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都(兰之谷第三部)作者:夕夕成玦-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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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那人倒是学乖了,知道出门要带上他,棍棒之下出孝子,这话倒是不假。
早知如此,在兰谷多揍他几次,那人就不敢瞒他去做那麽危险的事。
总之,那人欠揍,非常欠揍!
香逸雪把被子卷起,给他当垫子靠著,又拿梳子替他梳头,前夜蹂躏得发丝打结。
哼,现在做出小厮样,爽快时候就不顾别人死活?
香逸雪拿些水给他漱口,淋湿毛巾替他擦脸,又从酒囊里倒碗红酒给他。
虽然不想理睬那人,银兰还是瞪眼道:“饮酒?空腹伤身……”
香逸雪呼哧笑道:“兰也知保重身体?落梅院的时候,你差点把自己醉死,若不是我偷来‘浅蓝梦还’,你早就被烈酒烧死了!”
银兰迷惑道:“你说什麽?我什麽时候醉死过?浅蓝梦还是什麽?”
香逸雪笑道:“没什麽……这可不是酒,是你爱喝的红果汁,睡了许久肝火旺盛,饭前喝些降火。”
“乖,张开嘴巴,我来喂你!”
银兰本就口渴,听说红果汁,也不需要人喂,端过碗来一气喝掉。
真爽快,银兰火气消下一些,那人拿出精致糕点,都是银兰赞过的点心。
住在小院,银兰曾跟他说过帝都几样点心不错,会被那人记在心里也不奇怪。
那人素来温柔体贴,偶尔任性而为,也只在爱人面前表露。
吃饱喝足,银兰怒气消下,靠在车壁冥思苦想,漂亮眉头打个深结。
香逸雪试探道:“闷不闷?帘子打开,看看风景?”
银兰歪著脑袋,皱眉道:“我什麽时候醉死过?”
师兄痴劲又上来,要是不回答他,他能想破头壳子。
香逸雪坐他身边,笑道:“哪一日我记不得了,你醉倒在香家祖坟上。”
“那段时间,你天天跑去胡闹,我家老祖宗快被你吵死了!”
提起香家祖坟,银兰脸如锅黑,咬牙切齿瞪著香逸雪,刚消怒火再次升起,火势更加猛烈。
香逸雪感觉不妙,乌溜溜眼睛注视那人的手,前天一巴掌血痕未消,绝对不想再挨一下,警惕道:“又怎样啦?”
银兰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秦、玉、珏!”
秘籍?地名?人名?香逸雪脑子飞快转动,对这三字印象模糊,好象哪里听过,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银兰怒道:“你把他葬进祖坟……”
衣冠墓穴,珍贵汉白玉墓碑,雕刻华丽的牡丹花纹,上面刻著‘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生死誓言。
香世祠堂之内,那人以香逸雪发妻身份写进族谱,那人才是香逸雪的爱侣,被香家宗室承认地位的人。
提到祖坟,香逸雪啊了一声,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你是说牡丹公子、凤梨苑花旦吗?”
银兰咬著嘴唇,恨声道:“装糊涂!”
香逸雪笑道:“这倒不是,我只记得他的艺名牡丹公子。秦玉珏是他本名,当时为了记入族谱,我让人去他家乡打听出来,总不能把戏子艺名写进族谱,这样做不成体统,香家宗亲不会答应!我早忘了这事,你还记著呢?”
都被宗亲承认了,银兰低垂下头,沈默沮丧,长长银发滑落肩头。
香逸雪勾绕那人发丝,似笑非笑道:“你跟牡丹公子很投缘嘛,天天跑到坟头哭泣,冬日淋了一身雨雪,还弄得自己得了寒症。病好了没几天,你又跑去坟头饮酒,居然灌掉一坛烧刀子,不中酒毒才怪呢!”
那酒不是用来喝的,是紫鸢用来洗伤口的,放在厨房掩人耳目,却被这位哥哥拿去祭奠。
祭奠死者也就罢了,结果自己把一坛灌下,毒入腑脏昏迷不醒,香逸雪连夜潜入机关重重的龙门山庄,九死一生盗来‘浅蓝梦还’,这才解了那人身上酒毒。
那人醒来只当醉卧一场,又被人丢回落梅院,其中波折无从得知。
银兰抬起黑眸,一本正经道:“你跟他是认真的吗?”
香逸雪轻笑道:“当然认真,人家可是玄门教主,我若不认真对付,岂不是连小命都没了!”
银兰蓦然瞪眼,那人竟是武林血腥的玄门教主?玄门教主擅长易容,多年行走江湖,从不以真面示人。
玄门乃是新盟势力之一,早年与旧盟的争斗中,血洗幽州十三门派,从此被人冠上血腥教门之称。
香逸雪勾起那人下巴,凝视对方眼睛,温和道:“傻瓜,我的心,你还不知吗?”
跟那些人,说逢场作戏都嫌轻了,根本就是你死我活,又怎会有真心在里头!
银兰不悦道:“人葬入祖坟,还写入族谱,後世子孙只知秦玉珏,我银兰跟你算什麽?”
