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千殇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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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鹰参见陛下!”
夏子翎无声点头,示意他起来:“准备得怎样?”
赤鹰低声道:“探路先锋已顺利找到伏击地点,凉国王宫和仪仗队的人员都安置妥当,就等殒殿下踏进凉国。”
夏子翎一字一顿,冷声道:“凉国,朕要他进得去,出不来!”
每个字都像冷而锋利的刀,在地面砸出一个窟窿。
作者有话要说: 脸红红,非正常重口味的H~~~~
☆、玉颜不及寒鸦色
胤国皇宫,碧莲阁永远是彻夜的狂欢,糜烂而浮荡。
以至于在后半夜,帝王与男宠都疲惫睡去,满室沉寂下来之时,暧昧糜烂的甜香还浓重积压在屋子里,熏得人头昏脑胀。
天空,黑云卷涌,太液池芙蓉都已凋残,枯黑的叶茎散发着萧瑟的腐败气息。没有后妃的后宫,自然不会有明星荧荧的妆镜,不会有通宵笼罩在层鳞起伏如波澜的屋顶上那层月黄腻甜的光晕,不会有色未衰爱已弛的哀怨女子彻夜哭泣歌唱。
永徽帝尚俭,夜晚不许宫中长明亮灯。所以在以往,当碧莲阁的灯光暗下去后,整个皇宫就成了纯粹的黑,只有不时鱼贯而过的掌灯巡夜,似漫漫黑夜中一点模糊的萤火。
但胤国皇宫虽不彻夜亮宫灯,其守卫森严绝不下兵营,看去黑暗虚无之处不知隐藏多少大内高手,宫里真正需要守护的地方不多,除了一些重要的档案库房,就只有太后宫、碧莲阁、皇后宫。
仍然是寂静,空荡荡的宫殿像一座华丽的坟墓。
这一夜却有些不寻常。
先是太后宫的慈安宫在前半夜雪亮,然后有皇后的长乐宫升起,一路蜿蜒似波澜壮阔的火蛇。走在前面的女子浅绛色的衣,用金线绣着缠枝海棠,裙摆长达数尺,缀着通透细碎的宝石,紫光宛转,是宫中少见的奢华。女子肤色白皙,唇不画胭脂却鲜润,妆容素淡更似出水芙蓉凝露烟润,眉心以朱砂点梅花,灯下恍若画中走下的天宫神妃。
王瑾急急忙忙在前面跪下,怎么叫都不肯起来,苦苦哀求:“皇后娘娘,陛下吩咐过不让外人接近碧莲阁。”
温孤语嫣眉一挑,冷声厉喝:“给本宫滚开,本宫怎么就外人了?”
“这、、、不是、、、这碧莲阁、、、”王瑾急的满头大汗,在这厉害皇后面前百般手段也使不出。
温孤语嫣陡然一惊:“你说什么,碧莲阁?那群贱人住的地方也叫碧莲阁?”
王瑾乍然意识到那个“也”字,暗自猜度,却听温孤语嫣不断自言自语:“怎么偏偏叫碧莲阁,为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
浅绛衣已经快速走了几步,几乎是奔到碧莲阁门前,霍然抬头,门额上“碧莲阁”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一望便知是莫隽汝手笔。
温孤语嫣死死盯着“碧莲阁”三个字,呼吸变得急促,藏在袖中的手不断颤抖,喃喃低语两个字:“不、、、不会、、、不会、、、为什么、、、”泪水夺眶而出。
撕心裂肺的尖叫穿透夜空,浅绛色华衣如暗淡的花无力萎顿,温孤语嫣无力跪倒在僵冷的石板地面,眼光仍死死盯着“碧莲阁”三个字。银牙紧咬,泪如泉涌,让人错觉纵横的泪将一张俏脸割得支离破碎。
随侍宫女白芷迟疑着过去扶她,被狠狠推开。
温孤语嫣霍然站起来,颤颤指着那块牌匾,厉声呵斥:“来人,给本宫把那个东西拆下来!”
