不顾,付出一切,谁能不动心?”顿了顿,他兀自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笑道:“而我呢,一无所有,我能为他付出什么?他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我觉得他不会以外貌和身份断定一个人。”
“我可以为他杀了弄妆,杀尽一切接近他的人。但疏华,我不能,我不能……”云映容的声音凄切悲凉,眉梢柔和似水,“这世间恐怕除了疏华,没有能配得上他吧,我这等人能期盼什么?”
鼻子发酸,伊觅昀咬住下唇,强忍落泪的冲动,看着月华下的云映容凄凉苍白,眼角一点朱砂泪痣艳绝哀绝。
好久没有动静的边城终于传来了消息——
皇帝率千骑菁英身陷敌阵,亲擒敌军主帅皇甫凌副帅皇甫岑,大获全胜,凯旋归来。
疏华等人一听这消息,便更加卖力地赶路,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天,还未进城,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却突然传入耳中——
远德将军带回一旨诏书,昭示天下,皇上决意将皇位禅让于十皇子皇甫冷韶,特命皇甫冷韶速速回京,择日举行登基大典。然而这旨诏书的下达者,惊艳全天下的虞兴皇帝却没有随大军归京,下落不明。
有人传言,他厌倦了皇宫生活选择隐逸。有人传言,他在边城战乱中伤重不治身亡,命人不得声张。甚至有人大胆猜测,皇上乃天上神仙,误落凡尘,如今功满果圆,已然重登九重仙阙。
总之,这都是人们口说无凭,真相,谁也不知道。众人只知这个皇帝向来行事乖张,独树一帜,朝中大臣除了内牛满面,悲痛地仰天长啸一声,别无他法。
听到这则消息的云映容和疏华二话不说便狠狠挥下马鞭,狂风般疾驶,一路冲向垂安。伊觅昀和方轻玉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旋即策马追上。
一行人在城中疾速飞驰,险些搞得人仰马翻。一路奔回了皇宫,守门的侍卫自是认得云映容和方轻玉,立马放路。几人亟亟走入皇宫,来到虚华宫却看见了皇甫冷韶苍白着一张脸,面前正是远德将军宁承熙。
“怎么可能?我没想过要当皇帝!你叫他回来,不好好解释清楚,我不会登基!”皇甫冷韶恼怒地说:“皇兄呢?他现在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
宁承熙垂首,一字一顿道:“末将也不知,回京那一天,皇上突然失踪,在帐营里只找到了他留下的诏书。皇上受了伤,末将已经派人四处找寻,却始终不见踪影,只好速速赶回京中与您商量。”
“什么?迟筠受了伤?”疏华箭步冲到了宁承熙面前,急道:“伤得重不重?伤了哪里?”
云映容浑身僵硬,一步一步地走来,墨瞳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