香逸雪叹道:“我们杀了人,怕被新盟怀疑,将他葬入祖坟掩人耳目。”
“早年还想掘掉那坟,你走之後我反而想通了,终究消失在紫鸢手上的性命,死人无所谓正邪善恶,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银兰还想说什麽,却听那人黯然道:“我一生杀戮太多,阴云之夜,紫鸢剑就发出哀鸣。那是剑上怨灵啼哭,束缚剑内无法超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往复体会死亡。”
“其实在新盟眼中,我与风月凝同样,是嗜杀成性的魔。”
银兰心头一惊,叱道:“胡说,他是魔,你是侠,怎可相提并论?!”
香逸雪迷离一笑,缓缓道:“正邪谁来判定?历史更迭,新旧交替,生存就是杀戮。兰,在这适者生存的江湖,我一身污垢满手血腥,没有资格也无立场指责他人!”
银兰断然道:“不一样,你是被逼无奈,为守护同道而拔剑!”
香逸雪摇头,黯然道:“杀戮就是杀戮,不管什麽理由,都不能美化死亡!”
这是风月凝死前,曾经跟他讲过的一句话,不管什麽理由,他都不能美化死亡。他追求的剑上幻境,与其说给死者一个虚幻安慰,还不如说是让自己良心所安。
紫鸢剑最後的天命,是阻止杀戮的风月刀,亦或风月刀最後的天命,就是阻止杀戮的紫鸢剑!
银兰眼眸清澈,凝视他道:“我不知正邪谁来判定,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绝不是嗜杀成性的魔头。新盟杀戮是为征服武林,紫鸢杀戮是为拯救同盟,以杀止杀夺来生机。”
那人的情义,对师门和同道的守护之心,无愧天地精神长存。
银兰眼中说不出的爱慕──没你就没现在的龙族,未与你并肩奋战是我的遗憾,让你独自浴血我很内疚,你数不尽的伤痕让我心疼,你的丑陋却是我的骄傲!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刚毅坚韧有勇有谋,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你是我心中崇拜的英雄,你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
银兰看著他脱口而出,明明眼里柔情万种,口气却是冷冰冰道:“以後不管遇到何事,都不可以丢我一人,否则我绝不饶你!”
香逸雪嘴角浮笑,眼神飘渺道:“我本该命绝风月山庄,此刻与你的幸福,已是向天所借,来世只剩凶途。”
听那人诅咒自己,银兰急了,怒道:“胡说什麽,你为何该死?杀坏人有什麽错?若是杀生有罪,那救人也该有功……”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人救了那麽多人,按理说功德无量,老天爷又该怎麽奖赏?!
香逸雪淡淡道:“逃亡路上遇到一位僧人,他助我逃劫又为我算卦,他说象我这样的人,一身污垢满手血腥,死後地狱百年,方能轮回转世!”
然而,来世还与那人纠缠不断,业孽难尽红尘万劫,欲海沈沦跌宕起伏。
僧人看他与佛有缘,要他放下执念出家修行,赎断尘世之业,免受轮回之苦。可惜他放不下那人,还是登上去东瀛船只,沈浮苦海执迷不悟。
登船之日,依稀看到僧人站在渡口,双手合十眼露怜悯,念了佛号踏风而去,那面容竟是雷锋寺主持。
红尘一场,洗净万劫,本该放手,却又执迷。
神乎?幻乎?香逸雪分辨不出,过後又觉世上本无此人,只是被人关久生出幻觉,其实他心里一直有对自由的向往,喜爱广袤无垠的大地,渴望象鸟儿一般自由飞翔。
自由,唯一可和银兰相提并论,好似鸟儿两只翅膀,缺了一只无法飞翔。
没有自由,就无法呼吸,生命从此失去意义。
没有银兰,自由只是一片空蒙,人是没有温度的躯体,无法燃烧生命与激情。
银兰凝视那人眼睛,道:“你信人有来世?”
香逸雪淡淡道:“我不知道,人死有灵,我听过它们在夜间哭泣!”
银兰倾过身子,靠在那人怀里,缓缓道:“若真有来世,不准你丢我独行。”
香逸雪哈哈一笑,谐谑道:“那要再等一世,我才能与你相会,照那僧人所言,我会在地狱百年!”
银兰道:“我陪你,我不会让你一人受罚,你的杀孽就是我的杀孽!”
香逸雪搂著他,脸凑到他的肩窝,调笑道:“那可是三重炼狱,刀山冰山油锅,正好挨在一处,你不怕吗?”
不知阎王可否给他选择,先入油锅再饮冰水,最後刀山刮油,也是不错的嘛!