身后一列列侍卫宫娥太监,面面相觑,没一个敢搭话。
温孤语嫣不等下人有所反应,一挥袖抽出,白光夺目,竟是一把袖刀,在微弱灯光下冷峭至极,温孤语嫣毫不犹豫纵身跳上,一手拔住门匾,一手持刀砍在匾上,企图利用刀和自身重量把匾额拽下。
下面人记得冷汗淋漓,碧莲阁圣眷隆重自然不能有什么闪失,皇后是万金之躯也不能有什么闪失。可这次,一向沉默寡言的皇后狠厉如斯,拼了命也要拆了碧莲阁。
“咔咔、、、”刀砍在匾额上的声音,温孤语嫣将匾额下坠的声音,在寂静中听起来分外刺耳,更恐怖。
碧莲阁内,春梦正酣,冷不防外面响起砍木头的声音,莫隽汝被惊醒后大怒,眼睛也不睁,高喝:“外面是谁,给朕砍了!”
外面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夹杂着无数人惊惶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息怒”、、、门被推开,王瑾克制着疾速向这边奔来。
莫隽汝依然半闭着眼,声音淡漠下来:“王瑾,出去告诉嫣儿,动静弄小些,她不睡觉朕还要休息。”
皇后性命攸关,于他也只是惊扰了睡眠那般无足轻重。
王瑾心里微微叹息,小心翼翼退出来,正待掩上门,身边吹过一阵凉意,眼一花,浅绛色衣服拖着明晃晃珠光已挤进门内,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温孤语嫣已一脚把他踢出门外,奇快无比关上门,反锁。
长达数尺的裙摆在她急急进门的一刻,断裂开来。
王瑾急急在外拍门,只听里面的帝君的声音传来:“都先退下。”
王瑾先是提了提心眼,却听莫隽汝在里面轻轻说:“嫣儿,过来。”松了口气,心头一喜。
永徽帝个性独断,对这门婚事很是不满,一年多不踏足后宫,不甄选妃嫔,两个温孤氏女人文物般活在冷宫尘土里。
今天这一闹,竟有了转机。
念及此事,忙斥退所有跟来的侍卫和宫女太监。碧莲阁从来不缺伺候的人,虽说陛下临幸皇后的地点很奇特,也终究——
算是对太后一个交代了。
碧莲阁内暖气熏人,甜腻而糜烂,盈盈珠光在轻纱后透出,照得大殿有些诡异。碧莲阁格局和所有女眷宫殿不同,温孤语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循着声音来源往里走去。
冷不防踢到什么,语嫣缩了缩脖子,借着朦胧珠光,忽然捂住嘴,压住喉咙里的恶心。
那是个白玉制成的古怪玩意,形状说不出怪异,上面粘着半干的黏液,狎昵邪恶。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联想到这里的用途,也猜了大概。
这样肮脏秽乱的地方,居然、、、居然叫“碧莲阁”。
她记得很多年前,她是怎样欣喜中微带羞涩,看着莫隽汝在纸上写下“碧莲阁”三字,那三个字最后被制成了匾额,挂在她闺阁的正门上。
那时的天气,真是好啊——隽哥哥还会笑得很灿烂,风将纸吹得到处都是,映得他的脸明亮至极,他龙飞凤舞写下那几个字后递给她,说:“要是不嫌丑,就挂在门上。”
在小小的她心里,陵哥哥永远是比娘亲还温和的哥哥,而隽哥哥,那总是欺负她把她弄哭的隽哥哥才真让她挂心,她很郁闷地想过很久。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隽哥哥永远是光芒四射的,什么都是好的,偶尔对她好一点她都欣喜若狂。
怎么会嫌弃,怎么会?
从那天起,野马般的姑娘转了性子,一连几个月不出绣楼,托腮看着霞光徐徐沉下,天色黯淡下去。带着失落往大门方向看,那里人络绎不绝,她却觉得很空。
没关系呢,十多岁的小姑娘闷闷走出自己绣楼,转身,凝神看着门楣上“碧莲阁”三个字,露出甜蜜的笑。
这三个字,成了她的依托,她的信仰。毕竟,他也只给自己写过这三个字是么?越想越释然,释然之后有了勇气面对第二天空荡荡的大门。
而今,碧莲阁三个字再次出现,却是在这样的地方。
肮脏、秽乱、卑污,住着一群以色事人的低贱男人,就是这个地方,堂而皇之挂上那在她心里近乎神迹,小心翼翼供奉的三个字——“碧莲阁”。
莫隽汝就躺在重重纱幕后的温软大床上,或许那里还睡着几个凌乱不堪的男子,静静看着她,不动声色。
明明那样近的距离,温孤语嫣却再走不下去。
一腔怨怒忽的软弱下来,颤抖着抱臂蹲下,大颗大颗泪珠从面颊滚落。
“嫣儿,一年不见,身手比以往快了些”,仿佛听到暗夜里那无声的哭泣,莫隽汝声音低下来,眉轻挑了挑,唇角漾起奇异的笑,“你已贵为皇后,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女人拥有的比你更多,怎么,还有什么想要的,朕替你去找?”
温孤语嫣软弱跌坐在地上,咬住唇,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帘幕后那个人,看到的却只是一片黑暗。
什么都不想要,只要我十一岁之前那个陪我写字骑马射箭,那个总是把我气哭再气笑的隽哥哥,可以吗,可以吗?
心剧烈狂跳,似要跳出腔子,温孤语嫣拉紧衣服,暗室密不透风,甜腻糜烂的暖香在房间弥漫,她还是很冷。
长久沉默之后,似乎听到莫隽汝笑了一声:“坐在地上也不嫌冷?”
温孤语嫣一怔,心里微微一喜——这是在关心她。
莫隽汝叹息道:“不是说要找我么,怎么又不说话了,突然看你这么安静倒不习惯。”一星暖光突然升起,有人点了灯。
温孤语嫣长长吐出胸臆里寒气,想借着灯光把对面的君王看得更清楚些,却一眼看到执灯的男子,秀长的眉,细长的眼,鼻梁挺直,唇色浅红却水光流转,糅合了美丽与英秀,俊丽逼人,而最动人之处全在眉眼,带些疏冷清澈,微微一笑竟使人如同饮下满杯美酒,醉人魂魄。
这张脸,好生熟悉。
温孤语嫣摇摇头,确认了一遍,感觉天地间的红色都逼到眼前,画室里、殿堂上、客栈里,红色如汹涌的潮水涌进眼睛,挤进脑海,而这铺天盖地的红色之中,浮现出一张安静的、倾城倾国的微笑。
漫天坠落的凤凰花。
温孤语嫣霍然站起:“他是谁?”声音出口才发现含了冷厉戾气,
莫隽汝淡漠一笑:“你不是认识么?”
“你、、、”温孤语嫣惊恐后退数步,“你、、、不是死了么?不对、、、翊国已经送来新的质子,你就算没死也回国了对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莫隽汝粲然一笑:“璇儿,你吓着咱们皇后娘娘了。”
那男宠却无下跪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阴邪刻毒的笑,冷冷瞥着温孤语嫣,一字一字说:“奴家给皇后娘娘赔——”
声音戛然而止,璇儿一对漂亮的眼珠忽然滚落在地上,粘在上面的血散出丝缕热气。“唔——”温孤语嫣恶心捂住了嘴,正要退,被一股力量拉向帘幕深处,离莫隽汝仅三寸。
就在这三寸之内,她动弹不得。
莫隽汝收回制住她穴道的手,道:“他对你不敬,我替你杀了他,不气了?”