银兰深深凝视那人,抚摸那人丑陋脸庞,深情尽在眼中。
香逸雪笑容渐渐收敛,握住那人手背,脸颊摩挲手心,温度传递心灵交融,彼此没说出的话,已从对方眼中了然。
天堂无君,如同地狱。地狱有君,如同天堂。生在君侧,死入君怀,生生世世,此情不绝。
青山含翠,千里延绵,白云飘飘,万里晴空,一条大道直上云霄,马车毅然前行,无惧前途风险。
不知欲往何方,银兰躺在那人怀中也不想问,以後他不会离开那人一步,天涯海角生死相随。秦玉珏的事已抛脑後,只要那人在自己身边,那些虚名就不要了。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尾声
回到龙城,银兰大吃一惊,竟来参加林仙寻的葬礼。
梅风在城门口迎接,一道旨意恢复银兰的族民身份。香逸雪已经讲明情况,蓝琪等人自作主张,银兰当时并不知情,不知者不为罪!
走在十里长街上,与那人并肩而行,银兰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林仙寻的狐朋狗友众多,为防有人乘隙混入,摸清飞龙山庄的暗哨兵防,梅风等人商量过後,将灵堂设立龙魂祠堂,整个祭奠仪式由香逸雪负责。
回到左苑,素雅兰香,满天星斗,璀璨明亮。兰花丛中,一抹素净白衣,银兰出神而立,露水打湿肩头。
香逸雪走到背後,搂住对方的腰,轻声道:“怎麽不进去?”
小院无人,四周寂静,银兰放心靠进那人怀里,低声道:“屋里……没人……”
太多伤感回忆,没有那人在侧,悲伤得让人想哭!
林仙寻躺在冰冷灵堂,他的血曾染红小屋,银兰心里愧疚,终究无法弥补。
香逸雪笑起来,眼似星辰明亮,道:“走!”
走进小屋,推门而入,淡淡清香,扑面而来。
地板纤尘不染,昔日的血泊,早已消失无痕。茶几一套精致茶具,衣架几件素净袍子,书桌上文房四宝,床铺整洁清幽。
银兰走後,香逸雪一直住在这里,睡那人睡过的床铺,用那人用过的餐皿,白天处理族中事务,晚上回来赏花看书,日子过得平淡安然。
一步一步走近床榻,银兰目光迷离道:“还记得那时,你说三步……”
香逸雪微微一笑,捏过银兰下巴,缓缓道:“兰,以後不许骗我……”
居然骗他说爱将军,让他绝望中想成全他们,还说已经是将军的人,那夜激动得他连伤口都撕裂了……
一路坎坷,那颗心曾伤得鲜血淋漓,可不管再怎麽痛,都无法忘记那个人,忘记那刻入骨髓的爱意。银兰把头埋进对方怀里,香逸雪懂得对方眼神,彼此不带情欲的拥抱,让心灵贴得更近。
银兰喃喃道:“到家了……”
闻著那人发丝香味,香逸雪嗯了一声,他们终於回来了,以後再不分开……
哪怕化为尘土,也要融入一块儿,一起周游在天地间!
北冽寒潭,龙魂祠堂,白带飘飘,银装素裹,一具装著紫鸢功臣林仙寻残骸的棺木,摆放在祠堂当中,供人凭吊。
铁雨披麻戴孝,跪於堂前,眼神哀恸,声音沙哑。
一队王骑来到祠堂,威风凛凛保护中间马车,隆萝都夫人和婷芙车上下来,她们是来接铁雨回去──婷芙需要铁雨,孩子需要父亲!
婷芙见铁雨跪在地上,一副有气无力样子,冲过去扶起铁雨,怒道:“你们逼他……”
心情悲愤,久跪血淤,铁雨身子一软,险些栽倒,被眼疾手快地香逸雪扶住。
婷芙心痛道:“雨,跟我回去……”
铁雨茫然,望著棺木,喃喃道:“少爷,尸骨不全……”
婷芙抓著铁雨手臂摇晃,痛心疾首地道:“他差点害死你,他差点害死你……”
林仙寻的老管家走进来,一沓账本交给铁雨,唉声叹气道:“少爷留给你的……”
铁雨的表情,从迷茫转为愕然,那是林仙寻的全部私藏。
老管家叹道:“铁雨,那两个厨子你带走吧,少爷为你从中原带过来……”
老管家絮絮叨叨说著什麽,铁雨嘴巴越张越大,好似吞了鸡蛋下去。
香逸雪递给婷芙一杯热茶,劝慰道:“夫人,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强扭的瓜不甜!”
婷芙未接那茶,冷厉道:“香长老,那人已经死了,您就不能放过活人吗?”
香逸雪叹息道:“就是因为他死了……夫人您能够忘记骆吗,那个为您死在酷刑下的男子?”
婷芙蓦然瞪眼,骆浑身是血,躺在她的怀里,含笑看著他……
那种眼神,那种隐忍气质,那种憨厚敦实,与铁雨有几分相似,却又是那样不同!
她的骆全心全意地爱著她,看著她的眼神专注深情,除她之外他的眼里别无它物。
虽然铁雨也一样隐忍一样憨厚,但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愧疚和迷茫,就找不到其它东西。
她呢?她又想在铁雨身上找到什麽?是骆的影子?还是骆的生命延续?
香逸雪指尖抚摸棺木,幽幽道:“夫人,我相信您不会忘记,我来兰之都後听过一句话──用鲜血浇灌的爱苗,不会随著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