温孤语嫣被制住不能动,泪水簌簌流下来。
这是妥协么?那个强势不容情的隽哥哥,也有妥协的一天?
莫隽汝疲倦挥挥手,斥退周围那些妖艳男子,再也不看任何人一眼,翻身躺下。
“朕已给了天下人都羡慕的东西,你还要什么呢?”
是了,尊贵的身份,优渥的物质,千拥万戴,、、、他能给的全部了。
怎么能强迫一个人给自己爱?
温孤语嫣垂下头,无力跪坐下去,绝望弥漫——爱,他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怎么给别人?
房梁突然飘下一条人影,带着欣喜:“陛下,双生蛊有了反应了。”
莫隽汝整个身躯一震,脸上已有喜色:“是么,带朕去看?”
欢喜地站起来,眼角瞥到呆立一旁流泪的温孤语嫣,皱了下眉,随即面无表情吩咐:“送皇后回宫。”
穴道尚未解开,只能由一群力气大的宫女合力将她抬上肩舆。
底下的人忙忙碌碌,温孤语嫣泪水不知何时停了,干了,盘旋成一张脸——那画在纸上的脸。
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温存么?
否则,双生蛊,真正绝情的人怎会养这世间至情至性的蛊?
为什么,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嫣儿小皇后的哀怨篇~~~
☆、枉将绿蜡作红玉
双生蛊,一对同生同灭的奇特蛊虫,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两只蛊的命运轨迹就紧紧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相隔千里,依然能感知到彼此处境并作出响应。
莫隽汝托杀手给夏殒歌送去的断箭里,藏了一只双生蛊,另一只蛊自断箭被带离就一直蛰伏,拒绝对外界一切刺激反应。
今天下午接到杀手飞鸽传信,泰山府刺杀慕离失败,他们已潜入毓明宫,伺机将断箭呈上。依殒儿的脾气,若真的不原谅他,一定转身就将断箭毁得连灰都不剩,毁去的自然包括藏在断箭中的蛊,那么他这边这只蛊一定死了。
莫隽汝急切冲进暗室,死死盯着巨大透明容器中的金色蛊虫,蛊虫身子微微颤抖,“嚓”地轻响,后背绽开裂缝,一对半透明的蝉翼在背后展开,如瞬间的花开,头顶那对蓝盈盈的眼睛微微张开,流光溢彩。轻快展开双翅,在容器中旋转。
养蛊人阖眼,食指抵住眉心,口中发出嗡嗡低鸣,念念有词。
莫隽汝几欲打断,又顾忌着什么,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几十个来回,终于听到养蛊人口中长舒一口气:“陛下,带到翊国那只蛊活得很好,已经变身,也就是说——它是自由的。”
莫隽汝眼睛一亮:“那是不是说,殒儿打开了箭囊,还好好养着另一只蛊?”
养蛊人稳重点点头:“或许吧,双生蛊变身条件极其苛刻,必须要在温暖潮润之处,若无人精心饲养,变身的机会只有一成。”
莫隽汝面部肌肉剧烈抖动了几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五个月的等待,紧张忐忑得好似千寻阁梅花节弹完《凤求凰》之后那漫长的,等待判决的半刻,而今天双生蛊变身飞翔,更让他想到紫阳岭的冰天雪地。
殒儿是他的,自那一刻起,永永远远属于他。
从此声音愉悦,心胸宽容,步履轻盈,看什么都闪着明亮的明亮。
终于,还是收下了。
一个人在太液池踱来踱去,极度紧张后猝然而至的喜悦把他击得头脑晕眩而空白,手足也无措。忽然抬起头,对着天空朗声大笑。
很快,就不是一个人了啊。
下朝之后,少府呈上折子,事关皇宫西南角月华轩的修缮。月华轩月台楼阁,水轩殿堂无一不尽善尽美,更喜月华轩木樨凤凰竹与白梧桐连绵成林